23.最重要

這三日萬劍山上下草木皆兵,生怕百裏邀月攜全性教眾折返,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全性與萬劍山撕破臉的消息不脛而走,各門各派正在觀望之際,又出了個大新聞——

淩霄宗掌門之子淩無劫退出萬劍山,欲拜百裏邀月為師。

此舉一出,世人便對這一戰有了大概的定論:百裏邀月單槍匹馬,萬劍山也沒從她身上占到便宜。不然淩無劫為何要放棄天下第一門派,改投全性呢?

萬劍山無劍尊坐鎮,早已失了主心骨,現在輿論沸沸揚揚,上下都亂作一團,江彌丟劍一事甚至沒有人注意。

他壓根不在乎什麽劍,更不在乎丟劍的懲罰,他在乎的唯有那一人而已。所以當他滿心歡喜地推開自己房門卻空無一人時,心裏陡然一沉——

她走了。

喉間像被塞了一團亂麻,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如鯁在喉,心髒卻空落落的,尋不到一個實處。白釉彩瓶中的海棠花兀自盛放,心中的那朵海棠花卻開始枯萎。

正在這時,有人冷不丁從身後捂住他的眼睛——

“你猜,我拿著什麽?”

少女低語細聲,吹氣如蘭,拂在臉畔,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定之意。焦躁煩悶霎時一掃而空,他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我的劍。”

身後那人明顯一愣,嗔了一句“不好玩”就鬆開手,將那柄劍往桌上一拍。

“那典當鋪太黑了,我花了五百靈石才將你這破劍贖回來。”

見他想碰,她卻忽然捂寶貝似的把劍抱在懷裏,口中戲謔,“現在這劍是我的了,你得拿一件東西來換。”

“我的就是你的。”

他連人都是她的。

她輕哼一聲,嘴角控製不住地微微提起,又似乎是怕被他發現,立刻勉強壓下:“我要燕兒姑娘送你的護符。”

男人一怔,沒想到她要這個。升為真傳弟子換了房間,很多東西沒來得及整理,他在屋裏翻箱倒櫃半天才在抽屜夾縫裏找出那道護符遞給她。

她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感謝閣下忍痛割愛嘍。”

江彌慌忙拉住她的袖子:“我不愛。”

她噗嗤一笑,將寒潭劍往他懷裏一丟,“逗你的。”繼而打量著手中無甚稀奇的護符轉移了話題,“我今日在武光城聽說一件趣事,那個淩無劫居然要拜我為師。”

——淩無劫大膽張揚,以那般明耀的姿態出現在她麵前,比他在湖中發愣好上一千倍一萬倍。

他垂下頭,黯淡的情緒如霧氣般漫漫將他包圍。

“你收他嗎?”

“收,為何不收?”她突然來了精神,滔滔不絕起來,“他是淩霄宗掌門之子,我收了他淩霄宗斷不會與我為難。還可以狠狠羞辱一番萬劍山,何樂而不為?”

青年俊逸的麵龐沉默下來,半晌,才幽幽發問。

“那你願不願意收我為徒?”

她指尖微頓,陷入罕見的空白:“……恐怕不行,你還是留在萬劍山吧。”

——秦千雪突破元嬰境有自保之能,淩無劫是淩家世子,別人想動也得掂量一下淩霄宗。可江彌……是她的軟肋。

注意到她的猶豫和為難,江彌把眼光移向別處,一絲落寂和失望一閃而過,再開口時竟有種前所未有的憂傷和惶然。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對你有用。”

她怔了一下,凝眸看他,眼裏閃動著蘊藉的光芒,倏爾笑了起來:“誰說讓你留在萬劍山沒用?”

“我要你幫我去偷那本破天劍意,”她握著他的手晃了兩下,“你敢不敢?”

——她一次未能得手,警戒隻會更強,再去一次也是徒勞。江彌本身就是貯寶堂弟子,有大把機會去藏經閣。

“敢。”

“好你個小叛徒。”她笑的東倒西歪掛在他身上,“想也不想就應了。”

青年沒有笑,反而露出些許困惑:“破天劍意很重要嗎?”

“不是很重要,”她斬釘截鐵地說,“是最重要。”

羽化境至登仙境是一道天塹,現在劍尊和六欲天魔雙雙隕落,乾元大陸她便是天下第一。她想要突破瓶頸並不容易,但掌握破天劍意者卻能直上登仙境,真是不公平。

“那等我拿到破天劍意,我們是不是……就不用分開了?”

她聽到他聲音裏因為緊張而有些許的顫抖,棱角分明的俊臉此時微微泛著紅。

“是。”

青年呼吸一滯,隨後不但話語柔軟下來,連神情也愈發柔軟,含笑望著她:“我知道了。”

她驀地覺得臉上有些發熱,十分莫名其妙,好像自己被他一個笑調戲了。於是坐到床邊清了清嗓子指揮道:“幫我換藥。”

江彌點頭,熟練的拿出培元膏,將少女雪肩上舊的一層藥膏抹去,再將新的塗上。一切的動作,都極其輕柔,極其嗬護。他的氣息在她肩膀拂過,拂得她心癢。

“還疼嗎?”

清涼的音色如玉石般叩擊心田,伴著溫熱的呼吸噴薄在她的耳際,邀月隻覺耳朵都燙紅了幾分。她想要與他拉開些距離,可他的手就放在她肩上,她也退不到哪去。

其實將那兩顆珠子逼出來,她的傷就已無大礙。這種程度的外傷對半步踏入登仙境的她來說實在算不得大事,筋脈業已恢複,隻是抬右手時還會有些許酸麻。

“我不疼,”邀月轉過身子,雙頰泛紅,黑而長的睫毛輕顫,手指輕輕順著他胸口下滑,“倒是你,早上忍的疼不疼啊?”

屋內本是單人床,夏季衣衫又薄,想躲一躲都不行。這傻子每天醒來就去衝冷水澡,還以為她沒發現。

少女嬌俏的聲音傳入他耳中,便似沸水灌入,讓他整個人都燒了起來,臉上紅透,“我……不疼。”

“不疼啊?”她原本撫在他下腹的手突然收了回去,“那就算了吧。”

他終於反應過來,忙不迭改口,像是小狗討食似的拽著她的手,“別、別,我疼、我疼的。”

她噗嗤一笑,張口在他唇上輕輕咬了一口。

這一口可不得了,癢,而且發麻,像是被她種下細小的**,他整個人的呼吸燙得驚人,粗且重,攬著她的腰便吻了下去。

邀月被這個狂亂的吻燒得神誌昏昏,雙頰豔澤,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每個膚孔裏都滲著熱。等到他終於鬆開她時,她軟在他臂彎裏輕輕喘息著,而他亦氣息紊亂,額頭輕抵著她,鼻尖相觸。

她懶洋洋地趴伏在青年健壯寬厚的胸膛上,聲音帶著歡愉後的沙啞:“江彌,以後要好好練劍,不許偷懶。”

他聽出弦外之音,環在她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

“你要走?”

她一哂,聲音柔嫵而幽婉卻沒有半分猶豫。

“我堂堂全性掌門,豈能終日窩在此處與你偷歡?”

這句話一出口,他如同一朵急速枯萎的花,陷入難言的沉默。手指微顫,緩緩從她腰間滑落。

她不用看也知這傻子是一副怎樣失魂落魄的表情。少女摸著他線條冷厲的下頜,聲音縹緲而輕柔,如絲如縷纏繞在他心尖——

“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