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
訪客
那天晚上,是沈諺非在這座監獄裏洗的第一次澡。他再不用擔心有人會看著自己,再不用去費力地無視那些男人的眼神,也不用心驚膽戰他們每一次的靠近和湧動的肮髒欲望,他隻需要感受水流從頭頂留下。
而這一切都是淩少白施舍給他的,沈諺非知道無論淩少白說什麽,自己從他那裏得到的,勢必要還。而沈諺非的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畢竟比起淩少白一個人,外麵的那些男人更可怕。
仍舊穿著橘黃色的囚犯服走出來,淩少白正靠在床上看著一本書,沈諺非站在床前,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擦幹你的頭發,不要讓水滴到床單上。吹風機在浴室洗手台下的第一個抽屜裏。”
沈諺非照做了,他回到淩少白的麵前。
對方瞟了他一眼,然後又是一聲輕笑,他的笑容裏總是帶著調侃的意味,卻沒有沈諺非所害怕看到的輕蔑。
“我說,別人穿這套囚犯服就土到冒泡,怎麽你穿起來就那麽可愛呢?”淩少白朝沈諺非招了招手,“來來來,爸爸抱抱!”
沈諺非僵硬地坐到淩少白的身邊,對方果然一把將他抱了過去,用力地揉著他的腦袋,仿佛他真的成為了對方豢養的寵物。
對方的嘴唇貼在了沈諺非的耳邊,這樣的親近令他的心髒高高挑起,他本能地想要推拒,原來無論自己做了多少遍心理建設,他都無法交出自己的身體。
淩少白的氣息是炙熱的,沈諺非產生了血液被蒸發的錯覺。
“聽好了,小鬼。你一直在擔心我會把你怎麽樣,這讓我很傷心。不如我們來訂個遊戲規則。那就是假如我教你的東西你沒有學好,我就讓你屁股開花。如果你學的讓我滿意,我就不向你索取額外的‘報酬’。”
說完,淩少白便放開了沈諺非,抬手關掉了台燈,一切陷入了黑暗。
沈諺非的耳邊仍舊是淩少白的氣息在回蕩,他抱緊了自己,心髒不斷狂跳著。
也許下一秒淩少白就會撲過來,就算不是今天也許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他和他都是男人,沈諺非明白這樣躺在淩少白的身邊有多危險。
就在他戒備著的時候,淩少白的呼吸已然拉長,他睡著了。
沈諺非握緊的拳頭緩緩放鬆。這些日子他幾乎沒有睡著過,柔軟的床鋪,房間裏沒有了難聞的體味,沈諺非的思維不可控製地放鬆,沉入了夢鄉。
他夢見自己站在法庭上,一直顫抖的身體忽然鎮靜了下來。
他的思維無比清晰,一字一句將那些數據背誦了出來。
然後他說:“是的,這些都是我做的,與被告沈思博無關。”
他沒有去看沈思博的表情,因為沈思博一向冷情,即使自己為他賠掉了人生,對方也不會露出任何憐憫或者感激的神色。因為在沈思博的心中,挪用公款的本來就不是他,沈諺非無論做什麽都無法撼動他冰山的一角。
而沈靜雲那英俊完美的麵容第一次扭曲了起來,他惡狠狠地瞪著沈諺非。
這個他最看不起的二太太帶回來的野種竟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顛覆了他的計劃。
當沈諺非被帶走的時候,沈思博早已離開了法院,記者們正等著采訪他,這是他這位沈氏當家澄清一切的好時機。沈靜雲風度全無,在走廊裏拽起沈諺非的衣領,“你知道你幹了什麽嗎?”
沈諺非沒有回答他,在那一刻他忽然也不明白自己幹了什麽。
“你以為那個家夥會感激你嗎?你在他的心裏就是垃圾!他隻會踩扁你!現在你連垃圾都不如了!”
“二哥……如果要發脾氣就去找大哥吧。”
沈靜雲的手僵在那裏,兩秒之後鬆開了沈諺非的衣領,風度翩翩地整理好自己的領帶和衣袖,“你弄錯了,我不是你二哥,沈思博也不會讓你叫他大哥。”
說完,沈靜雲便轉身離去。
他與沈思博的戰爭仍舊繼續。隻是少了沈諺非這個觀眾罷了。
現實在夢境裏穿梭,沈諺非是被人揪著耳朵提起來的。
“我說,小子你真能睡。”
淩少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沈諺非霍然驚醒。
已經到了早上了?為什麽他沒有聽到晨起鈴聲?
“在想什麽呢,小鬼。我這裏可不會有晨起鈴,另外你也不用穿著這身可笑的衣服去幹那些體力活了。你要做的是這些。”沈諺非拍了拍桌子前高高摞起的十幾本書,“這裏有會計學基礎、應用金融學還有法律基礎。這可都是原版書,你給我用心地好好看,別浪費了我的投資。”
沈諺非第一次有了“自己真的是在坐牢嗎”的疑問。昨天他還在地獄,今天卻已經到了天堂。
“好了,我們去吃早飯吧。”淩少白走到門口,這間房間裏隻有這扇門提醒他們這裏是牢房,他敲了敲門,門邊的獄警拉開了探視窗,“嘿,兄弟,我們要去吃飯了。”
牢門被打開,帶他們出去的獄警對淩少白還有那麽幾分“以禮相待”的意味。
此時的食堂裏已經沒有人了,而淩少白的早餐則被準備好放在了餐桌上。餐具明顯比沈諺非前幾天用的要好很多,而白粥和點心這種在監獄裏根本不用奢求的家常早餐竟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一份金融早報和晨報就放在早餐旁邊,淩少白悠然自得地翻閱著。
沈諺非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此時的場景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他知道世上有很多特權階級,能夠對政府機構產生影響力,但是他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能夠做到像是淩少白這樣的地步。
“你不吃飯嗎?還是你想要和其他囚犯一樣,每天早晨七點擠在餐桌上,不敢說話不敢眼睛亂瞟,隨時有警棍落下來砸在你們的背上?”
沈諺非的手指一抖,趕緊將粥端起來喝了一口,舌尖被燙到,他甚至不敢叫出聲。
淩少白點了點報紙,“以後這些報紙你都要好好去看,分析那些商場老油條的操作手腕,事實是檢驗真理的唯一途徑。”
沈諺非默默地吃著早點,直到淩少白再度開口。
“跟我說說,住在普通牢房裏的感覺怎樣?”
“……很糟糕……”
“怎樣糟糕。我要更加詳盡的描述。”
沈諺非沉默著不說話。在進入沈家之前,他跟隨母親也曾過過一段艱辛的日子,漏水的房屋冰冷潮濕的床鋪無法入眠的黴味,但是這一切比起監獄根本不算什麽。
在這裏被囚禁的並不僅僅是他的自由,還有絕望。
那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間裏充滿了沈諺非從來不曾想過的壓抑,一切都被束縛了起來。他必須在規定的時間起床、睡覺,他們被編成小組去監獄裏的工廠勞作,比如製作肥皂,當他們之中有人的手掌被機器切割掉的時候,沈諺非的第一聲叫喊迎來的就是獄警沉重的敲擊,他的背脊到現在還能感受到那入骨的鈍痛。於是,他開始戰戰兢兢。他每晚都睡不著覺,神經被高高吊起,折磨的他快要崩潰。而他的室友卻在他的下鋪**,發出那讓人作嘔的j□j。最令他發瘋的是某天他的室友竟然爬到了他的床上,猥瑣地笑著要拽他的褲子。沈諺非拚了命的掙紮,終於讓對方摔了下去,頭破血流。
當他向獄警解釋這一切的時候,對方竟然反咬一口說是沈諺非邀請他的。
獄警冷漠地開口,“新來的,你給我老實一點。”
這裏沒有公平,獄警走了之後,他的室友對他拳打腳踢了一通。
於是,沈諺非更加睡不著覺了。
第二天,在餐廳裏。同桌吃飯的癮君子毒癮發作了,全身顫抖著倒落下去。
所有人都麻木地一動不動,隻有沈諺非過去試圖幫助對方。
天真的代價是慘痛的,對方的叉子狠狠紮進了沈諺非的小臂。
他很運氣,對方沒有艾滋病,否則這一切就不止流血這麽簡單。
當他捂著自己的小臂時,迎來的是獄警還有其他囚犯嘲笑的目光。
這是地獄,而這個地獄卻要持續四年。
短短半個月而已,沈諺非無數次地思考如何結束這壓抑的人生?
如果真的結束了,又是否有人會為他難過哪怕一瞬?
答案是沒有,如果沒有……那麽就算死去也沒有意義了。
麵前的淩少白,讓沈諺非灰蒙蒙的監獄生活有了轉機。
當他們離開監獄食堂路過放風的操場時,沈諺非見到了他的室友。
對方那猥瑣的模樣一點沒變,隻是盯著沈諺非的目光裏多了幾分羨慕和妒忌,然後是了然的曖昧嘲笑。在他的眼中,沈諺非就是一個靠身體脫離這監獄肮髒最底層的j□j。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沈諺非將自己那些悲哀的負麵情緒放下,進入了淩少白量身為他打造的蛻變計劃中。
他花了一個月將那門《會計基礎》看完,淩少白開始教他如何做賬,如何從其他人的賬務中尋找漏洞,如何在賬務中設計陷阱。沈諺非每每被淩少白的思路震驚的時候,對方隻是揉了揉他的腦袋,用淡然到不能再淡然的語氣說:“你隻是沒被其他人算計過罷了。這個世上有兩種聰明人。一種是觀察別人,不走別人走錯的老路,所以聰明。另一種就是像我這樣,摔了無數次跟頭之後,變聰明的人。而我不希望你成為另一個我。”
淩少白的這段話,令沈諺非第一次感覺到,他是他的師父。
就在這個月即將過去的時候,沈諺非有了訪客。
這令他感到驚訝,他唯一的親人,也就是他的母親已經過世了,至於沈家的其他人,他想不到有誰會來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非虐文,1V1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