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鬼治將至
聖上堅持要在南殿臨朝。
太傅張胡並不太介意聖上的這個要求,而大司馬鄭茅很失望。鄭茅更喜歡百官在聖上麵前跪拜,而他站立在陛下身邊,麵南背北俯視百官的隆重禮儀。
這也是鄭茅不惜一切手段,一步步進入到大景帝國權力核心的目的。
在禦醫救治、滕步熊祈壽兩月之後,聖上終於能夠勉強行走,恢複皇帝的責任,重新臨朝。
聖上還不能說話,隻能發出微弱且含混不清的聲音。隻有中官曹猛和滕步熊兩人能明白聖上的意思,連鄭茅和鄭貴妃都不能。
聖上所有的旨意,隻通過滕步熊和曹猛傳達。
太傅張胡敏銳地察覺到鄭茅與滕步熊之間的結盟有了裂紋。張胡感覺,鄭茅和被他從民間找來冒充鄭氏的鄭貴妃,已經被滕步熊和曹猛兩人的聯盟排擠。
張胡在思考,曹猛是什麽時候開始跟滕步熊達成了盟誓。在聖上服用金丹中毒之後,還是之前?也可能比自己猜測的更早。
金丹中毒事件已被掩蓋。聖上通過曹猛告訴群臣,是他在煉丹過程中,沒有聽從國師滕步熊的勸誡,寵幸過鄭貴妃,因此導致了煉丹失敗。
種種細節,讓張胡意識到,鄭茅的處境已十分危險。張胡在考慮,要不要站在鄭茅身後,與鄭茅交好,拉鄭茅一把。
相比起鄭茅,張胡更加忌憚滕步熊和曹猛。
鄭茅隻想做聖上身邊的權臣。而滕步熊和曹猛,一個是方士,一個是閹人,他們沒有家族,沒有後代,這兩種人會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毀滅一切。
秦朝的趙高,泰朝的篯鏗,他們在掌握了龐大帝國的最高權力之後,都把自己和帝國全部葬送,仿佛他們就是為了埋葬帝國,毀滅一切而來。
張胡想到這點,決定暗中向鄭茅示好。雖然他很不情願與鄭茅私下結盟,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選擇。
聖上被金丹荼毒之後,似乎老了幾十歲。聖上的頭發已經花白夾雜,皮膚鬆弛,兩眼渾濁。
讓張胡更暗自驚心的是,聖上的手掌上出現大片紅色的新鮮皮膚,這證明聖上身體裏有大量的水銀,導致他的皮膚開始脫落。張胡也看到,聖上本來濃密的頭發在開始變得稀疏。
鄭茅向聖上稟告,蜀王派遣軍隊翦滅了雍州的山匪,蜀軍現在駐紮在長安城外,等待聖上的賞賜。
曹猛在聖上的身邊彎下腰,聖上的嘴唇翕動幾下。
曹猛朗聲宣旨:“讓蜀軍回鳳郡駐紮,等候大司徒派選鳳郡新郡守到任。”
鄭茅又稟告,齊王懇請入洛陽覲見聖上。
聖上已經昏昏睡去。曹猛宣:“諸侯王已就國,不便入京,讓齊王在臨淄等待;太子被刺一案,著命廷尉周授徹查。”
周授走出來跪拜。
時隔兩個月,聖上再度臨朝,也就處理了這兩件事情。
曹猛宣布散朝。
等待百官散盡,張胡走到玄水橋上。
“太傅留步。”張胡停下腳步,聽出是鄭茅的聲音。張胡的猜測得到了印證,現在的鄭茅已經沉不住氣。
“明日申時,在安靈台奉候大人。”張胡沒有回頭,他知道宮中到處是曹猛的耳目。
翌日申時,鄭茅的馬車停在了邙山中段。鄭茅下車,登上台階,在台階的盡頭,邙山山頂,就是皇室安靈台。
邙山是洛陽北部最高山,但仍舊不過一千多級台階。鄭茅用了兩刻就登到了盡頭。
安靈台在邙山山頂,有四間宮殿,宮殿不大,收拾得很幹淨。
四間宮殿正中,有一個凸起十丈的高台,由青石堆砌。
鄭茅登上高台,看見安靈台梁顯之正在與太傅張胡對弈,在旁邊侍奉茶水的是廷尉周授。
鄭茅心裏頓時安定。廷尉周授是張胡的門生,一直都很隱蔽。百官之中,知曉的人並不多。鄭茅雖然有所風聞,但一直沒有坐實。
現在張胡坦誠地告訴鄭茅,周授是他的門生,就是在向鄭茅表明他的態度。
鄭茅心中欣喜。張胡已經決定站在他這邊。
梁顯之與張胡看見鄭茅登上安靈台,站起來對鄭茅拱手。梁顯之對鄭茅說:“飛星占據日中,已經擴大一厘,我去計算明日飛星的尺寸。”
鄭茅也向梁顯之拱手。他隨即看了看天空,太陽中的那個黑點,似乎真的變大了一點。鄭茅並不在意這個黑點,他急需要與張胡交談。
廷尉周授並沒有離開。
張胡示意讓鄭茅坐在梁顯之的位置,繼續對弈。
鄭茅坐下後,看見棋盤上的“珍瓏”棋局。他拿起一枚黑子,將氣眼堵死。
張胡笑了一下,將棋局拂亂。
周授將黑白棋子,收進棋簍。
張胡對鄭茅說:“隻能在安靈台上與大司馬討論軍務。”
鄭茅點頭,“太傅厚愛。”
張胡看向鄭茅,目光銳利。鄭茅明白,這是張胡在責怪自己養虎為患,讓滕步熊失去了自己的控製。
可是張胡既然跟他在安靈台私下見麵,一定已有對策。
“雍州山匪禍亂已久,”鄭茅對張胡說,“蜀王出兵剿滅山匪,是太傅的決斷嗎?”
張胡搖頭。
周授走到鄭茅跟前,拿出一個錦緞包袱,層層揭開。
最後是一個人頭。
鄭茅皺了一下眉頭,“這是誰?”
“雍州民變山匪頭領之一,”周授恭敬地回答。“黃化吉,五雷派門徒。”
“蜀王遣人送來的?”鄭茅問。
周授搖頭,苦笑了一下。
“周卿從平陽關履職返回,經過雍州,”張胡啜了一口茶,“正趕上黃化吉攻陷鳳郡。”
周授微微頷首。
“周卿竟能在數萬匪軍之中取人首級!”鄭茅大為意外。
“雍州山匪已經剿滅。”張胡示意周授將人頭收起,繼續說,“匪軍不過是饑民聚集,沒有了頭領,在蜀軍之前,不堪一擊。”
“蜀王剿匪之後,並沒有調遣軍隊返回漢中,”鄭茅憂慮地說,“而是駐紮到了長安城外。”
“因為他知道,齊王已經準備從臨淄出發,入京麵見聖上。”張胡語氣嚴肅。
“代王和楚王,現在還沒有任何軍隊調動。”鄭茅說,“事情還沒有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代王和楚王,還在觀望。”張胡說,“太子姬缶已薨,他們現在都等著齊王入京。”
“齊王還有一個世子,”鄭茅說著,看見張胡微微搖頭,知道自己隻是一廂情願,“不過才九歲,無法立儲。可是蜀王的世子姬康,已經弱冠。”
“鄭公當年的作為,”張胡說,“沒想到今日留下了這麽大的禍患吧。”
鄭茅沉思片刻,知道太傅既然單刀直入地提起兩年前的往事,就並沒有要為此追究責任的意思。
“太傅今天在安靈台與我相見,是要追問兩個皇子的下落嗎?”鄭茅試探張胡。
“下官在陳倉道見到了二位皇子。”周授在一旁回答。
鄭茅大驚,手扶在棋盤上,“兩位殿下,在蜀王手裏?”
周授搖頭,“沒有,蜀王並不知道兩位殿下進入漢中。”
“周卿為什麽不把殿下迎回洛陽?”鄭茅忽然想到,莫非張胡已經把兩位皇子迎回了洛陽,才有把握與自己私下麵談。忍不住四下張望。
“下官本領低微,”周授說得十分誠懇,“兩位殿下有高人相助,他們的安危,鄭公不用憂慮。”
鄭茅躊躇不語,心中在暗自判斷周授說的是否真實。
“鄭公如果到現在還信不過老臣,”張胡站起來,“就可以回去了。”
“事到如今,我怎麽能還信不過太傅,”鄭茅拉住張胡的衣袖,“洛陽鄭家的性命,全仰仗太傅。”
“兩位殿下在鄭府隱藏了十一年,”周授說,“鄭公的打算是好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太傅一直都知道?”鄭茅汗流浹背。
張胡點頭。
“兩位殿下被人擄走,太傅也知情?”
張胡看向周授。
“洛陽的陳暘,”周授說,“他在鄭府躲了多少年?”
“原來周卿已經全部查明,”鄭茅說,“陳家與我鄭家是世交,當年我也是惦記兩家情誼深厚,保全了陳家的血脈,沒想到陳暘……兩年來,我也一直在找他。”
“陳暘帶著兩位殿下到了涼州定威郡沙亭,”周授說,“如果不是沙亭泉水幹涸,舉亭遷徙,我也打探不到。”
張胡把手抬起來,“這些往事暫且不提,現在我想問鄭公,太子姬缶遇刺,你如何跟齊王交代?”
安靈台上一陣風刮過,鄭茅本已經濕透的後背,頓時一片冰涼。
十一年前,鄭茅以一介刺史的身份出巡即墨。就是在即墨,鄭茅見到齊王,他的命運由此改變。從即墨回京之後,鄭茅一路高升,朝中齊王的勢力共同推舉,將鄭茅推到了如今大司馬的位置。
景朝祖訓:曆代天子儲嗣,隻能在諸侯王世子中選定。
而齊王的世子姬缶,就是下一任天子。因此朝中大臣,大多數已經心向齊王。
然而姬缶登極之後,下一任儲君還沒有選定。
其實是有的。
因為當今齊王是故皇景明帝的長子姬衝。景明帝駕崩,由當年景高祖太子的玄孫姬望入主洛陽。
姬望與姬衝一定有過交易。
那就是當今聖上的姬望,指定齊王姬衝世子姬缶為皇儲。姬缶登極之後,再立姬望的孫子為皇儲。
《景策》中記載景明帝至景宣帝皇族譜係:
開遠元年:景明帝姬龍房登極。
開遠二十七年:景明帝姬龍房立高祖嫡子玄孫姬望為皇儲。
開遠三十三年:姬望入京,就太子位。
開遠三十八年:景明帝姬龍房駕崩。太子姬望登極大寶。改元黃衡。是為景宣帝。
次年即黃衡元年:景明帝世子姬衝封齊王,就藩臨淄。
黃衡九年:景宣帝姬望立齊王姬衝世子姬缶為皇儲。
黃衡十一年:景宣帝改元至陽。
至陽六年:飛星掠日,太子姬缶入京,在邯鄲遇刺。
皇位的傳遞,就是如此在齊王與洛陽天子之間交替循環,世世不絕。
兩代君王也是這麽過來的。按照約定,當年的景成帝世子子孫姬缶即將重回洛陽,重登龍殿。
姬缶登極之後,將立即加封當今聖上的世子為齊王,齊王世子再入洛陽為君。
可是當今聖上沒有世子。
也並不是沒有,聖上有兩個兒子姬不疑與姬不群。隻是蜀王怨望洛陽與齊王之間的默契,在京城安插死士,欲對聖上世子不利,於是姬不疑與姬不群被鄭茅私下迎接到府中。
這件事情,連當今聖上都不知道。隻是鄭茅與齊王姬衝之間的暗中交易,為的就是躲避蜀王的謀害。
聖上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子嗣,因此在立了齊王世子姬缶為皇儲後,轉而修仙煉丹。
張胡一直暗中觀察鄭茅,終於在周授的調查下,查出兩位殿下在鄭茅的府中隱藏,卻被一個叫陳暘的人在兩年前,將殿下拐走。
陳暘是聽從了誰的指使,無論是鄭茅,還是張胡都無法得知。
而現在張胡斷定,太子姬缶在邯鄲遇刺,極有可能是蜀王所為。
這便是張胡急於要與鄭茅結盟的原因。因為周授發現,雍州亂民的首領是五雷派的黃化吉。
黃化吉的人頭已經擺在了鄭茅的眼前。
鄭茅還有事情沒有想明白,問張胡:“太傅是要我支持齊王,還是蜀王?”
張胡看了看周授。
周授向鄭茅說:“五雷派,以冰術、火術、土術、金術、河術為本。”
“冰術!”鄭茅恍然大悟,“太子姬缶死於冰術!”
張胡哼了一聲,“這些妖術,本不過是民間方士迷惑百姓的做法,沒想到蜀王也深信不疑。”
“蜀王跟五雷派?”鄭茅現在發現,原來張胡知道的事情,遠比他要多。
“五雷派的總壇就在漢中羊郡。”周授回答鄭茅,“二十年前,五雷派出了一名司掌,但是在做了七年司掌之後,突然消失,鄭公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
鄭茅預感周授將會說出一個讓他震驚的名字,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周授說出來的竟是:
“滕步熊。”
鄭茅呆若木雞。
“其實今天在安靈台見鄭公,”周授恭敬地向鄭茅深施一禮,“下官希望鄭公能答應一個請求。”
鄭茅問:“難道不是太傅要在這裏,與我商議不便在南殿提起的政務嗎?”
“如果有一件事,鄭公不能說服太傅,”周授看了看安靈台上的渾天儀,“太傅就無法與鄭公深入商議。”
“什麽事?”鄭茅問周授。
“太傅不相信方士和術法。”周授苦笑,“太傅自幼習儒,師從王充的後人,這個鄭公是知道的。”
鄭茅明白周授的請求是什麽。張胡堅信《論衡》學說,對世間的巫術方士一向嗤之以鼻。可如今道家五雷派術士已經控製了聖上,張胡顯然也已經開始動搖,或許他需要放下成見,真正去了解滕步熊這個方士。
鄭茅轉向張胡,“太傅可以不信方士的巫術,但是不可不信,這些方士都有捭闔縱橫、兵法陰謀的能力。”
“滕步熊就是這樣的人?”張胡問道。
“正是。”鄭茅從懷裏拿出了兩卷書簡,“這《泰策》末卷和《景策》首卷,是太傅呈遞給聖上的。”
“你果然沒有交給聖上。”張胡搖頭。
“是我扣下了這兩卷書簡。”鄭茅平靜地承認,“否則這兩卷書簡現在應該已落在滕步熊手中。太傅一約我在安靈台相見,我就帶在身邊。”
“你知道多少?”張胡問鄭茅。
“我已經仔細看過,”鄭茅回答,“其實太傅應該自己看看。”
張胡搖頭。周授對鄭茅說:“安靈台的藏書,太傅與我都沒有膽量翻閱。”
鄭茅不知道周授說的是真是假。他想了一下,告訴張胡:“滕步熊的確能在夜間將楊皇後的魂魄召回,與聖上相見。是我親眼所見。”
周授看了看張胡,告訴鄭茅:“我在陳倉道,見到一個術士,自稱是中曲山清陽殿的傳人。”
“這就是你說的在暗中保護兩位殿下的高人?”鄭茅知道,現在張胡已經信任自己,開始吐露他們真正掌握的秘密。
“高祖皇帝開國,與泰殆帝征伐數十年,”鄭茅說得很謹慎,“他身邊的最大謀士是張道陵。但是張道陵的修為,比拚不過泰殆帝身邊的泰朝國師篯鏗。張道陵和篯鏗都是術士。如果太傅不信,我就不用再說下去了。”
“這是《泰策》和《景策》裏的記載?”張胡問。
鄭茅把《泰策》翻開,用手指在竹簡上慢慢滑過,指著其中一個名字對張胡說:“太傅隻需要看這幾個字就行,不算違背了景朝的法度。”
張胡比鄭茅想的要變通,低頭看去,隻見鄭茅手指點著竹簡上的一個名字:
“篯鏗。”
張胡點頭。鄭茅繼續用手指在竹簡上尋找,又遞給張胡查看。
“張道陵。”
鄭茅把《泰策》卷上,翻開《景策》,嘴裏慢慢述說:“但是高祖皇帝最終在沙海擊敗泰殆帝,是因為張道陵有四位賢人幫助。這四位賢人分別是……”
鄭茅的手指停下來,張胡看了,向周授招手,“你也來看看。”
周授看見鄭茅在竹簡上指出的是:
“中曲山清陽殿龍武釵,號塚虎。”
周授臉色鐵青。“我遇見的那個小孩,自稱是中曲山清陽殿的門人,他似乎與我師從的門派有很深的淵源。”
鄭茅疑惑地看看周授,又看看張胡。周授獨自在匪軍中取了五雷派黃化吉的首級,本就讓鄭茅心生疑慮,現在周授已經堂而皇之地告訴鄭茅,他是一個術士。
可是張胡偏偏信奉的是儒家一係,王充的無神論。
“下官也一直在勸說太傅。”周授已經看出鄭茅的疑問,“所以需要鄭公告訴太傅曾經發生的往事。”
“塚虎龍武釵,自稱來自西域中曲山,是為道家鎮西神山。”鄭茅已經對《景策》中的內容了然於心,“中曲山清陽殿是道家門人敬仰的門派,但是幾乎沒有傳人現世,隻是在漢末時期,有一個傳言流傳,臥龍、塚虎、鳳雛、幼麟已相繼出山,四大賢人,得一可安天下。”
張胡點頭:“這句話,我有所耳聞。”
鄭茅飛快地翻動《景策》竹簡,把一行字指出來:
“姑射山治鏡閣風紫光,號臥龍。”
張胡看著《景策》,無法質疑。
鄭茅又翻動竹簡,分別指出了兩行字:
“單狐山大鵬殿師乙,號幼麟。”
“令丘山廣明殿郭喜,號鳳雛。”
這就是高祖皇帝身邊的四大賢人,張道陵找到了他們,聯手將篯鏗擊敗在青城山。由此景高祖姬影奠定了大景帝國,泰朝傾覆。
龍武釵、風紫光、師乙、郭喜,這四個人都是輔佐景高祖的謀士,張胡是知道的。
而漢末時期的臥龍諸葛孔明,也是明明白白地寫在了史書上。
不過單狐山大鵬殿幼麟、中曲山清陽殿塚虎、姑射山治鏡閣臥龍、令丘山廣明殿鳳雛,這四個神山和門派,除了中曲山,聞所未聞。
張胡歎口氣,回想起漢末泰初的那一段曆史,娓娓道來:
“漢末黃巾軍聚眾太平道信徒,禍亂天下,民變四起,門閥分治,後天下三分鼎立。魏王曹操輔佐漢獻帝。
建安廿五年,魏王曹操薨,漢獻帝親政,改年號為延康。曹操世子曹丕繼魏王爵。
同年,漢獻帝劉協禪讓帝位於魏王曹丕。曹丕在繁陽亭登上受禪壇,接受玉璽,即皇帝位。後世諡魏文帝。
魏文帝曹丕改漢延康元年為魏黃初元年,追尊先父曹操為魏武皇帝,封劉協為山陽公。
魏文帝黃初七年,曹丕弟曹植宮廷政變,弑魏文帝曹丕,登基稱帝。後世諡魏成帝。
魏成帝景元四年,滅劉蜀。
魏成帝鹹寧六年,滅孫吳。
同年,魏成帝改國號為泰,年號太康。追奉魏武帝曹操為泰高祖,魏文帝曹丕為泰文帝。
泰朝享國兩百年,終於泰殆帝。”
“現在塚虎已經下山,”周授說,“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孩,輕易地破解了我修習十幾年的聽弦算術。”
鄭茅看著張胡,隔了許久訥訥言道:“如此看來,亂世要來了。”
張胡憂慮地說:“飛星已現,安靈台更加擔憂,他認為天下即將進入鬼治。”
鄭茅走到張胡麵前,將手掌抬起,“太傅現在信得過我了嗎?”
張胡把手掌舉起,與鄭茅擊掌為誓,兩人定下盟約。從此刻起,大景朝的兩大重臣,聯合起來,共同應對中官曹猛和國師滕步熊。
大司徒張胡與大司馬鄭茅共同進退,他們以為會把曹猛和滕步熊清掃出宮中,輔佐聖上中興景朝。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二人將共同綁縛在同一戰車上,親眼目睹右景的覆亡。而二人也將和右景一起,在戰火中化為灰燼。
周授向鄭茅說:“既然塚虎已經出現,那麽臥龍、鳳雛、幼麟應該也已下山。”
張胡點頭,“我們盡快找到這四個方士,希望能避免二位和安靈台憂慮的鬼治。”
“兩位殿下和中曲山的門人還在陳倉道的路上。”周授說,“我們該如何截住他們?”
“我會通知在漢中的內應,在南鄭找到兩位殿下。”鄭茅與張胡說了一大番鋪墊,現在終於要歸到正題,“兩位皇子回京,我們將滕步熊、曹猛清掃之後,太傅下一步又如何打算?”
“蜀王很可能是刺殺太子姬缶的幕後元凶。”張胡說,“決不能讓蜀王世子登極。”
“齊王跟我們想法相同,所以他親領大兵向洛陽進發,”鄭茅開始清晰張胡的計劃,“可是齊王的幼子年僅六歲。”
“還有楚王,”張胡摸了摸胡須,“楚王世子姬靈堪當大任。”張胡終於吐露出了他內心裏真實的想法。
“現在要做的,是鼓動齊王繼續西進,”鄭茅說,“而我命洛陽京畿的重兵放齊王通過,齊王與蜀王一旦在長安交戰,剩下的計劃……”
“我已經與楚王見過麵了,”張胡說出了一個秘密,“楚王世子姬靈,在八日前,已經到了洛陽,就在太傅府中。”
周授佩服張胡的謀略,“齊王與蜀王交戰後,我率領京師親軍,楚王率領楚軍,聯合擊潰齊王與蜀王的勝者。”
“兩位皇子被找到之後,”周授接著說,“分封齊、蜀二國,成為新齊王與新蜀王。楚王世子姬靈登極後,欽定齊王姬不疑世子為皇儲。”
鄭茅對這種私下謀劃天下的場景十分激動,但是他仍舊覺得,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當今聖上駕崩的前提之下,這件計劃中最為關鍵的一節,被太傅有意忽略。
張胡看見了鄭茅臉上的猶豫,“鄭公在遲疑什麽?”
“我在想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中毒已深,”張胡說,“希望他能支撐到我們計劃成功的那一天。”
鄭茅汗流浹背,太傅張胡已經拋棄了聖上,而自己也站到了張胡的身邊。
張胡已經將計劃坦誠告訴鄭茅。現在兩人即將下山。
可是天空忽然一片黑暗,安靈台上三人同時抬頭,飛星在片刻內又一次遮蔽了陽光。
這種凶兆在鄭茅心中,對與張胡之間的盟約埋下了陰影。
鄭茅辭別張胡,從安靈台返回洛陽城。在經過玄河橋,正準備進入洛陽城北門的時候,一個年輕人站在橋中央,攔住去路。
鄭茅的親衛走到年輕人麵前,嗬斥年輕人的無禮。
年輕人沒有畏懼,而是對著鄭茅的車輿說:“大司馬是否聽說過令丘山廣明殿?”
鄭茅在車輿內沉默良久,“隨我來吧。”
鄭茅的大司馬府距離皇宮較遠,在洛陽城內東方的金水河畔,金水河在流過大司馬府之後,就流出城牆,朝著東北方流淌。
大司馬府後花園池塘上棧橋盡頭是一個精致的小亭,池塘並非死水,而是由一條溝渠與牆外的金水河連通。
鄭茅坐在小亭裏的木椅上,對麵站著那個攔住車輿的年輕人。隨從在池塘邊站立,遠遠看著鄭茅和這個來曆不明的年輕人交談。
“我的確聽說過令丘山廣明殿。”鄭茅問年輕人,“你可是受太傅之命來找我?”
年輕人搖搖頭。
“那你是什麽人?”
“我已經告訴過鄭公,”年輕人說,“令丘山廣明殿。”
“我在一本書上見過,”鄭茅在年輕人麵前威嚴地說,“當年追隨高祖皇帝的謀士之一郭喜,號稱鳳雛,就自稱來自令丘山。”
“鄭公看來是都知道了。”年輕人說,“郭喜是我的師叔。”
鄭茅把手肘支在木桌上,手指撫摸自己的胡須冷笑,“你的師叔戰死在青城山,死的時候四十七歲。”
“其實應該是一百七十六歲。”年輕人也笑,“下山的時候,他已經一百五十八歲了。”
“那你今年多大?”鄭茅雖然明知年輕人在自己麵前胡言亂語,但仍舊問了一句。
“比鄭公想的要大很多。”年輕人神情輕鬆,“說出來鄭公也不會相信。”
“你叫什麽?”鄭茅不願再跟年輕人囉嗦。
“支益生。”年輕人不再笑了,“令丘山廣明殿門人支益生。”
“你在玄河橋上攔住我,有什麽話要說?”
支益生年輕的臉上浮現出與年齡不相稱的嚴肅,“我想提醒鄭公,千萬不要輕信太傅張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