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戰場開放
美利堅共同體總統凱文·洛蘭今年69歲，雖然外表有些蒼老，但以22世紀人類的標準來說其實正值壯年，精力充沛，縱觀他的履曆，也絕對可算是命運的寵兒，黃石大爆發時他正好在英國讀書，躲過了最初的災難，隨後以關注民生的親民形象參政，良好的教育、敏捷的反應、犀利的演講使得他一步步走上國家的最高位置。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凱文總統還在親自指揮自己這一任總統任期內最輝煌的一次行動：把西海岸共和國的勢力徹底從北美大陸上抹掉，到那時候，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名正言順地將國名恢複為“美利堅合眾國”——以這樣的功績，自己應該可以成為美國曆史上最偉大的總統之一吧？
但是現在，這位總統卻呆呆地坐在自己辦公室裏，望著前方的大屏幕發呆。
屏幕裏依然戰火連天，但是幸存的戰車數量已經比阿隆少校初入戰場時少了一半還多，士兵們在戰鬥時或臨終前的聲音不斷傳出來：“鋼鐵12號，你的位置太靠後了！”“該死的，引擎完蛋了……準備最後一次全彈發射！”“本大爺怎麽會死在這裏！”“媽媽……”“怎麽都殺不完，這些王八蛋！”
而更令他心煩的，是屏幕旁邊還插入了不少小畫麵，那是來自地球本土的信號——好幾十台民用無人轉播機從幾百公裏外還未被戰火波及的城鎮飛過來進行網絡直播，如果不是當地駐軍發現之後進行了管製，現在停在戰場周圍的無人轉播機可能還要再多十倍，更離譜的是有個不要命的小電視台索性直接派出了轉播人員，雖然主持人站在離戰場至少兩公裏的地方依然臉色蒼白，說話發抖，但高達30%的收視率足以讓老板生出“主持人死在這裏都沒關係”的念頭了……
全世界能看到的所有畫麵，能聽到的所有聲音，現在都在強調一件事：那些英勇殺入戰場的士兵們需要支援。
但凱文總統依然無法下定決心。
“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他盯著屏幕上的倒計時，房間裏沒有其他人，他卻在自言自語，就像要給自己信心似的，“再忍耐一下，必須再忍耐一下……”
這時候房間的門打開了，一群人表情嚴峻地走進來，凱文總統認出這群人裏包括副總統、眾議院議長、國務卿、國防部長，甚至還包括自己的秘書。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總統站起來，盡量用嚴肅的語氣問道，“我應該說了要等我的命令……”
“不能再等了，總統先生。”副總統施密特打斷他，“我們必須馬上做出反應，我們必須馬上去救援那些士兵……您知道現在網絡上的民意支持度降到什麽程度了嗎？每一個人都在問，包括我的父親都打電話問我，為什麽我們還沒有出兵！”
“施密特先生，這將是一場可怕的戰爭，我想你清楚這一點。”凱文總統瞪著自己的副手，他比自己老足足十五歲，本以為是絕對不會有什麽野心的，“要完成外星人的考核，我們將付出巨大的犧牲！不止是現在這些在拚命的小夥子，我們可能要犧牲十倍、百倍的人才能過關！”
“那為什麽我們現在還按兵不動？”國防部長忍不住插嘴，“總統閣下，所有的師級以上軍官都在朝國防部發緊急報告，他們快要安撫不住部下了！”
“就是因為犧牲將會空前巨大，所以還沒有到時候！”凱文總統逐漸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我需要網絡民意更加沸騰！我要每個人都不再吝惜自己的生命，都有所準備，都迫切的想要參戰，這樣，當數萬人死去之後，我們才能得到理解……他們會想起，我們是多麽不願意這些英勇的士兵去送死，我們曾經想挽留這些小夥子的性命到最後時刻，直到迫不得已——”
副總統舉起手來，再次打斷了總統的話：“恕我直言，總統先生，現在已經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了——國務卿泰勒先生，請把剛才你說的話再對總統說一遍。”
凱文·洛蘭有些憤怒地看著走上前來的國務卿——和施密特那老頭不同，泰勒可是自己的心腹！現在怎麽會站在副總統一邊？兩個人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麽交易？
“總統先生，我理解您的想法，畢竟24小時以前我也同樣支持您的計劃。”國務卿沉聲道，“但是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拉斯維加斯那邊的萊特博士和特雷茲博士剛剛結束通訊，他們承認還沒有做好準備，他們的研發成果趕不上外星人的考核。”
“這一點我知道，萊特去西部之前告訴過我，最新聯絡證明外星人的考核可能會比預期的提前一年到一年半，這打亂了他的計劃，所以研究部門這段時間將很多研發成果提前投入實戰進行檢驗。”凱文總統冷冷地說，“然而這和你要說的有什麽關係？”
“我們之所以想要表現出對軍隊的關懷，是建立在我們肯定能贏得這場戰爭的基礎上，總統先生。”國務卿說到這裏，嘴唇有點顫抖，“但現在我們不拚盡全力的話……不，整個地球不拚盡全力的話，根本沒有獲勝的可能！現在不是盤算要如何贏得民心的問題，是要如何獲得勝利的問題！考核開始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總統先生，我們沒有更多時間浪費了！”
“但是現在倉促出兵的話，隻能印證我們的無能！”凱文·洛蘭脫口而出，“別忘了是我們主持展開與阿默德人的聯絡，是我們請求第二次考核，而現在……外星人應約而來，我們卻沒能準備好？所有人都會認為，是因為我們的愚蠢才丟掉了地球的未來！我的朋友，這件事一旦披露出去，我們將成為地球的罪人！”
國務卿盯著他，沉痛地道：“我們已經是罪人了，總統先生。”
凱文·洛蘭愣了愣，意識到什麽，猛地伸出手去抓住自己昔日的朋友：“我們還有機會的，我們還有機會讓全世界的注意力轉移開去……隻要幾個小時之後我們的攻勢足夠強大，付出足夠的犧牲，再配合一些宣傳口徑，就能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但是國務卿輕輕地把自己的手從總統緊握的雙手裏抽出來，搖了搖頭：“總統先生，我跟了你二十六年，我太清楚你現在在想什麽了，你在想，就算賭輸了，世界末日也是兩百年之後的事情，與我們無關，對不對？”
“我們必須采取措施，如果總統先生您不願意的話，我們就隻能用自己的辦法了。”施密特副總統舉起手來，“我宣布，鑒於凱文·洛蘭總統將對國家造成致命傷害，啟動對總統的不信任緊急投票。”
“施密特，你！”
眾議院議長舉手：“讚成。”
國防部長舉手：“讚成。”
國務卿看著凱文·洛蘭總統，不為人察覺地歎了口氣，舉起手來：“讚成。”
屋子裏除了總統之外的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不信任投票通過，凱文·洛蘭總統，根據憲法，您被暫時解除職務——衛兵，請看好總統，不允許他離開這個房間，也不允許他與外界有任何信息上的接觸，直到國會做出新的決定為止！”
四名全副武裝的機甲步兵走了進來，他們的胸甲上都印著白頭鷹標誌，這些人本來宣誓要用生命守護總統，但現在卻成了總統的看守。
“凱文……你留在這裏看著吧，看看我們到底犯了多大錯誤。”國務卿指了指大屏幕，屏幕裏的戰場依然炮火連天，“而我現在要去彌補這個錯誤了……希望來得及。”
巴爾的摩的街道上，幾乎每個窗口都掛出了星條旗，這應該都是剛剛在網上下載打印的。蓋博提著一支步槍走在街上，他身邊還有不少人也是拿著各式武器，滿大街地招呼著人，不時有人組成一個小集體，開著車駛出城去，蓋博知道他們是打算去內華達的——盡管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去了那裏能幫上什麽忙，說不定在路上頭腦就恢複冷靜，偷偷的跑回來，但現在，所有的人都根本坐不住，想要做點什麽。
蓋博走過一個廣場，那裏也圍著不少人在看大屏幕的戰場直播，突然有人跑過去切換了頻道，引來陣陣罵聲，但很快一個消息就從人群裏傳了出來：“總統辦公室要發表臨時緊急講話！”
盡管可以通過網絡眼鏡收看這次講話，但蓋博和其他人一樣都走到廣場上，聚在一起，想聽聽總統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可說。
“真不敢相信我曾經在競選的時候投過凱文·洛蘭的票。”一個人喃喃自語。
“希望我們還有機會糾正這個錯誤。”另一個已經喝得醉醺醺的黑人接口。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出現在大屏幕上的並不是已經被人罵得狗血淋頭，差不多算是開除地球球籍的凱文·洛蘭，而是副總統施密特。人們安靜下來，想聽聽副總統又有什麽新的說詞。
“凱文·洛蘭總統由於突發原因暫時中止履行總統職務，根據相關法規由我全權代理。”施密特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當初輸給凱文，很多人認為和他高達八十歲的年齡不無關係，甚至有人打賭他會在任期內去世，但現在這個老人卻站得筆直，連講話稿都不需要，“美利堅共同體的全體公民，還有整個地球文明圈的同胞們，相信所有人都知道，現在地球正經曆空前的考驗。我必須承認一個事實，這次考驗原本是我們想要的，但現在卻成了無法掌控的意外。”
“他什麽意思？”蓋博問旁邊的人。
“就是說，這次突然冒出來的外星人考驗，跟他們脫不了關係。”那人悻悻地道，“我就知道是這樣！”
“我也要承認另一個事實，現在局勢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我們的預計，我們的錯誤可能是災難性的，現在開始我們必須盡全力去彌補它，為此我們需要拋棄一切舊有的觀念……公民們，同胞們，是時候團結起來了！”施密特副總統突然加大了聲音，“我現在以美利堅共同體臨時代理總統的名義下令！美利堅共同體下屬所有武裝部隊，停止所有針對他國的軍事行動，各戰區指揮官，立刻派遣所有能動員的力量前往內華達沙漠參加戰鬥！去吧，與錢德勒少校他們一起戰鬥！”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每個人都高舉拳頭，似乎這樣就能把自己的力量傳到千裏之外似的，蓋博一邊歡呼一邊流淚，大聲嘶喊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單詞，心裏反複回**著一個念頭：“還有希望，我們還有希望！援軍馬上就會到了！”
施密特的話還沒講完：“同時，我宣布開放本國邊境！我請求所有有條件的政府，請派出你們的軍隊，請拿出你們的力量來支援我們……隻靠一個國家是無法挽救地球的，我請求地球上所有的國家，與我們並肩作戰！”
“有意思啊？”博格取下耳機，“聯盟軍終於開竅了，不知道我們這邊會怎麽回應？”
趙宇哼了一聲：“這時候還裝模作樣的話，那就真的傻到沒救了。”
“不可否認，那些大人物有時候傻得令人震驚。”
但這一次大人物們總算沒那麽笨。幾分鍾之後，一個最高權限命令就傳到了戰車上：“所有有條件的部隊立刻前往內華達戰場投入戰鬥，同時取消對其他國家軍隊的敵我識別！唯一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突進到那座巨塔！”
雷達屏幕閃了一閃，原先標識聯盟軍的紅點一瞬間全部成了代表友軍的綠點！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看到聯盟軍與國民軍並肩戰鬥了。”亨特嘀咕道。
這時候克裏斯丁的聲音在頻道裏響起：“你們看到命令了嗎？國民軍和聯盟軍不再敵對了！你們再等最多一小時，最近的援軍就能趕到！”
“你說得沒錯，神童，已經沒有敵對了，我們的敵人現在隻剩下外星人而已。”博格回答，“那麽……我們幹嘛還要等？”
亨特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歎了口氣，而趙宇則是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車長。”
“……你們要做什麽？”克裏斯丁不安地問。
“當然是戰鬥，克裏斯丁。”趙宇回答，“我們在這裏已經等得夠久了！”
一直安靜蹲在戰場邊緣的戰鬥蜘蛛突然站起，好幾台轉播的無人轉播機都一起把鏡頭轉過來，就見死亡使者咆哮著一頭撞入了戰場！
“嘿，外星佬們，瘋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