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審判日
趙宇已經完全被對麵的火力打懵了。
雖然一開始解決了幾台防禦機器人，但接下來它的同伴們就以絕對精準的射擊將趙宇打得抬不起頭來，掩體的防禦罩能量幾乎是眨眼之間就降到了危險區，要不是克裏斯丁臨時調用了能量補充，現在趙宇鐵定已經變成一具屍體。
而現在他的處境也絕對談不上妙，隻能躲在掩體後麵用機槍亂掃，目前擊破數為12——全都是輔助機槍拿下的。
“克裏斯丁！”趙宇忍不住大聲嚷嚷，“有沒有更見效的辦法？我看這掩體也撐不了太久！”
“別催！催也沒用！”克裏斯丁連頭都沒回，兩手在麵板上按鍵如飛，“我要重新編譯程序，你以為很容易嗎！”
“我隻是提醒你一個客觀事實！”趙宇又探出頭來試圖再打兩槍，最近的機器人殘骸離掩體不足三米，簡直就是麵對麵了，但麵板上鋪天蓋地全是被鎖定警報和鎖定目標顯示，趙宇覺得自己的輔助芯片都要過載了，“這簡直就是地獄難度的射擊遊戲！”
“拜托喔，這怎麽能算，回頭我給你找個遊戲讓你知道什麽是地獄難度！”
“……克裏斯丁二等兵，請你好好工作！”
但趙宇終歸在戰場上還是菜鳥一隻，哪怕他已經升到一等兵也一樣。在毫無收獲地射擊一陣之後，掩體防線終於被突破了。
一發子彈耗盡了掩體防禦罩的所有能量，接著數十發子彈直接把掩體打成了蜂窩，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掩體本身也有一定防禦功能，躲在後麵的趙宇一時無恙，隻是兩台輔助機槍瞬間就被打報廢了。
“克裏斯丁——！”趙宇幾乎是慘叫起來。
就在他話音未落的時候，兩發子彈穿過了掩體，終於打在他身上。
第一發讓作戰服的防禦罩擋下，第二發則是直接打穿了他的左臂，灼痛感清晰傳來，讓趙宇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這裏了——唯一奇怪的是，都慘烈成這樣了，他也沒有產生以往那種“這次會很不妙”的預感，難道是這個功能終於消失了？
“不過……這大半年的時光本來就是撿來的……也算賺了吧……而且還能像正常人那樣行動……”趙宇倒在地上，腦子裏念頭亂轉，直到他反應過來，“為什麽我還沒死？那群機器人不進攻了？”
“一等兵先生，沒事了。”克裏斯丁的聲音傳來，他舉起趙宇的左臂，“啊，放心吧，是貫穿傷，彈頭沒有留在裏麵，止血包紮就好了。”
“解決了？”趙宇坐起來，透過前麵的破碎掩體看到機器人都停止了動作，安靜地留在原地。
克裏斯丁聲音裏隱隱透著一絲疲憊：“嗯，解除了原設定的命令，接下來就是設定新的指令讓它們去對付外麵的敵人了……不過在這之前，得先給你包紮一下。”
克裏斯丁從櫃子裏拿出一瓶噴劑，讓趙宇坐在椅子上，然後把噴劑裏的東西噴在他傷口上。
“止血凝劑……你們那個時候有沒有？”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趙宇單手取下頭盔讓自己透透氣，“我不是軍事迷，所以不確定那種東西到底是現實裏有的還是科幻遊戲裏的。”
克裏斯丁掏出一卷白色繃帶：“那你在你的時代都做什麽？旅遊？”
“不……”趙宇苦笑道，“最後三年我都躺在病**，那個時代的醫學救不了我。”
“啊，不好意思，忘了被巴特明斯人複活的人大部分都是因為絕症而冬眠的。”
趙宇注意到克裏斯丁說的是“巴特明斯人”，這點很特別。加入軍隊以來，所有人提到這個種族時都以嫌棄的語氣稱之為“外星佬”，說“外星人”就算是很客氣的了。
“你好像不討厭外星人？”
“為什麽要討厭？”克裏斯丁反問，“我外曾祖父就是被他們複活的。”
“哦？哪一年？”趙宇精神一振，說不定還能遇到一個“同齡人”？
“出生嗎？我記得是2026年。”克裏斯丁說，“怎麽，和你是一個時代？”
趙宇大失所望地歎了口氣：“我更老一些，在你外曾祖父出生之前我就凍著了。”
克裏斯丁笑了兩聲：“有時真羨慕你們，至少曾經度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趙宇想了想，決定先不反駁他。
“很多人都已經厭倦了戰爭，但是沒有辦法，限航令和死亡倒計時都還在，大家隻能繼續打。說了半天，還不都是我們先輩自己做的蠢事？……啊，不包括你。”
趙宇臉部抽搐一下：“謝謝啊……”
“限航令”和“死亡倒計時”——前者是捆在地球人身上的枷鎖，後者是套在地球人脖子上，正不斷收緊的絞索。
根據趙宇所得到的資料，人類良好的自我感覺正是從限航令那一天被打破的。
那一天是2099年12月25日，21世紀的最後一個聖誕節。
第三次世界大戰已經過去了五年，人類奇跡般地沒有把地球玩壞，一切都在穩步發展，但就在被稱為“審判日”的這一天，巴特明斯人公布了一件事。
地球人考試不及格。
從10天後，也就是2100年1月5日開始，地球人禁止使用任何包含巴特明斯技術的飛行器離開地球，已經在月球和其他地外行星基地的人可自願選擇留在基地或被巴特明斯人送回地球，但巴特明斯人不會再負責運輸補給物資。
地球社會一片嘩然——這將近半個世紀以來的科技突飛猛進，幾乎完全依賴巴特明斯人的技術支援，現在突然宣布禁用，這和拔掉病人的氧氣管有什麽區別？地球人早就放棄了獨立研發自己的技術，超過95%的新技術都和巴特明斯人相關！這是逼著地球人撤回所有的外太空基地！
唯一幸免的是月球，人類如果重拾五十年前，巴特明斯人到來之前的技術，還是可以勉強為一部分月球基地提供補給品的……
地球人當然要質問巴特明斯人，這個考試不及格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我們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考試？
“這是基於文明聯合體的準入規則，對低等級文明的考核必須完全保密，這樣才能看出該文明的發展傾向。”巴特明斯駐地球大使萊克做出了這樣的回答，“而地球文明，經過觀察，我們的結論是——你們並不適合，也不熱衷於向太空發展。基於你們表現出的發展傾向，聯合體判斷你們為近地文明類型，你們的控製範圍將僅限於你們的恒星係。當然，你們依然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離開太陽係，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衝突，我們不會提供這方麵的技術支持。”
“我們為什麽就是近地文明？！”地球代表震驚無比，“我們在這幾十年裏已經登上了離母星上億公裏的星球！我們還有更多的發展計劃！”
“針對太陽係的發展計劃，是的，這是近地文明的權利，我不會阻止你們。”萊克說，“但是隻把目光投向本恒星係，這就是近地文明最顯著的特征。還記得我們有多少次鼓勵你們向更遠的星際進軍嗎？還記得我們一直免費為你們提供前往文明聯合體的機會嗎？幾十年的時間，在很多文明種族裏確實不算什麽，但是對於地球人來說，已經是平均壽命的一半了，你們做了什麽呢？你們試圖前往太陽係以外了嗎？哪怕隻是製定一個有可行性的計劃？”
“在這幾十年裏，不是也有很多地球人前往波江座了嗎！”
“很多？不，是太少了，我的朋友。”萊克的回答似乎帶有一絲同情，“按照文明聯合體的標準，一個文明要擺脫近地文明的標準下限，向往星空，前往宇宙的人數比例最少要占這個文明總人數的5%——而地球是多少呢？你們現在的人口已經突破了一百億，但是在這幾十年裏，去波江座的人，再加上以其他方式離開太陽係前往宇宙的人，隻有五百二十六萬一千九百八十人。即使把月球、火星、木衛二和所有太空城的居民人數都算上，也沒有達到五千萬……我要怎麽對聯合體匯報說你們向往著宇宙？”
“這種標準你們應該事先說明！”
“我說過了，不能向你們透露標準，不然你們隻會為了達到這個標準而毫無計劃地展開太空旅行，但這不是你們的本性，你們始終依賴著母星，你們始終習慣腳踏行星的地表，對前往茫茫宇宙心存畏懼，即使有了我們的技術和安全保證，你們也依然戰戰兢兢，比起星空，你們更多的熱情投注在自己的母星上大打出手，與自己的同胞相互為敵。不相信我們，這沒什麽，但你們連自己也不相信。”萊克的發言為地球未來劃上了一個悲傷的句號——在人類重新發展出自己的航天技術之前，地球人將再也無法觸及到浩瀚太空。
然而要重新開科技樹談何容易？這不是另外找一張白紙重新描的問題，而是要把一副達芬奇的畫修改成拉斐爾風格的問題。巴特明斯人的科技早已滲透進人類科技的方方麵麵，要獨立研發的話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外星科技從地球科技裏重新剝離，但這個代價過於慘重，慘重到地球人最終放棄了和外星文明決裂的計劃，如果他們不想自己的生活水平倒退一百年的話。
那就先這樣了吧，巴特明斯人的技術足以解決地球上環境、人口、資源、糧食等種種問題，地球人就先安心做近地文明，好好發展自己的科技，等待某一天能重回太空，這一天可能需要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但隻要人類不自己玩脫，應該也等得到那一天。
在這之前，向太空探險的偉大使命就隻能交給那五百多萬提前出發的同胞了……
但是地球人連這個破罐破摔的願望也沒能實現。
一個頭盔突然遞到了正在發呆回憶曆史的趙宇麵前，趙宇認出這個頭盔就是自己剛摘下來的。
“你的長官在通訊頻道裏找你。”克裏斯丁說，“他好像很急的樣子。”
“啊……？哈哈哈都忘記戴回頭盔了……”趙宇本來也不是特別喜歡打仗，正考慮借著受傷的機會偷個懶，不過他知道博格的性子——博格本身就是比較跳脫的性格，對手下也比較寬容，既然剛剛知道趙宇正在苦戰，那麽沒有特別情況肯定是會允許他休息一下的。
也就是說，麻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