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八臂哪吒
之十五:釋道辯論
宋寶祐六年。
終南山後山上,天剛蒙蒙亮,鮮於劉光跪拜在李誌常的墳墓前,默默的擺放瓜果貢品。
一個與鮮於劉光年齡相仿的小道站在鮮於劉光身後,看著鮮於劉光擺放好了之後,才輕聲提醒,“師叔祖,掌教讓我來叫你,出行的行李收拾妥當了。”
鮮於劉光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先去。”
小道士沒有催促,也沒有離開。
鮮於劉光鄭重的給李誌常的墓碑磕了好幾個頭,然後攬起身邊的大包裹,站起身來。站起來的鮮於劉光足足比身邊的小道士高了兩個頭,身材魁梧,肩寬體闊,在小道士身旁,如同巨人一般。鮮於劉光向李誌常墓碑扭頭說了一聲:“我走了!”大步流星的朝著山下走去。小道士在鮮於劉光身後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鮮於劉光走到了終南山的山門,全真派掌教張誌敬和隨行的十幾個道士剛剛騎上了馬,正在牽著韁繩,鮮於劉光趕到張誌敬的馬前,牽過了馬轡。
掌教張誌敬說:“流光,你這一步踏出去,全真派上下就再也不能維護你了。”
“我等這一天已經七年,”鮮於劉光重重的扯了一下馬轡,“我倒是要看看劉子聰現在有多大的本事。”
“他已經是蒙古八思巴之下的最強的術士,”張誌敬說,“不僅他二人,蒙哥汗和忽必烈帳下,收攏了無數的術士高手,每一個都身負絕技……”
“掌教你放心,我命大,當年就沒有死在劉子聰的手裏,”鮮於劉光說,“現在我長大了,本事也學會了,哪裏這麽容易就被劉子聰害死。”
“我擔心的是八思巴,”張誌敬憂慮的說,“上次掌教師兄與八思巴辯論,回來後,沉默了幾年,隻是在臨死之前,把你我招到床前,說了什麽話來的,你忘了嗎。”
“八思巴掌握了鏟除天下道教的秘密,”鮮於劉光說,“是我們天下道教的鍘刀。七年前,我還年幼,覺得八思巴是個好人,沒想到,竟然是我們中原道教最大的敵人。”
“忽必烈王爺已經知道了我們全真暗中和南方的術士聯絡,”張誌敬說,“忽必烈沒有追查,現在看來,是要把我們連根拔起,八思巴和劉子聰這次,一定勢在必得,我們此次燕京之行,凶多吉少。”
鮮於劉光不再說話,牽著掌教張誌敬的馬,走在道士隊伍的最前,朝陽已經升起,鮮於劉光呼哨一聲,一匹馬從隊伍的後方奔來,鮮於劉光把韁繩遞還給了張誌敬,自己翻身上馬,與掌教一起並行在朝陽下。
全真派一行人馬,一路經過中原到了燕京,燕京內,已經有蒙古官員接待全真派道士。接待的官員神色冷冰。
鮮於劉光和張誌敬等,看到燕京城內繁華,街道上行走無數的喇嘛和僧人,百姓經曆了遼,金統治,如今在蒙古治下也已經二十多年,城內早已經沒有了大宋的痕跡。
全真派在燕京一小小道觀修整,而聽傳聞,少林寺和其他的僧人在宮殿外的大龍光華嚴寺入住。大龍光華嚴寺是劉子聰主持修建,極盡繁華,剛剛建成。蒙古對佛道的態度,一看便知。
全真派道士在道觀內各自在安排的房間休息,鮮於劉光被張誌敬招呼,入住在張誌敬的房間外。
鮮於劉光知道張誌敬在保護自己,到了夜間,想到明日就要見到師兄劉子聰,不知道掌教和八思巴之間的辯論,有幾成勝算,如果道教輸了這場,蒙古的忽必烈王爺會不會對全真派不利。而自己沒了全真怕的庇護,劉子聰已經是燕京最有權勢的人物,城內遍布爪牙,自己可能無法或者踏出燕京一步。可是這一場辯論,張誌敬親臨,必須要代表天下道教與八思巴一爭高下,自己必須要跟隨到燕京。
鮮於劉光已經不是七年前的那個小小幼童,無數的念頭在心中閃過,一心又想找劉子聰報仇,可是希望始終渺茫,也無法可想。
就在鮮於劉光在房間內胡思亂想的時候,心中的水分輕微擾亂一下,鮮於劉光把房間內的蠟燭點燃,輕聲問:“是師兄到了嗎?”
門外一個聲音傳來,“弟子若思求見鮮於師叔。”
鮮於劉光聽見聲音並無殺意,推門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恭敬的站立的門外,比自己還大了十幾歲。
因為師父黃裳的緣故,鮮於劉光的在全真派的輩分甚高,算起來,比全真派“誌”之輩還高了兩輩,隻是勉強與李誌常和張誌敬拉扯了平輩,互稱師兄弟而已。現在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稱呼自己為師叔,也並不突兀。
鮮於劉光想了一下,對青年說:“你是劉子聰師兄的弟子,郭守敬大人?”
“就是我。”郭守敬低頭說,“師父事務繁忙,無法親自接待師叔,我替師父來迎接。”
“師兄是讓你來殺的嗎?”鮮於劉光腳踏出了門外,站在郭守敬麵前,郭守敬的身材在普通人來也算是高大,隻是在十六歲的鮮於劉光麵前,眼睛隻能與鮮於劉光的胸口平齊。
郭守敬也沒有先到師叔雖然一個小孩,竟然身材如此的高大魁梧,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才說:“原來師叔已經長大成人,弟子、弟子倒是沒有想到……”
鮮於劉光仔細看向郭守敬的身後,看見並沒有帶來隨從和兵士,看來劉子聰早就收了郭守敬為徒,還在自己拜師之前,郭守敬的手段,不知道是否跟劉子聰一樣的高明。
鮮於劉光問郭守敬,“三日後釋道辯論,你是站在那一邊?”
郭守敬想了一會,對鮮於劉光說:“我師父已經受戒多年,他是定然是站在國師這邊辯論。”
“可你是詭道弟子,”鮮於劉光說,“看樣子並未進入佛門。”
“詭道與道教不同宗已久,”郭守敬說,“我就算是站在全真道教這邊,張誌敬掌教也不放心。”
“那你是兩不相幫?”
“是的,”郭守敬說,“兩不相幫,我師父說過,詭道長房到了我這一代,不可殺伐,行的是生養休息的術法。”說完,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琴譜,遞給鮮於劉光。
鮮於劉光拿起琴譜,草草翻了幾頁,都是看不懂的符號,他未學習聽弦,這琴譜當然是不明所以,但是既然郭守敬給了,也就手下,沒有推辭。
郭守敬見鮮於劉光收了琴譜,繼續說:“明日,我帶師叔去永樂宮,我剛剛立了一個華表,師叔可以指點一下。”
鮮於劉光突然明白了郭守敬的意圖,“師兄知道我們兩人必將有一場生死的交手,所以讓我把看蠟和水分指點與你,無論我和他誰死了,四大算術也有個延續?”
郭守敬遲疑一會說:“是這個道理,但是這並非是師父的意思,是我冒犯師父和師叔,自己的一個想法。詭道算術是萬仙大陣之前正統道法僥幸流傳,如果再失傳兩門,實在是可惜。”
“你倒是想的周全,”鮮於劉光說,“可是你學全了四大算術,是留在燕京,還是去往臨安?”
郭守敬搖頭,“我家族已經在北方百年……”
鮮於劉光揮手,“那你回吧。”
郭守敬立即從身邊拿起了一個物事,遞給鮮於劉光,鮮於劉光不看。郭守敬說:“我聽師父多次提起詭道的水分算術,心中向往已久,我做了一個刻漏,可惜不懂水分口訣,無法做到精妙。”
鮮於劉光看了,是一個巧妙的水壺,拿在手裏搖晃兩下,立即知道水壺裏有四十二分的刻度,精確到了三錢,如果用於計算時辰,可以九十年不錯一分。
鮮於劉光心中猶豫,知道劉子聰雖然人品低劣,但是收了一個天賦極高的徒弟,僅僅是聽劉子聰描述,就已經做出了一個十分貼近水分的法器。如果得了水分的口訣,必然是一代宗師。
郭守敬看見鮮於劉光的臉色緩和,立即說:“我拜入詭道門下,就已經立下誓言,絕不使用詭道之術擅自殺伐,詭道在師祖黃先生已經肅殺過甚,到了我這輩,需要重修陰德。”
鮮於劉光搖頭,“你幾句話,就想得了水分算術和看蠟,也太過於輕鬆。”
郭守敬無奈,隻能收了刻漏,準備離開,向鮮於劉光告辭。
這時候,道觀裏又來了一個人,是一個喇嘛,年紀與郭守敬相仿,一把把郭守敬的胳膊拉住,大聲說:“我說過,一個小孩的東西,搶來便是,囉嗦這麽多,有什麽用。”
鮮於劉光看了看道觀的大門,果然是無人把手,無論什麽都可以隨意進出這個小小道觀。
年輕喇嘛的樣貌與普通藏人迥異,也不是漢人的模樣,看見了鮮於劉光,傲慢的說:“你就是詭道幺房的那個小孩,個子倒是高大。”轉頭又對郭守敬說,“隻是不知道我師父為什麽要維護他,生怕你師父來尋他的麻煩。”
鮮於劉光正要說話,身後的張誌敬已經被驚動,問這個喇嘛,“你是什麽人?”
“我是國師的弟子,楊璉真迦,”喇嘛說,“我師父也是奇怪,害怕劉大人和郭大人對這個小孩不利,讓我來瞧瞧。我看也不必了,這小孩手裏還有劉大人想要的東西,給了就是。”
楊璉真迦的漢話說的腔調古怪,又如此的不近情理,聽起來讓人更加憎惡。也不知道謙遜的八思巴為什麽收了這麽一個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