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蓬萊閣的宮門向著莫離打開了。
她站在宮門外，內心有點忐忑，有點激動。但她還不敢走進去，隻將頭微微探入蓬萊閣內，看著眼前的蓬萊閣正殿，正殿威嚴聳立，晨光為它勾勒出了光彩熠熠的輪廓，不由心向往之。
還在探頭探腦，一個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傳來。青訣道：“進來吧。”
莫離循著聲音看過去，發現青訣正站在蓬萊閣的庭院一角施法禦劍。眼前之人動靜之中，仿若一幅絕美的水墨人物畫在不斷變化，她的目光有刹那的模糊，似乎許久之前也曾見過這般美景——這自然是不可能的，這般仙姿，世上除了羽神還會有誰？
莫離趴在門框上挪不開視線。萬物美好，天地安寧，這一幕深深烙印在她的眼眸之中，羽神收劍定立，莫離的目光也跟著凝滯。
“怎麽了？”
莫離回過神，扭捏道：“沒什麽……”她定了定神，估摸著羽神心情不錯，想要往前湊湊。
一隻腳剛剛踏入蓬萊閣，身後鵪鶉仙子手上捧著高高的一摞書卷，從旁邊笨拙地走過來，那堆書搖搖欲墜，高得擋住了她的視線。
莫離好奇地伸出指頭，輕輕捅了一下書堆，鵪鶉仙子手中的書卷果然散落一地。而她還是輕盈地施法一跳，並沒有摔倒。
“仙子，你怎麽一下子捧了這麽多書卷？這些都是什麽啊？”莫離佯裝無事，倚在門框上問道。
鵪鶉狡黠一笑，背過手去。上回見這小花妖，她還剛剛出生，如今也到了見識人心險惡的時候，遂笑眯眯道：“這些都是你的功課。”
自己種下的苦果，最後還是要自己吃掉。
屈服於鵪鶉仙子的**威，莫離不得不將那一堆書一本本拾了起來，從此日日誦讀，待到日上中天，還要學習禮儀姿態，晚間修煉靈力，總之每時每刻都被安排好了，竟比待在鳥圃還要辛苦。
偏偏那胖鵪鶉寬以待己，嚴以待人，莫離稍有懈怠就要長篇大論：“莫離，你已是羽神的貼身花仆了，所以你的一舉一動， 都要格外謹慎、穩重、有定力，知道了嗎？不論是站姿，還是坐姿，哪怕是睡姿，都要符合你的身份，不能丟了蓬萊閣的顏麵。今日我便從這站姿開始為你糾錯。隨後三日，白日我教習你的言行舉止，晚上你便需認真閱讀這些蓬萊閣的宮規， 熟記於心，若是朗誦不行就抄寫，三日後我考全文背誦！”
莫離眼前發黑，看著鵪鶉仙子不知何時又令人搬來一摞和鵪鶉仙子腰身一般高的宮規，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心如死灰，簡直要暈過去。
這還沒完，鵪鶉令莫離端正站姿，自己邊啃仙果邊在一旁監督，仙果汁水四溢，香氣撲鼻，莫離看著也不免眼饞。她估摸著鵪鶉這小小的個子也吃不了幾個，那一袋子仙果總要剩下點，誰知鵪鶉一個接一個啃個不停，待她拿起最後一顆仙果，莫離身體一歪坐在地上。
“又怎麽了？”鵪鶉將仙果塞在嘴裏，口齒不清地問。
莫離幽怨地看著鵪鶉不說話，滿心的委屈，轉過頭看看雲浮殿的大門，青訣正在裏麵的大殿之內批閱卷宗，頭也不抬。
鵪鶉將果核吐了：“你不要想著偷懶，什麽時候能夠連續站穩什麽時候休息。”
莫離吃不到仙果，撈不著休息，心一橫往地上一躺，耍賴道：“我不成了，現在就得休息。”
鵪鶉仙子背過手去在她周圍繞圈，見她不肯起來，也氣餒地往地上一坐：“你是我教過的曆屆裏麵最差勁的一個學生！這麽簡單的事情我反複給你示範你都學不會，你還能學會什麽啊？”
莫離心裏一動：“這真的太難了，我們換個姿勢吧？練習睡姿，我一定睡得讓你滿意！”
遇見這樣的學生，實在是鵪鶉仙子教學生涯中的一座高山，她支著胖乎乎的臉蛋，兩個短短的眉毛一皺，眉心中心出了一道褶子，哀怨道：“我為什麽要在這裏浪費時間？原本這個時候，我應該修習辟穀之術，準備今年的蓬萊使競選的！誰曾想到，羽神竟然給我派了這麽一個任務……唉，或許這就叫作能者多勞吧。”
莫離翻了個身，支起耳朵。
鵪鶉仙子又道：“蓬萊五百年舉辦一次百鳥會，邀請天界眾神來賞鳥舞。而曆屆百鳥會都會供奉一個主鳥，今年便是重明鳥。”她瞥了莫離一眼，見她凝神細聽，便露出一副心馳神往的表情：“蓬萊使就是那站在百鳥會最高的台子上手托重明鳥的人，而且，還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坐在羽神的身邊。”
話音一落，躺在地上的人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鵪鶉見狀，到底是有點自得地道：“這蓬萊使每年都由羽境最優雅美貌的女子擔任。羽神一直對我寄予厚望，我今年一定不能再讓他失望了，否則真的是我們羽境最大的損失。”
“切”，莫離爬起來繼續練習站姿，眼睛餘光不時向雲浮殿裏瞥去，鵪鶉說得稍有些誇張，但定不會撒謊。羽神這般人物，想要坐在他身邊的人該有多少，卻不代表自己沒有機會。
莫離又不傻，相反還有幾分小聰明，哪怕知道鵪鶉是故意用這虛無縹緲的可能**自己繼續練習，也願意咬上她的餌。
自己來到蓬萊閣，能夠日日和青訣相處，已經是天大的驚喜。若是當真如鵪鶉所說，因為姿態禮儀丟了羽神大人臉麵，她也是不樂意的。
莫離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認真練習。待瞧見青訣仍在案前端坐，又有了更多的力氣。如此白日晚間日日修煉不輟，但凡羽神在她視線之中，便覺得心中暗喜，勁頭十足。鵪鶉見她有了長進，又打發她去給羽神斟茶倒水，莫離學得有模有樣，漸漸地也有了隨侍仙仆的模樣，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和往日相比大有長進。
這一日倒了茶水，見著鵪鶉仙子不在，又故技重施，裝作隨時添茶的模樣往書案旁邊一坐，扒著案桌邊緣看他時而蹙眉不語，時而筆耕不輟。
青訣終是被她盯得微微心亂，側頭瞥她一眼：“什麽事？”
莫離拍了拍肩膀，滿臉辛苦道：“我最近修煉太過刻苦，鵪鶉仙子今日令我站立三炷香不許動彈，我剛剛完成，想著一會兒還有書要抄寫，心裏有些累。”
青訣豈非不知道她故意抱怨，可也朝她溫柔道：“若真的累了，今日書本便不要抄了。”
說著又要低頭落筆。
莫離本意想要青訣表揚自己，怎知忽然得了可以休息的機會。遂笑嘻嘻道：“還是羽神大人待我好。”
青訣長睫微動，忽地又抬起眼眸：“我待你如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