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獲日

近來,他時感力不從心,不知何故也總為逝去的日子感傷。也許是路途中倒下的人太多了吧,一張張鮮活的麵孔凝固成一個個靜止的符號,從南向北的遷徙過程中,很多同胞隻能活在生者的記憶裏。

今天早晨,他從夢中醒來,妻子坐在他的身邊,對他說:“丈夫喲,你已經長出第一根白發了呀!”可不是嗎?堅冰融化成水,人會慢慢變老。映在明澈的水麵,漂在粼粼波光中的是一張疲憊的男人的臉。這個人一動不動,呆呆站在那兒。他們相互凝望,認出了彼此—這不就是自己嗎?顴骨高聳,雙目無神,眼周爬滿了細紋,嘴角也微微耷拉。

我已經開始變老了呀,他想。不可避免地泛起一抹哀傷。

他知道他的妻子永遠不會知道他的悲戚從何而來,他也知道族裏的任何一個同胞永遠不會知道他的悲戚從何而來。昨晚,他到鄰近的帳內去看宇航員,半途中又碰到一個族人由於力竭而亡。那個老嫗沒發出一聲叫喊就死了,她安靜逝去,最後一次倒下時,幹燥的身體砸在地上,發出了空洞的悶響。螟蛉的壽命很短,他們總會在秋冬死去,在春夏重生。按理說,不應有悲哀,因為死者總是活在生者的記憶裏。

可是,他這一路上都與那個宇航員交談,後者提起自己漫長的前半生,足夠一位螟蛉活上好幾輩子。這使他情不自禁去想:我們一生匆匆忙忙究竟是為了什麽?地球人在一所大學裏花的時間,就足以讓他出生並且自然死亡了。每年,他們都得來回遷徙,一生中寶貴的時間有一半都浪費在趕路上。想不通存在的意義,他覺得一切都是徒勞。愛是多麽短暫呀,存在是多麽渺小,他多想和妻子再享幾十年的幸福時光啊,但宇航員說,地球不是這樣的,有些人發誓要白頭偕老,幾年後便對彼此感到無盡的厭煩,在那個有飛機、有船的世界,看上去人們有好多種選擇,但實際什麽都沒有。

宇航員的存糧吃完了,接下去還有一個冬天和大半個秋天要熬。中午的時候,丈夫到帳外找族長,在一排排黑色的籮筐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族長應允了。於是他搬走自家的那個籮筐,分出一半給宇航員。一路走來,他與這個地球人最親近了,平日裏也幫忙照顧他的起居,可以算是好友了吧。

“本來呢,”丈夫說,“蜾蠃是不能給無信者食用的,因為這是對神的褻瀆。但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餓死呀!”

宇航員認真地盯著他看,浮腫的臉龐因營養失衡而慘白一片,蒙在淺棕色的麵罩下,像泡在福爾馬林溶液裏的標本。

“這是你第四次去找他了吧?”

“可不嘛,軟磨硬泡,好不容易才成功的。你知道嗎?族長喜歡看星星,最不喜歡在看星星的時候被人叨擾。我便偏要這個時候去麻煩他,後來他實在受不了啦,就準許我讓你吃一點兒。”

宇航員用指頭撥了撥蜾蠃,沒有挑剔,隻有好奇。

妻子在這時挺著一個大肚子走了進來,生命的跡象愈發顯著了。

“丈夫對你,可比對我還上心哩!”

“哪有!你吃醋啦?我們之中,總得有一個招待客人嘛。”

“吃醋?誰吃醋啦?都幾歲的人了,你就算把我拋下不管我也不怕啦!”妻子的手緩緩撫過肚皮,目光傾注無限溫柔。

“快生了吧?”宇航員問道。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我們這一批女人,都是在同一天受孕的,也會在同一天分娩。”

“那一定會是個大日子吧?”

“是啊,這可是我們的‘收獲日’呢!”

“我們都是這樣出生的,直到成人禮那天離家,遵循命運的指引。”

丈夫站了起來,走到妻子邊上,像往常那樣跪下。他靜靜聆聽了一會兒,耳邊滿是咚咚聲響,疲乏的身子一下子也就有了力量。

“看著你們這般恩愛的模樣,我都有些想家了。”

“宇航員先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你的妻子想必也很幸福吧?”

妻子安慰地球人的時候,丈夫的耳朵就貼在她的肚皮上。聲音從她體內傳來,和平時聽起來完全不一樣。多麽奇妙呀!就像沾了水的鼓似的。倘若有什麽詞語能形容這樣的聲響,那一定是天籟。

“為什麽我之前從未聽你提起過家?”丈夫問道。

“啊,家啊,我的確有過一個家。”

“後來呢?”

“後來家就沒啦,我的妻子也不幸福。”

“難以想象,像您這般溫柔的人,竟也會和妻子吵架嗎?”

聽到這話,丈夫心虛地看了妻子一眼,但她沒看他。

宇航員繼續說道:“嗯,曾經有過一個家,後來妻子就帶著女兒離開了,再也沒回來過。我們時常吵架。她說,你成天在天上飛,我對著星空看半天也不知道你究竟在哪兒。可我是宇航員嘛,沒辦法,要不在天上,要不就是在地上,一年有好多天得接受訓練呢,待在家裏的日子總是很短。她會抱怨嘛,也會有不滿。我能理解她。有時,我回家了,已經很累了,什麽都不想講。可她便覺得我不關心她。然後她就走了,再沒寄來一封信,撥一通電話。”

“後悔嗎?”他問。

“後悔!怎麽不後悔呀!老婆和孩子都跑了,能不後悔嗎?其實我可以做得更好的,其實我應該讓她知道我很在乎她。關心的方式並不是隻有一種,對吧?即使我不能時時刻刻在她身邊,我也有其他的方法。可我沒有。一旦我沒這麽去做,她就傷心了。待失望的情緒積攢夠了,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宇航員的語氣越來越低落,歎息聲越來越重,看起來多半是被勾起傷心往事了。丈夫看了看妻子,妻子給了他一個眼色。交流是無聲無息的,氛圍是靜默的。他的眼珠子轉了轉,待妻子扶著腰咳嗽了一聲,方才想起最初來這兒的目的。

“你一定餓了吧?”他從籮筐中拾起一枚蜾蠃,遞了過去。

宇航員接過手,在掌心好奇地掂量。丈夫教他如何念誦禱文,從而完成蜾蠃的虛實體變:“求禰借著禰的聖神的改變,使這真菌成為禰的意誌流淌的寶貴聖血。”如此便說,這真菌被標記了,是神的真實之血向下滲透,蜾蠃的整個存在降臨於這一共融的奧秘之中。於是他緩緩呼氣,掀開麵罩,懷揣最崇敬最莊嚴的朝聖者的心,一邊感恩地咽下這美味的無私的真菌,一邊坦然地接受一生與其緊緊纏繞的命運。然後,他的眼淚流了下來,奪眶而出的淚水怎麽也止不住。

丈夫忙不迭走上前去,幫著宇航員蓋好麵罩。滾燙的淚水在那個玻璃容器似的頭盔下簌簌滑落。這個男人號啕大哭起來,掙脫他的懷抱,伸出雙手去觸摸眼前的空氣,卻不慎摔了一跤,什麽也沒摸到。

宇航員說,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可是,難道你們沒看見嗎?看呀!快看呀!朋友們!快來看看!這是我的老婆!這是我的孩子!呀,你們怎麽也來火星啦?是地球上的生活太寂寞了嗎?還是想我了呢?我也想死你們啦!哎喲,這誰呀!不是我的心肝寶貝兒嘛!來,讓我看看,我的小公主,你都長這麽大啦,爸爸差點認不出你來啦!來,抱一個,抱一個嘛!別躲啊,你小的時候最喜歡讓爸爸抱呢!噯,真乖!親親好不好呀?左臉。嗯,右臉也要。真漂亮呀,這朵小紅花是哪兒來的呀?老師獎勵你的啊?真棒!不愧是我的女兒!媽媽把你的頭發紮得真好看呐。啊,媽媽也要親親啊?那好呀!那就都親一個嘛!左邊一個,右邊一個,中間再補一個。小公主,爸爸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好好照顧好媽媽呀?有,對不對?真好。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懂事兒的小孩。哦,你說這兩位呀?這兩位是爸爸的好朋友呀!小時候你不是最喜歡聽外星人的故事嗎?他們是火星上的遊牧民族呢,馬上就要生一個弟弟妹妹出來了。你可以和他玩呢!要不要爸爸介紹給你認識認識呀?

丈夫牽著妻子的手,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宇航員向他們走來。那個男人的臉上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容光,一掃這些日子以來的憂鬱。但這一幕多少是有些悲哀的。因為男人走過來的時候,身邊什麽都沒有,而他卻沉浸在幻想中,仿佛一切都是真的。這一切都好得不像是真的。下一刻,他還沒走到他們身邊,笑容就凝固了。他開始大喊大叫,又一次號啕大哭,因為他的妻子和女兒當著他的麵蒸發了。宇航員看上去有些抓狂。等悲傷稍微退卻後,在原地焦急地來回走,不敢相信這一切發生了。

“他們去哪兒了呀?”男人問。

丈夫說:“他們並不真的在這兒。”

妻子說:“是蜾蠃的力量調動你了的記憶,讓你看見了最想看見的事物。”

宇航員什麽也沒說,末了像頓悟似的,扭頭就往籮筐的方向走。他緩緩呼氣,掀開麵罩,往嘴裏塞了一個又一個風幹的菌菇,興許是這樣做就能得到寬恕吧。妻子什麽也沒說,丈夫什麽也沒做。宇航員跌跌撞撞,扶著牆胡亂地走,又摔了一跤。他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呆呆地望著一個空處,也許再度看見母女倆了吧,他已經不哭了。

過了許久,丈夫走了過去,把宇航員摟抱在懷裏。“記憶是很寶貴的。”他湊在耳邊對男人說,“我們有的,隻剩下記憶了。”

說罷,他就牽著妻子的手走了出去,留出足夠的時間讓他療愈心中的傷。

一周後就是收獲日。丈夫一大早醒來,就被趕出帳篷。螟蛉一族中,所有待產女子的丈夫都被趕了出來。這一天,他們要在外麵忙活。從南方帶來的水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餘下的也要用在接生儀式上。男人們要走上十公裏路,到地底深處開采一批新的堅冰。那些沒懷孕的女人們呢,則會坐在黑發編織的籮筐前,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從中挑選出品色最好的蜾蠃菇。

丈夫出發的時候,宇航員也跟來了,說是想盡一份力。自從那天得知蜾蠃的妙用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生活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積極得多。丈夫體會到一些微妙的轉變,全都隱於細枝末節中了。比如說,宇航員穿行在他們的帳篷間,舉手投足間有一種本該如此的和諧。他似乎已經習慣他們的生活了,前幾天摘下頭盔後,竟發現自己可以暢快地呼吸。他的眼神是那種期待未來會有好事發生的眼神。他的嘴角當然也掛笑,微微上彎的弧度泛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滿足感,就像內心所有深深淺淺、密密麻麻的傷口都已愈合。也許蜾蠃當真是無所不能的吧,興許是一位藝術家呢,有能力讓結痂的地方構成嶄新美好生活的宏偉藍圖。螟蛉的生活就像量體裁衣,完美地取代地球生活,讓人感到無比的舒適與自在。

今天早晨,他們聊天。丈夫發現,宇航員說話的時候已經不再用“你們”了,取而代之的都是“我們”“咱們”,還有“大家夥兒”。不知從何時起,族裏的同胞們也漸漸接受這個地球人的存在。也許是吃下蜾蠃就等於得到了神祇的承認吧,宇航員的皮膚不再如往昔那般白皙,而是微微泛出一股淡淡的橙紅色。盡管這顏色和真正的螟蛉族人尚有差別,但相信再不過久就難以辨別了。當然,這當中也不能排除宇航員自身付諸的努力。為了融入這個群體,地球人早早脫了那身臃腫的宇航服,換上他們的衣服,如今看起來完全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有一天晚上,丈夫睡不著,到帳篷外散步,恰好碰見同樣失眠的宇航員。那時,他倆穿著相似的服飾,**在外的手腳和臉龐散發出淡淡的磷光,像星光在他們身上燃燒似的,在黑暗中暈出一片濕冷的色彩。

在地底深處開采堅冰的時候,宇航員突然問道:“你還記得夏天嗎?”

“夏天怎麽啦?”丈夫沒有抬頭,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塊頑固的堅冰上。這冰塊冥頑不靈,隻有鋤頭能讓它聽勸。

“夏天的時候,我本不想走。”宇航員說,“但你的妻子見我執拗,便跑去叫族長了。他一來,隻對我說了一句話,我便妥協了。”

“那又怎麽啦?”

“你想知道族長對我說了什麽嗎?”

“危險呀!這不是你說的嗎?有一些危險是肉眼看不見的,但一直都在。那種危險是一種純粹的惡意,像淤泥一樣在空氣中流淌,會向我們的體內滲透。”

“你的記憶力果然很好,一字不漏地複述了。”

“我們的記憶是很寶貴的嘛,所以不會去做不喜歡的事,以免記憶被玷汙。”

“但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想說什麽呀?”

“我想我已經弄清楚你們壽命短暫的原因了。”

丈夫揮舞鋤頭的手突然停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重重落下,叮當聲掩蓋了他的說話聲。“那是為什麽?”

“因為輻射呀!”宇航員說,“當時聽了族長的描述,我就知道那是經曆過大劑量輻射的人所遭遇的悲慘境況。我想,所謂的發怒嘛,應是一種輻射集中爆發現象。蜾蠃菌本身就含有微量輻射,也許是你們的基因變異了吧,螟蛉的新陳代謝速度快得令人難以置信,生命的長度固然縮短了,但寬度也對應增加了。”

“我聽不懂。”他說。

“停止食用那種真菌,也許你能活久一點兒。”

他搖了搖頭,“但我們這兒沒其他能吃的了。”

宇航員無聲地點了點頭,接著又揮舞起鋤頭。這些天,他明知蜾蠃菌會對自己的身體造成影響,但仍吃了許多。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是出於基本的飽腹需求而這麽做的。回憶如此真實,往昔的情景再現宛如夢幻。對於這個流落在火星地底的宇航員來說,他隻求滿足,不要幸福。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丈夫問道。

“我不知道。也許我已經回不去了吧?”

“回不去?為什麽呀?地球不是還在嗎?隻要春天來了,大家幫忙修一修,飛船還是能起飛的呀!”

“不,我回不去了,因為地球上什麽都沒有了。得到真正的幸福已是不可能的了。如果一個地方沒有等你回去的人,那麽這個地方便相當於絕滅了。”

“真奇怪,你這個地球人真奇怪啊。”他說,“我渴望能活得像你們一樣長久,但你卻如此不吝惜自己的生命,竟莫名其妙想留在我們這兒。難道這不是一種徒勞嗎?這可真是一種徒勞呀!你的妻子和女兒不是還在嗎?你應該去挽回她們呀!如果你不去嚐試,又怎麽知道她們是不是在等你呢?”

“我已經嚐試過了,可她們根本不願意見我。具體的過程沒什麽好說的。就是這個樣子。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你應該沒經曆過太多的失去吧?”

“我失去了我的父母,但他們一直都在。死者活在生者的記憶裏,從未離開。隻要我想,我現在就可以看見他們站在我的眼前,拍拍我的肩膀,鼓勵我上路。”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麽做呢?”

“我沒辦法想象那種真正失去一個人的痛苦。”

“不,我是說,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我說了呀!我沒辦法……不敢想象自己失去妻子的那種痛苦。”

後來,兩個人都沉默了。他們背著堅冰回定居點的路上,各自想著心事,竟一句話都沒說。到了營地不遠處,便能聽見產婦的痛呼。眼睛也隱約可見好多蜾蠃菌推擠成山。女人們在肉色的帳篷前排成長龍。一端連接這座蜾蠃丘,另一端依次從各帳門口穿過。他們回來的時候,族長正站在那座小山丘旁,抬頭仰望被岩壁隔斷的星空,依次向水中拋入一枚菌菇。一盆又一盆浸泡了蜾蠃菌的清水從女人們的手中依次遞過,像肉身的流水線似的,消失在一頂又一頂肉色的帳篷之中。

蜾蠃的幻覺的力量,可以止痛。

丈夫盯著自家的帳篷,一動不動。當撕心裂肺的慘叫止息,他高懸的心才緩緩落回原處。第一聲啼哭刺破寂靜之後,已經有產婆開始抱著新生兒往外走。一個又一個帳篷被從內向外掀開,但也有幾個帳篷被跳過。到他那個帳篷時,隻有地底的冷風吹拂簾子的動靜,沒有誰從裏麵走出來。

所謂的報喜不報憂呢,大抵就是如此了。

他一動不動,已經知曉了自己的命運,可淚水還是不停地滾落。為什麽要哭呢?她還不是在這兒嗎?妻子就站在他的身邊,在他的記憶裏,牽著他的手。為什麽會哭呢?沒有必要哭吧?她從沒離開過。有人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為他送來哀悼。但他什麽也感覺不到了。眼前似乎還有人影閃動,但眨眼間又一個人都沒有了。她看著他的眼睛,流著淚都說了些什麽呢?我們是在吵架嗎?她問道。他說,我們不是在吵架。可是,他多想讓她從記憶中走出來,再和她吵一吵呀!他說,如果我們是在吵架,也是你同我吵的。但她根本就不在乎吵架。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很明顯都不值得她掉眼淚嘛。他知道,她是為他的煩惱而哭。比兩人吵架更難過的是,她不能立刻替他解決當下的煩惱。所以,第二天早上她才會主動去找族長商量。今天一大早,我就注意到宇航員醒啦,但不敢單獨和他講話,叫你又叫不醒,便去外麵找族長啦。她喋喋不休地說道。族長說什麽了?哦,我剛才在外麵和族長聊的就是此事呀。他要我對你說,你一定要小心啊,別讓我們的客人觸怒了我們的神。她高興得手舞足蹈。哎喲,我的傻丈夫啊,你這是幹什麽呀!何必向我道歉?說了你不必懊惱,咱們也完全可以不用吵架嘛!你瞧,你救下的人也醒啦,事情不是完美地解決了嗎?咱們再不要吵架啦,好不好?她從記憶中牽起他的手,幸福得容光煥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