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宣從成堆的奏折中抬頭時,半輪明月已掩住殿前銀帳輕紗。內侍遞上今年的新茶,顆顆茶卷在淡青瓷盞中如春水綻開,騰起一抹茶香繚霧。他浮了浮熱茶,想起什麽一般:“那和尚還跪著?”“回陛下,光明寺方丈從今晨到現在一直跪在殿外等候陛下降旨。”他以手支額,狹長眼眸微微挑起:“這江湖紛爭如今竟也需朕插手才能解決了?那和尚說什麽教?”內侍趕緊提醒:“明教。”“明教,妖言惑眾,禍亂朝綱。朕的朝綱,豈是他一個小小教派能禍害的。若明教真有這本事,說明那教主也是難得之才,朕何必派軍剿滅,將他招入麾下豈不更好。”他挑出光明寺方丈前幾日上書的奏折又看了一遍,燭光映著溫玉般的一張臉,眉目間的王者氣魄卻難以忽視。“不過這光明寺備受曆代皇帝看重,若是朕至他於不顧,倒有損皇室聲譽。”修長手指輕叩桌麵,唇角揚起一抹笑意:“那混球前日回京了吧?你可知他這兩日在做什麽?”內侍不愧跟隨他多年,立即明白他說的是誰,謹慎回答:“宋將軍自南征凱旋已有兩日,聽聞……聽聞他招了兩個玉音樓的琴女歌姬,在府中……”一聲哼笑在熠熠燭光中**開,他在內侍滿頭冷汗中悠悠開口:“傳旨下去。命宋檀率三千南征軍前往大漠,剿滅明教。”內侍領旨退下。宮燈朦朧,他頎長身影投在身後明黃帳幔上,常年都需故作威嚴的一張臉此刻容色淡淡,望著窗外漆黑天幕一輪皎皎孤月。“回京多日卻不來見朕,琴女歌姬,飲酒風流?”他慢慢靠上軟榻,涼薄唇角一抹清淡笑意,“當真很好。”

旨意傳到宋府時,天光剛開,風流一夜的宋將軍正執一杆八十斤重的長槍在庭院舞得虎虎生威。內侍“聖旨到”三個字還沒說完,玄色寒槍刺破晨霧“噌”的一聲從他頭頂掠過,穿破半開的院門又深深紮入三尺開外花影重繞的院牆上。

內侍哇的一聲跪在地上就哭了。始作俑者半醉半醒晃**著進屋,還不忘對副將阿柚吩咐:“把那個一大早就在門口哭爹喊娘的人給我扔出去。”

聖旨下達過了三日,軍中沒什麽動靜。宮中又派人來宋府催了幾次,阿柚冒著生命危險在這位暴躁將軍耳邊日日提醒,將軍將正在拭擦的百斤重錘啪的砸在地上,怒道:“你能不能別像個蒼蠅似的在我身邊念叨!”

阿柚抹著眼淚跑出門,對外麵正在等消息的參軍道:“將軍有令,此次征明教軍隊賜名蒼鷹,意為蒼穹之鷹,明日整裝出發。”參軍感歎一句“將軍當真好文采”,高高興興傳令去了。

對於交手對象一直都是窮凶極惡的敵國軍隊的宋檀來說,此次剿滅邪教的差事實屬清粥小菜,寡淡無趣。

因明教中早有內奸通過江湖門派朝軍中傳遞消息,宋檀雖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但的確省了他不少事,一直深入到大漠深處,明教分壇盡數被清除,總壇卻早已撤盡人馬成了空城,蒼鷹撲了個空,隻能回營地再做打算。

日漸黃昏,宋檀挺著筆直背脊站在營前聽阿柚稟報戰況,淩厲劍眉下一雙漆黑眼眸看不出半分情緒,隻是冷然將眼前黑壓壓一眾將士打量半天,微微偏頭詢問阿柚:“你說那明教教主被明教聖女刺了一刀,跑了?除了那聖女,你們一個人都沒抓到?”

“是……”大漠的風卷起黃沙漫天,良久靜寂之後,他突然一腳將阿柚踹倒在地,衝著將士咆哮:“你們一群大老爺們,連一名女子都比不上!跑了?空城?跟在我身邊這麽久,我是

這樣教你們打仗的?丟人現眼…”他罵得不解氣,反手抽出長槍對著前排將士劈裏啪啦一頓打,一邊打一邊罵,在一旁看戲的江湖門派嚇得冷汗直流。他打夠了將長槍往地上一扔,冷聲道:“派五百人駐紮明教總壇,凡有餘孽一律抓捕,另兩百人循明教西遷路徑追捕逃竄之徒。”轉身離開時頓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瓶丹藥扔給阿柚:“把這護心丹給那聖女送過去。聽說她長得傾城絕世,死了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