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開春,山莊祭祖,因他體弱,三年一度的祭祖儀式他從未參加過。

而這一次風無卻老早就開始準備。找了天下繡工最好的繡娘為他縫製了擋風保暖還美觀輕便的鬥篷,托藥聖煉製了補充體力的丹藥,請手藝高超的工匠在途經的道路上做了隱蔽的供暖防風設備,就差沒把藏雲山莊重新翻修一遍。

說真的,娶這樣一個有權有勢有錢有貌還體貼溫柔的妻子,上輩子一定拯救了人間。葉宿白抱著暖爐坐在軟榻上,兩指執一枚白子,嗓音淡淡:“不去參加祭祖儀式也無妨,何必大費周章。”風無興致勃勃盯著被他殺得幾乎片甲不留的棋盤:“那可不行。葉初這些年沒少在儀式上大出風頭,還真叫那些外門內戚覺得他才是今後的掌事人?”他落下一子,風無徹底落敗。葉宿白唇角似有笑意,隱在一貫淺淡神色下:“我本也無心接管山莊。”她一邊撿棋一邊頭也不抬:“你淡泊名利是好事,但若葉初繼任莊主之位,依他的狹隘心胸必不會放過你,不除掉他,我不放心。”鏤空紫爐騰起嫋嫋檀香,藍釉落地燭台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六扇開合的山水翠屏上,他不輕不重的字語在她耳邊似一朵冷雪融化。“不是還有你嗎?”手指一頓,她保持訝然的表情抬頭,看見他蒼白麵上一閃而過的紅暈,還有每次一緊張就泛紅的耳尖。他垂眼翻閱手邊一本雜記,似乎剛才說出那句話的人不是他。也因他垂眼,是以沒看見風無眼底難以言喻的哀傷,隻聽見她輕柔嗓音:“對,你還有我。”

祭祖當天,葉宿白的出現令眾人吃驚不小,再看他身邊站著的風姿非凡的女子,眾人恍然意識到,擁有送風閣做靠山的葉宿白已不是曾經毫無用處的廢人了。葉初臉色陰霾,待風無獨自折返取落下的手爐時,他在半路攔住她,語氣譏諷:“送風閣所接委托從不食言,風無閣主現在是在自砸招牌嗎?”她微微抬眼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我自己的招牌我樂意砸,二弟不服憋著唄。”“你!”葉初氣得捏緊拳頭,又聽她慢悠悠道,“何況你的委托已經解決了,我很認真地告知過你,葉宿白的確是大夫人和莊主所生,你不信我有什麽辦法。”“絕無可能!”他麵色暴躁,怒吼之後發現風無露出嘲諷笑容才驚覺失言。

果然聽她哼笑一聲:“二弟為何如此肯定?難不成,這其中有什麽我們不知情的內幕?”他緊緊咬著牙甩袖離開,風無悠悠打量一會兒他的背影,臉上雖然有笑,眼底卻已冰冷一片。

雖是初春,屋內仍燃著暖爐,她其實一向怕熱,但為了葉宿白免不了要習慣,呼吸之間便熏紅了臉。葉宿白擱下毛筆,拿著寫好的東西轉過身來:“怎麽去了這麽久?”頓了頓,“臉怎麽也紅了?”

她低下頭:“因為我在害羞。”

“……”他失笑,將寫好的東西交給她, “上次你不是說遺憾沒有機會一閱無涯琴師

的琴曲嗎?”她麵露驚訝:“你方才是在寫這個?你怎麽知道曲譜?”“曾有幸聽無涯彈奏,便記住了。”他竟然隻憑聽覺便寫出了絕世曲譜!風無猛地撲過去抱著他,因他高出她一個頭,她踮著腳,下巴枕在他的肩頭。“這算是當世孤本了吧,夫君,你真是太厲害了。”他一向淡然的麵上閃過笑意,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是寵溺又溫柔的模樣,全然忘記此時這個被他哄著的女子,其實是手握殺伐大權的一閣之主。

半夜葉宿白咳嗽幾聲,她擔心他受了涼,爬起來去熬藥。他透過白芙蓉床惟看見她窸窸窣窣穿衣,及腰黑發淩亂散在身後,仿佛有一股暖流注進心髒。點點星光落在她白色單衣上,阿水無聲從房頂飄下來,沉沉嗓音傳進她耳裏。“大公子的人在查你。”她拂了拂藥碗騰起的白霧,麵色不變:“讓他查。”“閣主。”阿水加重嗓音,“若讓他查出來……”她抬眼望了望夜幕涼白月光,唇角彎起一抹笑:“不僅要讓他查,還要露出線索讓他有跡可循,他想知道真相,我便給他真相。”微微偏著頭,露出溫柔神色,“凡是他想要的,我都會給他。”阿水不解地看著她:“你想讓他知道真相,為何不親口告訴他?”未綰的發下精致麵容有些蒼白,她將藥碗捧在手心,嗓音輕細如碗裏**開的漣漪:

“那些真相,我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