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洛春風百般勸阻,他仍舊為聶澶書找來了皇宮的地形圖。離開的那一天,她在滿弧的月下對他說:“洛春風,如果我回不來,驍驍就拜托你照顧了。”

皇城森嚴,高手如雲,但聶澶書的輕功也絕非浪得虛名,隻要小心行事,成功盜寶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聶澶書潛入皇宮那夜是個陰雨天,無星無月,宮燈在雨霧裏映出蒙矓的光芒,她從瓊花玉樹中翩然而過,一絲聲音也無。一路行來極其順利,大抵是誰也沒料到竟有人敢入宮盜寶。將那顆辟靈丹揣入懷中時,聶澶書緊繃的一顆心總算沉了下來。

離開皇宮時已響了三聲更音,夏夜的雨無休無止。雖然雨夜容易隱藏身形,但衣服沾了雨水變得厚重,難免會影響她的速度。

她躍過紅牆黃瓦時,茫茫夜色裏突然傳來淩厲嗓音:“誰?”

她絲毫不做停留,發力疾奔,身後雨急風厲,那人已順著她的方向追來。

一直到她出了皇城,疾行十裏,對方依舊緊追不舍。夜雨漸停,微光初升,饒是聶澶書輕功已臻化境,也吃不消整夜奔襲,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此時隔了皇城已不知多遠,她在渡口處被追上,長劍破風而來,她拔刀抵住,相視而過的瞬間,顧寧知的冰冷麵容映入眼簾。

也隻能是他。除了他,還有誰能追上她。

她身手雖好,但更擅輕功,顧寧知卻是身法招式都在她之上,幾十招交手下來她便被壓製,短刀脫手掉入蘆葦**中,他的長劍從她的肩胛骨穿過,“撲哧”一聲,帶起漫空飛散的殷紅血珠,灑在岸邊雪白的蘆葦上。

她飛身欲走,卻被他一掌打在後背,那一掌用了七層的力道,她心脈受損噴出一口血,重重地摔在地上。

顧寧知持劍緩步走近,麵有冷色:“真當我大晉皇城無人,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話音剛落,幾枚暗器從飄揚的蘆葦間穿刺而來,他堪堪避過,隻不過側身的瞬間,一抹黑影已近在眼前,對著他的喉嚨招呼過去。

“驍驍!”

黑影一頓,慢了半拍,顧寧知已閃身躲開。

“娘親!你沒事吧娘親?”聶驍撲過去將她扶起來,眼眶已含了一眶淚水,“娘親,你流了好多血……”

顧寧知愣在原地,目光來回掃過:“聶驍……”他再看向黑紗覆麵之人,腦子裏飛快閃過一些畫麵,半晌,嗓音微僵,“聶澶書,聶驍……”

見他認出自己,聶澶書扯下麵紗,露出慘白的一張臉,看著他冷靜道:“顧寧知,我偷入皇城實在情非得已,辟靈丹我隻借用半個月,半個月之後一定完璧歸趙。隻要你答應,將來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也給你!”

聶驍握緊拳頭,哭聲從唇間咆哮而出:“誰也不許傷害我娘親!”

她將聶驍扯到身後,朝著顧寧知彎下腰來:“顧寧知,求求你。”

他站得筆直,染血的長劍垂在一邊,嘴角帶著一抹冷笑:“你們母子倆戲耍我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態度。”

她眼底浮現痛苦的神色,連嗓音都在發抖:“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能答應我?”

風吹起漫天的蘆葦,像細雪紛揚而下,她就站在漫空蘆葦中瑟瑟發抖,染了血的嘴角紅得豔麗,像破碎的天光。

他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良久,淡淡地開口:“好,我答應你。”

她露出釋懷的笑意,身子一陣踉蹌就要倒下。他想也不想飛身撲去將她接住,她暈倒在他懷裏,嘴角還有笑。

聶驍“哇”的一聲哭出來,顧寧知瞟了他一眼,沒什麽情緒:“死不了,跟我回去。”

顧寧知並沒有下殺手,聶澶書的傷勢很快恢複過來。皇宮並不知道辟靈丹已經被盜,是以整個京城一片祥和。

聶澶書帶著聶驍離開時,被顧寧知攔住。他倚在門框上,眼角微挑,慢條斯理道:“你可以走,他得留下。半個月之後你若失約,我就拿他開刀。”

聶澶書看了聶驍一眼,咬咬牙答應。顧寧知眼疾手快地封了聶驍的穴道,迎上聶驍要吃人的目光,他臉上揚起一抹笑意:“暫時封了你的內力,你輕功雖然一般,抓起來也不容易。”

聶驍跳腳:“你輕功才一般!你全家都一般!”

正在向外走的聶澶書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她回身朝他笑笑,柔聲交代:“驍驍,要聽話啊。”

聶驍瞬間紅了眼眶,緊緊地拽著衣角:“娘親,你一定要小心,這次失敗了我們以後還有機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千萬別跟他們拚命。”

她的笑容在逆光中越發顯得深邃豔麗:“好,娘親答應你,一定活著回來。”

一直到夕陽西下,聶驍終於哭完了。他抽抽鼻子,拍拍衣服站起身來,轉身就看見顧寧知玩味的笑容。

他瞪了顧寧知一眼,然後走進屋,顧寧知端著飯菜走進來:“你娘要去什麽地方?”

他咬了一口饅頭:“關你什麽事!”

顧寧知難得笑出聲,捏了一把他白嫩的小臉:“上次住在我這兒的時候,可比現在可愛多了。驍驍,你爹呢?”

他抿著嘴唇,垂下的眸子裏看不清情緒:“死了。十年前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死了。他們殺了我爹和我外公,娘親每隔三年就會闖一次南疆為他們報仇。隻是那裏太危險了,這麽多年娘親都沒有成功。”

顧寧知站在一旁,微微皺起眉頭。

“不過這次不一樣了,有了辟靈丹,娘親就不用怕那些瘴氣毒霧,一定會成功的!”

顧寧知不知在想什麽,好半天,淡淡地開口:“但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