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傳說,神醫華佗著醫書《青囊經》,後因禍事失傳,令人扼腕惋惜。世事變遷,記載《青囊經》的真實資料逐漸失傳,竟被後人傳得玄乎其玄。說其是天將神書,有起死回生之術,有長生不老之法,有修煉成仙之方。於是人人都很向往得到它,連君王都忍不住**派人四處找尋了一番,結果無果。十年前,突然傳出藥穀得到《青囊經》的消息,天下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一月之後藥穀便被滅穀,放置《青囊經》的高閣也被大火吞噬,片瓦不留。至此,《青囊經》算是徹底毀絕於世。其實經書並沒有外人傳得那麽神乎其神。它不過是一部醫書,前半部記載醫人之術,後半部記載殺人之術。扉頁入目兩行大字:醫人殺人為人之兩極,不可雙修,否則經脈盡

毀,藥石無醫。《青囊經》並沒有被燒毀,它在顧辛手上。藥穀被滅那日,她正拿著經書在藏天洞研究,因地勢隱蔽才逃過一劫。之後她離開藥穀,鑽研經書,誓要為穀內冤魂報仇。

正值亂世,北狄攻克十四城邦,國君出逃,太子親征,京城尚能維持表麵上的平靜,被戰火波及的城鎮卻已亂作一團,民不聊生。一個陰雨之夜,無月無星,夜色如墨,邸宅卻燈火通明。在江湖上素有名聲的合青派眾弟子途經此地,在當地富商府宅借住一宿,半夜卻遭了暗殺。

合青弟子將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堅信刺客尚未離開,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找出來。花圃假山後,紫衣女子鬢發濕透,裙褥濕漉漉貼著身子,透著冰冷味道。火光人影漸近,她正思索如何脫身,腰間突然環上來一雙手,捂住了她的嘴。

袖中銀針畢現,來人卻仿佛知曉她下一步動作,及時捏住她的手腕。“別緊張,我是來幫你的,跟我走。”她僵硬著身子,連聲音都繃得緊緊的:“不用,放開。”他笑了一聲,透著無奈:“府邸上下都被圍住,你不清楚地勢很容易暴露。我沒有惡意,你不必如此戒備。”人聲已近在咫尺,她終於認命,任由他抱著離開。雨幕傾盆,他的懷抱卻異常溫暖,夜風從耳畔拂過,帶著他綿長呼吸散在雨中。他將她帶到一處山洞,她立即一掌將他推開,冷著臉站在那裏。紫衣還濕淋淋滴著水,鬢發貼在臉頰,一派冰冷。他好笑地看著她,一邊生火一邊笑言:“我救了你,你卻一副要殺了我的模樣。”她將銀針捏在指間:“你是誰?”他緩步走近,玄青衣衫修得身姿高大頎長,唇角微微翹起:“你竟然,忘了我。”他不顧她冰冷臉色,將她扯到火邊烘烤衣服,將往事娓娓道來。他是家族爭權的失敗者,受到當權者的追殺,重傷之際卻被她所救。他還記得她紫衣墨發,袖口黑線勾勒大片盛放的重瓣菩提花。素手銀針,醫者仁心,她將他背回去,血跡斑駁了她的裙褥如暗夜紅曇點綴。說盡這段往事,衣衫已幹,他撣撣衣袖,一本正經:“我的命十分貴重,姑娘救了我,我必須以身相許才對得起我的身價。”她垂著眼,已卸了冰冷氣息,整個人如初放菩提,溫婉靜好,嗓音似春日細雨:“你認錯人了。我隻會殺人,不會救人。”

他卻笑出聲,麵上浮現難辨神色。

“白日裏於亂世中行醫,濟世救人留下白衣醫仙美名,夜晚卻用同一雙手取人性命,銀針可救人也可殺人,你究竟,如何看待人命呢?”

火光映著她雲容清顏,素淡模樣被修飾得冷麗。她撥弄著木柴,並沒有被揭穿時的慌張:“那不是我。你口中的白衣醫仙我也聽說過,但我素來不愛穿白衣,容易髒,不好洗。”

對於他為何會出現在府邸並發現她躲藏之處,她並不十分想知道。他如今借著報恩的名義來到她麵前有何目的她也沒興趣詢問,她冷清慣了,和著衣衫席地而睡,不再理會他。

翌日她拿著合青派信物到九冥堂去領取報酬,蕭晏十分驚訝她竟為這個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做事。她將金珠貼身放好,微抬眼角。

“我隻有殺人這個本事,不然如何在亂世活下去。”

他貌似認真地思考:“我可以養你,我很有錢。”

他以報恩為由跟在她身邊,盡管她無論如何也不承認她救過他。九冥堂最新任務是刺殺毒師穀主,賞金雖高但無人願接,她一副不怕死的樣子在任務欄簽上自己的名字 ——顧辛。

蕭晏麵色複雜,勸她放棄這個高難度任務,不要為錢丟了性命。她置若罔聞,先去醫廬選了些草藥,又去大戶人家手裏買了些粥米拿到難民林。

她住在其中一個破舊的草棚裏,周圍充斥著哭喊啜泣,居住在此的人皆是因戰爭連累家破人亡,一派慘淡光景。她煮了粥,香味立即吸引無數難民湧過來,她隻吃了一小碗,剩餘的都任由難民分了。

她靠在枯樹上,目光看向遠處虛無:“我救不了他們,能做的隻有這樣。”

蕭晏聽見佝僂老人一邊喝粥一邊懷念,曾有白衣勝雪的醫女為他們看病,今有心地善良的姑娘為他們施粥,君王雖不仁,天地卻存愛。

他跟著她在難民林宿了幾日,每日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時常會被腐爛騷臭熏得睡不著,幾日下來,風雅公子變成了落魄流浪者。

梅子時雨,夜晚天氣說變就變,他全身濕透站在草棚外苦著臉:“就讓我進來避避雨吧。”

回應他的是幾根飛射而出的銀針。他側身避過,哀歎一聲,環胸抱臂靠在樹下。草棚內熄了燭光,落雨垂枝,天地靜寂。他目光深遠,良久,極其沉重地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