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跑陰差

一個焦雷般的聲音仿佛是從空中炸響的。大概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晴天霹靂吧?

“你們霍家的人,拿著孩子的命不當命,這能是鬧著玩的事嗎?找這個找那個,都把孩子給耽誤了。最後咋想起來我了?這是第七天了,七天呀!眼看孩子就沒命了!

“人死後為啥要守五七,知不知道?

“第一個七天,亡魂並未離遠,他若是看見了親人或者是聽到有人叫喊他,再不然有命硬的人撞破,他的魂靈就會還陽。可恨哪可恨,多少愚夫愚婦,等不到人死後七天就匆匆埋葬。

“第二個七天,亡魂遊離家園,再不然就是被孤魂野鬼帶走了。但並不直接上陰司去找閻君。到閻君那兒有什麽好處?沒有幾個自願去的。躲還來不及呢!所以才有了索命無常。

“到第三個七天,任你斬鬼法師天大的本事,也無法讓亡魂還陽了。隻有用借屍還魂的法術,但還得找到合適的對象。一旦找錯了人,那會出人命的。

“第四個七天,亡魂開始自動走向陰曹地府。

“第五個七天,亡魂正式安歸地府。”

這是誰在說話?好像在和人吵架一樣。

渾渾噩噩中,有人抓住了我的右手腕,我一激淩,全身的冷汗立即又冒出來。難道白胡子老漢兒白須魔翁又找到我了?白須魔翁為什麽總是緊緊盯著我不放呢?我一個小孩子,手無縛雞之力,人鬼之間的事情我又都不參與,隻想過我快樂的童年。可你,可惡的魔鬼,怎麽就偏偏對我緊追不舍啊!

一股無可名狀的暖流從那隻手上傳輸進我的身體,這暖流在一點點地激活我的血液。朦朧不清中,我看見一個黝黑的麵龐,有點似曾相識的樣子。他的麵目有點兒猙獰,且目露凶光。但並不是白須魔翁的那種窮凶極惡。

鄰居七木匠問道:“王法官,誰也沒見過鬼,那鬼到底是啥樣兒啊?”

“啥叫活見鬼,你知道不知道?”王瞎話兒顯然有些生氣,他說:“不到十二歲的孩子見了鬼,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一個成年人見了鬼,不是得一場大病,就是離去陰間不遠了。在鬼魂中,有妖魔鬼怪一說。

“先說妖,它是這些肮髒東西裏邊法術最高的,已經接近於仙的地位了。它能幻化出許許多多的物件和景象,但它們改不掉蠱惑人心的本性,最甚者還會吃人。

“第二個才是魔,它比妖的本領稍微低了一些。但它害人的本性又比妖多出很多。世間一切都有成魔的可能。比如山精鬼魅,各種飛禽走獸,花草樹木,以及人死後的鬼魂。

“第三個是鬼,隻有人死後的魂靈才能變成鬼。所以,人們常常說鬼魂。鬼究竟什麽樣子呢?那要看它是怎麽死的了。有自尋無常的,有病魔纏身的,有凶死暴亡的,有嬰兒鬼,少壯鬼,還有老年鬼。它們中間,有害人的,有不害人的。和妖魔相比,鬼幾乎上沒有什麽法力可言。

“最後一個是怪,它是比鬼低下,比人又稍稍高一點兒的東西。像那些成精的東西們,全部屬於怪。像狗精、雞精、花精、樹精,等等,不一而足。歸根結底一句話,妖魔鬼怪都在人的心中。”

我聽到我爹說:“王法官真不愧是專業斬鬼師啊,對這方麵了解得就是比咱這些人多。不過,王法官,你看娃兒這魂兒好叫不好叫啊?”

“我剛才已經給您說過了,這就七天了,七天呀!我的爺呀!過去這七天 ,想叫也叫不回來了!就這,我還得過陰,這一趟陰差勢必得跑了。我看時候也不早了,咱就開始吧!”

一陣鈴鐸的響聲過後,王瞎話兒說著:“天靈靈,地靈靈,我今日奉了閻君差譴,前去陰司打探霍家兒郎霍金輝,請當值判官準予通行。”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小了下去。小得隻有他自己能聽見。

我以為他不再說話了,猛地,他又說:“點燃檀香黃表,擺上一應供品。誰也不能踫我、挨我,更不要喊叫我。你們隻當我是睡著了,也可能隻有一天時間就夠了。也可能得三天五天,但你們必需得等我自己醒來。”

一陣寂靜,又是一陣寂靜。

我聽見我的家人和鄰居們在竊竊私語。

他們在說著一個跑陰差人的故事。

一個法官到陰間去找一個亡魂,他看見一群人在走著,也不知道人家在幹什麽,他便糊裏糊塗地跟了上去。走沒多遠,進了一個門兒,不一會兒,一群豬娃兒從老母豬肚子裏鑽出來。那個法官也成了個小豬。

原來,那一群人是奉了閻君之命,去投胎的。那個法官跟錯了人。

這可怎麽辦啊?法官急得要死。他隻得給他辦事的那一家的人托夢,說在離他們村子十五裏地的村莊北頭,有一家的老母豬生了豬娃兒,要他們不論出多少錢,務必把那個腰裏有一條白道的小豬買走。到沒人地方把那頭小豬給摔死,法官就能還陽。那頭小豬就是法官自己。

這家人按法官所托的夢,找到了那一家。買走小豬後,一走出村子,就把小豬給摔死了。

這人還沒到家,法官就醒來了。

聽著聽著,我一迷糊,什麽也不知道了。隻看見王瞎話兒在前邊領著路,我一步不敢離地跟在他後邊。我身後還有一個白衣女子。

她是誰呀?跟我們一起上哪兒去呢?

對了,想起來了,她叫雪兒,是穆桂英派她送我們回家的。隻要讓我回家,送和不送這都無所謂。

如果我們腳下走的也叫作路的話,這世間便沒有路可走了。一叢又一叢的荊棘,上麵還開著詭異的花朵。想從那花上麵聞到香味,那幾乎是徒勞的。更別說蝴蝶和蜜蜂了,那東西根本沒有。但腳下有的是奇形怪狀的石頭,坑坑窪窪的地麵。

有好幾回,那尖尖的石頭都紮到了我的腳。但我必需得緊跟王瞎話兒,萬一掉了隊,我回家就隻能是一個美麗的夢想了。

灰蒙蒙的天空,分不清是白天或者是黑夜。沒有太陽,更沒有月亮和星星。我真不明白,王瞎話兒到底是從哪兒來的膽量。問,我是不敢胡問的。隻有跟著他向前走。為了回家,為了盡快見到我的父母,為了早日和易萍、桂寶在一起玩。我隻得忍耐著,忍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