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想要去新西蘭看一場瑰麗日出,我想要去聖島IAO看一次浪漫日落。我想去南極看雪,去北極看星光。但這些,都要牽著你的手。沒有你,我哪兒都不去,哪兒都沒有意義。

01

從停車場就看見教學樓下麵密密圍了一群人,仰著脖子朝樓頂看,各個激動萬分,窸窸窣窣議論個不停。

我連聲催促著許諾趕緊停好車過去一探究竟。他老人家心急火燎的找縫隙想插進去他那輛新車,被我催的沒辦法,一邊憤憤的罵一邊順抬腳朝旁邊一輛自行車踹了下。酷畢了的多米諾連鎖效應,一排自行車沿東倒西烏泱泱倒了大片。看車老大爺帶著黃袖章跳著腳的就過來了。老人家吹哨子指著許諾大罵,唾沫星子飛濺了我一臉。他雙手叉腰紮馬一樣戳在許諾跟前兒,鐵了心的要監督許諾把一溜車子挨個扶起排好。

我沒那工夫陪他勞改,陌曉白現在還指不定跟哪兒懸著呢。我伸出右手食指很矯情的輕帶了一遍額頭秀發,對他表示了一下鄙夷和同情,撒丫奔教學樓下的大部隊去了。

許諾在後麵扯著嗓子喊:“妞,你有沒有一點人性啊?”

人性這東西,在極大多數的情況下必須得有,但也得分對誰。我氣喘籲籲奔到樓下,敲了敲最外圍圍觀的一個良善女生,扶著她的肩膀想先把氣喘勻了再跟她打聽點情況。

女孩匆匆掃了我一眼,沒等我開口呢她就先愣了,緊接著興奮的擁抱著我大聲喊:“偶像偶像。”這是哪跟哪兒的事兒啊?我自從遭受了張辰逸的移情別戀和常蕾蕾的友情背叛之後,七魂六魄一直處於神遊狀態呢,禁不起她這麽著搖晃。

“還不信呀你?”女孩瞅見我一臉遲鈍狀,抬手一指,坐標精準,六樓天台。

嘩!仰望的那一瞬,我的心髒強烈顫抖了一下,幾欲叫停!正對的那麵牆上,是從六樓垂下來的一張巨型條幅,上麵寫著“安寧!我愛你以及愛的告別式!”一溜串兒的大字,用了各色顏料,寫的龍飛鳳舞,別有一番神韻!估計這丫是豁上了,那些顏料也不知道蘸了有多少,都到這功夫了,還往下滴答著淌水呢。所以,人群自動繞著條幅的懸掛方位躲開了一塊圓弧的距離。

請不要告訴我這創意的先驅又是陌曉白!問題是現在說什麽都玩了,一襲純白色連衣裙的陌曉白正在天台邊緣坐著呢,兩條纖細的小長腿搭拉下來,晃啊晃得,腳上那雙紅色小馬靴迎著太陽光,閃耀的煞是紮眼。

“喂,到底是不是跳樓啊,搞的跟豆腐渣工程包工頭拖欠農民工工資似的。”有人扯著嗓子叫板。

“要是這些大字用血來寫的話,肯定特煽情特有轟動效應。”

“矯情什麽呀,這麽多字,用豬血寫啊。”

......

樓頂上的陌曉白穩坐釣魚台,任由下麵人聲鼎沸,喧囂一片。這些人的想象力也真夠豐富的,再往下掰都能成長篇懸疑推理小說了。

我歎口氣,尋思著這事兒是應該先打電話通知安寧來現場比較好,還是我先上去看陌曉白到底一時心血**抽風又搞什麽鬼?

我掰開抱著我不撒手的那女孩,特愧於打斷她高漲的情緒:“你繼續崇拜,我有事先閃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撥開人群朝教學樓裏麵闖。

從一樓六樓的樓梯都沒閑著,三五成團的擠著些人議論紛紛,等待看最終真相。我嚷嚷著借過朝六樓一路S曲線漂移,好不容易爬到最後一層了,剛想往天台甬道的那扇鐵門擠,一哥們兒特好心的在後麵拍了拍我的肩膀:“嘿,說你呢,白費勁了,鐵門早從天台外麵反鎖了。”

一扭臉,可不是,幾個狂熱分子正在那埋著個腦袋商議著是該把鐵門撬開還是幹脆上電鋸整個鋸了。

“別研究了,有人打電話報警了。”後麵又有人喊。

好端端的報什麽警啊?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趕緊打了個電話給安寧,叫他丟下手頭一切事物迅速來學校教學樓,不給他任何詢問時間,我果斷掛了電話。挑了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不會添油加醋的學生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據說是為情所困鬧自殺呢。”笑話!陌曉白能玩自殺這種白癡遊戲?她得多不屑這種偽烈女行徑啊!正鬧騰著呢,消防隊帶著大批工具浩浩****的爬上來了。當然了,消防隊上來的也就五六個人,跟在後麵浩**的是廣大學生還有幾個暫時沒搞明白狀況的校領導。

人潮把狹窄的甬道堵了個水泄不通,校領導被截斷在中間,扯著嗓子疏散人群,要大家各自回教室去。可好不容易攤上這種熱鬧事兒,誰肯走,領導火大了,一聲吆喝,凡是不主動散開回教室的,一律通報批評,期末個人操行扣到零分。這招奏效,人群一陣慌亂之後,一窩蜂散開,剛才還被擠得暈頭轉向的領導們一個個被剩在原地,錯愕了。

“你哪個班的?”我瞄了瞄身後,隻剩我一個人木訥等在這裏,沒動彈。

“我,我是陌曉白她妹妹。”我急中生智,又怕他們反應不過來,“天台上那個,是我姐姐。”

哦,這下明了了。誰也不再有異議。消防員熟練操刀,切割一扇小鐵門自然不在話下。一陣電光石火,湊上去個消防員先拽著門柄搖了搖,使勁一扯,嘩啦!門開了,灼目的陽光照耀進來,大家沒來得及適應光差,擠擠嚷嚷的湧了出去。

六樓天台,陌曉白背對著我們坐在邊緣,孤單得像一隻遺落在北方的候鳥。她身邊橫放著一隻淺黃色的木吉他,畫麵格外唯美。

微冷天氣,風撩起她連衣裙的一角,在半空中悠揚飛舞,包裹著大團大團的落寞。她的背影有些瑟縮,微微打著寒顫。

她仿佛意識到什麽東西闖了上來,有些驚慌的回頭。

突然這麽多人出現,她明顯一驚,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被眾多消防人員簇擁的我,她居然很輕盈的笑了笑,歪著腦袋,輕輕的跟我開口:“唐小果,你來啦!”

她聲音很大,我正疑惑呢,看見她傾斜轉過來的胸前掛著個MP3,長長的耳機線頗顯細膩的繞過脖頸,塞進耳朵裏,搭配著連衣裙的色調,竟像是一條素雅的項鏈。怪不得那麽吵她都可以無動於衷。

我不得不對她膜拜倒地!

我盡量自然的衝陌曉白笑笑,盡量朝她緩慢靠攏過去。消防員早在前一刻很耐心的跟我臨時抱佛腳的講解了一些基本救援知識,我必須要按他們的話做,去引開陌曉白的注意力,這樣他們才能伺機行動。所以當陌曉白扭頭跟我打招呼的時候,後麵一陣鼓勵的聲音催促我和她周旋拖延,盡量吸引她回到天台上麵來。

我根本都來沒來得及跟他們說我有恐高症!

“唐小果,你要不要陪我過來坐?我從清晨在這裏呆到現在,看了一場很美麗的日出,現在,我想日落,你陪我一起好不好?”她像是一個稚嫩的小女孩,無辜的央求我給她買一件玩具一樣。

我想也沒想,就說好。

陌曉白的微笑和情緒像是有一種不可抗拒的感染力,那樣的生動明媚,我盯著她的臉,便忘了這是在天台,她隨時都可能會跳下去喪命。你看,她笑得那麽快樂,好像隻是為了看一場日出日落而來。

我不由自主想要陪她一起。

我不顧消防隊員在後麵的低聲阻攔,徑直走上前去,和她並排坐在了一起。

“陌曉白,我有些恐高,我不敢往下看。”我沒有辦法學著她那麽瀟灑的把腿搭拉在外麵,我蜷縮著,緊緊依偎在她身邊。

“我也怕,所以你看,我一直在看天空。唐小果,你把頭仰起來看天空就不怕了。我們聊聊天,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呢。”她攥住我的手,一下一下有節奏搖動她的雙腿。好像我們隻是兩個要好的小女孩,騎坐在操場的雙杠上,心情極好的要交換心事。

我依照她說的來做,內心的恐懼感果然便少了一些。

“陌曉白,我在畫室看到了安寧畫給你的畫。”她神秘兮兮的衝我笑,從連衣裙的側麵口袋翻騰出一張素描紙,小心翼翼的展開。哦,天啊!是他臨摹的接吻的那很張照片!我要昏厥了!

“陌曉白這件事你聽我解釋。”我絞盡腦汁想象著要怎樣用最簡潔最利落最有說服力的語言來打動她。

“安寧喜歡你不是嗎?我知道。”她把那幅畫遞到我手裏,“我還知道你喜歡安寧。”她咯咯的笑,沒有絲毫的虛偽做作。

“陌曉白,我沒想跟你搶。”我心裏擱著千言萬語,到嘴邊一下子全噎住了,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我是不是該認真陳述一遍我被張辰逸和常蕾蕾隱瞞背叛的全過程,然後將心比心的對她講說我唐果絕對不會做一個可恥的第三者。

“喂喂,我都說啦,我沒有那麽小心眼。我今天來,跟安寧正式做一個道別的。我轟烈的追求總要有一個轟烈收場吧,我,陌曉白,即便沒有追上他,也得讓他記著我愛過他。這不是霸道,他要感恩,有過那麽一個女生對他死心塌地過。”她第一次主動褪下右手那隻黑色蕾絲手套,手背上赫然一塊疤痕,彎月形,好看的觸目驚心。她極其坦然的打了聲呼哨,“這疤痕,是賽車那次摔傷了留下的。唐小果,你可曾記得,在《大話西遊》裏,紫霞給了至尊寶三顆痣做印記。我始終認為這道疤痕,也是安寧給我的獨特印記。可是現在看來,它隻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傷口而已。你看,怎樣動都不會痛。”

“我累了,雖然不甘心。可是愛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縱使我這一方可勁兒的飛蛾撲火,另一方也要好歹給個動靜也行啊。我一直在追,一直在等,結果他終於對感情這事有了點回應了,對象卻依然不是我。我等夠了,不等了,也不能再勉強的說等你拒絕他,等你們吵架,等你們分手,等你們結婚後離婚,等你們老死……那樣的話了,所以我真的要放棄了。”陌曉白一把扯過吉他,調了調弦。“唱完這首歌,收工回家,美美睡一覺我就要把他忘光光。你陪我一起唱吧。”

我不會唱歌,我五音不全。我竭力推脫著。

“你看,我今天特地學了你的打扮。以前,我也和你一樣單純的,一樣幼稚的。隻是你比我幸運,能抓住幸福。”她雙手撐地,將腿蜷縮上來,又敏捷地站起來,踩著邊緣的台階跳了兩下,舒緩了一下麻木的筋骨,甩甩頭發,清清嗓子開始很有情調的唱,和著吉他的節奏,演繹王力宏的那首《一首簡單的歌》。

安寧已經趕到,在樓下的人群中央,目瞪口呆的注視著樓上清純唱跳的陌曉白,和旁邊恐高恐的要死,哆哆嗦嗦站立著跟著和聲的我。他前麵的那塊空地上,消防員已經撐開厚重而柔軟的氣墊,準備應對著突**況。

陌曉白也發現了樓下的安寧,她興奮起來,單手抓著吉他,揮舞著手臂大喊:“安寧,我愛你!這是我唱給你聽的最後一首歌。從此以後,我忘你,但你要記得我愛過你。”

她唱著唱著就哭了。那是怎樣一種複雜的悲傷。明明愛了,愛的痛徹心扉,又被一次一次的拒絕疼到傷痕累累。在這些傷痛之上放手,因為愛不到,因為不敢繼續愛,所以才放手。她哭著一遍一遍大喊安寧的名字,聲音沙啞。

許諾在這個時候冒冒失失的闖到天台上麵來,他顧不得消防員的攔截,拚了命的朝我們站立的方向掙過來。

他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的狀態是怎樣,他扶完了自行車心急火燎的趕過來,隻碰到了這段尾聲。如果他能安心等陌曉白唱完這首歌,他會看到我們倆手牽手往回走的和諧畫麵。

可他沒有,他隻聽到了陌曉白抽抽搭搭的哭泣,他以為陌曉白萬念俱灰,想要輕生了。他一邊奮力甩開在後麵拉扯他的那些手臂,一邊衝陌曉白喊:“陌曉白你瘋了,你不要想不開,我過去救你。”

他表情猙獰,衣衫被撕扯淩亂。他眼裏隻有正前方的陌曉白。我想迅速回身阻止許諾,可是已經來不及。他一個趔趄衝到了陌曉白麵前,想把她撲到。誰知道用力太猛,一個衝撞,陌曉白腳下的紅色小馬靴一滑,真實的朝樓下墜去。她完全是被許諾撞出了天台。

我來不及想,也來不及猶豫,伸手抓住陌曉白的連衣裙的一角,全然忘記了腳旁邊是空氣。隨著一聲漫長的叫喊,我和陌曉白同時摔下去。

“你知道嗎?唐小果,每個人的心髒都有兩個心房兩個心室,可它狹隘至此,隻能住得下一個人。”這是陌曉白在半空中告訴我的一句話。

02

我們都沒有如想象中的那樣轟烈死掉。

或者,陌曉白本沒有想要自殺的念頭,她隻是按照她一貫熱烈而豪邁的路線,坐在天台上和她的暗戀來了一場告別式。

隻是這個告別夠深刻,我和她麵臨著一樣的下場,被送進醫院全身檢查,接著是住院一周的觀察治療。陌曉白躺在我旁邊的病**嘻嘻哈哈,說既然都跳了,也沒有和死神來一場親密接觸,挺遺憾的。

這話聽得在場的安寧和許諾啞口無言。

即使我努力的想要跟阿婆和我媽掩蓋這個事件,可我和陌曉白還是很不幸的上了第二天的頭條新聞。許諾他爸這次沒有兵貴神速幫忙截下這條消息。所以報到為了避免引發學生恐慌,還是做了一些刪減和修改。最後這事件被還原成:我和陌曉白在天台玩耍,誤導群眾報警求救,最後是失足摔落天台,所幸救援措施良好,救援到位,才沒有造成任何人員損傷。我媽和阿婆趕來醫院抱著我嚎啕大哭,哭完了緊接著把我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陌曉白說她挺羨慕我媽罵我時候的那種感覺,可惜她怎樣都感受不到了。她發出這些感慨的時候,許諾正坐在她床邊給她削蘋果,順帶手給她嘴巴裏塞了一串削下來的蘋果皮。作為這次跳樓事件的元凶巨惡,他在我和陌曉白住院的這幾天,甘心做了仆傭。雖然這男仆脾氣很臭而且動不動就罷工辭職。

學校也就是根據這個報道,對我和陌曉白做出了通報批評的決定,通向六樓天台的鐵門就這麽遺憾的被下令封死,孤單了天台的水泥地麵上那些斑駁的字跡,和字跡裏開到天荒自老的那些愛情感言。

陌曉白和我出院的那天很轟烈。她老爸親自出馬,帶著車隊浩浩****的把我和陌曉白接了出去。我在家門口和陌曉白揮手告別,她手卷成一個喇叭,隔著車窗跟我喊:“唐小果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情景像極了第一次賽車,她送我回家時那樣。

我們家門把手上掛著一個塑料袋,上麵寫著我的名字。袋子是常蕾蕾送來的,她還回來我曾送過她的所有衣服和飾品。還有我們之前寫的紙條本和交換秘密的小信件。她夾了張紙條在裏麵。

她寫說:果果,對不起,我最終還是傷害了你。也許,我才是這場友誼裏最徹頭徹尾的一個騙子。我背叛了你,也背叛了張辰逸。算來算去,居然成了一個最沒有資格說愛的人。如果再能夠給我一次選擇的話,我寧願隻遇見你,或者隻遇見張辰逸。可是,真正讓我去取舍的時候,你們兩個,我始終缺一不可。果果,我要走了,離開這座城市,這裏已經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了。我挺願意選擇這樣一種安然告別的方式,請原諒我不能當麵跟你說出那句對不起。我想,我已經一無所有,就請你照顧我最後一點卑微的顏麵吧。果果,謝謝你,能給我一段讓我銘刻於心的純真友誼。我希望,以後的生命裏,還會再有一個和你一樣的女孩,能陪我走下去,我一定會好好珍惜。

不要擔心我,我一切安好。至少,我在回憶裏,和你,和張辰逸,曾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這些,對我來說已經足夠。

我抱著她寫給我的這張紙條,趴在我的小**哭得天塌地陷。蕾蕾,其實我想告訴你,你背叛我,你引誘張辰逸,這些都可以讓我討厭你,恨你,無法原諒你,但是,我總是在心裏把你罵到體無完膚的時候又突然不忍心就這樣把你放到我最憎恨的那個位置,或者我的心裏,依然無法割舍我們的感情,我們曾經那麽彼此依戀的在一起。

你和我喜歡著同樣一個男生,我又能說什麽呢?你為了他,那麽瘋狂的愛以及痛,傷害應該與我是同樣多的,而且,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你選擇了雖然遭人詬罵但是勇敢的方式站在了他的身邊,你對他的愛,原來從不輸給我,甚至比我更為深刻,愛情裏有對錯,但是我卻沒有理由來指責你對他的愛是一種過錯。

張辰逸在決賽中被淘汰了。

投票支持率和呼聲一邊倒的他,在半決賽前一晚突然高燒,導致比賽現場聲音失聲,當場宣布退出比賽。我在電視機前看完了整場直播,心裏沒有任何感覺,就好像在看一場和我無關的電視節目,觀賞一場娛樂。

他被媒體記者團團包圍。他們爭相挖著新聞,追問他失音事件的始末緣由。他收起了一貫的偶像姿態,在閃光燈麵前無助的像一隻受驚的刺蝟。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他張著發不出聲音的嘴巴,驚恐的在助理的掩護下朝後台逃。那一刻,我才有些惻隱。

我本想打個電話像個普通朋友一樣安慰安慰他,可我邊看新聞邊把他的手機號輸一遍刪一遍,最後手機沒電了,我也就懶得矯情了。

我沒想過能那麽快再次見到張辰逸。

在學校花圃,我放學經過。

他褪去了明星包裝,穿著普通牛仔褲,白襯衣,一件銀灰色休閑小西裝,大副黑超遮麵,還是挺要美挺注意形象的一個男孩。經過花圃的時候我沒有認出他來,他本是奔著教室過去的。走出去花圃不遠,他掏手機撥了個電話,然後我口袋裏的手機閃爍著熒光響起一串悅耳的鈴聲。那鈴聲是他熟悉的,他參加選秀比賽的第一場,唱了任賢齊的一首老歌《浪花一朵朵》,那時的他,把我摟在懷裏,視若珍寶,他說果果,這首歌我要唱給你,等到我們老了,還要一起手牽手走去沙灘數海浪,到時候你走不動了,我就背著你去看海。

如今他說的誓言我都記著,可對我們來說,那些海誓山盟,天荒地老,隻不過是一句過往的話了。

“唐果。”他隔著花圃,疑惑著是不是我。

“張辰逸。”我聽出了他的聲音,“你怎麽到學校裏來?”

“辦理轉學手續,我爸幫我聯係了新學校,我想換個環境念書,順便準備下一次的選秀比賽,看有沒有機會可以重新唱歌。”他笑笑,態度謙和。

“挺好的,那,祝你成功。”我伸出手去,他禮貌性握了一下。

“呃,我還有事情,先走了。”我的心依然會隱隱的作痛,但是我卻極力的說服著自己保持淡定的心情。

“最近,你有蕾蕾的消息嗎?”他在我要走的當口問了一句。

“沒。還沒有,許諾在試著找。”我實話實說。

“那找到了麻煩通知我一下。”

“好,一定。”

“謝謝你唐果。”

“不客氣,再見吧。”

“再見。”

我衝他微微的笑著道別,然後轉頭安撫自己內心的隱傷,有些人是認真愛過的,但是愛過不代表能夠一直愛下去,我回憶著身後那個男生的背影,回憶著我們曾經的幸福,甚至還能尋到他剛才看我眼裏的那抹愛憐,隻是,我們的愛情已經被抹上了別的顏色,它不再那麽清透明淨了。

分手的事實教我認清那些刻有張辰逸標簽的幸福糖果已經離我遠去,剩下的不過是對餘味的不斷舔嗜和回味,但總有一天,那些味道會慢慢淡去,直至我的味蕾再也尋不到那絲甜蜜。

03

那幾天的天氣預報說,這個城市雨季將至。我背著背包在街上遊逛了一會,天就開始下雨。我選擇了在這樣的雨天來散散心,找回以前的唐果。

我在路邊的便利商店買了一把淺黃色雨傘,想要帶自己去看一場電影。不是周末,又加上雨天,電影院入口很冷清。我穿著單靴,簡單哼著歌謠,悠閑穿梭過人行道,站在影院外麵的台階上看雨。密密的雨線斜織著打在柏油路麵上,很快凝聚起一灣淺淺的清透湖泊,然後,那些遲到的俏皮小雨珠叮咚叮咚摔碎在湖泊表層,漾起一圈一圈波紋,像蝸牛房子。

安寧騎著腳踏車經過我身邊再折回來,靜靜注視了我幾秒。我衝他抿著嘴巴微微笑。

“不上課麽?你在這裏做什麽?”他摘了頭盔,疑惑的問我。他渾身透濕,像是在雨裏騎了很久的車。

“來看電影啊。”我隔著雨簾對他大聲喊,我們之間僅隔著幾個台階,距離並不遠。

他停好車子,淋著雨蹬蹬跑到台階上麵來。就這幾分鍾,他頭發也難逃厄運,濕成一縷一縷的劉海貼在額頭,有水珠子墜落下來,蜿蜒過他的眉眼。我把傘撐過去分給他一半擋雨。我矮他一頭,努力把傘柄舉得高一點,不至於撞到他的腦袋。

“看什麽電影啊?”他如無其事搶過傘去,幫我撐著。

“不知道,有什麽看什麽囉。你呢?下那麽大雨還騎車到處逛?不穿雨衣的?”我瞄著他在雨裏衝刷的鋥明瓦亮的腳踏車,隨口問。不曉得為什麽,我隱隱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讓我迷醉的味道。

“忘記帶雨衣了,不然我請你看電影吧。”他眨眨眼睛提議,難得的如此平易近人,像個鄰家大男生,很容易便親近。

“你今天吃錯藥了?不那麽囂張了?”我噘著嘴巴,微微揚起臉,想在他的每一個表情閃爍裏找出破綻。

“愛看不看,隨便你。”隻一句,又暴露本性。他兀自撐著我的傘朝影院裏麵走,把我丟在雨裏。

“那是我的傘啦。”我氣急敗壞的叫著追上去。

一張愛情電影的海報,04年的老片子,叫做《戀之風景》,主演是劉燁,林嘉欣。吸引我的是海報介紹,說片中漫畫是幾米手繪。進場之前,檢票員在兩張票上蓋了個特別的心形印章,隻有把兩張票兌在一起,才是一個完整的心形。

“今天是3月14號白色情人節哦,而且是我們電影城老板結婚二十年的紀念日。老板夫人很喜歡這部片子,所以今天是為她才把這部老電影找出來公開上映。夫人吩咐的,每一對買票來看這部電影的情侶,都會在散場的時候收到一份特殊的紀念品。這兩張電影票有了這個心形印章,也算是絕版了,很有珍藏價值哦。”檢票員小姐耐心解釋,聲音溫柔。

“對不起,我們不是——”我想澄清一下我跟安寧隻是普通朋友關係。

話說到一半,我已經被安寧拎著領子拽進放映室。他板著臉教訓我:“你吵吵著要看這個,總不可能退票吧。”

“噢。”我底氣不足。事先我也不曉得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啊,突發奇想來看一場電影打發時間,誰能知道今天是白色情人節?誰能預料到會買了一部愛情電影還得了兩張所謂絕版情侶票?我隻是單純奔著看幾米的漫畫來的。

“你去找個座位,我去買點吃的。”他丟給我一句,接著走開。

我看了看空曠的放映室,哪裏還用找位置,偌大的房間裏麵,隻有我們兩個人,所有的座位都是空的。我明白他的意思,離電影開場還有幾分鍾,他應該是怕和我傻坐著一起等,氣氛會尷尬吧。這樣剛好,省去了絞盡腦汁想話題。

果然,電影片頭預告剛開始,他就踩著時間進來了,抱著大包爆米花和可樂,還有一包巧克力。

“說是白色情人節,憑電影票贈巧克力。”他生怕我誤解了那包巧克力的來曆,主動解釋。

“謝謝。”我憋住笑,接過來抱在手裏,扭過頭去專注看電影。

很感人的一個故事。飾演畫家的鄭伊健因為先天性疾病去世,片中他的女友林嘉欣在整理他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幅畫,畫上是一片白雪皚皚的風景,很漂亮。這是鄭伊健生前最喜歡的一幅畫,畫的是他出生的地方。於是林嘉欣便想要完成他的遺願,帶著他的骨灰回到了他童年生活的城市。之後在那裏邂逅了主演劉燁,兩個人頗為巧合開始了一段浪漫單純的愛情之旅。最後,林嘉欣找到了新的愛情和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我含著一顆巧克力配合著電影裏的劇情哭的稀裏嘩啦。安寧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找衛生紙給我,最後特無奈的把外套脫了塞進我懷裏讓我擦個痛快。好不容易堅持到電影散場,我眼睛哭到腫脹。他第N次嘲笑我幼稚,重複著“電影裏的故事都是假的”這句至理名言,我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電影裏呈現的幾米漫畫,還有林嘉欣輕柔的嗓音輕輕哼唱的那首名為《戀之風景》的插曲。

出口領了特殊紀念品,幾米的《戀之風景》同名漫畫冊,畫的很唯美,可惜隻有一本。還有一隻很特別的哨子,杏黃色,據說是夜光的。恍惚中覺得誰有過一隻類似的哨子,一時記不起。

依舊是那個聲音甜美的檢票員,她興奮的解釋說:“這可是一隻魔法哨子哦,可以隨時召喚心愛的人守在身邊。”

安寧隨便翻了翻書,連同哨子一起遞到我手裏:“童話故事,適合騙你這種思維單純的小女生。這隻破哨子,逗女生玩的花哨東西。”他表情裏滿是不屑和輕蔑。

我不管,寶貝一樣把哨子掛在胸前,抱著書,拿著吃剩的巧克力爆米花,還有擦滿鼻涕眼淚的他的外套,慢吞吞跟在他身後往外走。

雨停了,外麵是新鮮空氣。

“你去哪裏?順路的話我載你一程。”他騎上腳踏車,順便問我。

“不知道。”

“要不我載你在街道上隨便逛逛吧,我閑著也沒有什麽事情。”我點點頭答應了。路邊便利店買了衛生紙包把車子座位擦幹,他看我坐上去,撐開雨傘。之後,他發動起車子,緩緩騎行。

速度真的很慢,雨後的風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濕氣撲麵而來,香香的,甜甜的,我固執的收了雨傘,張大嘴巴用力呼吸。街道兩邊是漸漸倒退的樹木和草地。

我們逛了整整一下午,穿梭過很多條大街小巷。停在路邊買了氣球,買了烤玉米,看公園裏的小孩子打水仗,還把車子停到天橋上麵看風景。

逛累了,隨便找一家小麵館吃麵,很小的門頭房,破舊的桌椅,大碗的熱湯麵。我小口小口吮著熱氣騰騰的湯麵,在這個很不浪漫的氛圍裏跟他開口:“安寧,我要講一個故事給你聽。這個故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因為那天我發高燒,幾近昏迷在馬路邊。有一個男孩救了我,跟我講了這個故事。他說他從在畫室上第一堂課,就默默喜歡了一個女孩,很喜歡很喜歡,可是他一直都不敢表白,因為女孩子有自己的男朋友。所以男孩的這份愛在心底藏了很久。我昏倒的那一天,那男孩在背我回去的路上,唱了一首歌給我,歌的名字叫做《戀之風景》。今天看電影的時候,我想起來了這一切。如果,有機會,那個男孩還能給我再唱一遍這首歌,我會輕聲跟著和。”

“喂喂,你是燒糊塗了啊。”安寧有些錯亂不安。他利落掏錢拍在桌子上想結賬逃離,沒想到拍出來的是一張透明糖紙。我記著,在某個公園的長椅上,我們喝醉了,隔著這張糖紙接吻來著。

我嗬嗬笑,安寧尷尬的轉身朝外疾走。

我扯了掛在胸前的哨子,狠命吹出了一串長而刺耳的音符。安寧沒有回頭,他站在店鋪外麵的台階上,輕輕唱:

好不容易走你走過的樓梯玩你玩過的遊戲

做你沒做完的事這條路我也覺得好熟悉

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住過這裏有點可惜回到了你的過去找不到我的影子

聞不到你的呼吸這些人有些曖昧的痕跡

和你有過甚麽關係

你認不認識如果思念能隨時間累積

創造另一個天地

風景一定好美麗我的回憶在哪裏

讓你代我去忘記

直到我忘了愛上過你

我才拿出來溫習你的回憶在哪裏

讓我為你好好收集

那已經成為我唯一活下去的動力戀愛的風景過去比現在還要擁擠我在這裏你在哪裏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