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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亮的鬧鍾聲驚醒了神場智則。

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簾。脖子附近很不舒服,他用手一摸,發現浴衣的衣領被盜汗濕透了。

他看了看旁邊。妻子香代子還躺在被子裏,她正要伸手去夠枕邊的手機。香代子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關掉手機的鬧鍾,看著神場,害羞地笑了。

“本來還擔心能不能好好睡一覺,看來還好。”

“是啊。”

神場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掀開被子站了起來。

昨天午後,他們二人從自己家所在的群馬縣出發,在羽田機場乘飛機到達德島縣,到達板東站的時候,已經過了傍晚六點了。這是距離一號劄所[1] 靈山寺最近的車站。

[1] 譯者注:第一處名刹之意。相傳弘法大師空海在四國開創了繞行八十八座寺院的修行巡禮之路,被稱為“四國靈場”,靈山寺就是這場靈場巡禮的起點。

他們提前預約好住宿的巡禮[2] 旅館椿民宿,該旅館位於距離車站徒步十五分鍾左右的地方。與麵向遊客的酒店不同,也有些巡禮旅館不能提前預約。因為,如果不能按照預定計劃到達寺廟,就會有很多人取消預約。二人是第一次巡禮,神場他們也不確定能不能按計劃到達寺廟。因此,他們隻預約了椿民宿的住宿,沒有預約巡禮途中的其他住宿。

二人第一眼看到椿民宿的時候,就擔心能不能睡好覺,迎接明天開始的巡禮。

椿民宿是一棟相當古老的日本房屋,總共兩層樓,二樓玻璃窗上安裝著的格子護欄引人注目。後來,二人聽旅館的人說,以前有個巡禮者想從二樓跳下來,格子護欄是為了防止類似事件發生而安裝的。

從外麵一看就知道房間的牆壁很薄,很容易想象到,汽車的噪聲和隔壁房間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神場心頭掠過一絲不安,擔心會因為聲音而睡不著,但他很快就打消了這種想法。自己不是來觀光的,而是來巡禮的,即使多少有點不方便,也是一種修行,這樣想著,心情就發生了改變。

“有人在嗎?”

神場推開玄關那扇關不太嚴的門,向裏麵打招呼,裏麵走出來一位係著白色圍裙的女人。

[2] 譯者注:日語為“遍路”,也稱“四國遍路”,是世界上少見的環形巡禮朝聖路線。

沿著一千二百年前空海大師的足跡,徒步一千四百公裏,參拜八十八座古寺廟,體悟佛學,苦旅修行,至今依舊受到很多日本人的喜愛。

“歡迎光臨。”

旅館的女人說道。

從刻在臉上的皺紋和頭發上顯眼的白發來看,她與今年迎來花甲之年的神場,年齡相差不大。

神場自報家門後,女人笑眯眯地點頭說道:“我們一直在恭候二位的光臨。請進,我馬上為二位準備洗澡水。”

神場二人在狹窄的水泥地上脫下鞋子,進入室內。門旁邊就是廚房。打開著的拉門前,懸掛著藍染的門簾。

女人帶領二人走上糖色的樓梯,來到走廊最裏麵的房間。

一打開房間的日式隔扇門,神場就產生了一股懷舊之情。曬得劈裂的榻榻米、光禿禿**著的白熾燈、隨時會漏風的木框玻璃窗,他感覺到了和小時候住的房子一樣的味道。

女人一邊泡著熱茶,一邊向他們介紹一樓的公共浴室,然後就出去了。

剩下二人單獨待在一起,神場深深地鬆了一口氣。換乘電車和飛機的長途旅行,讓他的腰很難受。香代子好像也一樣,在揉著腰。

這家旅館隻提供住宿,他們去附近便利店買了盒飯當晚餐。

洗完澡後,九點就上床了。

壁櫥裏的被子薄得可以感受到榻榻米的硬度。也許有人會抱怨說背硌得疼,睡不著吧。但是對於神場而言,這薄薄的被子也令人懷念。

神場鑽進被子,閉上眼睛,不久睡魔就襲來了。舊旅館的這種充滿鄉愁的風味,讓神場靜下心來,就像身在老家一樣。但是,同時也讓他想起了那些想忘也忘不掉的事情。昨晚,許久沒做過的噩夢又出現了,就是因為這個。

“好了,喝吧。”

他麵前遞過來一隻茶杯。香代子疊好被子,放進壁櫥,換好衣服,給神場遞上剛沏好的茶。

“啊。”

神場這樣回答著,啜了一口茶。

香代子自己也喝了茶,拿出了手機,好像是打算往什麽地方打電話。

神場拿起放在枕邊的手表,確認了一下時間,才早上六點半。一大早,給誰打電話啊?

神場問了一句,香代子一邊把手機放在耳邊,一邊回答說:“給幸知啊。”

幸知是他們的女兒,今年二十五歲。

“昨天,已經聯係過幸知,告訴她我們已平安到達德島。她應該沒有什麽擔心的,沒必要這麽早打電話吧。”神場說道。

香代子卻低下眼睛說:“因為擔心瑪莎啊。”

瑪莎是他們家養的愛犬,是一隻雌性金毛獵犬。幸知上中學時,他們建了自己的房子,那時候,香代子從熟人那裏將瑪莎抱回來。理由是幸知沒有兄弟姐妹,很孤單。瑪莎今年十二歲了。如果以人類年齡來算的話,大約九十歲了。大型犬的壽命往往比小型犬短,這一年來,瑪莎的體力也下降了很多,散步的距離也變短了。

三個月前的一個晚上,神場下定決心,決定近期去四國巡禮,香代子說自己也要一起去。

神場阻止了香代子。巡禮的方法有很多,有人開車,有人步行。他想去步行參拜八十八座古寺廟。

香代子比神場小兩歲,今年五十八歲,還算年輕。腿腳和腰也還算結實。但她畢竟是女人,要問對體力有沒有十足的信心,也不是特別確定。步行巡禮,要環繞八十八座古寺廟,一直到最後結願[3],足足需要兩個月時間。神場勸說她不必勉強跟著,但是香代子沒有改變主意。

“一直以來你都對我放任不管,退休後也打算扔下我嗎?”

香代子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輕輕地瞪著神場。

今年三月,神場從工作了四十二年的警察崗位上退休了。原本定好退休後馬上被當地的警備公司作為幹部返聘,但是,因為要等待編製空出來,所以正式進入公司要等到一年後。警備公司的社長反複向神場低頭道歉,這對神場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退休後,能踏上步行巡禮之旅是神場一直以來的心願。他本來想著,做了警備公司的幹部之後,找個理由請個長假去。現在不僅省去了請假的麻煩,而且可以不用顧及任何人而去巡禮,他很高興。

[3] 譯者注:“結願”是指在巡禮朝聖時完成所有靈場的參拜。

神場退休後,忙於各種各樣的善後工作,到了六月份,才終於開始巡禮之旅。雖然去過巡禮的朋友都勸他,最好還是避開多雨的梅雨季節和炎熱的夏天,秋天開始更好,但是,他已經等不及了。倘若條件允許,神場甚至想退休後的第二天就啟程去巡禮旅行,他是如此地迫切。

說要一起去巡禮的香代子,也有一件擔心的事,就是瑪莎。

瑪莎上了年紀,香代子擔心它什麽時候會發生意外。

家裏的男主人經常不在家,是瑪莎撫慰了妻子和女兒寂寞的內心。雖然香代子原本就性格開朗,但迄今為止她一直能在家裏保持微笑,瑪莎的功勞也很大。所以,神場很理解,香代子對瑪莎有著超越寵物的感情。

香代子雖說要跟隨神場去巡禮,卻對瑪莎的事放心不下,猶豫不決。幸知保證自己會好好照顧瑪莎,勸父母二人一起去巡禮。

“夫妻二人單獨旅行,除了度蜜月,就沒別的了吧?一起去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雖然有過幾次工作單位組織的慰勞旅行,但那是與很多人一起出去旅行的。正如幸知所言,夫婦兩個人的旅行,這是度蜜月以來第一次。

香代子聽了女兒的話之後,也下定決心,在餐桌上吃晚飯時,看著女兒,笑著說:“是啊,下定決心去吧。”

神場想是不是事先說明一下,這次不是為了觀光而去巡禮的,但是重新想了想,還是閉上嘴巴沒有說話。他想,沒必要特意告訴香代子自己巡禮的目的。巡禮的人,各有各的意義就可以了。

把手機貼在耳朵上的香代子,臉色突然變明亮了。幸知接了電話。

“幸知?嗯,我是媽媽。你還在睡覺嗎?對不起。”

從對話的情況,可以想象出幸知這麽早就接到電話煩躁的樣子。確認瑪莎沒有什麽事之後,香代子很快就掛斷了電話。她聳了聳肩,看向神場。

“什麽事都沒有,瑪莎也很健康。女兒很生氣,說自己還在睡覺。”

神場眼前浮現出女兒躺在自己房間的**,裹著被子抱怨母親的樣子。女兒高中畢業後上了當地的大學,畢業後也住在家裏,每天去上班。雖然年齡是大人了,但是比起那些離家自立的同齡人,還幼稚得很。在父母看來,孩子還在自己的庇護下,是件既高興又擔心的事。

神場這麽想著,腦海中突然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件事。那天,他一直還當作是小孩子的幸知,突然看起來像個大人了。神場像是要消除那時的回憶似的,搖了搖頭,心中告訴自己:是的,幸知還是個孩子。

“所以我說,不要這麽早打電話。”

神場直言不諱,一口氣喝幹了茶杯裏剩下的茶。

早飯是前一天提前從便利店買好的飯團,吃完後,二人穿上巡禮用的白衣,走出旅館。

抬頭仰望天空,到處飄浮著灰色的雲。今天早上的天氣預報說是陰轉雨,但是看看現在天空的亮度和雲層,沒有馬上要下雨的跡象。

今天打算從一號劄所靈山寺去往六號劄所安樂寺,狀態好的話,還打算去那後麵的十樂寺。寺院是傍晚五點關門,希望好天氣能維持到那個時候。

從椿民宿到靈山寺,徒步約十五分鍾。香代子穿著為這一天特意準備的登山鞋,拿著金剛杖,英姿颯爽地走起來。神場加緊腳步,以免被甩在後麵。可是,等他回過神來,發現香代子已經走到前麵十米左右了。神場在不斷前進的香代子的背後喊道:“前麵的路還很長。從現在開始就這麽鉚足勁兒的話,之後會很累的。”

香代子背著裝有換洗衣服和日用品的帆布背包,回頭對著神場說道:“到那個時候,就讓你背著我走,所以沒關係的。”

這句玩笑就像剛開始談戀愛的女人說的台詞似的,神場的臉上火辣辣的。

“別說傻話,放慢速度。”

看著丈夫害羞的臉,香代子開心地笑了。

香代子從很早以前,就能毫不畏懼地說出讓他臉紅的話。神場被她那無憂無慮的快樂所吸引,決定了婚事。但是,香代子上了年紀也沒有絲毫改變,神場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種幼稚的言行,時常不知所措。

他一邊走,一邊眺望風景。這裏不是摩天大樓林立的現代化街道,與他的家鄉群馬縣很相似。開車開一會兒,就有山,可以接觸到自然。不僅有當地人,遊客也很多,可以徒步旅行、采摘野菜,享受垂釣虹鱒魚和捕沙丁魚的樂趣。

唯一不同的是天空。四國的山比較低,四周環海,天空更為宏大。似乎可以理解為什麽弘法大師會自稱空海。

“你看,是不是那裏?”香代子一邊眺望縣道兩側蔓延的芋頭田,一邊走過緩慢的轉彎道,用手指著前方說道。

遠處可見的招牌上,用大字寫著“一號劄所”。

在快到山門的地方,走在前麵的香代子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道路的對麵。

神場追上香代子,追隨她的視線,發現那裏有一個駐在所[4]。

如果不是麵向道路的牆壁上寫著“駐在所”的招牌和宣傳交通安全的標誌牌,房屋結構就和一般的民居沒有什麽太大區別。

香代子停下腳步,一臉懷念地看著這個駐在所。神場正要催促她繼續前進的時候,從駐在所出來了一位穿著製服的警察。

是一個青年,從他製服上的警銜章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巡查[5]。

從兩個人鬥笠、白衣的裝束上,警察似乎察覺到他們正在巡禮途中,於是橫穿馬路向他們跑來,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二位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4] 譯者注:有警察駐紮,處理其轄區內警務的巡警崗亭。

[5] 譯者注:日本警察共分為九個等級,從上到下依次是警視總監、警視監、警視長,警視正、警視、警部、警部補(副警部)、巡查部長、巡查。

他大概是在本地長大的吧。在他簡短的措辭中,香代子感受到有這個地方特有的語調。

既然被問到了,就應該回答些什麽。

香代子微笑著問:“一號劄所是這裏嗎?”路的盡頭就有一塊很大的招牌。不管誰看了,都能馬上知道那裏就是一號劄所。

巡警一邊看著路的前方,一邊告訴他們,再往前走一點就是山門,那裏就是一號劄所。

神場和香代子向年輕的巡警低頭道謝,向前走去。

香代子一邊走,一邊小聲嘟囔著:“真是個好心的警察啊。”

對於香代子的自言自語,神場什麽也沒回答。感覺香代子好像是在誇獎曾經的自己,神場有些難為情。

正如巡警所說,山門就在前麵。一穿過山門,就是一個手水舍[6]。他們洗淨手,漱了口,繼續向前走。

院內也有像他們一樣來巡禮的人。有一個人來的,也有兩個人來的。兩個人來的都是年輕女人,一邊笑著一邊聊天。從她們愉快的樣子裏,可以看出她們一半是來觀光一半是來參拜的。

院中央有一個池塘。香代子在池塘邊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水麵。池塘裏放置著六尊小孩子的雕像。小孩子站在人造的蓮花上,仰望天空,雙手合十。香代子的眼睛,被那些小孩子的形象所吸引。

她佇立在那裏,眺望著那些小孩子,突然說了一句:“很像。”

不知道像什麽,神場問道:“很像什麽?”

[6] 譯者注:手水舍是位於日本神社、寺廟的參道或社殿旁,設有淨手池讓參拜者洗手和漱口的建築物。

香代子指著其中一個小孩子,說道:“你看,那個正中間的小孩子,很像沱沱濠立的地藏菩薩。那閉著眼睛的感覺啦,噘著嘴的樣子啦,都很像。”

“沱沱濠立”是群馬縣北部地區自古以來使用的方言,原意是釣魚的地方。在當地,“沱沱”是魚的意思,“濠立”是溝渠的意思。聽當地人說,這說法包含了人們希望有很多條魚,就像溝渠裏成群結隊的鯉魚一樣多的寓意。

沱沱濠立的地藏菩薩指的是位於沱沱濠立旁邊的地藏菩薩。地藏菩薩在一座荒僻的小佛堂裏,脖子上掛著彼岸花顏色的圍布。

“那一帶也變了很多吧。”

香代子所說的那一帶,是指夜長瀨。

“不知大家都怎麽樣了?從那以後,已經過了將近三十年,倉三先生、花江女士,應該已經快七十歲了吧。他們都還好嗎?”

聽到這幾個近幾年都沒聽過的名字,神場的心髒跳動得很厲害。他眼前浮現出一個臉色黝黑的男人和一個穿著炊事服、微笑的女人的臉,就像昨天剛見過一樣。

香代子仿佛在思念著什麽,麵朝神場說道:“剛開始住在夜長瀨的時候,感覺度日如年。過著過著,日子過得飛快,一眨眼就過去了。更別說你現在都退休了,真是不敢相信啊。”

香代子說不敢相信丈夫退休了,其實,最沒有真實感的是神場自己。

神場從當地的高中畢業後就成了警察。

第一個赴任的地方是群馬縣的縣廳所在地前橋市內的派出所。派出所地處繁華街道,是個醉酒打架、偷竊等微罪多發的地方,連續工作時,忙得連打個盹的時間都沒有。從那個派出所開始,神場在三十歲之前,大部分是在市內的派出所工作。

神場二十八歲那年,得到命令,第四次調動。那時,他已經在派出所工作了將近九年。神場本來期待著,這次一定能被分配到管轄分局,但是上司告知他,這次被分配到了夜長瀨駐在所。

聽到分配地點的神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夜長瀨駐在所位於群馬縣北部的雨久良村。雨久良村是一個荒涼的村落,位於群馬縣和新潟縣交界處的朝比嶽山腳下。以朝比嶽為源頭的神河,周圍有八個村落。夜長瀨駐在所的管轄區域是這些村落中的河上、馬杖和夜長瀨三個村落。

夜長瀨位於村子最裏麵的山腳下,正如其名,是群馬縣內日照時間最短的村落。除了南邊以外,三麵環山,太陽下山時間比其他地方要早。

駐在所管轄範圍的三個村落, 合計約有三百二十戶,一千五百多人生活在那裏。

每個村落都隻有一個可以稱為商店的地方,隻賣基本的日用品。葛町是距離雨久良村最近的城鎮,村裏到鎮上的交通工具,隻有一天兩班的公共汽車。越過左右蜿蜒的山路,單程要花兩個小時。

村裏沒有電影院、居酒屋等娛樂設施。要說村裏人的娛樂,隻有公民館每月舉行一次的名為“歌會”的酒會。

沒有好看的地方,也沒有好玩的地方。冬天一晚上就能堆兩米厚的積雪,是一個大雪地帶。神場在派出所工作了這麽長時間,最後被派到了誰都不想去的縣北偏僻地區。他在署長麵前,不知道該說什麽。神場在考慮,要不要拒絕調職,就此堵上自己的升遷之路。

是須田健二說服了神場。須田是神場的前輩,比神場大兩歲,當時在分局的交通課工作。

須田邀請心情低落的神場去了常去的居酒屋。須田一邊勸神場喝酒,一邊教導自暴自棄的神場:上司之所以會選神場去夜長瀨駐在所,是因為看好他,相信他在無論多麽封閉的地方,都能把警察的工作完成得很好,所以這次調動並不是降職。

神場也明白署長命令自己去偏僻村子駐紮的理由。

雖然不是自誇,但自己在派出所工作的近九年時間裏,沒有犯過大錯誤。雖然有一些小失敗,但是他一直認真工作,正是因為這份勤奮得到了認可,才會被派駐夜長瀨。雖然神場內心知道這些,但一想到要被趕往縣北的角落,就覺得自己很可憐。

“而且,”須田一邊把酒遞給桌對麵的神場,一邊說道,“這對你來說也不是壞事。你要是去做駐村巡警,上司會給你介紹老婆呢。”

神場停下了剛要送到嘴邊的酒盅。

駐村巡警的工作是要一家人一起去的。如果管轄範圍內發生了事件,丈夫前往現場,就得離開駐在所。在這期間,如果發生了其他事件,妻子則必須在駐在所接聽電話和應對來客。還有住在管轄區內的其他居民,如果有個人煩惱、家庭問題等與犯罪沒有關係的谘詢,也必須要一一處理。必須要有自己也是管轄區內的居民的強烈意識,才能和村子裏的人打成一片。

因此,駐村巡警的工作基本上都會派有家屬的人去。未婚巡查基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但是,如果無論如何都沒有合適的人選,就必須要讓單身警察先結婚,再送過去。這種情況在群馬縣警中為數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