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一次見到不笑的時候,她和墨銀用幻化出來的妖怪考驗自己和林之安,而後也是她將自己帶上了玉陽,帶到了流玉的麵前。

她叫不笑,卻時時都在笑,哪怕是死的時候。

和不笑相關的事一幕幕閃過錦時的腦海,如今,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林之安不在了,不笑也不在了。

還有多少人,會這樣離自己而去?

自己口口聲聲說要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卻一次次看著他們消失毫無辦法,妖神如何,此時的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看著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墨銀,錦時動了動嘴唇,卻吐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半晌,終還是輕聲開口。

“走吧。”

這聲音在痛哭聲中微不足道,卻讓墨銀漸漸停止了哭泣。

“墨銀師兄,我們……走吧,不笑師姐她,她一定不想看見你哭……”

墨銀沒有說話,而是目光呆滯的看著不笑消失的地方,似乎是失了魂魄一般的木偶。

“師兄,你別這樣……”

錦時的聲音帶了哭腔,伸手去扯墨銀的衣角,他卻依舊紋絲不動,呆呆看著泥淖中央。

墨銀喜歡不笑,這是錦時一開始便知道的,隻是不笑對墨銀的喜歡,帶著絲羞澀與隱瞞,隻有在死前,才終於開口說了出來。

如果不笑的屍身尚在,自己就算拚盡一切也要離開這片深林,闖仙道搶回她的魂魄,隻是如今,就算搶了回來又如何,不過徒留一隻孤魂,飄**六界,不如轉世投胎來的好。

“師兄,走吧,阿笑師姐不會希望她的死換來的是這樣的你,就算是償還她好不好,就算是你在償還她,你好好活下去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裏,我們回玉陽去,然後好好生活,不要讓師姐白死,師兄,你聽見了麽,你說說話啊……”

錦時跪在墨銀身邊,哀慟的大吼著,墨銀卻依舊麵無表情,隻是那滿眼的絕望和痛楚讓人不忍再看。

雖依舊沒有說話,但墨銀卻依著錦時的話站起了身,伸手將自己的衣角撕了一塊下來,隨後將一塊藍玉放進去包好,扔進了不笑下沉的地方。

“阿笑,藍玉會一直陪著你,就像我永遠都會陪著你一樣。”

說完這句話,墨銀便決絕轉身,朝後走去,那急速的步子像是怕一停下便再也不願離開一樣。看著那抹哀傷的背影,錦時知道,從今日起,墨銀,再也不同從前了。

天色又漸漸暗了下來,又是一天過去了,錦時終於體力不支,和墨銀找了塊幹淨的地方休息。

“師兄,那天你們離開雌蓿洞後,又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隻有你和……”

墨銀側了側頭,低聲開口道:“我和師傅他們在山洞走了很久都沒找到出路,也不知道過了很久,不笑無意踩空掉了下去,我及時抓住她,便和她一起掉下去了。”

“是掉進了水裏嗎?”

“恩,我們掉進水裏後並沒有被衝散,而是被衝到了岸邊,誰知岸邊竟然有好幾條毒蛇,我和不笑在逃脫中沒有注意腳下的路早已變成了泥淖,所以才會……”

錦時抿了抿嘴,沒有再開口,卻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墨銀的肩,此時,說什麽話都無用,那種痛失最愛的傷,隻有靠自己靠時間去愈合。

一晚無事。

錦時有些慶幸,如果晚上再發生些什麽,估計兩人都會承受不住。

“我們早點找到師叔他們吧,還有,師傅……”

提起流玉,錦時的擔憂與恐慌便毫不遺留的流露出來,墨銀知道他們師徒倆的感情很深,學著錦時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放心吧,師尊不會有事的,他不是常人……”

不是常人又如何,堂堂妖神,在這個毫無生機的林子裏都毫無辦法。兩人都沉默下來,警惕的探著路朝前走去。

錦時依舊是邊走邊喊著流玉的名字,林子裏寂靜無比,她的聲音一遍遍回**在上空,有些詭異的滲人。

“如果我們順著河流走,是不是就可以到達青龍海?”

墨銀突然開口,錦時止住喊聲點了點頭,道:“我也這樣想過,但河邊危險太多,我差點陷進泥淖裏,所以才改變了方向。”

“河邊不會一直都是泥淖地,我們現在橫著過去,找到河流,說不定便可以到達青龍海了。師尊他們便在也不一定。”

墨銀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錦時咬了咬嘴唇,朝前方深林張望了一番,想到這樣尋下去多半是尋不到流玉,便點頭同意了墨銀的說法,朝河流走去。

河水潺潺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了過來,兩人同時加快了腳步,卻突然聽見前方的灌木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兩人警惕止步,握緊了手中的防身武器,一動不動的盯著灌木叢,誰知那聲音卻突然消失,四周除了隱約的水聲又變得寂靜下來。

“什麽東西?”

墨銀低呼,一臉茫然,錦時靠近墨銀輕聲道:“你在這裏不要動,我去看看。”

“不行,太危險了,我去。”

墨銀一把扯出錦時作勢便要抬步,卻被錦時拉住。

“我身上有法器,就算有什麽東西也傷不了我,放心吧。”

墨銀一句“什麽法器”還沒問出來,錦時已經快步走了過去。

灌木叢很深,大約有人高,錦時撥開草叢的時候雙手突然被製住,緊接著一把劍刺了過來,錦時忙忙側身避過攻擊,但隨即又被一腳踢到在地。

茂密雜亂的灌木叢使得兩人根本看不清對方,待墨銀看見錦時突然倒在地上慌忙跑過來的時候才發現正在攻擊錦時的人竟然是陽懷凡。

“陽師弟,住手,她是錦時。”

陽懷凡聽聞此言忙忙收了劍,撥開灌木將錦時拉了起來。

“錦時師妹,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我沒傷到你吧。”

錦時搖搖頭,道:“我沒事,陽師兄,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陽懷凡聽聞此言,臉上頓時滿是悲痛哀傷,錦時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也不再開口追問,隻等他自己說出口。

沉默的片刻時間,陽懷凡低聲開口道:“你們跟我來吧。”

說完,便朝水流方向走去。

錦時和墨銀跟在他身後,待看見河流旁邊躺著兩具血跡斑駁的身體時,驚愕的捂住了嘴。

“這是家父和家兄。”

“陽仙尊他……他……”

錦時顫抖著聲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陽修戈自見著錦時起便向長輩一樣對她疼愛有加,事事護著她,關心她,在錦時心中,陽修戈是如慈父一般的人。

“我們在河裏遇上了食人魚,我三人與成群的食人魚打鬥,雖然將周圍的食人魚都殺死,但家父和家兄被依舊葬身魚腹……”

說到此處,陽懷凡撲通一聲跪在陽修戈和陽千山身邊,痛哭流涕。

錦時滿眼悲痛,緩步走到屍身旁,那被陽懷凡從魚嘴裏搶出來的屍體早已不完整,那根本就不是人的身體,隻是一塊塊碎爛模糊的血肉而已。

直直跪在陽修戈屍身旁邊,錦時泣不成聲,這些天來一直建立起來的堅強和不屈終於潰不成軍,對流玉消失的擔憂,不笑死去的悲痛,加上如今陽修戈的死無全屍,這個曾經傲然天地的女子,這個盛名六界的妖神,萬年來第一次流了淚,像一個無助的尋常女子一般,哭到肝腸寸斷。

陽懷凡畢竟是男子,見錦時哭得如此悲傷,也不再自哀,轉而去勸慰錦時,隨即對墨銀道:“你們呢,你們怎麽會在一起,其他人呢?”

墨銀看了看痛哭的錦時,低聲開口道:“我也是半路遇上錦時的。”

“我記得你是和不笑一起掉下去的,她人呢?”

“……”

“不笑她……”

“嗯……”

兩人沉默下來,徒留錦時的抽泣聲,讓人聽著悲傷欲絕。

這種無力感,這種看著至親至愛死去卻毫無辦法的無力感和萬年前一模一樣,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不管曾經是上神的自己,還是如今是妖神的自己,曾經看著上神灰飛煙滅,如今看著至親魂飛魄散,錦時,錦時,你到底能做什麽,你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麽。

心裏有個聲音大喊著,痛恨自己的無力,也痛恨自己心軟。你是妖神啊,高高在上的妖神,眼淚不屬於你,人死了便死了,為什麽要哭。

哭,隻會顯示你的懦弱,隻證明了你,不配為神。

止住哭聲,擦幹眼淚,錦時站起身來,對著陽懷凡道:“帶上師尊和師兄的屍身,我們走吧,早點找到師傅他們,離開這裏。”

這樣平靜的聲音讓兩人不禁愣住,眼前的錦時,似乎有什麽變了。是的,有一個聲音,在錦時心裏紮了根,決絕無比。

從今日起,自己在意的人,絕對絕對,不會讓他們有事,就算是毀了六界,逆天而行,也要保護他們。

這是妖神的決心,也是錦時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