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於芷煙,你知道你剛剛說了什麽嗎,你腦子被打壞了是不是,你竟然幫著向真說話,你竟然汙蔑錦時,你還是於芷煙嗎,你忘了她剛剛是怎樣奮不顧身的跳下懸崖來救你嗎?你倒是說話啊。”

林之安滿臉的不可置信,幾乎是嘶吼出聲。

“之安,你住嘴。”

離旬颺冷冷開口,臉色不善的看了錦時一眼。

從雙有些驚訝於芷煙的話,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幫著自己,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很忌諱。

昀儊冷笑,暗自扯了扯從雙的衣服,示意她說話。

“我沒有殺芷煙,是錦時,他們害怕流玉上仙責罰,所以商量好汙蔑在我頭上,他們討厭我,錦時她討厭我。”

“各位,真相大白,流玉上仙,是否該給我青鸞一個交代。”

穀幼楓雖然不相信錦時會這樣做,但當事人都開了口承認,便也不好說話,隻是擔憂的看了看她。

“錦時,你說話啊,你明明什麽都沒做,是她先動的手,她將芷煙打下懸崖,錦時,你說話啊。”

盡管被離旬颺止住,林之安依舊嘶吼著,錦時冷冷掃了一眼看著自己的眾人,眼神停在流玉的臉上。

“師傅,你信不信我?”

淡淡的聲音,輕輕流進每個人的耳朵。錦時垂下眸,嘴角噙笑,不在意周遭人的目光,她隻想知道,流玉信不信她,不想解釋,隻想知道流玉會不會信她。問出這句話後,連自己都驚了一驚。

眾人頓時麵色各異的看著流玉,流玉勾了勾嘴角,緩緩開口。

“為師信。”

“但為師要服眾。”

他信她,但是為了服眾,他需要她解釋,為她洗清嫌疑。

“既然這樣,各有各的說法,我們便來看看當時的情況好了,這麵溯鏡可顯出一個時辰之內發生的事情,看過之後,什麽都清楚了。”

陽修戈突然上前開口,拿出了蓬萊島的寶物,他和穀幼楓一樣,相信錦時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但他在說出這句話後,明顯看見錦時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一個時辰內的事,包括芷煙說喜歡墨銀。

芷煙隻覺得眼前黑了一黑,身子一軟便要倒下去,卻被墨銀抱住,勉強支起身子,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師傅在場,師尊在場,就連外人也在場,這下,自己把師傅害慘了,他會恨自己吧,收了這樣一個有著肮髒齷齪心思的徒弟。

眼淚傾盆而下,芷煙垂了頭,揚起一抹苦笑,等待著懲罰,卻沒想隻等到錦時毫無情緒的話。

“不用看了,是我做的,我失手將芷煙打落山崖,然後以師叔的身份逼迫林之安和她一起陷害從雙,將她打傷,和他們無關,都是我的錯。”

“錦時,你瘋了,你和於芷煙一樣,你們都瘋了。”

林之安跪倒在地,聲音有些竭斯底裏。

從雙笑了笑,她不知道錦時為什麽會承認,但是,在她動手之前,一定發生過什麽事情,而且是不能被人知道的事,否則,於芷煙不會如此忌憚自己違著良心說話,錦時也不會為了不開啟溯鏡而承下所有。

但是到底是什麽事呢,自己會弄清楚的。

“錦時……”

芷煙有些驚訝,更多的,卻是感動與懊惱自責。

“錦時。”

流玉突然上前一步,冷冷開口。

“為師信你。”

所以,將真相告訴我。

“謝謝師傅的信任,錦時很感動,但確實是錦時的錯,錦時甘願受罰。”

陽修戈有些尷尬的站在原地,他本意是幫錦時洗清嫌疑,但如今卻反讓她承認,事情發展的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和錦時走得比較近的人都很了解錦時的個性,如果不是觸犯了她,她絕對不會主動出手,更別說去陷害誰,但是現在人家自己都已經承認了,再不相信,也隻得哀歎事實弄人。

“哼!終於承認了,沒想玉陽的弟子,流玉上仙的徒弟,竟是這般人。欺瞞仙尊,陷害他人,傷害同門,這三項罪,似乎都是修仙門派的大罪。”

昀儊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笑,她早就想錦時死了,如今怎會不把握這個機會。離旬颺見昀儊當著眾人的麵諷刺玉陽,看錦時的眼神越發不善,憤怒開口。

“師兄,這是你的弟子,三項大罪,你看著辦。”

“錦時師叔不是故意的,她是失手,而且也是她跳下來救了我,不是她的錯,你們不要罰她,要罰就罰我,都是我的錯……”

芷煙掙脫開墨銀的懷抱,跑到錦時身邊跪下,滿臉淚水。

“於芷煙,你混蛋!”

林之安怒吼一聲,一掌拍在地上翻身而起,落在芷煙身旁,箍住了她的肩膀。

“林之安,你快向師尊求情,快幫錦時求情啊。”

芷煙哭喊著,並不在意自己幾乎被林之安捏碎的肩,三項重罪,她知道這對錦時來說意味著什麽。

“你還是先考慮自己吧,夥同錦時欺瞞真相,陷害向真,一樣逃不掉。”

離旬颺怒極,憤恨出聲。

“和他們沒關係,我是他們的師叔,他們必須按著我的意願做,他們是被我逼的,要罰就罰我一個人。”

錦時淡淡開口,扭頭看向林之安和芷煙。

“林之安,你走開。”

“既然如此,那林之安和於芷煙的的錯,也便算在錦時頭上了,流玉上仙,我們青鸞的人等你一個交代。”

昀儊笑著看向流玉,卻被他冷眼一看,笑容僵在臉上。

“為師再問一遍,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問多少遍,都是我。”

“如此,玉陽錦時,罰受蝕骨之刑,關血獄百日。”

言罷,眾人皆驚。

蝕骨之刑,血獄,無論哪一樣,都是這個尚未修成仙體的孩子無法承受的,何況,是兩樣加起來。

“不要,不要,錦時承受不了的,於芷煙,你滿意了?錦時受罰你便滿意了是不是?我看錯了你,我和錦時看錯了你,我不會原諒你的,絕不!”

沒有人說話,都是悲憫的看著垂首站在中間的錦時,為她哀歎,受了蝕骨,又進血獄,尚未修成仙體的她,恐是不僅會失去所有仙術,半年之內也下不得床了。

可是犯了三項大罪,這確實是最好的懲罰方式,流玉,並沒有徇私枉法。

“這樣,青鸞可還滿意?”

冷冷的聲音,卻讓人聽出了隱忍的怒氣。

“不愧是流玉上仙,做事公正。”

昀儊滿意一笑,還想說話,卻被鸞月用眼神止住,這麽多年,似乎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了怒意。

“既然你青鸞滿意這個結果,便可以離開了,我流玉是仙界之首,所以公正對待此事,懲罰徒弟,但我亦是玉陽之尊,錦時之師,所以還請青鸞以後莫再踏入玉陽一步,我玉陽不才,待不起青鸞這樣的貴客,也幫不了青鸞日後的麻煩。”

淡淡的聲音,卻道出了恨絕與冷漠。以後你青鸞的人不準再踏入玉陽山,遇上什麽困難問題,也不要再想玉陽出手相助,從今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流玉……”

鸞月有些驚疑自己聽錯了,隻為了一個徒弟,便要做到如此決絕?他流玉將自己,將青鸞,當做什麽了。

“鸞月仙尊該喚流玉一句上仙,莫失了禮數。”

“好,好一句流玉上仙,鸞月,我們走,我青鸞何必仰仗別人的鼻息而活。”

昀儊氣極,憤憤轉身,流玉冷笑。

“如此甚好,不送。”

為了一個徒弟和青鸞決絕,吃驚的不僅是眾人,也包括離旬颺。

“師兄,你…你這……”

“要罰我也罰了,莫在多言了,墨銀,帶上錦時去刑台受罰。”

芷煙頹然坐在地上,麵容悲戚,眼見著墨銀朝錦時走去,卻突然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站起身來。

“師尊,我有話要說,錦時……”

“芷煙,我不怪你。”

錦時開口,止住了芷煙的話。

“我知道芷煙是真心對我好,在師傅閉關的時候給我送飯,在我被罰的時候替我求情,還到綾雛峰上來為我送東西,保護我,關心我,我也知道芷煙心裏想的什麽,但是你沒有錯,是我的錯,所以我承認,甘願受罰,我承認了,受罰的隻是我,你們不會有事,我希望你們不會有事,你要好好的修行,好好的當墨銀師兄的徒弟。”

芷煙早已泣不成聲,她知道,錦時說的你們,不是她和林之安,而是她和墨銀,她知道自己想要說出真相,為了自己,她情願受罰,於芷煙,你能得到錦時的信任與友情,何其有幸。

“林之安,一切都沒有變,芷煙還是芷煙,你們依舊是朋友,等我回來,我不會有事的,等我回來了,我們再一起去食齋偷東西吃。”

“師傅,對不起,這次,是徒兒讓你失望了。”

對三個人的話,似乎是交代遺言,卻是嘴角帶笑,一點都沒有受罰前得恐懼,直到墨銀帶著錦時禦劍而行,流玉依舊失神的站在原地。

錦時,為師生氣,僅因為連師傅,你都一並欺瞞。

秦洛聞言趕到莫悔台的時候,錦時已經被跪綁在邢台上,等待行刑。

蝕骨之刑,聞其名,便知是痛如骨髓的刑罰,將專門培養的蝕骨蟲放在人的皮膚上,蟲子便可以轉進肉裏,然後啃咬人骨,被蝕骨蟲啃咬盡的骨頭會再度長出,再被蝕骨蟲所蝕,直到蟲子飽腹,爬出體外。

台下一幹人看著流玉手持錦盒走到錦時旁邊,緩緩拿出錦盒中的指甲大小的蟲子,均恐懼的縮了縮身子,連話都說不出來,曾受過錦時幫助,和錦時要好的幾人已經小聲抽泣起來,林之安和芷煙早被離旬颺派人押了起來,如今隻有眼睜睜開著錦時受罰的份兒。

“很痛,堅持一下。”

“徒兒不怕,徒兒會沒事的,師父放心吧。”

錦時仰頭一笑,感動著流玉的安慰。

“師尊,我願替錦時受罰。”

聲音由遠及近,待錦時看清來人時,秦洛已經站在流玉身邊。

“不要,我自己犯的錯我自己承擔。”

“從雙一事是由我引起的,追根到底是我的錯,理應是我受罰,而且仙門並未規定不能代罰,往師尊成全。”

“成全個屁啊!”錦時氣極,直接爆粗話。

自己雖然不能在流玉及一幹仙尊的眼皮底下毫無顧忌的催動仙法護身,而且蝕骨之刑神界也有,仙法雖起不了多少作用,但好歹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秦洛不過凡人之身,如何受得起。

“和你沒關係,我也不需要你幫我受罰,趕緊走。”

錦時冷言,氣的秦洛半晌說不出話來。

“秦洛,你給我滾下來,你上去摻和什麽。”

離旬颺見自己的愛徒竟然要代罰,第一次對著秦洛發了火。

“下去吧,她不會有事的。”

流玉看著錦時乞求的眼神,終淡淡開口,揮袖,秦洛已經落在台下,被離旬颺擒住。

蝕骨蟲緩緩爬上錦時的肌膚,一點點鑽進肉裏,刺痛慢慢變成撕裂之痛,隨著錦時慘白著臉呻吟出聲,蝕骨蟲已經鑽進骨頭。

蝕骨之痛襲遍全身,錦時早已沒了力氣癱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這點痛,和天劫所帶來的痛,算不了什麽,天劫尚可承受下來,何況蝕骨。

體內的仙法悄然運轉,護住心脈,卻抵擋不了骨髓腐蝕的痛苦,流玉看著緊咬嘴唇忍受劇痛的錦時,心仿若撕裂。

揮袖,一束白光緩緩進入錦時體內,流玉的身子顫了顫,嘴角卻不動聲色的上揚。疼痛感漸漸消失,錦時驚愕,吃力抬頭,看見流玉有些慘白的嘴唇。

他竟然用仙術,將疼痛轉移到自己身上。錦時張了張嘴,卻隻喊出一聲“師傅”。直到滿臉濕潤,才發覺自己竟然哭了,妖神錦時,竟然哭了。

曾經她以為,她已經沒有眼淚了。

“流玉上仙!”

“師兄,你幹什麽!”

“師尊,他,他在替錦時受罰。”

“仙尊……”

眾人大驚,唯秦洛三人鬆了口氣,隨後麵色敬佩的看向台上白衣翩飛的流玉。

“流玉上仙,這算什麽!”

昀儊一行人本是想等到親眼瞧見錦時受罰後再離開,此時流玉竟替她承受刑法之痛,大驚之外,更是大怒。

“你青鸞要一個交代,流玉給了,要重罰錦時,流玉罰了,此時流玉隻不過以師傅的身份替管教不嚴的徒弟受罰,仙尊可有異議?”

昀儊氣結,隻得憤憤止言,鸞月苦笑一聲,揮袖轉身。

“走吧,該回去了。”

眾人均住了聲,麵色各異的看著台上師徒兩人,流玉笑了笑,語氣一如在芳華殿輕佻。

“徒兒為為師流淚,為師甚是欣慰,甚是感動。”

錦時抬手,慌慌抹了臉上的淚,動了動嘴唇,終究是未吐出一言。

流玉瞧見錦時第一次在他麵前說不出話來,似乎有些自得,嘴角那抹隨意的笑越發的甚,就連蝕骨之痛,仿佛都減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