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係我一生心

在剪雨流霜島逗留了三日。第三日午後,綠甲神侍便回來向東陵焰稟奏,他們發現了莫非楊。

莫非楊在烏脊山的山穀裏,捉了一隻地仙強迫其為他灌輸仙氣。

烏脊山靠近邪皇被封印的琉璃海,看來莫非楊已經準備染指封印,助邪皇複生了。事不宜遲,他們便立刻啟程前往烏脊山。

祥雲之上白萱衣問東陵焰:“我們一定要殺了莫非楊嗎?”東陵焰不解:“你亦憎恨他的,何以似乎竟有猶豫?”

“這段時間,他並未有傷害我,我始終覺得,他並非十惡不赦。他的出身,他的使命,都由不得他自己選擇。”

東陵焰道:“我必須在他元神恢複之前將他鏟除,否則,若是被他解除了邪皇的封印,人間塗炭,我便是以死也難謝罪的千古罪人,亦會令九闕神族蒙羞。萱衣,我不能有任何猶疑。”

白萱衣望著東陵焰,此時這男子的眼神堅定,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白萱衣忽然覺得他似乎跟從前不太一樣了。是從幾時開始的呢?他沒了那種浮躁、輕佻,不那麽無法無天,囂張霸道。他就像一棵樹,愈加茁壯挺拔,枝繁葉茂,已經足可遮風避雨了。

這段時間,他們經曆了太多。

離開九闕神殿以後,才發現這世間如此蕪雜艱難,受過的傷,吃過的苦,說不出的快樂與不快樂,都積壓在心底。

他們都一樣。

變了。

白萱衣想著想著,低頭輕歎一聲,又重新接上剛才的話題:“其實,隻要毀了莫非楊的惡果,他的魔性便會消失,法力也隨之揮散,他不會再有能力解開封印,我們是否能這樣對待他?”

東陵焰不做聲。

呼呼的風,縷縷的雲,都在耳畔擦過。

良久,東陵焰幽幽地問:“是因為小楓嗎?因為他的魂魄還在莫非楊體內,你仍然抱有一線希望?”

白萱衣被言中,抿著嘴,低著頭。

東陵焰道:“你應該知道,純陰封魂術失敗了。小楓的魂魄與肉身分離太久,他已經是個死人了,縱然這世間存在著起死回生之術,但憑你我,又或者是我們所認識的任何一位神仙,都是不懂得此法的。”

白萱衣還是沉默著。

祥雲已經到了烏脊山上空。在前方領路的綠甲神侍將大鐧一揮,指著一片茂密叢林,道:“公子,莫非楊在那樹林之中。”

“我們下去!”東陵焰發號施令。他看了看白萱衣,抬手輕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過多地糾結。白萱衣始終沉默得厲害,雙腳觸地的瞬間,她看到莫非楊正盤腿坐在一棵古榕的粗枝上。

聽見動靜,莫非楊猛地睜開眼睛。

場麵異常肅靜。

隨行的一名精甲神侍附在東陵焰耳邊低語幾聲,東陵焰的嘴角便露出得意的笑。白萱衣聽得真切,精甲神侍說的是他可以看穿莫非楊的心髒,他心髒中的惡果大約還剩最後一步便可複元。

此時,是對付莫非楊最好的時機。

也是最後的時機。

握弓的綠甲神侍脾氣最暴躁,指著莫非楊,吹胡子瞪眼道:“妖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老子要打得你魂飛魄散!”說完,也不等東陵焰發號施令,便朝著莫非楊猛衝過去,一麵拉開了手中的弓箭。

一箭射出。

卻被莫非楊反手擋開。

再一箭,從莫非楊耳垂下方穿過,未傷他分毫。他穩穩站著,不動。任憑風卷殘雲,晴空灰暗。

沙沙的樹葉作響的聲音,就像有泠泠的琴弦在撥動著。

莫非楊隻看著白萱衣。

他的視線穿透人陣,直落在白萱衣的身上。那眼神,仿佛是在質問她,你真的要幫著這群人來對付我嗎?

白萱衣急忙將視線挪開,不與莫非楊對接。

她是怕。

也是難過。

她怕自己再多看莫非楊幾眼,便會從他的身體裏看出唐楓的影子。少頃,爆裂與嗚咽之聲迸起。

玄光交織,走石飛沙。

戰場拉開了。

那場惡鬥白萱衣亦有參與其中。可是她的修為最淺,東陵焰總是護著她。以至於到後來局麵都變成了九闕神侍與莫非楊正麵硬拚,東陵焰卻隻是從旁協助,多數的精力都用來維護白萱衣了。

白萱衣想起她曾和莫非楊在青瓷山莊對飲,吃茶點,月光落了滿身,那男子收斂戾氣,頗有幾分瀟灑之氣。那時候她總是按照唐楓的口味去做東西,莫非楊不喜歡,甚至很憤怒,他們因此爭吵,單純地爭吵,卻沒有任何敵對。

就那麽漸漸地習慣了。

這時,一道玄光,割破了莫非楊左肩的衣料。

白萱衣想起自己第一次入夢看見唐楓,就好像一個丟掉靈魂的人重獲新生,她空洞的眸子裏也有了光。

堪比那夢境裏皎潔的月亮。

這時,又一道玄光,刺進莫非楊的膝蓋,他縱身向後退,停落在古榕的樹冠裏。

白萱衣想起莫非楊曾經幾次傷她,但是,他下手實在很輕,他不忍心傷她,到最後隻能將怒氣撒在周圍的事物身上,譬如一根圓柱,一座假山,一棵草,一朵花。可是那些無法修補的損傷,卻一一在夢境裏愈合。

他的內心是有柔軟之處的。

他卻壓抑著,隱藏著。

惟有在夢境之中,他才會安然地釋放,釋放他脆弱或溫暖的一麵。

這時,再一道玄光,將那棵粗壯的古榕劈開兩半,莫非楊從樹冠中躍起,落地的一霎那,單膝跪下。

莫非楊忽然放聲邪笑。

那笑聲震得樹葉都沙沙作響。

東陵焰見莫非楊敗局已定,便上前兩步,冷笑道:“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卻原來不過爾爾。本公子今日便要除去你這魔障,看那邪皇還如何解破封印,如何再為禍人間。”話剛說完,卻見莫非楊的身體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他開始向上生長。

幾乎長成與剛才那棵古榕一般高大,四肢也都變做粗壯的枝幹,但活動起來卻柔韌而靈巧。

那是青瓷樹。

是莫非楊的根和源。

他在最緊要的關頭亮出本真,將使他的法力成倍增長,擴展到極限。他這樣一變,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他沒有退路了。

他的敵人亦未必見得有退路。

淡定如東陵焰,看了莫非楊此刻的猙獰,都禁不住心中發怵。還在猶疑間,莫非楊的雙手變成的樹幹便呼呼地傾砸過來。底下眾仙紛紛飛起躲避,那樹幹便將地麵砸出蛛網般的裂痕。白萱衣嚇得麵色蒼白,她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惡魔。

莫非楊窮追不舍。

一時間,五名九闕神侍亂了陣法,對那些千絲萬條的枝葉應接不暇。東陵焰和白萱衣亦盤旋在那龐然大物的周圍,道道玄光刺在他的身上,卻好像隻是撓癢,對他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那低矮逼仄的樹林已經無法供莫非楊施展了,他雙手亂揮,便將一棵棵的樹木推倒。他一直緊緊地逼著眾人,直將他們逼出林子,退到了烏脊山的懸崖邊上。山風獵獵,吹著眾神的衣襟癲狂亂舞。

某個瞬間,白萱衣覺得,她仰頭向上看的時候,似乎看到了莫非楊的眼睛。他的眼睛隱藏在一張樹皮的背後,卻還是清澈的,澄亮的。他好像也在看著她吧?她微微一笑,飛升而起。

“萱衣——”東陵焰在背後驚呼。他看著白萱衣正朝青瓷樹的頭部飛去,他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他嚇得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白萱衣卻仿若沒聽見,仍是向著莫非楊而去。那個瞬間的莫非楊是錯愕的,他雖然一直在對付著東陵焰和九闕神侍,可他卻盡量避免傷害到白萱衣,因為他還有猶豫,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狠心殺了她。此刻他看著她逐漸靠近,漆黑的深瞳裏,她婀娜的身影美得如夢似幻。

怔忡間,白萱衣抓住了樹身的某個部分,大約是在莫非楊的肩頸附近。狠狠地一用力,便將那一處地方震得塌陷。

疼痛頓時席卷了莫非楊。

他手一揮,便將白萱衣像鵝毛似的揮開。白萱衣飛出幾丈遠,輕輕地墜落,東陵焰撲上前接住她單薄的身子:“萱衣,你瘋了嗎?”白萱衣微微一笑,忽地又離開了東陵焰,再度朝著莫非楊飛去。

她襲擊他。被他揮走,摔開。

反反複複。

每一次,都像在青瓷山莊那樣,莫非楊沒有出全力,他甚至隻用了一成的力氣,不帶任何的殺招。

可是,他自己卻反倒被白萱衣一次又一次不留情地攻擊。

莫非楊終於怒了。

他那與樹皮混成一片的臉上,漸漸露出瘋狂的扭曲的表情,分明地寫出“你難道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嗎”這等字句。他的嘴裏噴出憤怒的火焰,火焰灼爛了白萱衣的裙角,白萱衣閃身躲避的時候,他的右手就像一張等待著的網,狠狠地將白萱衣的腰捉住。

白萱衣成了莫非楊拿在手中的人偶,掙紮,掙紮,卻無效。

莫非楊的左手樹幹裏猛然伸出一根枝條,那枝條就像針一樣紮進白萱衣的腹部,東陵焰見狀大驚,喊著白萱衣的名字猛衝上去,卻被莫非楊周身飛舞的細枝擋開,他靠不進。那枝條像遊走的蟲,爬進白萱衣的身體,一瞬間,白萱衣渾身發抖,冷汗遍布,其疼痛的感覺幾乎令她痛不欲生。

她嘶聲尖叫起來。

那聲音足可將東陵焰千刀萬剮了。可是,莫非楊卻將白萱衣高高舉著,禁錮著,無論東陵焰如何硬拚,他都難以靠近。

白萱衣感覺自己體內的仙氣正在從腹部向著那枝條流瀉。

如此強行吸取,並不能使莫非楊有多少獲益,對他的惡果來講,其修複能力是微乎其微的。莫非楊是想毀了白萱衣。他滿腔抑壓的愛,到此時,已經迷亂癲狂。白萱衣清楚地看見他麵上猙獰但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睛裏,全是一片白霧茫茫。

等等——

眼睛?

白萱衣盯著莫非楊的眼睛,腦海中突然再度閃現出她從飛鸞流仙鏡中看到的那些畫麵,畫麵中的莫非楊,他的左眼不是像個坑洞一般,深深塌陷,沒有眼珠子的嗎?這念頭一竄出來,白萱衣猶如醍醐灌頂,雖然她此刻已經被莫非楊折磨得幾欲死去了,但她還是咬緊了牙,將真氣暗暗地凝聚在掌心。

一點一點。

那過程漫長得,好幾次,白萱衣都以為自己會煙消雲散了。

某一個瞬間,她飽含清淚的眸子漸漸抬起來,很努力地睜著,用一種毀滅般的光,看著莫非楊。

她的嘴角輕輕動了動。

突然,右手抬起,掌中的真氣與玄光擰成一條圓棍,又像是憤怒的長劍,直射入莫非楊的左眼。

砰的一聲——

是眼珠爆裂的聲音。

空曠的山野傳出莫非楊歇斯底裏的慘叫,其中還夾雜著絕望的憤怒,他趔趄向後推,枝條一鬆,白萱衣便像斷翅的蝴蝶飄落下來,腹部被鮮血染得一片猩紅。她躺在地上,像失水太久的魚,抽搐著,瞪著眼睛,滿是痛苦與驚恐。

東陵焰撲上前,一把將白萱衣抱起,一麵呼喊著她,一麵用仙氣止了她的傷口:“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萱衣……”

“我……當然會沒事的!”白萱衣掙紮著,強撐著笑容,“我是堂堂九闕神族的仙女,哪會這麽輕易就有事呢?隻不過是……有點疼罷了!”

“你別說話了,你別說話了,萱衣!”東陵焰抱著白萱衣的頭,將她緊緊貼在胸口,白萱衣忽然覺得額頭涼涼的,她的睫羽顫了顫,微微仰起頭,想去看東陵焰的臉。她問:“焰公子,你哭了嗎?”

東陵焰搖頭:“我沒有,男兒有淚不輕彈,我怎會哭呢?我沒有哭!”

可是,話還在說著,卻有一滴再一滴的水珠子,接連不斷,都落在白萱衣的額頭。更加顆顆分明了。

它們順著鼻梁,一直滑進白萱衣的嘴裏。

是鹹的。

白萱衣微微一笑:“哼,你就喜歡在我的麵前擺出一副公子爺的架勢……我要告訴神殿裏那些仰慕你的仙女們,她們的偶像焰公子竟然掉眼淚了……哈哈……你想要我替你保守這個秘密,以後,要對我好一點,知道嗎?”

“嗯嗯!”東陵焰使勁地點頭。好不容易收住眼淚了,便聽得身後一陣破響。東陵焰與白萱衣同時看去,隻見那龐然大物愈加縮小,猙獰的枝節不見了,褶皺的樹皮也消失了,他漸漸地變回人形,變回莫非楊。

他跌坐在山崖邊。

氣喘籲籲。

五名九闕神侍圍著他,他已經無力反抗了。

他敗了。

他的左眼就像一個被炸出的坑洞,腐爛著,血腥著,仿如深不見底的洞穴,裏麵藏著他的憎恨與絕望。

他看著白萱衣。

嘴角微微牽動,似哭似笑。

這時,東陵焰輕輕地將白萱衣放下,一步一步走到莫非楊的麵前。他接過了執鐧神侍手中的大鐧,高高舉起,狠狠插落——

插進莫非楊的心髒。

心髒處倏地爆開一陣黑霧,再是一陣紫光,瞬時消散。

莫非楊握住鐧身,抬頭看著東陵焰,眼神如一灘死水,然後他再去看白萱衣,白萱衣躺在地上,很努力地支撐著身子,亦在看著他受刑的一幕。那女子眼中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安然。他淒淒地一笑:“我說過,若我死了,你便再也無法見到你的小老爺了!”

說罷,仰天長嘯。

那咆哮之聲重新驚起剛剛落定的飛鳥,甚至驚落了山崖邊的碎石,碎石落進深淵裏,聽不見一點回音。

緊接著,莫非楊的身體裏好幾處關節爆發出劈啪的聲響。響了八次。他是強行在扼殺掉唐楓的兩魂與六魄,將它們擊碎。那樣一來,縱然那鐧插入他的心髒,隻是毀了他的惡果,但他自行廢除體內的魂魄,他也無法再生存了。

白萱衣漸漸地明白,何以她從鏡中看到的莫非楊那麽詭異,那麽飄渺,似有還無,或許因為那根本不是真的莫非楊。

而隻是她驚恐之下產生的幻覺。

又或者,是她太過思念唐楓而自造的混亂。唐楓——從今以後,就連在夢裏也無法再看到他了!

白萱衣緊緊咬著唇,他不想莫非楊看到她流淚,她不再用手撐著,而是平躺在地上,仰望著頭頂湛藍的天。

顫抖的嘴唇,喃喃地念出一聲:

小老爺!

忽然之間,心痛的感覺,就好像有一隻旋轉的鋒利的葉片在攪著。白萱衣捂住胸口,拚命地咬緊了牙,麵容已經完全扭曲,她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這是從未有過的心痛。

本以為,自己真的能挺過去,能像唐楓說的,以蒼生為念,以正邪為念,能夠勇敢大義到看著心愛的人魂飛魄散。

可是,這一刻終於到來的時候,一切從發生到結束,她都感覺不到自己內心究竟是什麽滋味。直到此時此刻,忽然之間,往事洶湧地在腦海裏撲打過來,壓著她,她覺得自己無法呼吸。

唐楓的臉,變成黑色的骷髏,覆蓋她,她喘不過氣。

她後悔了。後悔為什麽要任由東陵焰殺了莫非楊。殺了她活命的氧氣。原來這滋味如此難受。

原來,她承受不起。

這時,莫非楊的身體忽然亮起,像圍繞了一團熒光,那熒光一飛衝天,湛藍的天空忽然急劇陰霾。

烏雲滾滾,雷電交加。

在場眾神俱是一驚,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是怎麽一回事,卻聽莫非楊虛弱地喊了一聲:

“主人,原來封印是這樣解開的。”

“恭喜主人。”

然後,頭漸漸垂下去,身體變得如枯木一般,褶皺,幹裂,他再也不動了。天空的烏雲和雷電密密匝匝。

山河嗚咽。

東陵焰站在崖邊,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驚愕得說不出一句話。執鐧神侍從莫非楊胸口抽出他的兵器,問東陵焰道:“公子,剛才那是……”

“糟糕!”東陵焰大喊一聲。

他如夢初醒。

他明白過來,原來他們一直以為莫非楊是邪皇的白衣侍者,他會去打開封印,釋放邪皇重生。邪皇千算萬算,製造了一個假象,讓眾神以為,隻要鏟除莫非楊,他便複活無望。可事實卻是,莫非楊自己就是消滅封印的工具。

邪皇騙過了所有人。

守住封印,不是殺掉莫非楊。

殺掉莫非楊,才是解除封印的辦法。隻不過連莫非楊自己也不知道。他隻知道他是背負著使命而存在的,他以為自己恢複元神之後,便有力量與封印抗衡,直到方才,他臨死的前一刻,他感受到了主人對他的嘉賞,他才恍然大悟。

試想,仙家們一心想要阻止邪皇重生,但最後卻發現,又是他們自己走錯了這步棋,導致邪皇被釋放,他們會如何後悔難堪?

邪皇此番布局,實是精妙。

亦是對仙家最大的諷刺。

東陵焰方知道後悔已經太晚了。這烏雲滾滾,這雷電交加,這原本高朗的晴空,就像快要塌陷了,與地麵越來越接近。

滿目山河,都像起了瘡痍。顫巍巍的,瑟瑟發抖。

那懸崖之下成群結隊的烏鴉高飛起來,哇哇叫著,有的隻是盤旋幾圈,便就斷了翅膀,落進深穀。

災難就快要降臨了。

他的指甲將自己掌心壓出血痕。咬牙切齒。但內心卻也驚恐,無措。這盤殘局,他要如何收拾?

白萱衣看著急劇變化的一幕,悲痛之情已無暇宣泄,她翻了個身,匍匐著,向東陵焰伸出手去:“焰公子——”

東陵焰聞聲回轉了身子,過來將白萱衣摻扶起,女子腹部的傷已經開始愈合了,仙氣停止流瀉,可是,她原本就已經很淺的修為,到此時,剩下的不過隻有最後三成。她捧著傷,微略彎著腰,在東陵焰的摻扶下走到懸崖邊,看見此情此景,心中更是難受。

連綿的山巒之中,時不時有妖氣衝天。

紫的藍的黑的銀的光,時明時滅,便是妖孽已在蠢蠢欲動。偶爾還會遠遠近近傳來妖孽們放肆的嚎叫與獰笑。

山崖之上,七道身影,怔怔地立著。

僵硬。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