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食屍鷲

刑警光明與助手小魯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才到達這個偏遠的海邊小村莊,這個地方,還是在他們的管轄範圍之內。

經法醫的初步鑒定,亡者死於自殺,指縫裏的血與那把匕首上的指紋都是他自己的,而且他的房間是緊閉的,裏麵無其他人,沒有人進去引發這場悲劇。

光明雖然遇到過各種稀奇古怪的恐怖死亡,但是,夏逸民的死亡慘狀還是令他震驚了。這場麵的極度混亂與慘烈,可以看得出,死者生前是經過了多麽崩潰的掙紮,狂亂,最後自殘了斷生命,但是,這一係列,卻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的。

光明看著夏逸民的遺體被包在塑料膜裏,然後被搬上了擔架,對小魯說:“我們先到村裏轉轉吧,回去再查查夏逸民有沒有精神類疾病。”

小魯點了點頭,“你說這個夏逸民獨自從福建跑到這裏來幹什麽?而且這個季節並不是旅遊佳節,大冬天地跑海邊來,我覺得這事有點怪。還有,我從旅館的服務員手裏拿了房客資料,一個叫遲子鳴的作家也住在這裏,她在收拾他房間的時候,發現一瓶安定片,有自殺傾向,還有一對夫婦,鄰縣的,是為了慶祝結婚二十周年,來這裏度假,據說他們剛相戀時曾在這裏度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這次來是為了紀念的。而夏逸民發出慘叫的時候,他們同時跑了出來。”

“嗯,那個遲子鳴倒要注意下,看他那樣子,可能是失意加失戀。難道這裏成了自殺者的天堂了?夏逸民是自殺無疑,但是,他為什麽要自殺?而且,服務員說他精神狀況一直很好,愛整潔,而且非常開朗,早上還對她說了個來自他老家的笑話,這樣的人不應該自殺的。更奇怪的是,他自殺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挖掉自己的眼睛?眼睛?難道?”

小魯接過了話,“眼睛是用來看東西的,而挖掉自己的眼睛,我想——應該是他不想看到這個世界,或許是,他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導致他精神分裂,自殘後又自殺。”

“那幾個房客與女服員是聽到他的叫聲一同跑過來的,而這個房間裏再無其他人了,所以,應該跟他們不會有關係。看來,很有可能是精神癔症產生了幻覺,極度的抑鬱症與精神分裂都有可能發生這種自殘與自殺。”

此時,他們來到了海邊,陽光挺好,雖然海邊風有點大,但是,並不是很冷,一眼望去,碧海藍天與豔陽,對麵一左一右有兩個小島像龜背一樣浮於水裏,還有清冽的空氣,令他們心曠神怡。

小魯突然想到什麽,“我想起發生在日本的一個事件,1950年,在一個叫熊本的小縣,同樣是海邊的小漁村。那裏的人喜歡養貓,而某一天,他們發現自己的貓全部不見了。後來在海邊一座山上找到了它們,隻見它們聚在一起,顫抖著,抽搐著,有的發了瘋似的撕咬著,最後這些貓一個個從懸崖上跳了下去。他們一度以為這些貓被惡靈附體,後來在醫務人員多方的調查之下,查明那裏一家氮肥公司在生產氯乙稀和醋酸乙稀時,采取了低成本的汞催化劑工藝,生產的廢水裏含有重金屬汞,排放在海裏,經過生物化學反應轉變成甲基汞,通過食物鏈富集在魚蝦和貝類體中,人或動物長期食用後就會中毒。患者由於腦中樞神經和末梢神經被侵害,發病時會表現頭疼耳鳴、昏迷抽搐、神智不清等症狀,重者神經失常,全身**,或酣睡,或興奮得身體彎弓高叫,直至死亡。”

“嗯,在血液裏驗一下,是否有高含量的汞或其他重金屬。”此時,光明停了下來,他看到一隻小蟹,從窟窿裏探出小小的腦袋,然後又迅速縮了回去,光明笑了,“我想,這種中毒的可能不會很大,當然,也不排除。”

他看了看時間,“估計也就這樣吧,最大的可能是他有精神病史或因金屬中毒引起幻症,導致了自殺,回去吧。”

小魯點了點頭,於是倆人就離開了羅洋村,而此時,遲子鳴還在村子裏轉悠著。

整個村子裏隻看到少許的魚鋪在地上、牆上曬太陽,還有一些海帶、紫菜與蝦皮。這個漁村,看上去漁業的氣氛並不濃厚,房子都非常舊而簡陋,隻有一幢是看上去稍顯豪華的洋房,那洋房遲子鳴不知道裏麵住著什麽人。除此之外,好像就靠海的那個旅館算是最新的了。這裏的房子上麵的瓦片上壓著石頭與一些沙袋,看來是為了防範夏天的時候台風的來臨,那些瓦片確實是抵不住強台風的。

村子裏大多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與一些老實巴交看上去在這裏土生土長的中年漁民,似乎新一輩已經不屑於這種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原始傳統生活,因為,這裏的交通太閉塞了,離城市又太遠了,也沒有人來開發更好的旅遊資源,所以,盡管這裏既有山又有海,景色也不錯,還是留不住年輕人。而從這裏出去的人,很多再不願意回來了。

而令遲子鳴感到奇怪的是,村子裏比較中心的位置有一個亭子,亭子裏有著一口很大的老式掛鍾,他跟蔡依蓮很多年前是來過這村子的,印象中沒有這樣的亭子,更沒有這樣的一個鍾,難道是近兩年新弄的?

遲子鳴便走近仔細地看,掛鍾的邊壁是青銅做的,周邊有著精致的龍鳳圖騰,鍾擺挺大,直直地掛下來,一左一右地晃,看樣子,這鍾好像曆史比較久遠。鍾,遲子鳴倒是見過不少,但這麽大的掛鍾遲子鳴倒是第一次見到,而且不是寺院撞的那種銅鍾,卻是掛鍾,更是有點奇怪,不知道到了整點會不會自動報時。但遲子鳴這兩天沒有聽到過,如果會自動敲鍾的話,這麽大的鍾點,聲音不小,可能整個村子都會聽到,看看時間倒是挺準的,想想,可能也就是村民們看看時間用的。

遲子鳴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夏逸民死之前好像聽到過鍾聲,難道就是這口鍾所發出來的?他搖了搖頭,當時自己的腦子也一片混亂,有可能是旅館裏的鬧鍾,也有可能,是自己聽錯了,把某種碰撞的聲音聽成了鍾聲。碰撞?夏逸民死之前肯定劇烈掙紮過,所以,碰到什麽東西是正常的。

遲子鳴逛了一大圈,也沒有看到那個老頭,覺得有點奇怪,又逛到一間房子邊,看到一個老太太在院子裏晾衣服,便走了過去,“老太太,你知道那個腳有點跛的很瘦小的老伯伯住在哪裏嗎?”

“你說的是羅跛子吧,你找他幹什麽?這個老頭什麽正事都不做,到處胡說八道,整天神神道道的,害得到這裏玩的人都給嚇跑了。”

“您的意思是,他所說的話都不可信?還是那個關於死神的傳說也是編的?”

“我們祖上倒是一直有著這樣的傳說,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人們在村子裏一直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雖然外麵動**,可北閥戰爭也影響不到人們。但是,村裏人救了一個穿黑衣的青年男人後,一切就改變了,村裏開始動**了起來,經常會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去,而且都是被挖了心死的。於是村裏人開始恐慌起來,並傳言那個黑衣男人就是以吃人心為生的妖怪,就把他給活活燒死了。而他死後,經常有人說自己看到他的魂魄在午夜裏飄**,並有一張恐怖的燒爛的臉,所有的曾燒過他的人,他都會一一報複。親手燒他的三個人,全部莫名暴斃了,所以這事就越說越玄了,傳了幾代說法也有點不同了。這事也是我聽爺爺說的,那時,我還沒出世呢,爺爺的堂弟就是參與燒死黑衣人的人,後來暴斃了,是不是真有其事,我就不知道了。”

“噢,原來還真有這樣的傳聞。”此時,遲子鳴突然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夢,夢裏的黑衣男人同樣有一張燒爛的臉,還有,在夏逸民房間的玻璃窗上,難道他並沒有看錯,真是那人一直未散的鬼魂?

“那都是百來年前的事了,提這些幹什麽,都不知道真假。”

在與老太太瑣瑣碎碎的聊天中得知,她的小兒子本來是這裏的村長,但是,他怎麽都不想當官,喜歡從商,喜歡古董,又喜歡旅遊與研究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是羅洋村早年唯一的大學生,錢倒是賺了不少,那幢洋房就是他家的,而村裏的那家旅館,也是他辦的,但平時連個影兒都沒有。但是,她的大兒子,帶著媳婦在二十年前離開了這個地方去打工,再也沒有回來了,就留一個四歲的孫女在她身邊,是她一手把孫女拉扯大的。而遲子鳴意外地發現,她的孫女就是羅小鳳。

他突然有點明白羅小鳳為什麽性格顯得有點古怪了,並不僅僅是因為旅館裏所發生的事令她心生戒備情緒鬱結。當他告訴羅小鳳奶奶自己就住在旅館裏時,她顯得毫不驚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續晾著最後幾件衣服,“那旅館是她叔叔開的,她是去幫忙的,冬天到了,沒什麽人,基本上就她一個人在打理。”

這時,老太太拿著空了的塑料桶子往屋裏走,遲子鳴跟了上去,“我能進去跟你聊幾句嗎老太太,我挺喜歡這個地方的。”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沒搭話,他發現這老太太的脾氣簡直跟羅小鳳一模一樣,於是他便跟著她走了進去。弄堂裏麵的風穿堂而過,一種陰森森的氣息撲麵而來。

令遲子鳴驚奇的是,廳堂裏麵掛著三張陳舊的畫像,那三張畫就像遺像那樣掛在顯要的位置,而其中一張,竟然很像羅小鳳。

遲子鳴指了指畫像,“這是怎麽回事?他們是?”

“一個是老頭子,在海上遇難的,死於台風天,那兩個是小鳳她爸與她媽,隻有遭遇不測的人,才會二十年不來家裏看一下,不來看我這個老骨頭還有他們的親生骨肉,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一點音訊,你覺得他們還會活著麽?如果真活著,我也當沒這個兒子,心沒了,人又有何用。”老太太說這話時,已經有點心不在蔫。

在她對自己起反感前,遲子鳴告別了小鳳奶奶,但是,心裏總覺得這老太太有點怪異,細細回憶起她說話時的神情與眼睛,才發現她的眼睛有點斜,緊密地挨在一起,怪不得看起來有點怪,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仔細看的話還是很容易看出來。而幸好,小鳳並沒有遺傳這種缺點。

當遲子鳴離開的時候,他並沒有發現,一隻食屍鷲在天空上方已經盤旋了很久,此時,突然間從高空飛了下來,落在了老太太的肩頭,嘴裏,分明叼著一隻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