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廬山真麵目

旭陽和厲懷淵將附近轉了個遍,也詢問了附近值守的衛兵,他們言辭一致,都說從始至終隻見過沈渡風一個人往這邊走,並沒有見過第二個人。

“要不然我們分頭找吧,再這樣下去的話工程量太大了,我們時間不多了。”

旭陽在厲懷淵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就否決了。“鬼域的占地麵積太大了,找起來更不容易,而且還容易打草驚蛇,不能冒然行動。”

這也是為什麽旭陽要安排沈亦然秘密的帶其他人離開,就是為了不讓黑袍人發現端倪。鬼域的地形並不好辨認,除非是鬼族中人。

哪怕厲懷淵曾經來過這裏這麽多次,也不能找到每個地方,所以當年小姨她們才能躲了那麽長時間。

旭陽表麵看起來雲淡風輕,給人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但實際他的心裏已經慌死了,沈渡風還下落不明。

旭陽這個人有個小毛病,就是心裏不安的時候手邊一定要抓點東西,這可能和他生性好動有關。

旭陽的手無意識的揪住了一旁花壇裏的花瓣,還沒等他使些力揪下來,厲懷淵就看到了。

厲懷淵有些強迫症,看不慣旭陽的這個行為。“這花好好的長著,你揪它們做什麽?”

旭陽的記憶一下子就回到了當初在千年之前的時候,那時候他和厲懷淵住在一起,肅正殿也養了一些花,是阿夕送過來的。

旭陽無聊的時候總愛揪著花瓣玩,每次厲懷淵一看到就要把他的手打下來。“這是小夕送給我的,不許亂動,誰慣你的臭毛病。”

旭陽當時也看他不順眼。“要你管,總之不是你慣的。”

旭陽想了想當時的情景,下意識的回了一句。“要你管,總之我就控製不住想揪。”

厲懷淵無語的撥開旭陽的手,看向那可憐的小花兒。“這花都要被你揪禿嚕了。”

這鍋旭陽可不背“你可別冤枉我,我平時很少來這邊的,才沒這閑工夫來這兒刻意揪花的。”說著,旭陽的視線也投了過去,剛開始他還沒注意,如今他的麵色不由得一變。

厲懷淵皺眉問道“這不是你弄的嗎,那還能有誰?”

當然不可能有別人,鬼域的一草一木幾乎都是阿夕派人種下的,任何人都不會妄動的,隻有旭陽管不住自己的手。

旭陽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剛剛到清夢星河時的好朋友沈渡風,畢竟那人跟自己一樣,也是個閑不住的性子。

旭陽肯定的說“是風度兄,他一定來過這兒,說不定也是在這裏看到了什麽。”

“你確定?”厲懷淵有些懷疑。

旭陽白了他一眼“阿夕的花誰敢拔?”

厲懷淵一下子就無語了。

“從這個方向離開,隻有這兩個方向。”旭陽指了指麵前的兩條小路。

“我們分開走?”其實厲懷淵心裏並不希望這樣做,他們兩個人分開的話太危險了。

旭陽搖搖頭“不,我們選一條路走。”

“那你定吧”厲懷淵著實為難。

這兩條路一條越走越窄,平時很少有人過去,而另一條則是走上了大路。旭陽知道時間有限,自己不能選錯,而他……會走哪一條呢。

厲懷淵知道這個選擇很難,所以安靜的站在旭陽身邊,沒有催促他。

最後旭陽咬了咬牙“我們走這條”旭陽手指的方向是那條大路。

這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一般惡人都不會這麽選的,但厲懷淵相信旭陽認為走這條路是對的肯定有他的原因。

他們順著這條路一起往前走,厲懷淵之前也來過很多次鬼域,這條路他其實走過很多回了,隻是沒有一次像這回這樣膽戰心驚。

突然,旭陽伸手攔了厲懷淵一下。“這裏有陣法”

“到了?”

旭陽環顧了下四周“應該就是這裏了。”

頓時,他們兩個警惕的戒備著,可周圍安安靜靜,絲毫不像有人的樣子。

旭陽朝著一個方向喊了一句。“躲躲藏藏也沒什麽意思,出來吧。”

厲懷淵也趕緊順著那個方向緊張的看去。

旭陽白了他一眼“我又沒說他在這邊。”

“我還以為你發現了呢。”厲懷淵有一瞬間的尷尬,轉回了視線。

在他們倆身後的樹叢中,一襲黑袍的男人緩緩走了出來,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不過旭陽和厲懷淵還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慌忙轉身。

旭陽皺眉看著他“風度兄呢?”

黑袍人冷笑一聲“事到如今你還有心思擔心別人,先顧好自己吧。”

“既然你的目標是我,那就把無辜的人放了。”

“無辜?”黑袍人搖了搖頭“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無辜的人,他生在雲端海域,生在水族,他就不無辜。”

厲懷淵有些糊塗了,這人不是水族中人嗎,怎麽聽他的意思,他還對水族恨之入骨呢。“你究竟和水族有什麽深仇大恨?”

“沒有什麽,隻是恨不得把你們所有人都撕碎。”黑袍人的聲音低低的,但話語中的恨意怎麽也掩藏不住。

“你恨水族?”旭陽像是才發覺一樣。

厲懷淵不太明白旭陽的震驚是從哪裏來的,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就在這時,黑袍人的身後蹭出個身影,沈渡風被五花大綁了起來,嘴也被封住了,倒在地上,一點一點的蹭了出來。

“風度兄?”

“嗯嗯嗯……嗯嗯……”沈渡風哼哼著出聲,好像是要說什麽話,但嘴被封著,說出的話也根本聽不出來是什麽。

“我恨水族有什麽值得震驚的嗎?”黑袍人知道沈渡風出來了,不過沈渡風隻是他的一個引子,所以他根本不以為意。

旭陽自嘲的笑了笑“當然震驚,我怎麽也想不到,從小到大,那個教我愛水族的人,自己最終卻成了最恨水族的那個人。”

厲懷淵聽了旭陽這話,臉上的表情瞬間就變了。“你說什麽?”他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沈渡風本來一直在掙紮著,聽見了旭陽的這話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黑袍人也沒想到旭陽會這麽說,他的動作有些僵硬,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手指微動,摘下了麵上的黑袍,露出了隱藏在黑暗中的那張臉,墨塵。

旭陽早就猜到了,所以並沒有多少震撼,但是對於從未往墨塵身上猜的厲懷淵來說,眼前的這一場景著實有些驚悚了。

“墨……塵”厲懷淵幾乎是顫抖著說出這兩個字。

“阿陽,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身份的?”既然已經暴露了,墨塵也不再遮掩自己的聲音了,依然是旭陽最熟悉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好像很早就知道了,也好像剛剛才知道。”旭陽此刻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墨塵想了想便明白了。“果然是我親手帶大的,你對我足夠的了解。”

可旭陽卻笑著搖了搖頭退後。“我一直自詡了解您,可現在卻發現原來一直都不了解您,您瞞了這麽多年,為什麽不能一直瞞下去?”

旭陽說到最後幾乎是嘶啞著聲音喊出來的,墨叔叔對於他來說太特殊了,亦師亦父,在旭陽這一千多年的記憶裏,墨叔叔比厲懷淵更像是他的父親。

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墨塵終究沉默了,眼神一直沒和旭陽對視。“阿陽,你想想我對你好嗎?”

“好”旭陽答的沒有絲毫猶豫,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那現在我要你站到我這邊來,如何?”墨塵朝著旭陽伸出了手。

旭陽久久沒有動作,厲懷淵才從剛剛得知黑袍人是墨塵的事情中晃過神來。他看向旭陽“你……”

厲懷淵一陣語凝,他知道旭陽有多尊敬墨塵,就像第一次他私下召見旭陽的時候,他隻不過是提了兩句墨塵,旭陽頓時就忍不住了。

旭陽沒有回墨塵的話,反而是問他“雲端海域沈老族長怎麽會得知以自己親子血脈延年益壽的辦法,這是您做的嗎?”

厲懷淵驚詫的目光一下子就投向了墨塵。

連一直被束縛的沈渡風也被驚的睜大了眼睛,畢竟旭陽提了一句雲端海域,不過他怎麽從未聽說過。

墨塵的眉頭皺了一下。“你是如何得知的?”隨後,他想起了些事情。“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剛進虛無之境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是昏迷狀態,看來你是回到了千年之前。”

旭陽再次重複“你隻管回答我是與不是。”

“是”

“為什麽?”雖然是預料之中的答案,但旭陽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我恨他,恨雲端海域。”

旭陽的目光看向厲懷淵。

但厲懷淵的眼裏卻露出了迷茫,朝著旭陽搖了搖頭,然後對墨塵說道“我從未聽說過你與雲端海域結過什麽仇。”

“哈哈哈……”黑袍人頓時大聲的笑了起來。“你當然不知道,因為比起雲端海域,我更恨的是清夢星河,是你,雲端海域不過是我報仇路上的一小環而已。”

“我?我自問我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吧。”厲懷淵又仔細的回想了下自己跟墨塵從相識到之後的一切,他們哪裏來的深仇大恨啊。

“你的存在本來就是對不起我。”

厲懷淵不解“什麽意思?”

墨塵輕聲問道“你一出生就是清夢星河的少主,未來的水族族長,是不是覺得很榮耀?”但隨即他的語音轉變“但你的一切都是犧牲我換來的,兄長。”

最後兩個字墨塵念的很輕,但在場的另外三個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兄……長?”厲懷淵不可置信的看向墨塵,他從來都不知道。

“這不可能,我從未聽父親提起過我還有一個弟弟,從來沒有。”前任厲族長在厲懷淵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但在他有限的記憶裏,家裏一直都隻有他一個孩子。

“當然沒有,為了你地位的穩固,所以我就成為了可以被隨意拋棄,隨意驅逐的無關緊要的人。”這麽多年來墨塵從不敢去回想,因為那都是血淋淋的痛。

這是多麽熟悉的場景啊,旭陽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雲端海域的那場宴會,如果墨叔叔真的是厲老族長的孩子,那麽他和厲懷淵多像沈亦然和沈亦清兩兄弟啊。

旭陽問他“所以這和雲端海域有什麽關係,和沈亦然有什麽關係?”

“因為這個主意就是沈穆那個老東西提出來的。”墨塵說出沈穆這個名字的時候咬牙切齒,而沈穆就是沈老族長。“一山不容二虎,而繼承人也隻能有一個。父親留下了你,卻選擇放棄了我,聽聽,多可悲?”

厲懷淵第一次聽到這些,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清夢星河唯一的繼承人,他要肩負起守護清夢星河和整個水族的責任。可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原來他還有一個弟弟,一個活在另一個環境裏的弟弟。

一切都清晰了,當年的厲老族長身體不好,而厲懷淵和墨塵又是雙胞胎,自古以來爭權奪位的事情數不勝數。

水族不能出事,清夢星河也不能因為內亂而使地位一落千丈,所以厲老族長幹脆直接把一切都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墨塵狀似無意的攤了攤手“所以這一切怎麽能怪我呢,從始至終我才是那個受害者。”

“那青宇呢?”

墨塵一下子就低落了,手指無意識的搓了一下。旭陽了解墨塵的這個動作,每次墨叔叔想事情的時候都會這樣。

“青宇他……那是一場意外,是他發現了我的身份,我沒打算傷他的。”

旭陽好像聽到了什麽好玩的笑話。“哈哈……哈哈……我一直以為墨叔叔是我人生的向導,可以一直指引我。可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你利用了我們所有人。我、青宇還有小寧子都是你複仇路上的犧牲品,小寧子她是你的女兒啊。”

墨塵搖搖頭“你錯了,她不是我的女兒,無論哪一個都不是。”

“什麽意思?”旭陽不敢繼續想象下去了。

“阿寧他是我從虛無之境中帶出來的魘澤,兩個都是,從一開始她就是我埋下的一步暗棋。”事到如今,墨塵沒有什麽是不能說的了。

“我讓她接近你,我本來是想用她的死激出你體內的鬼族力量,沒想到她卻漸漸地不受我的控製。和聶脙衣相戀,連死前都在開導你,把我的一切計劃都打亂了。

而第二個莘寧更是不聽話,我給她一個身份,她卻還是背叛了我。要知道她們兩個的一切都是我給的,如果沒有我,她們隻是沒有形態、感知的魘澤罷了,永遠也離不開虛無之境。”

墨塵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的地方,他隻恨兩個莘寧都背叛了他。

“因為他們都把旭陽當做了哥哥,親哥哥。”厲懷淵不愧是做了這麽多年族長的人,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連她們都知道日久生情,怎麽阿陽你就不能做到呢,我才是養你到大的人。”墨塵氣到顫抖的手指著厲懷淵。

“他做過什麽,從小到大陪在你身邊的是我,教授你本領一切的是我。血緣算什麽,無力的血緣難道比得過我們千年的感情嗎?”

“於我而言,墨叔叔永遠是類似我父親的存在,我永遠敬愛。”

“那你現在是做什麽,你要幫著厲懷淵一起對付我嗎?過來,阿陽,來到我的身邊。”墨塵朝著旭陽伸出了手。

旭陽看了看墨塵,又看了看厲懷淵。

厲懷淵同時緊張的看向旭陽,他不知道旭陽在他們之間會怎樣選,畢竟正如墨塵所說,千年的陪伴比起空洞的血緣重太多了。

旭陽目光堅定的再次看向墨塵。“我從來不是幫誰,我隻是在做我認為對的事情,毀滅水族從來不是正確的。”

“水族?當初他們拋棄了我,而後又拋棄了你,如果不是他們,你我又何至於落到如此境地。阿陽,難道你忘了他們是怎樣對你的了嗎,你難道就不恨嗎?”

“我恨,但冤有頭債有主,我恨的是像葉提這樣傷我所愛的人。就算蘇埃沒殺了他,我也會親手取他的性命,但我做不到牽連無辜,而這,這些還是您教我的呢。”

墨塵一怒,甩了下袖子。“我真後悔,將你教成這個樣子,本以為你不諳世事會更好掌控,卻沒想到你竟然脫離了軌跡。”成長在溫室裏的花朵怎麽可能經曆的了風雨,激發他體內的鬼族之力也會更容易。

可偏偏從清夢星河那裏開始,旭陽、莘寧就都脫離了他的掌控。

“既然你非要和我站在對立麵,那就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

厲懷淵往前一步“墨塵,你恨的是父親、是我,那你的怒火也都朝著我一個人來就好。”

“承擔我的怒火?厲懷淵,你想的太輕鬆了,這麽多年我的忍辱負重、步步謀算,怎麽可能輕易收場。我要你們所有人付出代價,我要毀了這四海。”墨塵大喊出聲,頓時周圍雷聲四起,烏雲覆蓋了整個鬼域。

旭陽隻需一眼就看出來了“是虛無之境的力量。”

厲懷淵麵色凝重的點了點頭。“他竟然毀了虛無之境來釋放其中的力量,看來今天必然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旭陽召出逐日劍,但他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沈渡風還在墨塵的手上,他答應過沈亦然會安全救出風度兄的。

虛無之境這麽多年來吸收了無數人的元神,並以極其殘忍的辦法煉化,威力自然不容小覷。

旭陽和厲懷淵隻能勉力抵擋。

墨塵嗤笑出聲“沒用的阿陽,你了解我,我又何嚐不了解你,別人都以為鬼主有多厲害。

殊不知,你根本沒有新鮮的元神維持力量,隻能靠些末鮮血存活,根本就是個花架子。這就是軟弱之人所要付出的代價,把你的鬼族之力給我,他更適合我。”

墨塵說的都不錯,旭陽不想帶著鬼族繼續重蹈覆轍了,不想害人,所以包括他在內的鬼族這麽多年來從未殺過一個無辜之人。

“墨塵,你真的了解鬼族力量嗎,他不是殺戮之力,是守護之力。”

“哼”墨塵並不信旭陽的話。

旭陽也不管他信與不信,繼續說道“阿夕是這樣,我也是,我們都是為了守護鬼族,守護每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曾經的旭陽一度迷茫過,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能做什麽,可他現在明白了。他經曆過被放棄,所以他現在不想放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