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到了。”雲蒼停住步子，深牢甬道的深處，一樣東西像是小草破土一般在牆麵裏**，終於，一股力量破牆而出，洞開的牆麵裏顯出了一樣東西。

——另外半個草木傀儡。

白杞渾身一陣寒意，麻木的身軀竟不由地退後了兩步，“火淼……對自己真是極狠。”

雲蒼抬手上前，那半個草木傀儡便在空中飛向了他們這兒，雲蒼一手握住，那傀儡閃著的熒光漸漸熄滅。

“太虛幻境前肉身自殺，僥幸活命卻被被天帝找到，溫水慢火尊養後，火淼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用途。天帝不方便做的很多事，都需要找一個人來替他完成。比如打理這間囚禁魔族的囚牢，比如，意外得知錦鶴存活時，天帝同樣也需要一個人去尋找。”

“那個人便是火淼。”白杞看著雲蒼施法縫合的草木傀儡。左右半個傀儡懸浮於他們身前，一左一右闊別重逢，漸漸挨進。

雲蒼嗯了聲。“然而火淼這人權欲之心甚重，膽大包天過人。他險中求勝過，亦絕境逢生過。他害怕天帝對其的尊養與利用，待他毫無價值後便會過河拆橋，於是他為求自保，也為倘若被背叛後求一個玉石俱焚——火淼他，在這暗室裏，生生將自己的身體劈成了兩半，他知道，若是折損了性命，另一半的身體隻會落在我的手裏。”

他的口吻終於道出了他的身份。草木傀儡縫合的光線在白杞的眼眸中落下光暈，白杞抬了抬頭，“雲蒼神尊。”

“不錯。本尊正是雲蒼。本尊知你白杞一生忠義，可惜愚忠，正與本尊萬年前被誆騙利用時一樣，想來‘扶正天界，戳破天帝的陰謀’也需要一個證人。天帝派你來擄走玉江揚，便是你的天意。”

“本尊便帶你來看一看，火淼死後將本尊引來這裏，究竟是留下了什麽線索。”話落，草木傀儡合二為一，小小的傀儡身上頓時顯現出白色的光芒，火淼所要告知眾人的真相，在光芒中逐漸顯現。

與此同時，暮止那邊。

暮止看著混色玄蟒恐懼的樣子，心中早已一片明朗。她看著天帝這張臉，陡然覺得可笑極了。作為暮止帝姬時，尊榮無比的她從幼時便接受者魔乃惡壞，神仙乃高潔的教化，可如今行過這些路，見過這許多事來。萬般還真不是由‘出生為何’決定的。

魔會熱情打獵，去山野抓最好的獵物給前來落離之地說和的天神，會喜愛陽光雨露，貪戀山野清風。天神會反將一軍，兵臨城下，屠殺全族。甚至，身為高高在上的天帝，也會在三界之中偷藏魔物，為不知為何的私欲，禍及三界蒼生。

她全部都想起來了。

那一日，天界派神使來落離之地說和，意求神魔兩界永世和平。她去大殿見到那神使，長身玉立，背影挺拔，微轉過身體來時，好看的側臉與溫潤的嗓音都像極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那時她分明聽見如鳥雀鳴叫般美妙的話語，“天帝使本尊與你們交談，以此字據為證，天界魔族永世交好，兩地共創繁盛，子民飽餐暖衣，共享朗日繁花。”

她聞言之後，那樣高興，騎上最快的魔馬，飛奔至山野，要給天界神族奉上最美味的野味。

天火卻穿破了她的家園。

“以字據為證，天界魔族永世交好，兩地共創繁盛，子民飽餐暖衣，共享朗日繁花。昨日之言，言猶在耳，天界眾神可曾記得？”她看天帝的目光早已變作鐵石一樣的冰冷，唇畔的譏諷在殷紅的唇色裏顯得那樣鮮明。

她卻儀態萬千，不曾卑躬屈膝。

以公主之勢，是西澤島的，也是落離之地的。

其實落離之地祭奠的那些族人並未複生，可不知為何，眾神仙似乎在這個女子的背後，看到了千軍萬馬。

“鳳族果真與落離之地勾結。”這是天帝的聲音。

“是魔又如何？是神又如何？何為高貴何為低賤，何為罪孽草芥，何又為正道光明？”

“真正的藏魔者，非周身魔氣，非與魔為伍，而是心中將三界分為高低貴賤，私欲無窮，心有魔念的人。”

“真正的藏魔者又是誰？”她的眼神再一次，一個一個從眼前神仙的麵容上掃過去，他們有的麵色驚慌，有的懵懂不解，有的氣勢洶洶，有的厭惡煩鬱。她笑了，點破，“天帝不過想一戰，暮止想問，天帝想戰的是鳳族，抑或是隻要挑起糾紛，無所謂鳳族鳥族草木之族？”

那小鳳凰實在聰明。得聞這一句，天帝的麵容倏然僵了一下。暮止驀然又確認了什麽。

天帝忽然在這時，發動了攻勢，頓時之間天地震動。暮止卻避過了這一擊打，她抬手起勢：“真是急切。”

玉江揚見暮止早有防備，順利躲過攻擊。他看向暮止眼裏十分讚揚，他動了動僵硬的身軀，避讓攻勢之間，一麵凝神要衝破雲蒼與之的傀儡術。打算酣暢淋漓地戰一場。

“鳳族、落離之地不懼戰。”暮止在通天的魔氣與神力交融的氣澤裏化身為一隻紫玉藍羽鳳凰，她的每一根翅膀都是藍色的卻又隱隱泛著紫色的玄光。她刷得一下，衝擊上了雲霄，又整個向下俯衝。翅膀震出的力量，使得天宮的宮羽都輕輕顫動。

“我們不懼戰，但求幹淨清明。”

她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猶如曇花最後的一現，生生在這茫茫天界之中分出了一片天地，這片天地將其餘諸仙、諸神、乃至‘雲蒼’隔絕在外。她早就想好了，如果藏魔者勢如滔天。

便是魔族幻境再現一世又有何妨。

隻是好可惜啊，她可能見不到落離之地重新建成的樣子了。鳳凰一聲長鳴劃破天際，風雲交匯的聲音之中，夾雜著無數細碎的聲音。

暮止似乎聽見了歲容那隻狐狸，像曾經在紫雲殿中一樣，罵犯蠢的她。她果真看見，歲容拚了命地敲打她造出的小世界結界，敲到、喊叫到近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甚至都化成了狐狸樣子，毛嘴毛手地還在敲。

她還看到天帝倏然使出了更強的神力與她鬥爭，神力與她身上神奇的力量交鋒，雲層之中像是有一條巨龍與一隻紫色鳳凰不住廝殺，兩邊的力量一下衝擊到一塊，形成一股巨浪，猛地砸在了暮止所造的小世界邊緣上。

玉江揚隻覺得自己麵前的什麽東西碎了，旋即，他身上的傀儡術和障眼法一瞬消失。

那個暮止為了庇護所有無辜人的小世界碎了，蜂擁而上的神仙湧入了天帝那邊。一隻爪子都跑出傷血的小狐狸連跑帶滾的跑到暮止的邊上。

眾人看到——

哪裏有什麽雲蒼神尊，那從天牢之中不見了的錦鶴大妖，正在眼前。

天帝的神色忽然慌亂了，他望著墜落吐血的那隻鳳凰，忽然極其瘋癲地喊了聲“雲蒼！”像是被什麽事氣得發顫。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幾步上前，匆忙道“錦鶴不見之後，本帝派了百萬精兵前往赤雲河畔，如今已壓境，西澤島的那天穹，怕是要碎了。你這妖魔，卻是心係鳳族，若束手就擒，鳳族一族或許能有活口。”

“你敢！”暮止頓時眼中充滿血絲，雙手交握，法印隨著紅光迅捷顯現，而就在法陣的中央。

鳳凰結陡然升至於天空的最高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