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Do·《10sep》

外麵的天已經黑了,一眼望去,城市裏的霓虹燈仿佛星光在閃爍。

江念期蹲在洗手間過道的窗戶邊,身旁有個身材高大、留著極短寸發的男生在不停走來走去,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沉默,你能不能別在我跟前晃了?晃得我頭疼。”江念期揉著太陽穴,抬眼看著他。

沉默又在她麵前晃了幾圈,最後在她眼前停住腳步,蹲了下來:“你真要轉學走了?這次不管做什麽都留不住你了?”

江念期不好意思跟沉默對視,垂著脖頸,點了點頭:“嗯,我行李都打包好了,明天寄完就走。”

“不是,江念期,你媽是再婚,你跟著你媽去那個重組家庭幹嗎?那裏又沒人歡迎你。”

江念期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鼻梁,把有些紮皮膚的劉海兒撥開,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垂眼看著自己的鞋尖,反問道:“我姑姑是什麽態度?我要轉學跟我媽走,她反對嗎?”

“你都那樣說了,我媽還能有什麽態度?她隻是你的姑姑,還能不讓你跟著自己親媽走?”

江念期沒說話,她今晚腦子一直處在混沌的狀態中。沉默能感覺出來她已經很多天沒睡過好覺了,但她長得好看,皮膚狀態也一直很好,所以看起來臉色並不憔悴。

沉默見她這樣,又認真說道:“妹妹,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你爸去世了,你媽結她的婚,你可以一直留在我家。”

江念期總算抬起頭看他,憂鬱的情緒也消散不少:“可我弟才五歲,要是他一個人跟著我媽去那個新家,以後很容易被養歪,我去的話,他說不定能少學點壞。”

沉默聽後一愣:“合著你非要跟你媽跑去那個重組家庭,是因為怕你弟被帶歪?那你之前怎麽跟我媽說,你是因為程佳峻才走的?你扯那些有的沒的,我都跟程佳峻……”

“什麽?”江念期聽到他提起程佳峻,表情當即認真起來。

沉默見狀,連忙把話給咽了回去,搖搖頭:“沒什麽,回去吧,外麵還有來送你的同學跟朋友,今晚這頓飯還沒吃完呢。”

江念期本來隻是在飯桌前情緒不佳,所以才出來靜一靜。這會兒話題被沉默打斷,她也站起身,挪著有些蹲麻的腿,跟著沉默回到了飯桌。

今天來的都是班級同學和私下關係好的朋友,因為江念期要轉學去外地了,所以大家特意為她辦了一頓散夥飯。

沉默玩樂隊,朋友多。江念期平時總是跟著沉默這個表哥跑,也就認識了不少人。

大家正大口吃著烤肉,這時,一個原本說過今晚不會來的人突然出現在江念期麵前。

江念期感覺自己的身邊好像站了一個人,一抬眼,才猛然驚覺來人是誰,當她想收回目光時,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我走,你能不走嗎?”程佳峻問得很直接。

他的眼睛是發灰的青色,乍一看像外國人,但細看就能看出他是一個混血少年。程佳峻長得非常高,五官深邃,臉上有種不符合他年齡的沉穩與俊美。

江念期整個人都蒙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姑姑麵前胡謅的話怎麽會傳到程佳峻那裏。

“沉默和我談了,你跟你姑姑說,你覺得樂隊裏那個叫程佳峻的男生好像挺注意你的,你不想影響學習,所以才決定跟你親媽一起走。”程佳峻冷冷地看著她,青灰色的眸子就像一把開過刃的刀,“你要走就走,覺得我煩也可以跟我直說,沒必要在背地裏搞那些彎彎繞繞的。”

江念期被他的一番話說得當場變成了一個啞巴。程佳峻說完就直接轉身走了,沉默站起來,想伸手拉住程佳峻,卻被他一把甩開。

一時間,現場的氣氛有些尷尬,同樂隊的貝斯手為了緩和氣氛,連忙抬手把大家的視線都攬了過去:“欸,別都幹瞪眼哪!你看你這肉都要糊了,趕緊夾起來吃!都吃,都吃。”

在場的人為了努力忽略剛才發生的小插曲,開始假裝開心,氣氛又變得熱鬧起來。江念期看向了還呆站在一旁的沉默,她這會兒的眼神就像已經去世的人的眼皮硬是被掀開了一樣,頗有種死不瞑目的感覺。

沉默被江念期盯得發毛,硬著頭皮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身體往後倒,看著她道:“我也是聽我媽說了之後一時激動,就想著跟他聊聊,看他以後能不能離你遠點,這樣你就不用走了。”

“你找他聊什麽?”

“我看你倆在樂隊裏一直都挺有默契的,雙吉他手,他平時比我都還要照顧你。”

“所以你為什麽要把這件事告訴他?我這輩子就幹了這麽一回拿人擋槍的事,結果你倒好,直接把這件事捅到他麵前去了。沉默,我真謝謝你。”

江念期收回了自己的“死亡凝視”,看著烤肉架上的五花肉在“滋滋”地不停往外冒油,而沉默看到江念期那複雜的眼神後,也沒敢再開口跟她說些什麽。

第二天,江念期起得很早。

把行李全部打包寄走後,她背著書包準備離開。沉默想送她去機場,被她給推了回去。

上午十點,晴空萬裏,紫外線非常強。江念期走出姑姑家所在的別墅區,剛準備拿出手機叫車,就看到親媽文安琪戴著墨鏡正靠在一輛車邊上等她。女人墨鏡下的紅唇十分亮眼,她紮著低馬尾,穿著一襲黑色緊身裙,身材凹凸有致,性感與知性這兩種氣質完美地融合在她身上。

江念期沒有跟她打招呼,直接走過去,打開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文安琪坐到了副駕駛座上,旁邊是她新丈夫在這邊的朋友,這次是專程來開車接送她的。一個月前,文安琪突然出現,說要把自己幾年前寄養在小姑子這裏的兩個孩子都帶走,還掏出了一份親子鑒定報告,證明小兒子是她跟其他男人生的。

那天所有人都氣瘋了,江念期也才知道,原來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胞弟,和她其實同母異父。弟弟當天被接走,而她卻選擇留在了姑姑家,因為她覺得自己不可能跟這個瘋女人走。

可一個月後,她還是收拾好行囊,要灰溜溜地離開了。

弟弟坐在車後座上。時隔一個月,江念期又看見了弟弟,小男孩被打扮得幹淨整潔,跟以前一樣黏人。他一看到江念期就蹭過來抱住她。江念期讓他乖乖坐好,但一推開他他就開始紅眼眶、哭鼻子,最後江念期隻能把這個嬌氣包抱坐在自己腿上。

“江睿,你都五歲了,怎麽還這麽愛哭?”江念期把書包放到後座的另一邊,用手捏著弟弟白軟的臉頰,不停拉扯。江睿不喊痛也不說話,就安靜地坐在她腿上,好像隻要能被姐姐抱著就好。

聽到江念期的話後,文安琪開口朝她叮囑道:“念念,我已經把睿睿的戶口遷到於家了,改名手續也辦理完了,以後弟弟叫於睿,記得不要再叫錯了,於琛叔叔才是睿睿的親生父親。”

江念期微怔,眼底的情緒翻騰了起來。駕駛座上的男人不知在想什麽,開口問:“怎麽沒看見她姑姑出來送她?不是也放在身邊帶了四年嗎?”

文安琪說:“她公司忙,可能沒工夫顧到這邊吧。不過現在念念跟我走了,以後我會照顧好她的。”

江念期聽著這粉飾太平的解釋隻覺得可笑,嘲道:“你要是真想照顧我,當初爸爸去世後你就不會把我和弟弟丟在姑姑家,自己跑去另尋出路。而且,你如果當初就跟我姑姑把話說明白,告訴她睿睿不是我爸的遺腹子,你覺得她還會幫你養四年孩子嗎?”

駕駛座上的男人聽完江念期的話,像是才了解到朋友的私事,臉色明顯有了變化。文安琪卻沒有生氣,隻是語氣穩定地說道:“你姑姑當年被她前夫騙,公司差點破產,你知道你爸那時候幹了什麽嗎?”

她沒回頭,目光直視著前方,說道,“你爸很大方,他說自己在大學當教授,有工資,而且他也不懂經營,所以就把家裏留給他的股份全都給了你姑姑處理,結果所有錢都被你姑姑虧掉了。雖然你姑姑後來又白手起家成立了一家公司,並且經營得很好,但那也是你爸車禍去世之後的事了。你爸把家底都給別人的時候想過自己沒錢之後要怎麽養你嗎?他不會,因為他隻會管他自己的家人,但我還要想著我跟我女兒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

這話裏話外無非就是——她姑姑當年拿了她爸那麽多錢,她爸去世後,幫著照顧幾年孩子也是應該的。

江念期不回話了,她陷入了沉默,看著車窗外不斷變化的風景,想起那天晚上姑姑跟別人打電話時,自己不小心聽到的那些話。

姑姑說,她現在聽見文安琪這個名字就惡心到想吐,甚至不知道以後該怎麽麵對她生下來的孩子,這感覺就像是吞了一隻蒼蠅。

在此之前,江念期一直都以為姑姑是愛她的。父親去世之後,姑姑幾乎將她當成親女兒照顧,但沉默說的也是對的,姑姑不是她的親媽,她做這一切也都是為了自己過世的哥哥。

姑姑現在排斥看到和文安琪有關的任何人,其中也包括她和弟弟。沉默感覺不到,但江念期感覺到了。

將人送到機場後,繼父的朋友就離開了。江念期昨晚失眠,在飛機上睡了一路,出機場後,有司機過來接文安琪,並很禮貌地對她打招呼:“文總,回來了。”

文安琪微笑著點頭,但這次她沒再坐副駕駛座,而是微仰著脖頸坐到了後座,姿態優雅又高傲。

一路無言。到了新家後,文安琪把睡著的於睿送回房間,順手給江念期指了下她房間的位置,讓她先上去看看。

江念期在陌生的地方不願意多說話,轉身就走了。經過走廊時,有個正在拖地的阿姨弄翻了洗拖把的水桶,江念期的鞋襪被打濕了。

還沒等江念期說話,那個阿姨卻不耐煩地抱怨起來:“你沒看到我在打掃嗎?走廊這麽窄,看到別人在打掃衛生還硬要過,現在又把地弄得這麽髒……”

江念期皺起了眉頭,沒等開口,正在上樓的文安琪說:“劉姨,你先去做別的事吧。”

說著,她又看了一眼自己搭在樓梯扶手上的手指,對劉姨說:“或者你有空了也可以擦一下扶手,有點落灰了。”

“我不管做什麽事都有自己的計劃,你知道什麽啊就來亂插手,還想使喚我?”劉姨冷哼了一聲,動作粗魯地拿起拖把和水桶走了。

文安琪看著劉姨的背影逐漸消失,走向江念期,幫她打開了麵前的門:“這是你的房間,剛剛那個是劉姨,她在家裏工作了很多年,說了什麽難聽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江念期看著自己被打濕的鞋子,心想:她對你這個新來的女主人說的話也沒好聽到哪裏去。

文安琪看到了她這雙鞋:“你這雙鞋也穿舊了,扔了吧,等今晚於叔叔回來,我們陪你出去逛逛街,買些新衣服。學校快開學了,大家都穿校服,鞋不能穿太差的。”

這雙鞋是江念期過生日的時候程佳峻送給她的限量款,她想了想,從書包裏拿出衛生紙,蹲下來擦了擦鞋上的髒水:“不用出去買,我有鞋穿,腳上這雙也沒怎麽弄濕,待會兒就幹了。”

文安琪也沒強求,又帶她在別墅裏逛了一圈,當走到二樓一間緊閉的房門前時,文安琪停了一下,說道:“這是你繼姐的房間,她是你於琛叔叔和原配生的孩子,比你大一歲,叫於晴,開學就念高三了。”

江念期見房門緊閉,隨口問了一句:“她不在家住嗎?”

“在家住的,也許現在正在外麵玩吧,不清楚。”文安琪說完,房間裏突然傳出了音樂聲。

這意味著房間裏有人,隻不過這人不想出來見她們母女罷了。

不過文安琪並不在意,她連頭都沒回,繼續往前走:“等今晚一起吃飯的時候會跟她見麵的,先走吧。”

傍晚時分,這個家的男主人回來了。

男人回來後,先是抱起了朝自己跑來的小兒子。江念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繼父,她發現,他跟自己想象中的商人形象並不一樣。

雖然繼父比她媽大了將近二十歲,可他戴著眼鏡,文質彬彬,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是個很有氣質的男人。

聽說繼父結婚很晚,他年輕時一直在打拚事業,因為妻子身體不好,三十多歲才有了女兒。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專情的男人,可他最後還是跟大學時就在一起的發妻離了婚,之後娶了更年輕漂亮的文安琪,並且讓高學曆、有著在華爾街任職經曆的文安琪擔任了他企業的首席財務官。

江念期不確定這個男人到底是看中文安琪為他生了個兒子,還是看中文安琪出眾的能力,總之他很中意這個新太太。

於琛對於睿很好。小孩子通常都格外敏感,別人對他是好還是壞,他都有著小獸般的直覺。才搬來住了一個多月,於睿看上去就已經跟於琛很親近了,當然,這可能跟他從出生起就沒有享受到父愛有關。

飯菜已經布好,於琛抱著於睿走過去看了一眼,又跟家裏做事的人交代了幾句,轉頭看到文安琪和江念期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便朝那邊走了過去。

於睿一看到江念期就不肯讓於琛抱了,他叫了一聲“姐姐”,伸手就要下去抱她。

於琛把於睿放了下來,於睿連忙一頭紮進江念期懷裏,江念期也順手摟住弟弟,把他抱到沙發上坐著。

“念念來了。”於琛神色溫和地衝她打了個招呼,“以後就把這兒當成自己家,缺什麽就跟李叔說,或者和劉姨說也行,他們都會給你安排好的。”

“謝謝於叔叔。”江念期點點頭,低頭想把鞋穿上,於琛順著她的動作看到她的襪子上有一塊很大的水漬,主動問:“襪子是不是濕了?”

江念期說:“嗯,不小心弄濕了鞋子。”

於琛聞言,看向了一旁的文安琪,嚴肅道:“就這樣脫了鞋坐在沙發上晾著怎麽行?安琪,怎麽不帶念念去換?”

文安琪神色平靜,解釋道:“念念的東西還沒寄過來,沒事,下午劉姨拖地的時候不小心弄翻了水桶,念念當時剛好路過,這會兒其實也幹得差不多了。”

說話間,江念期已經穿好了鞋,她本來想抱著於睿站起來,可一旁的於琛卻變了臉色,原本溫和的男人,眼神和氣勢突然變得恐怖起來:“李叔,你把劉姨叫過來,我有些話要問她。”

江念期感覺家裏的氣氛很不對勁。看到於琛的神情,弟弟抱著她就想躲,像是有點害怕。江念期跟他貼了貼臉,他的小身板才抖得不那麽厲害了。

“怎麽了?”

於睿怯生生地小聲在她耳邊說:“那個劉姨一點都不好,她上次還把我的手拉得很痛。”

“手痛?怎麽回事?”

文安琪在一旁好心解釋:“劉姨也是疏忽了,照顧睿睿時不小心把睿睿的小拇指給拉脫臼了,睿睿哭了一下午,李叔發現後才送睿睿去了醫院。”

聽到文安琪這句話,於琛的臉色更差了。

這時劉姨走進來,看到於琛,主動招呼:“先生,您找我?”

於琛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開門見山地問道:“劉姨,你是不是對我和我的家人有什麽意見?我已經提前跟你打過招呼,說念念是我的繼女,你也知道她今天會到家裏來。如果你有意見的話麻煩你直接和我說,把拖地的髒水潑到念念身上是什麽意思?如果再出現莫名其妙把睿睿手指拉脫臼這樣的事,或者裝模作樣地應付我,那我隻能請你離開我家!”

於琛一番話說完,劉姨的呼吸明顯急促了許多。她一會兒看向於琛,一會兒又看向江念期,直到把眼前的人全掃視了一遍,發現眾人的神色明顯在把她當外人時,她才終於繃不住了,厲聲質問道:“先生,太太跟了你快二十年了,你現在就這樣將她掃地出門,把這個女人和她的拖油瓶領回來,你怎麽對得起太太和小晴?”

於琛聞言,臉上的表情多了幾分不耐,他一字一句地質問劉姨:“我怎麽對不起她們了?離婚時我分了一大筆財產給她,每個月還會支付撫養費,於晴也是我在養著,這輩子她們即使不工作也照樣吃喝不愁,難道我虐待她們了嗎?”

“難道太太想要的是錢嗎?她是被你們逼著離婚的啊!”

劉姨不甘心,直接走了上去,想要伸手拉住於琛,卻被於琛一把推開。

“夠了!你不想幹就走吧。”於琛說完,又看了眼李叔,“李叔,你帶她去收拾東西,薪水按照合同付給她。她被辭退了。”

劉姨一直在哭,李叔走過去想勸她,她還在鬧情緒。沒人注意,此時一個長相清秀的長發女生站在二樓的走廊上,當她看到樓下客廳發生的一幕後,表情也變得越來越難受:“爸,從我小時候起,劉姨就在照顧我了。你現在讓她走?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於琛抬頭看了於晴一眼,冷聲道:“她不適合繼續留在這個家裏了,你和她相處久了也會被帶壞,這件事沒有回旋的餘地,以後也別再提。”

於晴還想再說些什麽,一旁的於睿卻小聲地說了一句:“我餓了。”

於琛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說,從江念期手裏抱過於睿,轉眼恢複了慈父的形象:“睿睿都餓了吧,我們去吃飯。於晴,你也下來吃。”

於晴看著父親懷裏的於睿,又看了眼一邊抹眼淚一邊去自己住處收拾東西的劉姨,眼裏全是淚。

那個一心惦記著舊主的劉姨被辭退後,沒過幾天,文安琪請來了一個新阿姨。新阿姨剛好也姓劉,對江念期和於睿都很照顧。每次江念期睡過頭,劉姨都會給她留好早餐,有時還會給她送到房間來。

江念期不太習慣這樣,但劉姨反複強調,說是太太交代過,晚餐可以不吃,但早餐一定要吃。

江念期實在受不了了,決定以後早起下樓吃早餐。

這是她來到新家一周後第一次下樓吃早餐,可當她走到餐桌旁,卻發現於晴也在。

於晴看見江念期,把手裏的牛奶往桌子上隨意一放,放下餐叉,直接上樓了。江念期看了一眼於晴的背影,也沒什麽反應,隻是對往她手裏塞熱豆漿的劉姨說了聲“謝謝”。

明天就是開學日,江念期吃過早餐,決定去買些學習用品。

她把需要采買的用品簡單寫了張單子,然後拿出手機導航搜索附近的文具店。就這樣一個人逛了一會兒,等她買完東西從文具店出來,恰好路過一家吉他店。

她腳步微頓,最後推開門,走進了這家店。

店內的裝修風格很複古,整體氛圍懶洋洋的,像是幾十年前的老唱片店,打掃得也非常幹淨。

江念期一聲不吭地觀察著店裏陳列的吉他,坐在櫃台後麵的男人見她站了許久,便起身走了過來。

順著江念期的目光,他發現她正在看他們學員日常彈吉他的照片。

“你是不是對吉他感興趣?要不要了解一下?我們這邊有專業老師教學,可以送你一節課,免費體驗。”

江念期回過神來,轉身看向身後胡子拉碴還留著狼尾辮的中年男人,搖搖頭道:“不,我就是看看。”

說罷,江念期將目光移了回去,又看了一會兒。

她注意到牆上有一張男生彈吉他的側麵照。

照片中男生微低著頭,雖然看不清臉,但氛圍感十足,這讓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老板殷勤地介紹:“他也是我們這裏的老師,吉他彈得特別好。”

江念期聞言,挑了挑眉:“他看起來挺年輕的。”

老板笑了笑,說道:“是不大,但他在這行的資曆可不淺,要真算起來,連我都得喊他一聲老師。但他今天不在,說是明天要開學。”

想起自己明天也開學,江念期問:“上高中嗎?”

“對,開學後偶爾會過來看看,得運氣好才能碰上他。”

“哦……”

江念期在店裏又看了一圈,和老板簡單聊了兩句後就打道回府了。

開學當天,江念期起得很早。她今年高二,既不打算住校也不打算住在家裏,準備在校外租房住。考慮到還要搬家,所以前段時間寄到的大部分快遞她都沒拆。

才洗漱整理完,外麵就有人敲起了門。江念期走過去開門,隻見文安琪化好了精致的妝容,一身裝扮大氣且優雅。

“開學第一天,我請了半天假送你上學,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

江念期沒領情,又回了房間:“忙就不用特意請假送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怎麽不是小孩子?”文安琪跟著她走了進來,看到屋裏堆的紙箱,指揮身後的司機過來把東西都搬到車上去,又繼續跟她說,“再說工作再重要,也沒有你和睿睿的事重要。我本來想安排你住在老師家,但你不願意,在學校外麵租房一個人住也不是不行,總之不影響你學習就好,平時有什麽需要的就給劉阿姨打電話,她準備好了會讓李叔安排人給你送過去。”

江念期把腦後的長發攏好,用皮筋隨意紮了兩下。文安琪想伸手將她耳畔的碎發梳理一下,江念期後退半步避開了。

文安琪沒什麽反應,隻是收回手繼續說:“等學校放假了就回來看看。”

江念期點了點頭,沒說話,一看就知道是在敷衍。

下樓吃過早餐,司機已經將江念期的行李放到了車上,劉阿姨和徐阿姨也上了車。江念期正想打開後座的門,文安琪卻拿鑰匙打開了另一輛車的鎖。

“念念,你跟媽媽坐這輛。”

江念期看到這輛炫酷的跑車有點說不出話來,搖搖頭,拒絕了:“隻是去開學,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文安琪隻好看了一下周圍,說:“那開那輛法拉利吧。”

江念期知道她就沒想低調出行,隻好上車。

去學校的路上,文安琪接了好幾個工作來電,全程都在說話。江念期從口袋裏摸出耳機,打開最喜歡的常聽歌單,隔絕了身邊的聲音。

到了學校,文安琪的女秘書連忙下車,替她們母女去找開學報到地點。因為不確定待會兒要不要領書,司機也跟著下來了,準備去做那些不算苦力的苦力活兒。

文安琪還在打電話,江念期看旁邊人來人往,也沒跟周圍的人打招呼,徑直朝學校裏麵走,幾乎是憑直覺找到了報到處。

江念期在公告欄上看到了自己的班級信息,然後跟在大部分同學家長身後,走到教室外麵排隊。

眼看就排到她了,負責接待的老師突然起身,拉過剛剛報到的男生說起了話。

江念期的耳朵裏一直塞著耳機,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麽,隻覺得那個男生長得很端正幹淨,不管是眉眼還是鼻梁都很好看。

隻不過他看人的目光很是冷漠,對任何人都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態度,用“高冷”來形容不恰當,更像是淡漠,對誰都不熱情。

江念期有點納悶,她明明剛入學,但總覺得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男生。

老師跟男生說完話就離開了,那個男生坐到了老師的位子上,幫忙做報到登記。

前麵兩個人都登記好了,輪到江念期,她走了過去。坐在電腦前的男生對她說:“學費繳納和信息登記都在學校公眾號上做,需要提前上傳,你弄好了嗎?我核對一下,你叫什麽名字?”

“江念期,江南的江,念念不忘的念,一期一會的期。”

男生輸入名字,在花名冊上查找,隨後從旁邊的一遝紙中拿了一張,用筆在上麵畫了幾下,抬眼看著她說:“待會兒需要你去確定一下學區和班級位置,具體領書地點這張紙上有寫,校服和**用品去中心廣場,領完後回宿舍收拾好。今天有晚自習,你到教室了班主任會通知時間。”

“我不寄宿。”江念期說。

男生垂下眼睫,語氣淡淡地說:“那就不用領,但晚自習要來上。”

上午明亮的陽光照在少年的臉上,江念期看到他鼻梁上跳躍的細碎光點,心想一個男生的睫毛居然長得比女生的都長,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謝謝。”江念期說。

她走出教室,看到不遠處的文安琪朝這邊走來,此時她還在拿手機打電話。

可能因為母女倆的長相氣質比較出眾,也可能是因為跟在她們身後的人有點多,江念期聽到旁邊有人開玩笑說她是大小姐,連領書都不用自己動手。

她倒是想動手,是司機和秘書在她媽媽麵前爭著表現,根本就沒有她插手的份。

文安琪原本想找江念期的班主任聊聊,但是班主任被人叫走了,她在教室裏等了五分鍾沒見到人就不再等了,直接帶江念期去了租好的房子。

小區地段非常好,距離學校步行隻要十幾分鍾,周邊配套完善,有商圈和廣場,公交站和地鐵站都在小區門口。

劉阿姨和徐阿姨很快就幫江念期把新家收拾妥當了,有些行李江念期想自己收拾,她們就放著沒動。文安琪在房子裏看了一圈,感覺環境挺不錯的,便對他們說:“今天大家辛苦了,劉姨、徐姨,你們先坐小李的車回去吧,我過會兒直接去公司。李秘書,你先去車裏等我。”

大家點頭應下,紛紛離開。文安琪見門被帶上,便走進廚房,從櫥櫃裏拿出幾個雞蛋,開始煮麵條。江念期沒管她,兀自蹲在客廳,把自己帶來的一些小東西挑揀好往臥室裏搬,還沒等她收拾完,文安琪就端著兩碗麵走出廚房,然後將麵放到了餐桌上。

“念念,過來吃午飯吧,家裏沒其他食材,湊合著跟媽媽一起吃點簡單的。”

江念期回頭看了她一眼,對這個女人端麵給她吃的畫麵有些恍惚。

她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麵條裏加了生抽和醋,口味很淡,是她記憶中熟悉的媽媽的味道。

明明沒有太多想法,可那個味道進到嘴裏,她的淚腺就運作起來了。她幾口吃完了煎蛋,文安琪很快又把自己碗裏的煎蛋夾到了她的碗裏。

江念期不想在她麵前掉眼淚,忍住了,吃完麵起身走到了陽台。

文安琪跟她一起出來,靠在陽台欄杆上,開口說道:“其實這套房子我買下來了。”

江念期轉頭看著她,文安琪也將視線轉移到了江念期身上,說:“我是以你的名義買的,所以這裏是你的了。”

說完她站直身,從包裏抽出一份合同,連帶著把筆一起遞給了她。江念期有點遲疑,但文安琪還是示意了一下,讓她簽字。

江念期拿著合同看了一遍,簽了。

從她手裏拿過合同,文安琪說:“這套房子的地段很不錯,下次回家我把房產證給你。物業費、水電費你不用管,我都會交的,樓下有個車位也是你的,車的話就等你以後考了駕照再看有什麽喜歡的吧,可以嗎?”

江念期看著文安琪把合同收進包裏,沒忍住,開口叫了她一聲:“媽。”

“嗯?”文安琪抬起眼看向她,可江念期想了想卻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麽。

“我還是去叫一個阿姨留在這裏照顧你吧,做飯打掃衛生,你肯定全都不會。”文安琪又拿出手機要打電話。

江念期連忙阻止她:“不要。”

“那你自己住平時吃什麽呢?家務事會耽誤你的休息和上課時間。”

江念期搖頭道:“我在學校吃,晚上還有晚自習,回來也就是睡個覺。”

“好吧,那我每周叫鍾點工過來給你收拾兩次,你有空多回家來看看睿睿,整個家裏他最黏的就是你。”

文安琪說完拎起包就開門出去了,江念期跟著她一起進了電梯。

而此時,就在江念期這套房子的樓上,剛才在學校報到處接待過她的少年也剛好站在陽台上吹風。

暑假這段時間,他家樓下一直在裝修,現在好不容易停了,新鄰居也搬了進來,沒想到樓上又開始了。

站在陽台上,他能聽見樓下鄰居的對話。

過了一會兒,他把耳塞重新塞進了耳朵。

把行李都收拾好,江念期去洗了個澡,出了浴室才下午三點,她有點犯困,就去臥室睡了。為了趕晚自習,她還特意定了一個鬧鍾。

這段時間江念期的睡眠質量奇差,身上總是會痛,還會不時地犯困或失眠,有時候白天瞌睡特別多,有時候不管白天睜著眼睛熬了多少小時,到了晚上該睡覺的時間還是睡不著。

一覺醒來,臥室裏已經漆黑一片了。

江念期還有些沒清醒過來,緩了好一會兒,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是淩晨四點了。

她睡了十三個小時,一時間想不起來今天都發生了些什麽,恍惚了兩秒,這才猛地想起自己錯過了晚自習。

反正也睡不著了,江念期索性起床去刷牙洗臉,洗漱完畢,在地圖上搜索了一下,發現小區外五百米處有一家早餐店開門了,於是她拿上鑰匙去外麵買了兩根油條和一杯豆漿,回來後開始在書桌前翻起了昨天領回來的教材。

江念期學習的時候很容易投入,她把各科教材都看了一遍,窗外已經大亮,正當她拿筆在書上寫著一道題目的答案時,手機突然響了,是沉默打來的。

她開了免提,邊接電話邊看知識點:“喂。”

“我怕你開學第一天早上起不來,特意打電話提供叫醒服務,怎麽樣,我還挺好吧?”

“明明是你自己睡不了懶覺,心裏不爽,想讓我也睡不了。”江念期說,“我從昨天下午三點睡到淩晨四點,沒覺可睡了,起來翻了一下這邊發的教材。”

沉默頓了頓,回道:“小江同誌,你還真是不管走到哪兒都一如既往地熱愛學習。”

“我們當學生的不熱愛學習還能熱愛什麽呢?”

“你這話說得我都沒法接了。”沉默那邊傳來了床墊的擠壓聲,估計是起床了,“那你繼續學吧,自己注意一下上課時間。到了新班級脾氣小一點,沒事別發脾氣,別看人不順眼就跟人吵架。”

“我什麽時候像你說的那樣了?總去校長旁邊念檢討的人是你,不是我。”

“……”沉默徹底沉默了。

掛了電話,江念期也沒心思繼續學下去了,她昨晚沒去晚自習,現在不知道課表,隻好把所有的書都帶上。

按照昨天報到處那個男生給她的校園平麵圖,江念期找到了教室。因為找地方耽擱了一點時間,她進去的時候班裏同學基本上到齊了。

她一進教室,同學們的視線就落到了她身上。班裏還剩下幾個空座位,江念期走到二列五座想要坐下,可旁邊正在跟人聊天的女生卻伸手擋住了她:“這裏有人了。”

江念期又在教室裏麵環視了一圈,去了後排的另一個位子,但這個位子也有人了。

江念期接連問了三個空位,但都有人了。這時,她注意到最角落靠近掃把的位子還空著,正準備朝那邊走,就聽到身後傳來笑聲。

江念期回頭,發現有幾個人正在看著她笑,她突然感覺不對勁,停下腳步,朝那些人走了過去。他們明顯有點慌,沒想到江念期直接路過他們,走到了講台前的一個空位坐下。

一個額頭很高、紮著馬尾的女生抬頭看了她一眼。

江念期轉頭問:“這裏有人坐嗎?”

“沒有,你坐吧。”那個女生並沒有要和她多說什麽的意思。

早讀鈴響了,班主任走進教室,是個眼神看起來很犀利的中年男人,頭發不多,甚至還有一點禿,不說話的時候很威嚴。江念期感覺大家都非常怕他。

她坐在最前排,就跟以前學習一樣,沒再注意聽他說話,自顧自地翻看著課本,結果書頁上突然被教鞭點了兩下。

“這位同學,你是轉學過來的嗎?我記得我們班這學期要來一個轉校生,你昨晚沒來上晚自習?”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下次睡過頭了記得打電話來找我請假,我叫王朝義,不光是你的班主任,還是學校的教導主任。”

“好的。”江念期低眉順眼地答應了。

光看表情,她實在看不出老師生沒生氣。

王朝義在黑板上寫了自己的名字和聯係電話,讓沒記的同學抄下,接著說起了一些題外話。

“咱們二班是按高一分科考試的成績分的,你們是全校理科最拔尖的一批人,當然隻是之一,還有一半在一班。”王朝義看了眼手裏的資料,繼續說,“這次年級第一在一班,但是你們的能力也都不差,以後年級第一早晚是咱們的。這學期才剛開始,大家都有點幹勁。”

後麵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沈調是在那邊吧?”

“誰能考得過沈調啊,那個人就跟怪物一樣,回回年級第一,就沒人把他拉下來過。”

王朝義顯然聽到了這些議論,直接點名叫了人:“唐俊你這次都考進年級前十了,能不能有點出息,說什麽喪氣話。”

說罷,他又看了眼時間,抬頭道:“好了,就說到這兒,快上第一節課了,你們自己準備一下。”

等班主任走了,江念期有點無聊地翻起了書,這時坐她鄰桌的女生拍了一下她:“欸,昨天報到,那個帶一堆人過來的女生是不是你呀?”

江念期愣了一下:“怎麽了?”

女生搖搖頭:“沒什麽,就是想說你還是別這麽張揚,我們市三中是公立學校,大家都比較普通,而且你家最近名聲還傳得不太好聽……”

“我家名聲?你們都知道我家的事嗎?”江念期等她繼續說下去。

女生卻說:“反正別這樣比較好。”

江念期察覺到了什麽,“嗯”了一聲,也不再追問下去了:“我知道了,謝謝你,我叫江念期,你呢?”

“我叫彭舒妤。”彭舒妤看上去對江念期挺感興趣的,跟她閑聊起來,“我有個親戚也很有錢,他們家就是做生意的,買的車也很貴。去年過年到他們家去,他媽媽說我成績好,因為我是年級第二嘛,就叫我給他兒子補課,給我包了好大一個紅包,結果那個小孩不想寫作業,說:'我媽給你包多少紅包我也給你包多少,你幫我把寒假作業寫完吧。'”

“你不會真給他寫了吧?”

彭舒妤一臉“這還用問”的表情看著她:“你覺得呢?”

彭舒妤收拾起自己桌上的書:“他讀書就是為了認識世界地圖,學些外語,以後好出國。他家教一大堆。我聽到他家裏人都管他叫少爺。對了,你家裏人不會叫你公主吧?還是叫你小姐?”

江念期搖搖頭:“沒有,就是叫名字。”

“哦。”彭舒妤應了一聲,又說,“對了,你知不知道於晴啊?”

“是吧。”彭舒妤看了旁邊幾眼,直接湊到江念期身邊小聲道,“她在學校的吐槽牆掛你,還發了你的照片。你今早來,那些人不是不讓你坐旁邊嗎?可能就是覺得你太能惹事了,都在避著你。”

江念期愣了愣,轉頭看著她,彭舒妤一臉“沒騙你”的表情和她對視,又道:“於晴之前是學校裏最有名的人。她漂亮,家境也好,大家都很喜歡她,那條發言影響還挺大的。”

江念期的胃裏突然一陣翻滾,不太舒服,起身說道:“我出去一下。”

在洗手間裏待了好一會兒,江念期總算把負麵情緒給壓了回去。她用力握住自己不停顫抖的手,但那種惡寒的感覺還在不斷侵襲著她。

從洗手間裏出來,江念期準備回教室,卻看到門口有人在等她。

幾個不認識的女生見她出來,瞬間把她圍住,其中一個女生開口:“你就是小晴家裏那個妹妹?”

江念期一臉迷惑地看著她,沒說話。

那女生等了一會兒,不悅地說:“問你話呢,啞巴了?”

江念期聞言,也沒客氣:“請問你哪位?我不認識你。”

那女生沒想到她會回嘴,有些不可思議地道:“全校都知道你家的事,你知道這棟樓是誰出資建的嗎?小晴的爸爸和媽媽。他們當年就是從這所高中畢業的,樓下的紀念石碑上還刻了他們夫妻的名字:於琛、楊儷雲夫妻捐。結果暑假學校翻修了一遍,這塊碑就被撤了,換成了”於琛、文安琪夫妻捐“,你知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江念期不想聽下去了,轉身要走,但對方不依不饒,拉著她不讓她走。江念期心情不悅,急著想掙脫,卻不小心碰翻了女生手裏的奶茶,灑了那女生一身。

被“潑”了奶茶的女生更生氣了,和江念期撕扯起來,直到有好事者去找老師,她們才被一起叫到了辦公室。

“所以你們為什麽吵架?”高三女生的班主任問。

江念期一臉平靜,絲毫不怯地說:“她說我家事。”

高三女生的班主任歎了口氣:“有事好好說不行嗎?”

江念期的班主任王朝義在旁邊聽不過去了,對著那個高三女生說:“你一個小姑娘沒事說人家家事幹嗎?你要在社會上這麽說話,誰會容忍你?”

高三女生的班主任對這種事也見多了,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繼續問道:“那這事總得有個說法吧?我學生是說錯了話,但她被奶茶潑了一身也沒動手啊。”

江念期暗暗叫苦,潑奶茶實在是誤會,她的確不是有心的。

王朝義到底還是幫襯著自家學生的,他撓了撓眼下,思索道:“這樣吧,你倆各退一步,互相給對方道個歉,再各寫一份兩千字的檢討給我,記個處分,然後打掃學校公共區衛生一個月。”

江念期聞言,轉頭朝那女生看了過去。那女生看到旁邊有盆仙人掌,也不知害怕什麽,連忙躲到了自己班主任的身後。

看女生連跟她正麵說話的膽子都沒有,江念期垂下眼睫,語氣平靜地問:“紀念碑不是我撤掉的,是學校換的,你為什麽跑來質問我?你怎麽不問問學校為什麽要把紀念碑上的名字換掉?”

江念期此話一出,旁邊的老師們瞬間愣了。

今年暑假,於琛和文安琪出資將學校整體翻修了一遍,還給老教學樓裏的每間教室都裝上了空調,換了桌椅。但人家夫妻什麽要求都沒提,當時是學校覺得過意不去,才把那塊老紀念碑給換了。

見氣氛有點尷尬,江念期反而笑了:“你們可以再把那塊老碑換回來,我想也沒人會阻攔。”

王朝義咳了一聲,把江念期拉到身邊,壓低聲音道:“行了,這件事就到這兒吧。”

“行啊,但我拒絕因為這件事接受任何處分。如果你們一定要處分我,那就把我家長叫來。”

江念期說完又看向那個女生,一字一頓道:“但對她的處分,一個都不能少。”

王朝義聞言,深吸一口氣,正想教育江念期適可而止,卻被一旁看熱鬧的老師給拉住了,那位老師眼神示意他別激動。

王朝義卻一把將那老師的手甩開,對江念期說:“這件事我們會有處理辦法,也會根據校規來辦,你就不要管了。”

江念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問:“那我能回去上課了嗎?已經響鈴很久了。”

王朝義歎了一口氣,擺擺手,讓她走了。

江念期離開時,剛好遇到站在辦公室門口的沈調,少年眼角的餘光從她身上掠過,然後伸手在辦公室門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蘇老師,這節是您的課。”

剛才那位一直在勸王朝義冷靜的儒雅老師這才想起來自己遲到了,忙對沈調說:“不好意思,我這就去,你先回去吧。”

見門口的少年離開,蘇老師連忙整理起自己的備課資料和教材。

而一旁的王朝義滿臉鬱悶,他當教導主任這麽多年,還沒碰見過這樣的事:“是誰把這個大小姐給招進來的?她成績過線了嗎就讓她進?”

蘇老師聞言勸道:“行了,人家是走正規手續進來的,把她分到你班,你就偷著樂吧!我跟在那邊教書的老同學打聽過了,她以前就讀的那所私立學校教學質量特別高,就連外省的都想盡辦法要把孩子送進去讀書,她在學校裏的排名一直很靠前,高一就參加了數學競賽。”

王朝義憤憤道:“參加了又怎麽樣,我們也有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