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叁 』

他走過去,伸手捧起白衣女子素瓷一般的臉。

如此陌生的臉,卻那麽真切的,是他的明珠。

相對無言,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幽怨地抬起臉來,“你……怎麽就下的去手。”

不但下的去手,而且手起刀落之時不曾有過絲毫的猶豫。她多恨他——乃至執念停留不走,鑽回那陵家的密室,鑽進那麵古鏡裏去——

心碎成灰。

成魔,又如何?

世人都知道是她叛國,都知道是她放走了雲浩,可有誰知道她那既是賭氣也是無奈?畢竟在那之前,先傷她的人,是那陵風——

帶著那麽深的決絕,她緊緊自身後抱住他,“阿風,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好嗎?”

她想逃了,離開赤鬆,離開這些肮髒的紛擾,逃得遠遠的——她知道未必真逃的掉。但,隻要他點點頭,或者隨便用一個眼神給她回應,就足夠了。

可是,他卻那麽惡狠狠的推開她,帶著決絕帶著懼怕,一把將她推到一邊去。

他說,“明珠,你該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忽然愣在那兒。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根本就不是那陵家的女兒,甚至,她根本就不是人——明珠,明珠。不過隻是被那陵家前任家主用法術養出來的一顆珠子——夜明珠裏生出來的精魅。那陵家的傳統:每一代都由女子掌家成為家主。也隻有女子可以承襲爵位,繼任赤鬆殺伐之神的位子。

到了這一代,那陵家的後人隻剩下那陵風一個。家主便用明珠冒名頂替,充做了那陵家的女兒。

但這還隻是她預謀的一部分——那陵家的後人雖然沒本事叩動古鏡的機緣,卻一直留有一本先祖的預言——那上麵清楚的記載著他們家族消亡覆滅的時間,以及,唯一的破解之法。

所謂方法,也不過區區兩字。

犧牲。

那陵家的人不舍得讓真正的血脈去做犧牲,於是便想到了她這個冒名頂替的女兒。

那陵風不會知道那些前任家主臨死前告訴她的話。

那陵家族的榮華已經享受了數百年,他們從紅月皇族那裏分走了太多特權和利益,卻不再有任何實際的用途和貢獻。

帝王嘴上不說,心裏卻是腹誹的。

尤其紅月清永。那麽果斷且善於謀算的人,稍作權衡,便決計不會讓這個傳說再繼續下去。

“找一個借口殺掉那陵神女,然後打一場勝仗,將神權重新握回自己手上。你說,這樁生意是不是很劃算?”

“才隻需殺掉一個人而已。”

雲浩離開葬月城的前一晚,高聳入雲的宮闕裏深處,紅月清永抿著清茶這樣對淡然說道。

那個人,可以是她,也可以是他。

如果她肯選擇按部就班按計劃行事,那麽,她死之後,那陵家隻會式微,不會滅亡。那陵風會安然無恙。

“如果不——”紅月清永輕輕笑起來,“那麽,死一個那陵風,也無妨。”

勾結敵國的帽子已經織好了,橫豎不過是看套在誰的頭上。紅月清永篤定她無處逃避無法躲藏,他甚至早已洞悉了她對那陵風懷有別樣的情愫——

末了還不忘寬和一笑,擺出帝王的姿態,“我不會逼你的,兩條路,你自己選。”

她選了,她回去,試著告訴那陵風,讓他趕緊離開那是非之地。還有,她想說她喜歡他。可是,話還未出口,便被他一把推開——

他以為她在鼓動自己叛國。

然後用那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表達自己的不屑。“我知道你與那個瑤王雲浩走得很近……明珠,你喜歡誰我管不了。但你如果你做對不起赤鬆的事情,我不會裝作沒看到。”

明珠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這算什麽?提醒,還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