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

一口氣跑了十裏山路,腳下磨起了水泡,生疼。

凝煙索性在路邊尋了塊幹淨石頭,坐下來歇腳。

前夜跟怪大叔的談話,頗有些不歡而散的味道。到後來,隻是兩個人默默相對著吃完那盤無辜枉死的魚。她想說些什麽,可是卻再也找不到半點聊天的興致。

因為就算再笨,也明顯感覺得到,在她提起《清州夜談》之後,方寂突然變得冷漠,防備,眼神裏甚至充滿了質疑和蔑視。

他一直對她很好,跟他相處的日子,一直都令她覺得溫暖而舒適。可那一刻,他卻像是受驚後蜷成一團的野刺蝟,讓她不知道用怎樣的方式去解釋那些前因後果。

又或者,即使解釋了,他也不會信吧?

微微一歎。她也曾試著說過自己來自三百年後。可是每一次,方寂都是一臉不信的神情。到最後,幹脆就歎口氣,問:“我要不要給你請個會招魂的大夫?”

他以為她把魂兒掉在山澗裏了。要不就是被亂石磕壞了腦袋。

唉……罷了,隨他去吧。如果今天能拿到《清州夜談》,那也許早上的匆匆擦肩而過,就意味著永生不會再見了。

傳說中的落霞堂堂主方寂。最終也隻是她曾在書中看到過的一個名字而已。

沒有人會知道,她來過這裏,與他相遇,還死皮賴臉地霸著他的茅屋養傷了半個月。

沒有人會知道,雖然口口聲聲叫他“大叔”,但其實她早已偷偷喜歡上了他。他做的菜再難吃,她也覺得那是人間美味。每次幫他洗衣服時,她都會偷偷躲在河邊的樹底下,聞衣角上殘餘的,他的味道。

今日一別。他俊逸出塵的相貌,板著臉像夫子般的語氣,還有被喊做“怪大叔”時尷尬的神情。就都是停留在她夢中的短暫回憶,一覺醒來,便匆匆散去。

想到這些,凝煙有些惆悵。

但惆悵還來不及聚起,就已然被身後淩亂的馬蹄聲驚亂。

咦?原來三百年前的古人也蠻張揚!

一大群白衣佩劍的少年郎,騎著高頭大馬,肆無忌憚沿著官道衝過來,臉上表情十分生動到位,生怕別人看不出他們是要跟人去打架一般。

而迎麵……凝煙瞪大了眼,天啊天啊,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能看到活的流蒼武士。

太帥了!傳說中受雇於燕國的,來自流蒼國的黑衣武士,個個腰間都有鮮紅醒目的標記。行動迅疾如風,出手快如閃電,不過眨眼工夫,滿臉打群架表情的白衣少年們就被掀翻在馬下。

方寂說的不錯,清州這地界最近真的不太平。

黑衣人對白衣人,刀劍齊鳴,官道上頓時廝殺成一片狼藉。

凝煙躲在樹後,一時也摸不透什麽狀況,也就不知道該去伸手幫誰。眼看這場群架打得差不多了。想想,明哲保身四個字還是比較靠譜的——好吧,拎起月影劍,開溜。

誰曾想,沒出五步,就被一柄銀槍指住了喉嚨。

“把東西交出來。”

銀槍的主人長得很俊俏,看衣著,是流蒼武士。可,這台詞怎麽聽著那麽像劫匪的調調?

凝煙笑笑,十指不動聲色地扣緊劍柄。“這位小哥,我們……不認識吧?別,別這麽凶。”微微退後半步,她指指地上的包袱,“銀子呢,確實有一點,小哥想要的話……”

“我不認得你,但我認得你手裏的劍。”那槍尖再度抵在她喉嚨上,身後,似乎也有其他黑衣人組成了圍障。

月影劍——凝煙低頭看看手裏的劍,突然意識到,這群人原來是衝著方寂來的——咳,早知道怪大叔被人盯上了,就不偷他的劍了……不就圖個用著順手外帶想留個紀念嗎,竟然要被人以命相脅,招誰惹誰了啊這是。

“別廢話!”見她走神,流蒼武士怒喝一聲,“快把東西交出來。”

回應他的,是一聲清鳴。

月影出鞘。

精巧的劍花飛過,執槍的流蒼武士隻覺眼前一黑,便什麽也看不到了。

耳際隻聽得風聲淩亂。女子咯咯的笑聲**在樹梢,“我不曉得你們想要什麽東西,不過下一次,切記別拿槍指著我,本姑娘可是會生氣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