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眸若雪映丹心

“你沒事就好了——”這是風間沉默之後爆發的第一句話。丹萱心中紛亂,無意識地退後兩步,與楊煜拉開了距離。

“風間,你怎會來此?”

“我來找你。”風間道,“因為白霜要殺你。”

“白霜?”丹萱想起自己銜到的那張素箋,又想起之前襲擊她的女子——她就是白霜?白霜又是何身份來曆?

風間看丹萱滿臉狐疑的表情,便朝楊煜瞟了幾眼,也不作聲,楊煜卻也會意,便對丹萱道:“我昨日還買了兩株新的蘭草,我去那邊園子裏看看。”說罷,隻低頭尷尬地走開了。丹萱走到風間的麵前,仰臉望著他:“你可以說了。”

風間略作沉默,開了口。

白霜,是靈犀穀的鹿精。也是瘋狂而固執地深愛著風間的女子。她的道行勝過風間,當風間還是一隻尚未修煉出人形的海雕時,白霜已經可以在靈犀穀橫行無忌。白霜喂給了風間一隻幼嫩的雛鳥,從那以後便開始了她對風間無微不至且相依相伴的生活。

白霜常常捕捉穀裏的妖精給風間食用,看著風間的道行日益增長,法力越來越強,她便覺得驕傲,時常在風間的麵前炫耀:“這世間豈有誰比我對你更好?”她的手指撫上風間剛毅的輪廓,輕咬他的耳垂,在他耳畔吹氣如蘭。

那個時候風間覺得,縱然是他與白霜耳鬢廝磨肌膚相親,也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他們就像一條藤蔓上的兩朵花,唇齒相依,他以為他們會在靈犀穀,成為穀中的霸主,一輩子。

可是丹萱卻出現了。

白霜本來的意圖,隻是想冒充錦鯉仙的信徒,假裝想得到靈犀花,當某一條錦鯉真的去了靈犀穀采花的時候,便是自投羅網,成為風間的下一道食物——畢竟吃掉一條錦鯉比吃掉山雞麻雀之類的妖精有用得多。

那條錦鯉究竟是誰並不重要。

可她偏偏是丹萱。

偏偏遇上靈犀穀的挪移災難。

這一切的人與事交織在一起,顛覆了曾經的平靜。風間愛上了丹萱。那個時候他方才知曉究竟何謂**,不是他和白霜之間唇齒相依的曖昧,而是一種心動的向往,是朝思暮想痛斷肝腸。他放過了丹萱。這件事情讓白霜覺得震驚,她問他為何白費了她的一番苦心,若丹萱回到明月河對錦鯉們說起此事,以後還會有誰敢到靈犀穀來,他若再想吃錦鯉,隻怕得費更多的周章了。

風間沒有隱瞞。

他說,因為他愛上了那條錦鯉。

瘋狂的妒火瞬間燃燒起來。白霜更恨自己,是她自己設的局,如同她親自將原本屬於她的東西拱手相讓。

她要毀了丹萱。

這便是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至於白霜為何會在素箋上寫楊煜的名字,也僅僅是因為她想求逼真,知道楊煜愛花成癡的名聲,所以選擇了他。這場陷阱裏麵有太多的巧合,卻又像冥冥中注定,他們彼此遇見,彼此糾纏。

丹萱聽罷風間的講述,瞠目結舌,愕了好一陣,突然道:“我得回明月河告訴其它的錦鯉,若還有誰想求靈犀穀內的東西,大家千萬不能再上當了。”“等等——”風間一急,抓了丹萱的手,“我陪你一起去。”丹萱知道他是想保護她,他擔心她的安危,所以才會特意從靈犀穀趕來,她眼中濕潤,綿綿地看著風間,一雙凝望的深情,在暗夜中流轉。

突然間,隔壁的庭院裏傳來一聲驚呼。

丹萱心道不好,丟了風間的手疾奔而去,那院子裏卻已經空空****,沒有了楊煜的身影,隻有幾朵被踩碎的花,伴隨著一條鵝黃的絲絹。

“是白霜。”風間隨後而來,“白霜捉走了楊煜。”

“可是,她的目標是我?”

“你不了解白霜。當她恨一個人入骨的時候,便是在其身邊出現過的一切,都會同樣被她仇視。她所做的一切,就都沒有道理可講。”

丹萱捏緊了拳頭:“楊公子是無辜的。”

風間道:“我想我知道白霜在哪裏,她也知道,我們定會去找她。小錦鯉,你怕嗎?”

“我貌美心善濟世為懷——”丹萱深吸了一口氣,“我若怕了一隻鹿精,我就不是錦鯉仙。我連累了楊公子,不能眼看著他被鹿精殘害。”

“那我們便動身吧。”風間說著,再次執起了丹萱的手,他們的身體漸漸離地,飛上半空,浮雲都在身畔穿插而過,繁星仿佛伸手可得。風間忽然很想留住這個瞬間,有了這樣一個瞬間,哪怕前路荊棘,吉凶難料,他也會有莫大的安慰與勇氣。他情難自禁,輕輕地攬了丹萱的腰,水蛇窈窕,是不堪一握的纖弱。

天將明時,他們回到了靈犀穀。

白霜在這裏。

風間知道,她一定會在這裏。他帶著丹萱穿過樟樹林和亂石坡,在轟隆隆垂直的大瀑布前停下來,瀑布背後的洞穴,便是他和白霜居住的地方。楊煜正被綁在一根大柱子上,周圍都是火把,映照著他冷汗涔涔驚恐的臉。他看見丹萱的身影從黑暗中凸現出現,他驚呼:“丹萱姑娘,這裏很危險,你不要過來!”

丹萱忍不住皺眉頭,想不到這書呆子在如此危急的關頭卻隻想著她的安危,她盈盈一笑:“笨書生,姑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燈,這鹿精想吃你,得問過我答不答應呢。”說罷,朝白霜投去輕蔑地一記。白霜隻看著丹萱身旁的風間,眼神淩厲,是對風間無聲地質問。

風間道:“霜兒,你放了這位公子,他是無辜的。”話音才落,便惹來白霜放聲地獰笑:“無辜?你幾時學會這些下等的字眼了?是這小妖精教你的吧?你吃掉兔精狐妖的時候怎麽沒說他們也是無辜的,你撕爛那幾個叢林獵人的時候手腳的時候,可是眼睛都沒眨一下呢?”

“住口——”風間第一次覺得,自己那些殘暴汙穢的過去,從白霜的口裏說出來,是那麽不堪入耳。他開始憎恨從前的自己。他指著白霜厲聲喝道:“若你不放了他,休怪我與你翻臉。”

白霜怒道:“你不是早就為了這小妖精跟我翻臉了嗎?如今再多一個書生又何妨?”說著,倒是先發製人,大叫著朝著丹萱撲來。

誰都以為那隻是一場風與火的較量。

撕打,碰撞,拉扯,搖晃。

隆隆的水聲還在耳畔,空曠的山洞裏,火光明滅,吵聲如雜。可丹萱卻忘記了那個過程究竟是如何複雜,她隻記得自己和風間都很努力地在對抗白霜。白霜的可怕,遠比她想象的更甚。他們不是她的對手。他們節節敗退。

最後,丹萱的眼前一黑。

她的雙眼看不見了。

鹿精用她的利爪抓瞎了丹萱的眼睛。兩股猩紅的溪水從眼窩裏流下,順著丹萱白皙的脖頸,直插進心口。

疼痛使丹萱匍匐在地,寸步難行。

風間和楊煜的聲音交替回旋在耳畔。他們爭先恐後喊著她的名字。他們好像都抱緊了她,握住了她,她的嘴角露出苦澀地一笑,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