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墓托”的道行也很深

這當會兒一直陪同著眾人的陳副總發話了,也生怕再出漭山的洋相似的插了句:“別別,姑娘,咱們先別做廣告,我們就來看看風水,是不是有適合我們選的墓地。”

“風水?我們這兒風水絕佳。”

那姑娘一聽風水,臉上喜色和她身後的環境格格不入,更來勁了,回身一瞧跟來的十幾位,然後玉臂輕揮,指向人群之前漫山林立的墓碑,像風景此處獨好一般意氣風發介紹著:“青龍山這裏土質幹爽、堅硬、純香、重量、密度均為一流,園區朝向西北,背靠三山,左連二嶺,右傍檀山,南高北低,山脈順勢而下,一氣貫通。山底索河姍姍流轉,這在風水上叫三山拱抱,氣勢磅礴,有位風水大師形容這裏是:靈氣生,聚而不散,地脈長,望而有節……”

得,看樣子風水不怎麽值錢,連妞也會白活幾句,帥朗暗笑著,有人搶古大師的戲份了。

“嗬嗬,這位風水大師叫左玄奇,清弘治年間人。他的風水專著裏專門講過青龍山。”古清治負手而立,隨意插了一句,一揚手示意著帥朗,帥朗這回不走神了,趕緊遞上大師的家夥什,那個象牙羅盤。

古大師這一句,那姑娘迷瞪了一下子,估計是照本宣科,還真不知道此話的來意,不過好在應對功夫不淺,笑了笑認可道:“對呀,看來這位大爺挺了解我們這兒呀。沒錯,說到古人,我們這兒的古跡就更多了,以東有明朝周王朝陵墓十三座,唐朝名臣李勳和晚唐詩人劉禹錫的墓塚也安臥在檀原上;在崗西的北周村,曾是周襄王駕幸之地;以南有著名的商代古城遺址……”

“好,謝謝姑娘,我們也瞻仰瞻仰……需要的話會請教您的。”

古清治持著羅盤慢步而行,沿著墓園中段的石梯拾階而上,一行人隨著大師的步子往前走,這下子以為來了大生意興致勃勃推銷的姑娘才發現自己的一番熱情白費了,敢情大家夥的注意力都在這位老頭身上呢。詫異了一下,她落到隊伍之後了,走在人群最後的帥朗伸手做請,讓她跟上,她這才反應過來,跟著一行人的步子也往前走。

哦喲,這推銷是無處不在啊,美女效應是無處不用啊……隻不過用在墓地的推銷上就讓帥朗心裏感覺怪怪的了,一直走在人群的最後,走到了半山腰前麵的一停,跟著都停下來了,就見前麵持著羅盤的古大師極目四顧,如意氣風發,要直抒胸臆一般手一斜指道:

“欲求高壽,須氣脈雄壯,前高後低枕水天,坤方應有水,偏偏此處被人為破壞成了路衝;而且萬兀峰突出,低水無力,難發大富且風水以南向為尊,南為正向,非正向不可用負陰抱陽,而此處是朝向西北……要論風水,和漭山差了一個檔次。”

“嗯……”華總站在低古大師一個台階的位置,隨著大師所指四下看看,索河比黃河的氣勢要差了不少,而青龍山山勢朝向西北,更和國墳所在的漭山無法相比了,墓園區像一個起伏的凹形,雖然有山有形,可氣勢要差了點。

這點不用大師看,帥朗都看得出來,要不國墳那兒人家牌子大。

“嗨、嗨……我說大爺,您是來拆我們台來了啊?拿我們這兒和國墳比,那能比嗎?您咋不和八寶山比比呢?”

有人不樂意了,是在人群之後的那位墓園推銷員,分開人群走到最前麵,姑娘有點花容色變,質問著越俎代庖的古大師:“我就不相信,我們這兒好歹是省民政係統開發的,就沒有一處風水好的地方?”

“有。這兒有一處。”

古清治話鋒一轉,手一指,南向、中段,山回首處,對著小姑娘笑吟吟道:“你既然說風水好,那你能說出這兒的風水為什麽好嗎?”

“這個……”姑娘愣了,超出推銷知識範圍了。

“嗬嗬……這叫牛角蟬翼,又稱蟬翼砂山。說那句‘靈氣生,聚而不散,地脈長,望而有節’的左大師有過專門論述。”古清治示意著地方,一句把墓園管理員說住了,畢竟這風水裏的門道太多,那姑娘估計是怕在這麽多人前出醜沒吭聲,就聽古清治白活著:“你看來龍和左右山勢呈‘個’字,龍無砂則孤、穴無砂則寒,整個園區就這個地方有龍有砂,能達到不使風吹、環抱有情的風水要旨……如果那兒還有穴位的話,倒可以考慮。”

“這麽說還差不多。”姑娘點點頭,勉強認可了。

“那這兒……還有位置麽?”華夫人彬彬有禮,出聲問了句,那姑娘對這位貌似貴婦的倒客氣了,不好意思搖搖頭:“對不起,那兒沒有。”

“可是那兒……好像,還有啊。”華夫人詫異道,那地方明顯有一塊空地。

那姑娘得意了:“我們民政係統內部預留的,不對外預訂,得我們領導簽字,價格也很高。”

啊?華家夫婦臉上微微有點變色,那表情好像在說,一線墓園有黑幕,連這二線墓園都有黑幕了。

再看那塊不足幾平方米的地方也實在太過寒磣,就這地方都被預留了,看來好地方不僅僅古大師看得出來,能多少看出來的好地方,恐怕早被搶光了。夫婦倆互視了一眼,俱是一個心思:看不上。

“我得抱個歉啊,華總,如果你能選到這兒的話倒也勉強。”古清治歉意地說了句,轉過身來,解釋著:“不過此地我看並無大富大貴之所,蟬翼穴位依古例算勉強中下,當是地不過百頃、官不出五品、富不過三代現代的城市建設已經延伸到郊遠,平山、架橋、鋪路、建廠、建站,著實破了不少好風水真龍難尋呐。”

邊說邊有點痛心疾首地搖搖頭,似乎文化古跡被劫掠一般,華總也跟著有點興味索然地回身,倆人一走,人群糊裏糊塗就跟著又開始往回走了,那幾位被攙著扶著領著的鄉下親戚,在這個場合差不多就是應景的角色。倒是華夫人頗有大家之風,拉著那位墓園推銷妞的手說了幾句,估計是客套話而已,那姑娘點頭示意著遞上了名片,這一行人果如帥朗先前所想,又是一次無功而返。

帥朗收了古清治遞回來的羅盤,從隊伍尾部又排到隊伍尾部,正要跟上眾人,有人輕聲喊:“哎,小師傅……”

一側頭,是那位墓園推銷妞,故意放慢步子落到了背後,帥朗笑笑示意,對這位妞可不怎麽來電,一看那精明樣子就是已經很世故了,絕對不會讓人產生和她發生點故事的想法,帥朗僅僅是出於禮貌一笑,轉頭就走,不料那姑娘像有故事了,有意無意和帥朗湊到了一起,和顏悅色地輕聲問:“小師傅,這些人什麽來路?”

“哦……我不知道,我看風水的。”帥朗警惕道,刺探敵情的來了。

“就你?看風水有這麽大年紀的嗎?”那姑娘嗤鼻不屑了,倆人走在隊伍最後,估計這姑娘是想套幾句話而已,帥朗笑了笑,胡扯道:“小看我是吧,一頭白毛的那是我師傅,我是大師跟班,未來的大師。”

“這我信排場挺大的啊,我們這兒的居然還看不上。”姑娘小聲說著。

“不是看不上,是你們開發商有黑幕,房子留個好樓層也罷,墓地也截留?”帥朗小聲道,很不客氣。

“你第一天入行呀?誰能不截留點,好墓地十幾萬呢,不走後門都埋不到這兒,切”那姑娘有點發泄不滿的意思,這一群人,她就對這位麵相忠厚、而且不像和前麵一路人的帥朗有好感。

“我還真是第一天入行,不過這也忒黑了點吧,不讓人活,這也不讓人死了,十幾萬?誰死得起?”帥朗嚇了一跳。

“有便宜地方,那兒”姑娘一指,墓園入口處的幾間小樓,就聽她解釋著:“骨灰陳列架,一人一格,年費三百。夠便宜吧?”

“哦……我明白了。”帥朗恍然大悟,回身一指點:“那兒是高檔住宅。”

再一指身邊四周墓碑,這兒是經濟適用房……隨後一指骨灰儲存地:那兒是蝸居,是不是這個意思!?

那妞一聽,愕然一臉,跟著嗬嗬一笑,倆人稍停腳步,那姑娘對帥朗格外殷勤,邊掏著名片邊笑道:“嗬嗬……差不多就這個意思吧,你這人蠻有意思的啊……給你留個名片……回頭找我。”

名片一遞,帥朗倒有些戰戰兢兢不敢接,妞倒不醜,就是這職業實在有點那個,趕緊謙讓著:“別別別,千萬別客氣,我來你們這兒住還得些年頭。”

誰料那姑娘倒大方,名片直塞進帥朗的口袋小聲說:“你想哪兒去了!?別裝呀,裝什麽裝?說吧,你們要多少提成?”

“啊?什麽提成?”帥朗愣了。

“看風水哪兒不是風水,埋哪兒不是葬地……來之前提前打個招呼,這幹嗎呢,搞得人措手不及?”那姑娘看樣子進入正題了,又有點埋怨帥朗了,那樣跟個小媳婦似的又怨又恨,帥朗直皺眉頭不知所為何來,跟著那姑娘很不客氣地一拽帥朗悄聲道:“給你師傅傳個話,其他墓園給多少,我們也給多少,甚至更高。”

“哦……”帥朗大舒一口氣,終於明白了,敢情神仙裏還有“托”這個角色。一明白再看那妞,再看四周的墳地,在這環境裏談丫的回扣就有點哭笑不得了,臉上陰晴不定地喃喃說了句:“嗯……嗯,知道了,這事我得找我師傅商量商量……別拉我,讓人瞧見多不好……”

“剛才我看他們都挺信你師傅,就沒吭聲,山頭有幾處高檔墓區出售,回頭聯係我,我把底價給你,提成好說……中州看風水的在我們這兒拿提成的可不少,咱們建立長期業務來往,有的是錢賺……怎麽樣?”

姑娘小聲說著,伴著神神秘秘的表情,不時輕拉輕拽帥朗一下引起帥朗的注意,看著帥朗臉色暗喜的樣子,恐怕是動心了。等倆人對視時,帥朗果真是動心了的樣子,給姑娘來了個大家都懂的笑容,於是倆人像是有

奸情一般會心一笑,一個表現得很賤,一個表現得更賤……

隻不過逢場作戲賤笑的帥朗更多的是暗暗心驚,偶爾再看前行隔了十數步的古清治,心裏懂了的,卻是更多了幾分……

懂了,如果不要尋龍費用,再有貓膩,就應該出在其他費用上,那麽就應該是購置墓穴的費用了。準確地說是提成,通俗點講叫回扣。

在推銷行當裏混了不少時日,對這裏麵的貓膩豈能不知,聽這妞的口氣,高檔墓區提成在百分之十到二十之間,帥朗以華辰逸開出的尋龍師以十萬到十五萬這基準算算,卻又有點不懂了,如果按這樣計算,誰給的提成能超過尋龍費,而且要遠遠超過?那豈不是一座墳地要上百萬了!?

可能麽?這事似乎超過帥朗的認知範圍了,百萬千萬甚至上億的豪宅聽說過,難不成真有自己信口胡謅來的豪華陰宅不成?最起碼中州還沒有這個先例。顧不上細較這其中的奧妙,帥朗看了前麵的隊伍一眼,慢步走著,感覺到沒人注意自己二人,頭稍傾,也親熱地問著那墓園推銷妞:“大姐,問你個事行不?”

“想上了?想上了就別裝。”那妞估計是想問帥朗想上錢了,不過這“想上”一說,說不出的別扭,帥朗一愣,一瞅那妞,很愕然的表情,不料那妞會錯意了,又來一句:“想上了回頭給姐打電話。”

得,帥朗被雷得不輕,當推銷員的兩大守則一是不要怯、二是不要臉,看樣子對方的推銷水平和自己有得一拚,帥朗嘿嘿一笑,應承著點點頭,轉移著話題:“您那事好說,我問其他事呢。”

“什麽?”

“從今天往前數兩周之內,是不是有人也問過剛才我師傅指著的墓地,就那塊叫蟬翼的高檔住宅。”帥朗問道。

“你問這個幹什麽?那兒確實是內部預留的,不對外。”姑娘詫異了,聽著帥朗形容的高檔住宅又笑了。

“問問唄,下次讓我師傅別往那兒指,那不攪和咱們生意麽?”帥朗找了個很好的理由。

“我剛才沒把話說死……”推銷妞又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地眼掃著前方,小聲道:“一看這人就是急著買墓地,讓他們作作難,回頭這價格上不好往上提嘛……也不是就不行,費用高點而已,現在說話不方便,回頭給姐打電話,嗯,底價好說,知道了吧……”

那妞神神叨叨,把帥朗當成自己人暗示著,這倒讓帥朗驚訝了,敢情還是有點小看這妞了,人家早看出了華辰逸急於購進,準備拉個內奸合夥就地起價呢,這一吃驚不小,他愣了愣,傻傻點點頭:“知道了……我問你什麽呢,不是說這事……就那塊地,有人來看過這地方麽?那麽特殊的一塊墓地,你不會不記得吧?”

“有,還真有。”那姑娘點點頭。

“那您還記得來問過的那人嗎?”帥朗問。

“很重要嗎?”姑娘的防備心很強。

“當然重要,那貨也是個風水高手,下次他來了你注意點。”帥朗隨意道,推銷員的本事漸露出來了,滿嘴說出來的沒一句真話,而且還句句合理合情,挑不出毛病來。

“不能吧,長得跟個大馬猴樣,一臉毛,看著人都反胃,開輛破別克比開大奔的還拽,你認識呀?”那姑娘隨意道。

帥朗的腳步一停,聞得此言,頓覺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胸中鬱結盡去,多日來一直懷疑的古大師所謂的神乎其技,終於有了最直接的佐證……能長得堪比大馬猴讓人反胃的水平,恐怕除了黃曉沒別人了,這隨手就指出哪裏葬有富貴之人的本事,應該是黃曉先摸了底的,總不能古大師找出來的地方還都正好是買不到的地方吧?

刺探者卻被人反刺探了,反刺探的帥朗此時樂嗬了,胡亂搪塞了幾句,二人談得那叫一個投機。快到墓園出口了,一行人已經一半出了園,走在最後的帥朗回頭也要告辭了,此時倒覺得最不經意的地方收獲卻是良多,多虧了這位姑娘,他回頭大大方方一伸手,那姑娘很樂意地和帥朗握了握手,帥朗高興地說:“大姐,你放心,咱們長期合作啊,回頭我碰上誰死了,一準介紹給你。”

“那先謝謝了啊,回頭聯係我。”姑娘隨意應了句,沒發現這句話中的語病。

帥朗笑著快步出了墓園,那姑娘一直在墓園門口保持著儀容向一行人招手告別,直到上車走人,最後帥朗又伸著腦袋,伸手出來跟她道別,車影消失在視線中,那姑娘才咂摸帥朗的話不對勁了,什麽叫“碰上誰死了介紹給我?”

這一咂摸明白過來,她自言自語道:咦!?這小子有點缺心眼,話都不會說,肯定不是看風水的!?

雖然貌似有點缺心眼,不過風水背後的風聲水深在帥朗眼中漸漸撥開了混沌的麵紗……

第四站始祖陵園,同樣發生了出乎預料之外而在情理之中的意外,好穴倒是有,不過據說被省府一位給預訂了,而且那地方正坐南朝北,負陰抱陽,花崗岩堆砌的墳塋、高達一米的墓碑加上四周圈著的墓欄,足足占了十幾個平方米,大有生前淩駕眾人之上,死後仍要俯瞰芸芸眾生之勢,別說帥朗看不慣,連華辰逸也朝那墳吐了幾口。第五站人間天堂陵園,好穴也有,隻是墓地嫌狹小了,按照殯葬管理規定,個人墓地麵積不超過0.9米×1.2米,而華總這身份自然不會選和普通市民一樣的陰宅作為母親的棲身之所,又一次否決了。第六站中原公墓,同樣能選出風水之地,隻不過這裏有數處風水之忌,比如墓園的環境全部是鋼筋水泥結構,湖水也是人工的;比如正對墓園山頭立了個移動基站,比如繞墓園的河流被小造紙廠汙染了,環境被破壞其實都不用古大師指出,連華辰逸也看得大搖其頭。

從西郊、東郊跑到南郊,就沒有個稱心如意的地方,每每古大師隨手點出的穴位,大家都能看出來這地方確實好,事實也證明好,但也確實不巧,不是已經埋進去了達官貴人,就是稍有紕瑕,再不就是墓園已經預訂出去,走的地方越多,華辰逸的臉上憂色越甚,心情愈發不爽了。如果不是古大師在車上有點忌諱的話,帥朗絲毫不懷疑這些辦事的手下要遭殃了。

於是話題從輕快漸趨沉重,從風水說到了環境,從環境說到了現實,說到現實,古大師娓娓道來得比風水還要震耳發聵,七百萬人口的中州不過十幾處墓園,按照人口老齡化的發展,每年十萬人使用,十年之內現有墓地將使用完畢,出現一個“死無所葬”的尷尬境地,那恐怕是比“生無所居”還要讓人感到淒涼的境況。

這話聽得華總有點欷噓,聽得副駕上那位跟班有點身上發冷,而帥朗從中卻是聽出了幾分別有用心,古大師應該不會憑空製造這種緊張氣氛。一路走來,處處都看得到墓地緊張,特別是高檔墓地用地緊張,風水好的高檔墓地更是難覓,帥朗相信,這種緊張氣氛是在為最終的一役畢其功做鋪墊。拋開種種假象,和常見的騙術並沒有什麽區別:比如你想發財,就有人告訴你中獎了;比如你想娶媳婦,就有人給你送新娘了;比如你想升官,就有認識大領導有門路的人上門了,這都叫投其所好,騙其不備……而現在,華總是找一塊風水寶地,帥朗估計那塊地應該在某個地方已經備好,隻等山重水複讓華辰逸覺得渺茫時,再來個柳暗花明,爾後呢,欣喜之下當然是慷慨解囊嘍。

聰明嗎?高明嗎?

未必,帥朗倒不敢把這個字眼冠在自己頭上。現在哪一行的水都夠深,哪一行都不缺人精,心計比水更深,能找到錢的空子差不多都被鑽研透徹了,隔著一行你根本無法想象其中的奧妙。這一次如果不是古清治有意把自己放到旁觀位置的話,恐怕他打破腦袋都想不到其中的秘辛如此之多。誰可能想到賣陰宅也有回扣,比陽宅回扣還高;誰更能想到風水大師還兼職幹“墓托”的活;誰還能想到這年頭底線淪陷到連死人也要猛宰一刀的程度……哎,帥朗一路瞥眼瞧著古大師的時候,卻愈發心明如鏡了,這個不顯痕跡的局,此時回想起來,恐怕在自己到祁圪襠村之前就已經開始布了,因為自己頭天到那裏,就碰上陳副總上門請教,那已經是他們第二次上門了。

聰明,下鉤釣魚的永遠要比魚聰明。

走過的墓園越多,被古大師以巧妙手法否定越多,帥朗越來越覺出這個騙局的高明之處了。每說一處的風水忌諱,幾乎就是往別人思想上放一個疑點,有這個心疑在,自然是抱著再走走看看的心思走下一處,一處一處疑點越多,那剩下的選擇就越來越少,最終會被古大師引進圈套,恐怕就是進了圈套,都不會驚醒自己的思想一直被別人左右著。

高明,此時帥朗看一直鎮定如斯、不動聲色的古清治,再也不敢把這位當成隻會用“父在母先亡”那招的爛人了,說不定那天就是看見那仨胖子實在蠢,不屑於跟他們玩智商。

中午一行人在走馬鎮找了家飯店用餐,此地已經接近華總的新鄭老家,排出來的墓園已經找了七七八八。下午又過了兩家,每個墓園似乎古大師都不藏私,排出了幾個可選之地,優劣之處都一一講清,自然是優點弱、劣勢明,隻待華總抉擇。市區近郊有山有水的地方已經走完,到了下午四點多光景,預定走的墓園差不多走完了,還有一個在北郊,另一個距此時眾人身處的走馬鎮不遠。一南一北明顯無法兼顧了。在岔路口,車隊停下來,華總和一幹隨從、親戚就在路邊商議了一番。

此時華辰逸已經顯得焦躁不安了,走過的沒有中意的,剩下的這兩個墓園連詳細介紹的資料都沒有,再看看跑了一天幾乎要無功而返的嬌妻,看看一臉疲色累得不輕的親戚,華總把辦事跑腿的陳副總、劉秘書捎帶那幾個跟班訓斥了一頓。不過這幾人稍顯委屈地解釋著,這兩家都是剛建成不久的墓園,還沒有對外預訂,而且距離市區較遠,本身就不看好,好在王修讓會長從中撮合著,一直說順便再把這家看看,回頭再和古大師通盤考慮到哪座墓園定穴。

於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車隊向今天最後一個墓園駛去,名字叫:名流紀念墓園。

名雖名流,可明顯名聲還沒有流傳出來,這是個籍籍無名的墓園,經辦此事的小夥介紹說是通過民政係統了解的全市、市郊、郊區各縣區的墓園資料,言語中大家對它的所知都有限得很,連古大師也從未聽說,不過帥朗卻是在心裏暗道:應該就是這裏了。

費這麽大勁兒,此時帥朗依然認定古清治除了錢不會有第二個目的,之所以不要尋龍費用,是因為有比尋龍費更大的買賣。這和推銷一個道理,隻有牌子不大、名氣不高、東西滯銷的開發商,才會給出更高的提成來。

果真夠偏僻,高速路二十分鍾,下高速又行半個小時,看到走馬崗的地名標識,這已經是中州南部的遠郊區了,起伏的高地是建國前的黃泛區,長年累月的河水衝刷把泥沙堆砌成了高高矮矮的低丘,大壩新修和綠化之後,這些凹凸的小丘在此處平原地帶差不多能當得起“山”的稱呼了。又沿著新修未鋪的公路再行十數分鍾,稍顯荒涼的地方沿山坳一處突兀的建築上標著“名流紀念墓園”的大字現在眼前,一行人下車進了墓門無人駐守的公墓,直進了園區,所有的人包括帥朗眼前都是一亮。

平緩的山穀,沿山而上像一座天外行宮,恍如雕欄玉砌一般白色的墓欄掩映在綠樹濃蔭之中,遠眺氣勢磅礴、近觀錯落有致,山後幾處疊嶂重巒恍如雲端建起的瓊樓玉宇,墓園當中的一條溪流穿園而過,溪水淙淙,走近了能聽到潺潺水聲,暖暖的夕陽此時灑著一片金色,相伴著此時山間偶爾聽到的鶯鶯鳥鳴,霎時給人一種來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覺。

豪華陰宅,橫空出世了。

這像冬天裏的棉襖、夏天裏的雪糕,一下子投射到了在場所有人最需要的心理需求上。眨眼間,看了一天擁擠墓園的眾人胸中鬱悶盡去,接羅盤在手的古清治臉上喜色外露。不待說話,古清治持著羅盤沿路而走,步履飛快,後麵的華總一行正要走人,跟班從墓園口的工地上找來一位問話的,這位德性可差多了,一身石灰沙土,歪戴個帽子,斜叼根煙,一問是這裏的石匠,再一問墓園管理員還沒有入住,見獵有點心喜的華總催促著把墓園管理員找來,顧不上一幹男女親戚,直追著古大師的步子往河邊跑去了。

一天之內已經看過了數處墓園,個頂個地擠,就像住慣了蝸居,突然間再看別墅一樣,那種意外之喜的心情幾乎溢於言表,幾乎讓人無法抑製,華夫人興致也來了,和劉秘書攙扶著鄉下老人,循著丈夫的腳步跟了上去。

又是隻留下帥朗一個人了,不幸言中的帥朗倒未見喜色,喃喃地自言自語著:“瞎掰了句還蒙對了,想都不敢想,還真有這麽豪華的陰宅……”

幾眼看過,讓帥朗有顛覆認識的感覺了,遠遠望去,每個雕欄圍著的獨立墓地像個籃球場,看樣子要有數十平方米,一座山被墓地裝飾得像宮殿,不遠處刻碑的半成品個個有兩米多高,碑頂、碑身、碑座是分離式的,要合起來那自然是威風凜凜,可不知道中州還有這麽個稀罕地方。趁著沒人注意自己的工夫,帥朗悄悄趨身到了叮叮當當敲石碑的工人旁邊蹲下來,饒有興致地看著,討好地遞了支煙,小聲問著:“老哥,這兒一座墓多少錢?”

那石匠沒說話,錘子一放,接過帥朗遞的一根煙往耳朵上一夾,抹著一臉石灰,牛氣哄哄地一豎兩根指頭,得意地看著帥朗,帥朗一愣,咬咬牙問道:“二十萬?”

“二十萬?二十萬能叫名流?二十萬都不夠成本,整塊砌的花崗岩、太行山上下來的;佛山運來的石雕、大鵝卵鋪的路、手工雕的碑,最小的墓園都有八十多平方米,沿山開鑿的,還請了個風水大師布局,你說得多少?”石匠其貌不揚,不過這口氣蠻大。帥朗知道多少了,抹抹鼻子悻然道:“二百萬對吧?”

“這是最次的,還不帶管理費。二十萬算個逑呀,我們村長死了老婆,隨禮都收二十萬……”石匠又給了帥朗個雷語,看帥朗也不像買得起二百萬墓地的主,他沒興趣說話了,埋頭幹上活了。

噝……帥朗倒吸了一口涼氣起身,即便猜測到了結果,仍然被這個結果驚得無以複加,二百萬起步的標的金額,按青龍山那妞說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的提成,這種新墓園給得更高,那豈不是……最少應該有四十萬,甚至五六十萬……帥朗驚訝地看著已經過河踱步沿山而上觀朝案、睹明堂,看四方風水的古大師,心裏油然而生一種不知道是景仰還是驚訝的感覺,心裏暗道:哦喲,這老家夥,幾十萬進口袋,連詐騙都不算,這下忽悠大了,賺大了……

古清治站在半山腰坐南朝北,正穴墓口的方向,手平持著羅盤,一派肅穆莊重,保持著這姿勢已經很久了……像在尋究天理循環、像是探究陰陽之變,山風吹動了衣袂飄飄,平添了幾分仙家風範。

幾步之外,華辰逸負手而立,依欄而望,為了遷墳一事看過不少風水著作,這些日子又和王會長、古大師相處,耳濡目染學了不少。所謂風水不過是觀四麵之山巒、望兩旁之水勢,山往何處住,水往何處合,通過山水**尋求落脈結穴之地,或是高坡、或是高阜。而這個地方無論怎麽看,幾乎都像依照風水標準範例天然而成一般,前有水,形似環彎,後有少祖、祖山各三重,結穴之處在兩山夾峙之地,這種形似屏風的格局在風水上講叫雙龍對峙,王侯葬地。在中州吃喝玩樂的地方好找,可風水環境俱佳的地方還真難尋,今天經曆了十多處的艱難繁複終於守得雲開見日出了,此時站在這裏,看得夫人在最底層的墓園依欄招手,看著幾位老輩親戚對著莊重大氣的墳塋指指點點,一下子感覺疲憊盡散,心情舒爽多了。

“古大師,咱們早該來這兒了,要不是王會長隨口說了一句,差點錯過了……這是個雙龍對峙風水局吧……”華辰逸回頭,看到古大師持著羅盤依然那麽仙風道骨莊重一臉,心情頗好地出聲詢問著。

“嗬嗬,華總天資聰穎,再學幾日要把老朽比下去了。”古清治嗬嗬一笑,白眉舒展,朗聲一句頗有風度,話鋒一轉道:“不過華總呀,明局你看出來了,暗局你沒有看到。”

“咦?是嗎?”華辰逸興趣來了,請教道。

“你看……沿山而上掩映在樹叢中的墓穴一共二十八座,暗合二十八星宿的布局,四維四象盡覽,易經的四象是老陽、老陰、少陽、少陰,此山雖不知名,但左中右三座正合這四象之意;風水學的四象學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此地二十八穴正合四象,玄武拱北,朱雀峙南,青龍蟠東,白虎踞西,四勢應四方之氣,而穴居位乎中央,明暗各四象前後左右彼此平衡和諧,柔順而有生旺氣勢。這是個風水高手布的局……草莽之上,不乏龍蛇之輩呀。”古清治道,很謙恭的表情,似乎對布此局的人存著尊敬,邊說邊示意著四周高下的地勢給華辰逸講解。這位華總隨著古大師的示意前後看看,倒確如古大師所言,看來此地就是準備開發高檔墓區,走的是精品路線,一座山頭不過二十幾座墓穴,再加上古大師這麽一說,倒越看越喜歡了,和市區、近郊那些擁擠的地方相比,可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華總笑了笑,滿心喜歡地說:“挺好……挺好……我看就這兒吧。”

“稍等……這裏麵還有蹊蹺。”古清治道。

“有問題?”華辰逸微微一怔,愣了。

“風水之外的事。此地原本籍籍無名,何時就有了如此奢華的墓園竟一無所知,這是其一;如果是新園的話,那得考慮是不是價格合適,是不是有完備審批,是不是能永久遷入。能讓逝者安息才是我們此行的最大心願,千萬別再節外生枝,如若不行,寧可回頭再從其他墓園勉強挑出一處來……風水之事考慮周全容易,而風水之外的事老朽就無能為力了。”兩個人站到了墓欄邊上,古清治解釋著,態度很嚴肅,話說得很中肯。

不過華辰逸一聽犯病了,搖搖手道:“就這兒吧,您世外高人,對世情不屑一顧,我可不行,憋了一肚子氣。您看到了,什麽軍職幹部、什麽民政係統幹部、什麽政府要員,什麽華僑巨子,生前高人一等,死後還要壓人一級,好歹我也是老總身份,敢情在這種地方還排不上隊啊……算了算了,哪怕多花點錢,咱不受那窩囊氣,我父母在世的時候就是一對老實人,要真和這幫人隔鄰家,那不得被他們欺負呀……”

華總不知道是替父母分憂還是替自己泄憤,反正氣憤憤的表情不可自抑了,話裏前後都矛盾了不少,看來挑的那幾處靠特權才能入葬的墓地成功地讓華總覺得有人壓他一頭,挑起心火了。古清治不動聲色笑了笑,搖搖頭道:“就怕好事多磨呀。”

“怎麽?大師預測出點什麽來了?”華辰逸現在走累了,生怕起變故一般問著。

“沒預測出來,不過看出來了……你看。”古清治斜手一指,華辰逸順著大師的手指方向一瞧,台階之下奔上來了一位跟班,公司公關部推銷汽車的,跑得氣喘籲籲,看樣子有什麽事了,那小夥喘著氣說:“來了…來了……開發商來了,從走馬鎮來了。”

“哦……走,看看去,手續沒什麽問題吧?”華總緊聲問著,那位喘著氣斷斷續續介紹著:“手續他們說帶來了,是名流開發公司和鎮政府、區民政局共同開發的。”

“那就沒問題了,沾上官字,誰也管不著。”華辰逸隨口一句,他對世情可比對風水洞明多了。

“有點其他問題,他們說還不準備開售。”跟班道。

“啊?為什麽?又不是不給錢,這東西還能囤積呀?”華辰逸不悅地說。“不是……工程還沒完,他們根本還沒定價。”跟班道。

華總愣了愣,笑了,一揮手無所謂地說:“多大個事……沒定價不更好,咱們給他定。”

這就是有錢人的特性了,心情如果好了,錢就不差了。

後麵看著的古清治微微笑著,隻待華總迫不及待地和跟班相隨下山,良久才緩緩地沿原路下山。

上山慢下山快,等下了山腳,趟過石頭墊的小河,已經看到一輛吉普和一輛桑塔納轎車直接開進了園區,三位人高馬大的男子站等著,看樣子是開發商聞訊來了,華辰逸快步走著,迎了上去。

此時一輪金色的夕陽漸漸地從山頂藏起了笑臉,天色晦明晦暗,那先到的三位接洽來人,沒有注意到身側不遠處還有一位在偷窺的人,是帥朗,烏色綢裝斜挎布包,這恰如鄉農的打扮直接被仨人忽略過了,三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奔上前來的華辰逸吸引著,西裝革履頭發油亮、麵白無須氣宇軒昂的華總即便遠觀也看得出是事主,更何況身側還圍著幾位時刻準備去攙一下扶一下華總過河的跟班。這三個人臉上微露著笑意,一閃而過。

後麵那二位,一位長發束了個馬尾巴,穿著多袋馬甲,另一位長著絡腮胡子,體格很壯,身上繃著身登山裝,像越野愛好者,站在二人之前的是一位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四旬上下年紀,也是西裝革履的打扮,不過派頭就比華總要差幾個檔次了。那臉色有點青烏,明顯是煙酒過度不注意保養,而且作態也不行,頭稍前傾,背稍佝,右腋下夾著公文包,要不是在這種環境裏,沒準兒會讓人懷疑他是小職員,這個姿勢是準備隨時上前點頭哈腰和別人握手問好。

看著這三位,又看看從山腰拾階而下的古清治,在墓園口不遠處大石雕下席地坐著的帥朗心頭泛著疑問:是對手戲?還是聯手戲?

不管怎麽演吧,如果所料不差,這幾位和古大師應該是一個戲班子的。

戲,開演了。

那位當先的果真點頭諂笑,上前直握著華辰逸的手自我介紹,名流開發公司總經理,馮山雄。

遠郊鄉下的土老板,很陌生,自然和華總這種身份不可同日而語,帥朗試圖把此人和認識的寇仲、黃曉、古清治甚至水產公司那幾位聯係起來,不管相貌還是語態都相差太多。這個人就是個活脫脫的生意人,一看華辰逸掏名片,很驚訝很沒風度地指著華總的包說:咦耶,娘哎,華老板您這包比我們開的這破車還貴喲……華辰逸自然是微笑示意,一副儒商派頭十足,等把名片遞過來,那人左右看看倆隨從,直埋怨自己有眼不識泰山,看來泰華的聲名也壓到小小的走馬鎮上了。那位鄉下的馮老板極盡巴結諂媚之能事,對相隨的陳副總、劉秘書甚至那一幹跟班也客氣多了。

帥朗在不遠處站著,心裏在暗笑,這叫嘴上說景仰,背後打黑槍,等捧得高了,才好下刀。

那麽這刀怎麽下呢?讓帥朗稍稍詫異的是,華辰逸此時已經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直接就要點穴購入,可偏偏這麽好的下刀機會,那位馮老板有點難色地一攤手回絕了:“華總,墓園最後合攏還沒有完成,我們是鎮政府、區民政局和名流公司聯合開發的,名流公司也有三個股東,連定價都沒個準信呢,讓我們怎麽賣?”

“怕我買不起呀?你開個價。”華總鬱悶了一路,此時意氣風發了,一揮手指著墓園之外:“外麵那幾輛都是我的私家車,要不給你押著當定金?”

“別別……我們知道您泰華老總的大名,我們合夥人要知道我敢收您定金,那不得把我埋這兒呀……”馮老板很卑躬,把華總捧得那叫一個高,不過越捧高吧,還越不出刀,話轉著:“要不這樣,衝您看上這兒了,是給我們麵子,得,不管哪個位置您看上了,我們給您預留著,攏口一合完,開售的時候我們親自上門給您送簽合同……這樣總成吧?別說我誑您啊,全墓區按大中區位置定價,一個月後交付怎麽樣?”

馮老板看樣子挺實誠,倆人白活著的工夫,親戚家人都圍過來了,這位仁兄倒不忘禮數,大嫂、大爺、大嬸喊了一圈,蠻給華辰逸麵子,不過聽到一個月交付使用的話,華辰逸可等不了了,輕聲問了夫人一句什麽,夫人頷首示意,估計是看得上了,華辰逸這下不擺譜了,直拉著此人也客氣上了:“馮經理,不是我難為你,新鄭機場附屬工程眼看著就過去了,陰陽給我們算的遷墳日子是後天,後天無論如何我得把這事辦了,可拖了有些日子了……您給想想辦法。”

“後天?那怎麽行……這也太急了。”

馮老板難色更甚,不過想了想,立時想出了個辦法:“這樣吧,咱們這兒什麽都不現成,華總我幫您到市郊近點的地方聯係幾處墓園,也有高檔墓區出售的,我們幾個股東都是開發墓園的,就是地方沒這兒大……小馬,你把青龍山和始祖墓園的電話給我找出來,那地方上檔次。”

這三位都古道熱腸,說著就要幫忙,不料這又是一塊心病,華辰逸忙不迭地拉著這位小聲道:“我們去過了,沒看上……還就看上這兒了……不就是沒合攏口嘛,加快點工程進度呀,就點掃尾工程了,還需要一個月呀,沒工人我給你找個施工隊,多大個事,明天一天給你掃完。”

“是啊,馮老弟,事撿要緊的來,你不能把生意往外推吧?”王會長背著手,也湊上來了。

陳副總自然不甘落後,拽著馮山雄,幾乎嘴對臉上了求售著:“馮老板,您不能嘴上說好聽的不辦實事吧……別說了,價格好商量,就那塊墓園,您開個價……”

“風水,還要怎麽催?”

華總一聽這個,有點神經質地問上了,這些天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個詞,回頭看看古大師正朝人群走來,示意手下去把人請來。一問這個,馮老板鄭重了,先是介紹了一番風水格局,不過在華總看來已經沒有什麽神秘了,無非就和古大師看出來的一樣,四象合四象,明暗雙重布局,不過說到催福,這位馮老板慎重地說:“得陰日陰時,用一筆符對二十八座龍穴同時催福才管用……直到能催出異象來,才算成功。”

什麽異象呢,馮山雄開始費唾沫星子了,據說龍穴都是地眼所在,地眼同開陰氣外泄之後,如果在白天能看到雲霧繚繞,如果在晚上,可以看到喜陰的動物匯集,比如蛇啦、蠍子啦、地龍啦、貓頭鷹啦、蝙蝠啦、還有狼啦什麽的等等……掰著指頭數著,唾沫星子飛濺地介紹著。說符吧,就是個去心疑大家都理解,就貼個黃紙稀奇古怪畫一通而已。不過說到異象,還那麽真實,就讓人詫異了,幾句話聽得一幹人大眼瞪小眼都不吭聲了,華辰逸和陳副總、劉秘書倒是先前聽過,此時再聽,三個人麵麵相覷,難不成還真有此事?別人沒聽過的,特別是那幾位鄉下親戚就當聽天書一般,聽得咂舌不已,神情裏一副敬畏之色。特別是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馮山雄說別的輕描淡寫,不過說到那一堆惡心人、淨讓感官恐怖的東西還重重強調,已經有幾位沒到過鄉下的華總跟班在聳聳肩撓癢癢了。

隻有一個身上不癢的帥朗在人群之外靜靜聽著,不過他心裏癢癢,心裏有點奇怪,為什麽已經水到渠成了還要節外生枝,難道……難道還有其他隱情,這究竟是對手戲還是聯手戲?怎麽越看越像戲中有戲了呢?對了,那位主角呢?

對,古大師呢?帥朗看了看,古清治的瘦高個就站在另一側的人群之外,他負手而立,圍在中央的仨人像是隻顧和眾人解釋,根本沒注意到此人似的。沒人會認為他們四人認識……連帥朗也沒有發現這四位認識的跡象,四個人連目光都沒有交流過。

這會兒,華辰逸對古大師已經是產生某種迷信了,說得振振有詞,不過那位馮老板可不相信了,苦口勸著:“那不是一般的符,那是一筆畫成的。”

華辰逸不服氣了,回頭問古清治道:“古大師,您會一筆符嗎?”

“當然。”人群之外古清治給了個肯定的答複。

“喂喂,別別,華總……這一筆符不但是一筆畫成,而且是二十八張同時畫成,一模一樣,這才叫一筆符,有一筆催福之意,這是風水大師的絕學,而且要靠符引動地眼……不是誰都畫得出來的。”馮山雄拉著華辰逸解釋道,華辰逸一聽又驚訝了,可不知道這裏頭講究還這麽多。人群分開,古清治往回走,華辰逸不太確定地征詢著古清治:“這……古大師,他說的這,您會不?”

“當然,我說的就是一筆催福拿紙筆來今日陰月陰日,再過一時辰就是陰時,我今天出來,就是為找到真龍之穴催福出官。”

古大師負手而立,人如標杆身如山嶽,這形象往前一站,把馮山雄比得是無比猥瑣,馮山雄有點張口結舌地看著古大師,似乎不敢相信。華辰逸催促了幾句,不知道是不敢惹華總還是被古大師的風度折服了,馮山雄這才喊不遠處看熱鬧的石匠們把管理處的桌子搬到園區之外的空地上,偌大一個方桌,要人霎時都圍上來了。

不過此時馮山雄三位、華總夫婦、這幫根本不信迷信的年輕人都多持懷疑態度,帥朗注意到,倒是那位王會長表現得似乎很相信古大師的水平。說話間準備齊活了,那位梳馬尾的手下端著個劣質塑料墨盒,另一位往桌上鋪了厚厚的一摞黃裱紙,馮老板找來了一支比拇指還粗的大毛筆遞給古清治,古清治一接,那老馮手又縮回去了,不太敢相信地說:“大師,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二十八張符一筆揮就,那樣子我可記得華總,要畫不出來,您得答應我,等些日子我們把該辦的辦完,再遷進來如何?要不我給你找個墓園也成,衝華總您的麵子,這事可不能馬虎。”

“這……”華辰逸微微躊躇了一下,現在不差錢,就差時間,你說這事古大師萬一掉了鏈子,那不又得黃了。華總看看夫人,夫人小聲問著:“這二十八張怎麽畫呀?有這種事嗎?”再看旁邊的王會長,王會長卻是頷首而立,那表情看得人雲裏霧裏,甚至連不遠處的帥朗此時也和眾人一樣有點懷疑。

一筆、二十八張、張張相同……這?這似乎有點天方夜譚了吧?就是複印機也要有差別呀?手能畫出來?

開始……畫了……

書法書法,本無定法。要論淵源之長,和陰陽周易八卦都不相上下;要論魚龍混雜,和風水之說更是不相上下。發展到今天,是一個現實在進步、傳統在衰微的格局。古人嘛,那寫字稱得上書法的多了;今人嘛,書法家能比上古人寫字的都不多。就那樣,掛個小尺幅敢標好幾萬都不臉紅。

可今天、現在、此時此地,屏著鼻息大氣不敢稍出的眾人終於有眼福看到古大師神筆催福了,要是一筆二十八幅同時揮就,豈不是要冠絕古今了?懷著這份懷疑,二十餘雙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看著古清治捋袖握筆、筆走中鋒,畫上了……

喲那落筆叫一個翩若驚鴻、豐神蓋代,直追二王。

喲……那運筆叫一個險絕勝正、世所無匹,賽過歐陽。

喲那線條叫一個雄健寬厚、筋鋼形峻,不輸老顏。

喲……那神情叫一個凝重冷峭,手中仿佛是書寫春秋的如椽大筆,非用千鈞之力運之不可,仿佛也在告訴圍觀的這些人:爺寫的不是字,是寂寞。

耶喲,那動作叫一個瀟灑,收筆一起瞬間揮就,大袖一甩,朝身後一扔,那筆畫了條優美的弧線直落到遠處,就見古大師負手而立,回頭喊了句:“孫兒,取我巒山龍虎天師印加蓋……馮老弟,派人跟我走,加印之後,貼在各墓穴的乾位,也就是正進七寸之位,貼完後半個時辰,看我催不催得出異相……”

寫得迅速、扔得瀟灑、說得牛氣,幾乎就刹那工夫一筆符揮就,一言說罷,朝山而行,大氣不敢稍出的人群自然讓開了一條路,古大師負手前行,又是一副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氣勢……一句話說得大夥兒是如雷貫耳,現場再看陣勢,一多半人被雷倒了。

不會吧?才寫了一張!?

“這也太簡單了吧?”有人瞄著眼,看著黃裱上字不像字、符不像符的線條,附耳問身邊的人。被問著的恰是劉秘書,劉秘書沒敢妄下定論,直看陳副總,陳副總也忌諱不敢開口。不料馮老板手快,上前左瞄瞄、右瞄瞄,蹭一下子把最上麵的一張揭了起來……異相出來了,華辰逸夫婦頓時瞧到異相了,第二張和第一張幾乎一模一樣,對了,那墨汁滲下來的……這下詫異了,華辰逸揭了一張,第三張依然如此,交到夫人手裏,又揭一張,仍然滲下去了……華辰逸和馮山雄來勁了,倆人比賽似的,你揭一張、我揭一張,一圈人手裏各拿了一張兩張,那上麵的線條卻是一模一樣,一下子狐疑和小視頓化作凜然生懼,敢情這一筆直滲了二十八張。純墨書寫的圖形像草書中龍虎**,纏纏繞繞筆意不斷,再細看又像某種代表著神秘暗示的圖形,這就不是普通人理解得了的了。華夫人看樣子是藝術細胞不少,看著手掌寬的黃裱紙上的線條嘖嘖有聲讚著,很有印象派畫法的寫意,估計就書法古大師都不差。眾人指指點點,驚訝更甚,如獲至寶般各持著那黃裱紙,說來說去說不出所以然來。

“厲害……厲害,這種異人華總也請得到,厲害…”馮老板加蓋完大印,對帥朗似乎也客氣了,回頭又不忘諂媚似的巴結著華辰逸,華辰逸臉上肌肉不自然地**了動,喃喃道:“好說……我一朋友……”

本來還想問什麽,不過說不出來了,原本對古大師心存尊崇,此時更換作敬畏了。

就是嘛,眾目睽睽之下,一筆連透二十八張黃裱紙,真能辦到這事的人,還算人嗎?

天色稍暗了,身邊的華夫人緊緊地攬上了華總臂膀,此時見古大師的表現,詭異多了幾分,更勾起了心裏那麽點疑惑,於是購陰宅的事暫且擱下了。回來的石匠跟馮老板匯報說大師要在山上催福催官,要眾人稍等,那馮老板自然也是慎重得緊,先打發走了石匠們,回頭又神神叨叨地告誡眾人,今天不管看到什麽異相,都千萬別亂嚼舌根子……華總跟來的一班人都緊張地點點頭,此時一行人的焦點又回到了古大師身上,放眼望去,已經翩然上山的古大師,身影幾欲和山影天色融為一體,更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還有一個沒人注意到的人,隻有這個人沒有注意古大師,趁著眾人注意力集中的空隙,悄悄鑽進了墓園管理處……

天色更暗了,沒有月亮升起,不過好奇在每個人的心裏升起來了,都看著山頭,看著每個墓園,看著越來越暗的山色,等著異象……

詭異,升起來了,在場的華總夫婦和親戚圍成一圈,竊竊私語著什麽,舅老爺、嬸姨不但對這個墓園是百分百滿意,而且對外甥請這麽個異人料理喪事更是滿意,小聲評價著,就這位大師,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人,比咱村裏的齋公、仙姑那肯定強多了。陳副總帶著劉秘書和那一群跟班圍了一堆,聽王會長講著同樣的關於異象之說的話題,馮老板也湊上熱鬧,王會長又把那陰宅出黑霧、牲口不敢近山的異象說了一通,馮老板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名流墓園專從風水盛行的南方請回來一位尋龍大師,墓園去年夏天開始建設時大師也會一筆符,催得當天就竄出來幾十條地龍,整整齊齊排著隊走了,那大師說這是請人家把龍穴讓出來呢。

什麽叫地龍?蛇唄。一解釋,這些城市來的架不住了,心裏一顫,身上一涼,腦皮發麻,下意識地帶著驚懼互相看看。人間無神,心中有鬼,配合著此時天色愈暗,不知何處偶爾傳來一聲夜梟,氣氛更詭異和恐怖了幾分。

“這個……我也不知道……”

華辰逸難為地說道,語不達意了,這些日子顛覆先前認知的事已經不少了,此時他倒希望別出現什麽異象,早點把這事了了拉倒。

“要不,馮老板,我們倆先回。”梳馬尾的爺們湊上來問著。馮老板還沒吭聲,絡腮胡子看樣子內急,直說著等一會兒放泡水去,馮老板心疼墓園風水一般喊著讓這貨滾遠點,回頭又向華總賠著不是……現在華夫人可對這個環境頗有怨言了,小聲地提醒著丈夫時間幾點了,而華辰逸覺得似乎不等大師下來就走有點說不過去了……

異象,還是沒有出現,時間已經過了四十分鍾了,越來越多的人興味索然了,緊張的氣氛鬆弛下來之後,感覺肚子有點咕咕叫了,正腹誹著的時候,異象終於出現了……

某個男人“嗷”一聲淒厲的慘叫,提著褲子跌跌撞撞地從墓園之外衝了進來,這下子讓人心裏一揪嚇住了,再看奔回來放水那哥們兒喘著大氣,臉色驚懼得有點變形,喘著氣說不出話來。馮山雄一驚,追問著怎麽了,看到什麽東西了,那人結結巴巴地說:“成……成……成……”

“成個逑成什麽?”馮老板一腳直踹他屁股,那人一踢被激出來了,迸出了一句:“成群地飛過來了,不知道是什麽……”

啊?眾人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圍到一起,那人好容易提起了褲子往墓園之外一指,這下人擠得更緊了,眨眼間都被嚇住了。

墓園之外、山穀空地、仰頭上的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盤旋著一圈一圈的黑影,影影綽綽好幾撥,先是聚集著盤旋著,爾後越來越多,黑影像天外拋物一般層層疊疊、漸漸聽到了嘰嘰喳喳的聒噪,聲音像濤起嘯聲,漸湧漸大是蝙蝠,是幾百隻、上千隻蝙蝠,此時圍聚在一山之地,漸漸地越來越多,蔚為壯觀了。

“啊”華辰逸抱著夫人,倆嬸姨藏在舅老爺身後縮成一團,年輕人嘴裏“我靠……我靠……我靠……”喊著,然後相互緊緊地靠在了一起,都滿眼驚懼地看著四周,此時恰如到了地獄之門一般,甚至黑影幢幢夾雜著吱吱嘶嘶的叫聲從頭頂飛過,讓人渾身發麻,那感覺叫一個說不出的恐怖。

“那個……那個……華總……我們……我們先告辭了啊……”

“辰逸,我害怕……”華夫人嚶嚀一聲,緊緊地靠著丈夫,兩眼不敢仰視車窗外山上的奇景,華辰逸強自鎮定著:“不怕不怕,有古大師在……快,小劉、陳昂,把車開進來……”

手忙腳亂的幾個人飛奔著到園外開車,車進來了,又七手八腳慌亂地上車,進了車裏安全感強了,驚魂未定地坐下來,好在蝙蝠都著魔似的朝墓地山周邊匯聚,並沒有傷人,四輛車的車燈耀著,此時再看前方,低矮的墓山像加了一個蠕動的蓋子,不知道有多少蝙蝠圍著墓地在打旋、爭咬。聒噪的聲音透過車窗仍傳得進來,嘰嘰喳喳直往人耳朵裏鑽……

異象,這難道就是異象?

當然是,王會長解釋著這催福和“蝠”是同音,自然有此中之意,而且蝠性喜陰,應該是大師引動地眼,陰氣外泄,故有此異象出現。這個解釋勉強讓大夥鎮定了幾分,剛剛鎮定,又想起大師來了,半晌不見大師從山上下來,這下華辰逸有些坐不住了,撥著電話問陳昂,陳昂也糊裏糊塗說不清,稍坐的工夫還是夫人眼尖,直拽著丈夫的手,指著前方……

異象的製造者回來了……古大師若無其事地走進了光線之內,身畔身後盤旋俱是蝙蝠的影子,他不疾不徐地迎著車燈直走到四輛車前。這會兒華辰逸鼓著勇氣下了車,直伸著雙手迎了上去,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陳副總、王會長還有幾位看著無事膽大的年輕人也下了車,圍在大師身旁,可都不知道這第一句話該如何出口,俱是驚訝、尊崇加上幾分不解地看著古清治。倒是王會長不怎麽激動,笑了笑道:“都說了,異象一出,要異於常相……讓你們躲開吧,還都好奇,看看,把孩子嚇著了吧。”

“嗬嗬……隻是陰氣外泄,稍有異象而已,蝙蝠聚飛,萬福來朝,福人福地,老朽的本事用盡了,華總,此地地眼已開,催福已成,三日後可辰時遷墳,午時下葬,擔傘葬法施之,剩下的就簡單了,隨便找個陰陽師都可以辦到……”古大師拱手作揖,像是事盡辭主。這下子華總惶恐更甚了,拉著大師的手親切地說:“別,古大師,下葬的事還得請您操持,要不請到我家裏暫住兩日……”

“這……這怎麽好意思。”華總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態度不那麽堅決了,要把這人引家裏,自己倒不害怕,就怕嚇著老婆孩子,看大師這麽知情達意,倒真不好意思了,安排陳副總把古大師送回酒店,不料大師搖搖頭,直說催福之後引動陰氣,要回家好好歇息兩日,有事可以隨時上門。辭讓了一番,華總看古大師堅持,就不勉強了,安排眾人回城。當先的自然是華總了,載著夫人和自家親戚先行一步,公司隨從湊了一輛商務車,劉秘書載著女眷和王會長也隨即上路。

等陳副總招呼古大師上車時,又出事了,古大師站著不走了,詫異地問陳昂道:“我那位呢?少一個人。”

“喲?是啊……小帥呢?”陳副總嚇了一跳,跟著摸電話要問前幾輛車,不過又放下了,肯定記得沒上車,這下慌了,黑燈瞎火、荒山野外,把大師跟班給弄丟了,那可麻煩了。正要開門下車,不料古大師反而上車了,隻是微微驚訝了一下而已,上車坐定道:“摁摁喇叭,不見人我們就走……”

“嘀……嘀……嘀……”幾聲長鳴,車燈下仍然能見到遠處圍聚的蝙蝠,數量未減,隻不過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看慣了而且沒危險。這會兒陳副總也覺得不怎麽害怕了,就是那東西聚多了有點嗝應人得慌又摁了幾聲,斜側麵有人影躥著招著手上來了,果真是帥朗,喊著奔著直拍門上了車,呼通一聲坐到了後座,跟著大喘著氣,呼哧呼哧不知道是累得要命還是嚇得要命“走吧。”古清治看了一眼,沒說什麽。陳副總倒覺得可笑了,邊駕車起步邊問著:“小帥,你跑哪兒去了,差點把你給忘了……”

“我……我……我害怕,就躲在石碑後頭……”後麵的帥朗,貌似驚魂未定的樣子。

“嗬嗬我都不怕,你怕什麽古大師我算服了啊,要不是親眼看見了,真不敢相信啊……”

陳副總讚歎了一句,古清治嗬嗬笑了笑,很謙虛,後麵那位呢,沒吭聲,估計……估計給嚇著了!?

車流、樓宇、長街、繁華的城市、耀眼的霓虹燈,從遠郊回到市區,每每經曆此事都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有餘悸的時候似乎能體會到那種類似劫後餘生的感覺。恐懼、驚奇、壯觀、驚慌……種種感覺過後又成了每個人心裏一個偌大的謎。

華總夫妻安頓好了此時已經對古大師近乎膜拜的親戚,回頭夫婦倆商議著,一位學機械,一位懂藝術,兩位都是高知,度過恐慌心境,再坐下來咂摸著其中的蹊蹺。他們翻著書籍,找著網頁,自然之謎、奇聞軼事,什麽南陽蝙蝠洞聚集數萬蝙蝠,什麽南方某地數千蝙蝠聚集大樹,諸如此類不可解釋的異象查看之下,越看卻是謎團越多,難道真是那神奇的一筆符咒召來了蝙蝠聚集墓園?

劉秘書送完王會長也回家了,一回家就打開了全屋的燈,直到睡覺都沒敢關上,一閉眼總是覺得眼前黑影子在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