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醉寒江

第十四章醉寒江

一彎冷月如畫,湖上畫舫逐水而流,斜倚船舷,一壺酒,一把劍,微醺的紫眸,映出江麵星砂點點。

深色蜀綢靴子踏波而來,這幅白衣醉臥的畫便生生撞入眼中。

“你之酒量,何時淺了?”無需問候,無需寒暄,一眼對上,便是彼此心神通透。盤膝坐定,見梨木案上多了一個杯子,“他人何在?”

“也許,是聽到劍宿遠道而來,便如那驚弓之鳥,跳窗逃之夭夭去了。”

聞言,半是無奈半是冷肅:“豎子……”

瀲灩的紫眸微微漾出笑痕:“豎子之作,不知可還入得劍宿之眼?”

“……”三尺青鋒,雪淨悠然,入手間鏗然劍鳴,恍然有參天之雲意,竟是有與自身劍意相抗之相。“以劍觀人,想來那豎子如今已然放肆許多。”

“你這麽說,蒼生會很傷心。”含笑遞過一壺酒,幾分調侃:“畢竟是‘心血’之作。”

心意相通,直覺綺羅生意有所指:“何意?”

“哎呀……說漏嘴了。”

“吾在聽。”

“雖然答應助他瞞著,但想來想去,仍是須得知會你一聲,詳情聽說……”

溫潤如玉的聲線,細敘經年之事,時而含笑,時而平靜,而聽者的眉目間,或凝或鬆,總是一言不發地聽著,似是要將這聲音刻進魂裏。

“……閉關七天七夜,以心頭血祭劍,成此神兵。”

聽到這裏,終是一怒,心頭血豈是輕取:“胡鬧!”

“你先麥發火。”綺羅生折扇輕輕按下好像要起身的絕代劍宿,“吾已代你訓斥過了,現下他已然無恙。”

“你莫要太慣著他,”冷哼一聲,口氣卻是軟了下來。

“所以,小生這不是給劍宿賠罪了嗎?”攬袖斜斟一盞,露出半截雪膩皓腕,忽地被捉住,大手一撩,白色衣袖捋至肘部,露出一條三寸傷疤,不深,卻是新傷。

“劍傷,是誰?”

不在意地掩下袖子,淡淡道:“一些俗事。”

“若再被傷,此人吾不會交由你處理。”

“吾知曉了……”認錯倒是行雲流水,很是自覺地挨著意琦行坐下,“話題跑遠了,你還沒有為你的愛劍命名。”

“你怎知吾一定會受此劍?”

“你得意的傳人成名之作,你可憐的同修強力推薦……絕代劍宿,你要拂意嗎?”

一低頭,看著紫眸微微瞪大,確實……有那麽一絲拉可憐兮兮,輕咳一聲:“吾欲名之曰‘澡雪’,你看如何?”

“我便知這劍是合你的眼緣。”半杯敬了月色,半杯祭了江潮,眉眼已醉,雙頰暈上一重粉色,恍若狐妖山鬼……

“你又醉了。”

“在你麵前,我好像總是很容易醉……”

“哈。不如你便為吾奏一曲?”

“仍是吾們那年所作的醉寒江?”

“你說呢?”

就著七分醉意,摸索著古琴,七根泠泠發光的冰涼琴弦上手,快意平生,何年今朝?

風蕭蕭劍落塵外孤標瑰意琦行路迢迢

浪滔滔刀映絕代天驕豔綺羅生雨飄飄

情相交撫琴聽蕭孤舟夜雨渡今宵

義無價 把酒長嘯人間隨處是塵囂

今朝壯誌淩霄年少豪骨丹心曠古照

此生刀劍笑傲再約攜手且聞風雲笑

一夜知己千杯未了且看明朝再續逍遙

……

月籠寒沙,一波江心一抹愁。

蒼生看著遙遙行遠的畫舫,長歌悠悠入耳,清亮的眼,微露迷茫。

總是很不明白,先生他們為什麽總是這樣?總是讓人覺得,他們之間的情早已超過愛慕,似乎隻要有必要,隨時便可以為對方豁命。

是我不懂,還是這兩個人……都是傻子?

唔……這話大逆不道了。

揉了揉略疼的眼,轉身,隻覺冷冷江風灌入衣襟,打了個哆嗦……星仔丫個不給麵子的,虧我養你那麽多年,竟然一聽是來見家長就遁到邊關鬥箭去了,小爺孤家寡人好寂寞……

一人上路,蒼生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好像……沒有人追殺了?不對啊,按照慣例,自己殺了那些埋伏者那麽多人,不是應該至少再追殺半年嗎?莫非……

那天,綺羅生說有些私事,一個人出去,傍晚時回來,盡管看似平靜,但走動間,武息未平,隱隱帶著一絲血味……

蒼生垂下眼,眼前似乎又回到多年前塵封的那一幕血腥,還是拖累了……實力,實力仍是不夠。

神思恍惚,信步山坳,遠遠地聽到風聲微動,輕輕咦了一聲,熟練地隱去氣息,如同蟄伏一般跟上去。

山間霧色彌漫,夜鶯不時低鳴,翻飛間打落新葉,打著旋兒落在樹下佛修者的手心,佛者雙目閉合,溫善眉目間透著一股難以言傳的靈心空明。

“各位壯士,貧僧身無長物,當下夜深露重,在這野外易受風寒,不如各自回家就寢吧。”

樹上、草叢裏劫道的壯士們愣住了,互相看了看……麻痹的是哪個暴露的!

於是壯士們也裝不下去了,紛紛跳出來:“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小命來!”

“錯、錯了頭兒,是留下買路財。”

“我就愛這樣說!”

佛修歎了口氣,“壯士,你看貧僧目盲臂斷,病入膏肓,已是燈芯將殘,而且此番路過此地也隻是想趁夜上山,一觀人生中最後一次日出,等貧僧一命嗚呼後,這身皮囊便隨各位壯士處置,何必徒沾殺業呢?”

“頭兒,他說的好、好像很有道理。”

“是啊頭兒,殺和尚死後要下油鍋的,我不要……”

劫道頭目顯然沒被忽悠住,大怒:“你一個瞎子看什麽日出!這年頭儒門佛門的哪個不是有錢的主兒!你要是道士我還劫你蔥啥!”

佛修聞言,仍是不溫不火道:“壯士著相了,貧僧前日遇見瘟疫村莊,盤纏早已救濟難民,而且已經多日未曾沾五穀濁氣,現下是真的一文不名,即將坐化。”

“坐化,啥意思?”

“通俗地說,就是快餓死了。”

劫道頭目愣了一下,繼續大怒:“你坑誰呢!快餓死了還長得那麽豐潤!小的們,做掉他!”

群匪逼命之際,突然佛修身前一柄靈動含光之劍鏗然落下,霜寒劍氣一蕩,如雨如蝗,觸者無不斷喉,轉眼群匪便死傷過半。

“劍指淵峰,可問天驕戰幾重;十方奏殺,不燼長夜不收鋒。”虛空一抓,紅塵煙跡心意相通,飛入鞘中,略嫌冷淡的眼,草草掃過群匪,“五息內消失,否則,死。”

“施主且慢——”

佛者尚未說完,匪首便怒極殺來:“殺啦!”

眼一閉,身形未動,劍氣衝霄,如鋼刀過喉,一瞬間,血雨紛飛……

“這夥匪人,前日剛屠殺了一個村莊,死有餘辜。”蒼生淡淡道:“佛者,你覺得我殘忍了嗎?”

“阿彌陀佛。”佛者打了個佛號,在蒼生木然的目光下,俯身搜了搜劫匪的身,自然而優雅地將劫匪的錢袋揣入懷中,“佛曰:不可浪費。”

“……哪個佛曰的?!”

“吾佛。”

“你騙誰啊!”

“出家人不打誑語。”佛修還是一樣不溫不火:“幸會,貧僧忘塵緣。敢問施主大名?”

“……蒼——算了,你喚我篤劍師便是。”

“哦?施主莫非是名動中原的鑄劍大家?久仰大名。”

“……你說得很假。”

“施主是貧僧的生機,故而貧僧須得奉承一二。”

“什麽意思?”

“貧僧要坐化了——”話未完,佛修轟然倒下。

“喂!死太快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忍不住就惡搞了慧座……慧座你那一絲絲詭異的流氓氣質莫名戳中了我的萌點……

關於醉寒江的詞,如果沿用原劇的那就bug了,隻好手渣地改了一下,大手勿噴:

風蕭蕭 劍落塵外孤標 瑰意琦行路迢迢

浪滔滔 刀映絕代天驕 豔綺羅生雨飄飄

情相交 撫琴聽蕭 孤舟夜雨渡今宵

義無價 把酒長嘯 人間隨處是塵囂

今朝壯誌淩霄 年少 豪骨丹心曠古照

此生刀劍笑傲 再約 攜手且聞風雲笑

一夜知己 千杯未了 且看明朝再續逍遙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