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聖約翰墓地是一座天主教墓地，1872年，應布魯克林第一任主教約翰·洛格林的要求，為滿足皇後區和布魯克林不斷增長的家庭需求，經由紐約州立法機關的特別法案，允許在皇後區中村的大都會大街，把洛格林主教擁有的牧場，開發建設成一座公墓。

1933年，皇後區大都會大道南側的土地，也被開發使用起來，而最後一塊土地得以采購和開發，那是14年之後了，這使得聖約翰公墓維護與保養的麵積達到190英畝，整個墓園好似一座街心花園，綠樹成蔭，噴泉雕塑隨處可見，是紐約最大的公墓之一。

亞裔美國人葬在聖約翰公墓內，也是近十幾年來的現象，每到春暖花開的清明節時分，墓地外的街道兩旁，小轎車排起一條長長的隊伍，大多是從中國來的新移民前來祭拜親人。當他們離開的時候，墓碑前的空地上，總會留下用塑料盤盛著的菜肴貢品。

然而，早先長眠於聖約翰公墓的大多是天主教徒，不管他們生前罪孽多麽深重。像臭名昭著的惡棍約翰·魯索，曾是紐約意大利黑手黨5大犯罪家族的教父，可謂老大中的老大，控製著一個巨大的犯罪帝國，也被葬在這裏。

魯索信奉天主教，家人選擇把他葬在聖約翰公墓。布魯克林羅馬天主教教區宣布：不允許魯索舉行安魂曲彌撒，隻能在葬禮後做紀念彌撒。因為天主教徒相信，為在煉獄中的逝者舉行彌撒，可縮短他們在煉獄的日子，以便他們早日進入天國。魯索生前罪孽深重，顯然不符合舉行安魂曲彌撒的條件，因此不能在教堂舉行葬禮。當魯索的紀念彌撒結束後，“崇拜”他的紐約民眾卻自發組成送葬隊伍，約有上千人跟在隊伍後邊，把魯索的靈柩送到聖約翰公墓，埋葬在他兒子弗拉姆的旁邊。

正巧，魯索舉行葬禮的那天，史蒂夫也在聖約翰公墓，那是他母親下葬的日子。當時他充滿了好奇。死後能被大家哭泣哀傷，那是一種無上的榮耀，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贏得這般榮耀呢？

史蒂夫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由上千人護送到墓地的，是紐約客談之色變的“教父”——約翰·魯索。他一生做盡了壞事，臭名遠揚，紐約的市長、市參議員，甚至紐約州的州長，他們在相當長的職業生涯中，前赴後繼地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魯索送上審判席，以求摧毀紐約5大家族控製的犯罪集團。

像是紐約州的州長麥克·庫瑪，他和魯索一樣從小在皇後區長大，而且也是意大利後裔，可他們的人生道路卻截然不同。庫瑪痛恨一切暴力行為。他渴望扭轉人們對意大利裔美國人的刻板印象——來自西西裏島的移民全是黑手黨。為了粉碎魯索領導的犯罪集團，庫瑪走上法庭替受害人辯護，配合檢察官查找魯索的犯罪證據，可是效果甚微。於是他走上競選市長和州長的從政之路，試圖動用國家和政府的力量，來鏟除危害社會的毒瘤。

庫瑪贏得了州長大選，並且連任三屆，直到把魯索送上法庭，才卸任州長的職務。庫瑪把一生的奮鬥成果，寫成了《魯索，我終身的敵人》這本書，之後得了重病臥床不起。他頑強地與疾病抗爭數年，就是擔心“敵人”還有興風作浪的一天。直至得知魯索病死在監獄，他才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史蒂夫不願成為庫瑪，一生隻為他人活著。也不會像魯索那樣，專做損人不利己的勾當。然而他發現，庫瑪生前與魯索死磕了幾十年，魯索一生風光無限，在回到人生終點的時候，兩人都長眠於聖約翰公墓，魯索卻遠比庫瑪享盡哀榮。崇拜魯索的紐約人，每當前來祭奠親人的時候，總會在魯索的墓前獻上一束鮮花，他似乎永遠被人牢記著。

史蒂夫的內心很不平靜：這個世界太不公平！

他上網打開“穀歌”搜索聖約翰公墓，約翰·魯索的名字馬上會映入眼簾，隻要點開約翰·魯索的詞條，此人作惡的生平就會一一呈現出來。

而像他母親這樣的良善公民，一生守法，除了他和他的父親，好似再沒人知道她曾經來過這個世界。

史蒂夫最為懊惱的是，從來沒有對他母親說過一聲：“我愛你。”她突然地離開了。不是暫時的分離，而是永恒的分別。他再也沒機會告訴他母親，他愛她，思念她。

眼下，他心愛的妻子危在旦夕。他憤怒地責問上帝：為什麽又要奪走他所愛的人？

在不知不覺中，他鬼使神差般地發現，自己站在了魯索的墓旁，一束鮮花擺在石碑前，可以斷定掃墓者是今天來的，因為包裹鮮花的紙張沒什麽皺褶。

史蒂夫下意識地朝四周張望。他見一個滿臉胡茬的人，站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旁，正朝他看過來。

史蒂夫熟悉那張臉龐。他想起來了。14年前，在皇後區發生的車禍現場，此人作為目擊證人，接受過記者的采訪。他也是在電視新聞聯播節目上，見到此人的。後來他才得知，車禍的受害者正是麗麗的父母親。

史蒂夫敏感地覺察，在這個特殊的時刻，此人為什麽會在這裏呢？這個人是誰？為何用審視的眼神盯著他？在此撞見此人是巧合嗎？

史蒂夫立刻警覺起來，本能地擔憂徐麗麗會遭遇不測，他撒開腿狂奔起來，徑直朝妻子跑過去。事實證明，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他們走出科研所之前，徐黃河不止一遍地囑咐：“這次實驗極其高端，是人類曆史上的第一次，必須保密。其次，這關乎麗麗的生命安全。本來我可以請保鏢保護麗麗，但這樣做會更顯眼，目標可能會更大。你是麗麗的丈夫，能名正言順地保護她，千萬要小心。”

他們好像被跟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