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馬特奧·魯索坐在書房裏,閱讀著加來道雄的《平行時空》一書,等待貝爾·羅斯的到來。羅斯是他安插在“梅森投資集團”的“眼睛”和“耳朵”,彼得的一舉一動,自然逃不過他的監視。

昨晚上,他獲知一個壞消息。那個在“前時空”和彼得瓦·拉赫相對應的人——戴維·瓦拉赫,28年前因為涉嫌操縱股市、內幕交易和挪用公款,嚴重擾亂了全球金融市場。戴維在當年的2月1日被聯邦檢察官起訴,最終判刑50年,關在了北卡羅萊納州的巴特聯邦監獄。

而“前時空”發生的事情,也會重複出現在他所生活的時空。也就是說,28年前發生在“前時空”的股市操縱事件,對應到現如今,就是當下的股市風波。眼下的市場走向,並未像彼得·瓦拉赫承諾的那樣,使他獲得利益最大化。他需要證據證明,彼得·瓦拉赫在耍鬼把戲、玩心眼,獲得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今天已經是1月30日,留給他做決策的時間不多了,每一個決策都將承擔後果,正麵的或反麵的。他這次所做的決策,關乎集團未來的發展方向和盛衰成敗。因此貝爾·羅斯帶來的信息,對於他即將做出的決策,就顯得相當重要了。當然他還要從亨利·加德納那裏,得到相應的印證,做出最後的決定。

“教父,貝爾來了,您可以見他了嗎?”書房外,弗朗西斯敲著門問道。

“進來吧。”

弗朗西斯推開書房門,讓貝爾·羅斯進了屋,在門口站了約3秒,便識趣地走出書房。他不停地抬腕看表,在長廊上徘徊,然後不耐煩地掏出手機,按下一個電話號碼,輕聲問道:“亨利,教父就等你了,他可不喜歡遲到。”

“我已經到了,對不起,路上堵車。”亨利·加德納眉頭緊鎖,收起手機,匆匆來到書房的長廊,見了弗蘭西斯,再次抱歉道:“對不起,耽誤了教父的時間。”

“行了,你快進去吧。”弗朗西斯說著,推開書房的門,向馬特奧通報說:“教父,亨利來了。”然後示意亨利·加德納進書房。他自己則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亨利·加德納踏進書房後,兩眼一掃,見房間裏除了馬特奧,還有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他徑直走向馬特奧,省略了寒暄直奔主題:“教父,我有要事相告。”

馬特奧也不為他們互相作介紹,隻是急切地問:“亨利,你有什麽新信息?那個‘前時空’對應我的人,你找到了嗎?”

亨利·加德納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嗯……你不用避諱,你們把手機關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商量。”馬特奧示意亨利坐下,見他們關了手機,便問道:“亨利,你告訴我,那個對應我的人,在‘前時空’幹什麽?”

亨利·加德納看著馬特奧,欲言又止,但麵對直視他的一雙犀利的眼睛,鼓足勇氣地說道:“教父,恕我直言,‘前時空’那個對應你的人,名字叫洛倫佐·魯索,他涉嫌殺人、股票內幕交易和妨礙司法公正,被聯邦檢察官起訴,審判結果判為無期徒刑,關在北卡羅萊納州的巴特聯邦監獄。”

馬特奧聽了一怔,表情略顯尷尬。他摸了摸自己的鼻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們和‘前時空’相差28年,是吧?你昨天告訴我,戴維·瓦拉赫被判監禁50年,今天洛倫茲·魯索又被判無期徒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亨利·加德納立刻解釋說:“教父,根據‘前時空’傳來的信息,事情壞在了一個人的手裏。他的名字叫詹姆斯·李,‘梅森集團’的首席交易員、戴維·瓦拉赫的得意助手。28年前,此人黑客了洛倫佐和戴維的電腦,竊取了他們的機密資料。對應到當下的時空,此人就是史蒂夫·李、彼得·瓦拉赫的得意助手,他是一連串事件的告密者。”

馬特奧聽了,臉色相當難看。他看著貝爾·羅斯說:“羅斯,這和你剛才報告的情況,驚人的一致啊!這樣看來,彼得並沒有背叛我,是史蒂夫這個狗崽子在搗鬼。”

羅斯站在一旁,著急地問了一句:“教父,我們怎麽辦?”

馬特奧暗自思量著:如果不采取行動,我的下場會像“前時空”的洛倫佐一樣,在監獄中度過餘生。他自忖,玩命拚搏了30多年,踏著眾多同仁的鮮血,終於實現他父親的遺願,坐上了集團的第一把交椅,要是就這麽倒下去,豈不是太冤枉了?

想到此,馬特奧的兩眼放出凶光,聽見羅斯的發問,惡狠狠地說道:“我要綁架詹姆斯,逼他交出我們的絕密資料,整理出一條時間線。”

“誰的時間線?你的時間線嗎?”亨利急切地問道。

馬特奧的目光盯著亨利,狡黠地笑道:“不,我需要‘前時空’股市操縱的時間線。這根時間線,隻有詹姆斯知道得清清楚楚,他記得在哪一個時間節點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等等。按‘前時空’的時間來計算,這都過去28年了,詹姆斯能記得嗎?”亨利·加德納不相信地問道。

馬特奧看著亨利·加納德,詭秘地笑道:“哦,你還不知道。羅斯是我安插在彼得身邊的眼線,史蒂夫擁有超記憶能力。他記得自己經手的每一筆交易,任何一天屏幕上滾動的電子報價表,包括在道指、納指所有上市公司的代碼……‘前時空’的詹姆斯當然也記得了。這一點,羅斯知道得很清楚。”

亨利·加德納吃驚地問道:“他是患上超憶症了吧?”他知道,超憶症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醫學異象,病患的大腦擁有自動記憶係統,能絲毫不落地記住所有經曆的事情,對數字和時間尤其敏感,美國隻有兩個人擁有此能力。

馬特奧聽了亨利·加德納這樣問,用不屑的語氣說道:“我管它什麽症狀。我要改變我的命運,我不能等死。”

“幹脆,我帶人去幹掉史蒂夫,一切全都解決了。”羅斯在一旁聽得不耐煩了,上前一步請示馬特奧。

“等等,這可不行。”亨利·加德納急得跳了起來。他不安地來回走動著,然後放慢語速,一字一句地解釋說:“殺了史蒂夫,時間線就完全顛倒了。你們想,我們和‘前時空’同時運轉著。現在‘前時空’的詹姆斯還活著,怎麽能幹掉史蒂夫呢?教父,如果我們一意孤行,你、我和集團的命運,甚至……天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馬特奧瞪大了眼睛,露出凶惡的目光,就像餓狼吃人一般。他沒料到這次的決策,非但關乎集團的未來發展,還直接影響到他個人的安危。想他為了集團的利益,過去30多年來,做出了那麽多重要的部署,使企業慢慢地走上正途。當然,為此他犧牲了一些好兄弟,做掉了幾個牽扯進來的人,付出了相應的代價。可是說到底,他違反不平等的法律條約,賺錢來發展科技事業,還不是為了全人類的福祉嗎?他媽的,法律算個屁呀?他父親就是被狗屁法律害慘的,死在監獄。法律,是1%的所謂精英製定,並且為他們服務的。想為自己謀得權益,就必須爬到精英階層親自製定一部符合他的利益的法律。他也就不需要花大錢,去買通參議員、警察和法官,頻頻違背狗屁法律了。他不相信,他即將跌倒在這場股災裏。他也不甘心被權貴捉弄。幸好,他及時發現了“前時空”,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甚至改變全世界。

想到此,馬特奧吩咐貝爾·羅斯:“你迅速啟動我們的‘沉默力量’。那些平日裏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家夥們,統統給我調動起來。你聽明白了嗎?”

貝爾·羅斯立刻回答:“明白。”

馬特奧掉頭對亨利·加德納說:“我不能栽在陰溝裏。他媽的,最後誰能贏得戰爭,還是未知數呢。你趕快聯絡喬治·加德納,那個‘前時空’和你對應的人,讓他給我綁架詹姆斯,馬上行動。”

喬治·加德納是“前時空”對應亨利·加德納的人。當他從喬治·加德納那裏獲知,詹姆斯·李是告密者的時候,便聯絡喬治暗中派多利·羅斯,查找和跟蹤詹姆斯的行蹤,希望做好兩手應對措施,對組織隻有好處沒壞處。

他慶幸自己有遠見。

現在,他聽了馬特奧的吩咐,馬上匯報說:“教父,您放心,我已經安排妥當,會有一個滿意的結果。”

他們正密談得興起。馬特奧剛想交代怎麽處理彼得,書房的門突然被重重地推開,二十來個人硬闖進來,其中包括了十幾名警察。弗朗西斯一邊阻擋著他們,一邊歇斯底裏地叫道:“喂,他媽的,董事長在開會,你們不能進去……喂——”

馬特奧朝門口看過去,隻見來勢洶洶的一群人,他們西裝革履神情嚴肅,手裏拿著大紙箱。他的一幫弟兄堵在門口,不讓他們進來。他看這陣勢,硬頂是不行的,便朝手下的弟兄冷笑道:“哼,你們幹什麽?都給我滾一邊去。他們能把我怎麽樣?”

馬特奧話音剛落,弟兄們迅速讓出一條道,讓辦案人員走進書房。

林健第一個走進書房,兩眼直視馬特奧,聲音洪亮地宣布:“我們是紐約地檢處的辦案員。馬特奧·魯索,你涉嫌內幕交易、敲詐勒索,現在逮捕你。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開口說話,那麽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為承堂證供。你有權請律師……”

林健念著米蘭達警告,腦海裏呈現的,卻是那天下午,他與蘭斯對話的情形。當時,他做了兩個小時的案前準備,叫了中餐外賣,坐在辦公桌上吃著。

蘭斯走到他身旁,用手抓起一個水餃就往嘴裏送,一邊嚼著,一邊問道:“林,我們以什麽罪名起訴他?馬特奧·魯索。”

他夾起一顆水餃,蘸了一點醋笑道:“這不明擺著嘛,就以內幕交易起訴馬特奧·魯索,我們搜集的證據確鑿。”

在紐約司法管轄區內,“內幕交易”不僅限於涉及非法內幕交易的公司高管和主要股東,任何利用重大非公開信息交易股份的個人,也包含在其中。如果公司內部人員向“朋友”透露了,關於對公司股價產生影響的非公開信息,“朋友”依據這些信息進行股票交易,便違背了對公司的責任,是板上釘釘的內幕交易。

但蘭斯聽完他的話,搖了搖頭表示反對:“不行。內幕交易走程序時間太長,你想辦法給加他一項罪名。嗯,再加一項敲詐勒索罪,得迅速拿掉這個社會毒瘤。”

他有些不解了。他也是在跟蹤調查彼得·馬拉赫的時候,發現這起股票操縱案與馬特奧·魯索犯罪家族有關聯。他們一個做多紐約銀行,一個做空紐約銀行,涉及的股份多達50%,其中詹森製藥的控股權高達30%。蘭斯死咬著馬特奧·魯索不放,卻放過了詹森製藥,這讓他有些不能理解,便問道:“敲詐勒索罪?指控馬特奧·魯索?”

蘭斯拿起外賣盒子,裏頭剩下的餃子不多了,他一個個地往嘴裏送著餃子,直到盒子裏空空如也。他把外賣盒子朝桌上一扔,詭異地笑道:“我坦白告訴你,年輕人。當你曆經20年的檢察生涯,你會有一個非要起訴的案子,發瘋般地想要起訴成功。我平生最想辦的案子,就是起訴魯索犯罪家族,盡早挖掉這顆社會毒瘤。”

“難不成你想采用——”

他還尚未說完,蘭斯便接著說:“對,打擊長期犯罪組織的最有力工具,就是RICO法案(Racketeer Influenced and Corrupt Organizations Act)。魯索家族長期以來利用法律漏洞,在各種腐敗勢力的掩護下,假借企業的外殼改頭換麵,犯下了滔天大罪。可惜全都因為證據不足,無法起訴他。這次正好一石二鳥,既能幹掉彼得·瓦拉赫,又能搗毀馬特奧·魯索。他們之間的生意往來,絕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你也看到了,匿名寄來的閃存盤裏,羅列了他們這麽多犯罪事實,殺人滅口,一一調查尋找證據太費時間。我們先用敲詐勒索定他的罪,速戰速決,免得與他的律師糾纏不清。”

他陷入了沉思。

蘭斯以為他沒有理會其中的奧秘,一屁股坐到辦公桌上,拿起他整理的文案,一邊翻看,一邊說:“林,你知道嗎?贏得遊戲的秘訣,是考驗等待機會的耐心。我們隻要證明10年內,馬特奧敲詐勒索過他人兩次,就可以指控他犯有敲詐勒索罪,每敲詐一次被判20年監禁,敲詐兩次就是40年監禁,並剝奪全部敲詐勒索獲得的收益。”

他當然知道這些情況。當檢察官決定根據RICO法案起訴魯索犯罪家族,甚至可以尋求預審限製令或禁令,暫時扣押他的資產,防止轉移可能被盜的財產,並要求馬特奧提交履約保證金。因為與黑手黨有關的空殼公司老板,經常卷款潛逃,禁令或履約保證金能夠確保對馬特奧做出有罪判決時,還有資產可作抵押。

不過他很擔心,盡管RICO法案相關指控在法庭上很容易被證明,因為它側重於行為模式而不是犯罪行為。但是在許多情況下,根據RICO法案起訴也會給他們帶來威脅,可能迫使馬特奧·魯索承認比較輕的指控,部分原因是扣押資產會使支付辯護律師費變得困難。這樣一來,蘭斯想重判馬特奧·魯索實現速戰速決的戰略,就會增加難度。

蘭斯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又詭異地笑道:“所以呢,他的犯罪活動模式就變得相當重要,一種犯罪模式是不夠的,至少必須表現出兩種犯罪模式,以及相同的受害者。真是天隨人願。馬特奧·魯索參與股票操縱詐騙,受害者是普通民眾。他犯下的另一種罪行,就是敲詐勒索,受害者也是普通民眾——”

他頓時恍然大悟。魯索犯罪家族所控製的產業,偽裝成企業擺得上台麵的業務,主要是建築、服裝和垃圾運輸產業。他們在這些行業內,暗地裏通過收取保護費和會費,來支配勒索錢財。當魯索家族壟斷這些行業時,從公園大道400號——一幢能俯瞰整個中央公園的摩天住宅大樓,每年托運垃圾造成業主損失150萬美元,相比之下,如果業主們尋求競爭性投標的話,每年需要支付他們15萬美元,敲詐勒索罪是鐵打實的。

因此,他未等蘭斯把話說完,便連忙搶先說:“蘭斯,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在訴訟時效內,把馬特奧·魯索捉拿歸案。”

今天,他終於手持法官簽署的搜查證和逮捕證,麵對馬特奧·魯索念完米蘭達警告。

他的話音剛落,一名同事“喀嚓”給馬特奧戴上手銬,其餘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動手查封電腦,把書房抽屜和櫥櫃翻了個底朝天,所有文件資料全都放進紙箱內,一箱一箱被搬到庭院門口。

院子內外擠滿了人,烏壓壓的一大片,他們大多是馬特奧的手下,他們的臉上滿是憤怒,充滿了殺氣。馬特奧的家人們夾雜在他們中間,臉上滿是震驚之色,小孩子們“嗚嗚”地都哭成了淚人,女人們罵罵咧咧不停地哄孩子。辦案員絲毫不為所動,他們把紙箱搬上院門外的5輛汽車上,那是紐約地檢處開來的SUV。

貝爾·羅斯溜出書房,跌跌撞撞走到院子,見了這番混亂的場景,立刻掏出手機。他一邊撥號,一邊低聲說道:“彼得,快跑,這裏出大事了。”

電話那頭,彼得聲音沙啞,有些絕望地說:“貝爾,來不及了,這群窮酸混蛋,穿著乞丐一樣的西服,他們已經來了。你趕快去找邁克,我想回家,越快越好。請跟南希說一聲我沒事,拜托了。”

羅斯屏住呼吸,喃喃地回答說:“嗯,好的。”然而,同時聽見那邊辦案員的嘲諷:“好吧,彼得,帶上你的律師團隊。我倒要看看,他們怎樣為你開脫罪名?走吧,別磨蹭了!”

羅斯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一夜間,他為之效忠的兩個老板,全被刑事拘留,此時還真有些失了方寸。好在他已獲得教父的指示,盡快通知大律師邁克·傑弗森來保釋他們,後續事宜自然會有辦法解決的。

這樣一想,羅斯繞開混亂的院子,從後門溜走了。

在馬特奧·魯索的書房裏,亨利·加德納親眼目睹教父被帶走,震驚之餘,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丟下手忙腳亂的弗朗西斯,快步走出書房,不一會兒,便來到大街上。他穿過馬路,確定四周沒有人,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然後壓低聲音說:“丹尼,情況突變。”

“怎麽了?”

“馬特奧·魯索被帶走了。”

“你打算怎麽辦?”

亨利的聲音壓得更低了:“Tail Survival(斷尾求生)!馬特奧已經暴露身份,史蒂夫盜走了他的秘密資料,現在保證組織不受損失的唯一辦法,殺了‘前時空’的洛倫佐·魯索,把他的意識穿越過去。我們不用擔心史蒂夫,此人有超人的記憶力,價值太大了,隻要控製了徐麗麗,他就跑不了。”

“你想讓馬特奧人間蒸發?”

“沒錯。這樣史蒂夫盜走的秘密,就沒有價值了。而且我們的時空穿越試驗,需要一個實驗對象,馬特奧是最合適的人選,他絕不會泄露組織秘密。徐麗麗的父母是怎麽死的,一定不能泄露出去。馬特奧被盯上了,在這裏也就失去利用價值。人一旦沒有利用價值,就該丟棄。”

亨利說完收起手機,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一揮,“嘟”的一聲,路邊的奔馳車門開了。他一屁股坐進駕座,啟動馬達,車子隨之飛馳一般,向著高速公路的方向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