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牡蠣灣消防站的站長辦公室,傑森·摩爾關緊房門,先給太太打電話報了平安,隨即便聯絡他的好朋友丹·科茨。

科茨是聯邦調查局(FBI)“國家安全處”的助理局長,級別僅次於正、副局長。科茨和傑森·摩爾是紐約市警察學院的同學,他們私下交情非常好,從警察學院畢業後便各奔前程,在各自的領域發揮作用。

當然,在他們這批警察學院的同學中,科茨通往華盛頓的仕途走得最為順暢,簡直是官運亨通步步高升。

聯邦調查局下屬5個執行係統單位:包括刑事數碼響應及服務處、人力資源處、資訊及科技處、國家安全處和科學及科技處,主管由一位助理局長來擔任。他們的首要任務是捍衛美國的利益,保護美國免受恐怖襲擊,避免受到外國情報部門和間諜活動的侵害,在響應公眾需要和忠實美國憲法的前提下履行職責,為聯邦、州、市和國際機構及合作夥伴,提供領導和刑事司法服務,嚴厲打擊各級公共腐敗行為、跨國犯罪組織、外國反間諜活動和白領階層的犯罪,以及重大的暴力犯罪和毒品,在每一次調查獲得情報資料之後,遞交美國司法部官員和檢察官,由他們決定是否批準起訴采取行動。

話說聯邦調查局在全美境內受到普遍的關注,同時還保持著重要的國際影響力,在全球各地的美國大使館和領事館,運營了60個法律事務處(LEGAT)和辦事處,以及15個辦事分處。這些駐外辦事處主要是為了與外國安全部門協調,通常不在東道國進行單方麵行動。但有時候出於特殊原因,他們也可以在海外進行秘密活動。

為此,聯邦調查局的專業特工每年都在增長,目前全球有超過11,000名成員,去年的財政年度總預算約為87億美元,大多數專業特工作為大使的法律專員——他們自謔為“LEGATS”(Legal Attachés),全都派駐海外在美國駐外使館工作。

然而聯邦調查局維護法律的使命,既有值得驕傲的曆史,也有破壞法律的不光彩之處。科茨通往華盛頓升遷的道路,就是因為破獲一起重大的間諜案,而走上了光明的仕途。

科茨從警察學院畢業後,在紐約警界僅工作1年,第2年便跳槽去了聯邦調查局。1980年經過特殊培訓,他作為特工人員投入複雜的反情報工作——針對蘇聯進行間諜活動。

10年後的聖誕夜,科茨晉升為“國家安全處”情報組組長。那晚,他邀請警院的同學去夜總會,傑森·摩爾也應邀前往。他們平時忙於工作,見麵的機會有限,但兩人相見甚歡毫無疏遠感,吃喝玩樂好不熱鬧。

老同學舉杯慶賀科茨的升遷之喜,陪酒女郎們在一旁吆喝助興,大家喝酒敘舊好不快樂。他們正玩得興頭上呢,此時兩名身穿黑西服的男人,徑直走向科茨,湊近他的耳邊說道:“頭兒,不好意思,打擾了。老板聯絡不到你。你必須馬上回局裏。”

科茨聽了之後,眉頭緊蹙,下意識地問道:“給我喂點材料,出什麽大事了?”他清楚,除非發生緊急狀況,否則聖誕夜放假,上頭不會派人找來的。

“情報泄密,‘老鷹’被害身亡。”來人壓低聲音,簡單明了地向科茨匯報。

“老鷹”是科茨的老搭檔馬克·尼克爾森的代號,潛伏莫斯科已經5年了。尼克爾森做事向來考慮周全小心謹慎,他倆密切配合殺入敵人內部,獲得過具有殺傷力的情報。尼克爾森突然被害,他馬上判斷是內部出了奸細——叛國者。

“走,我們回去!”

眼見聚會在**中被打斷,科茨感到頗為抱歉,好在大家都是幹這行的,突發案情走人不用多解釋。不過他向老同學承諾道:“我知道大家沒有盡興,等我忙完案子,我們再來玩個痛快。”

等他們再次來到夜總會,已經是半年之後了,叛國案宣布告破,叛國者依法接受法律審判。這起叛國案轟動全美,那陣子電視新聞連篇累牘討論此案,他們老同學見麵聚會,免不了向科茨打探詳情。

“啊呀,這個案件不比007遜色,有些細節我現在可以透露了,那小子太狡猾。但我是誰呀?他能騙得過我嗎?”科茨的口吻洋洋得意。

科茨倒是有資格這麽誇耀自己。他確實聰明能幹,活該叛國者倒黴遇上勁敵。

就在馬克·尼克爾森遇害的當晚,聯邦調查局和中央情報局成立了一個聯合破案小組,代號“眼鏡蛇”,以尋找泄漏情報的可疑人。他們列出一份清單,一一排除潛在的嫌疑人,通過莫斯科的一個“線人”,根據支離破碎的線報,拚湊出泄密者的一些基本輪廓,代號“眼鏡蛇”的調查正式啟動。

當調查範圍縮小至兩名嫌疑人的時候,他們仍然無法確認誰是泄密者。與此同時,大量的機密情報依舊不斷地泄露出去,5個隱藏在蘇聯的“Asset”——情報人員,接二連三地遇害。

科茨日夜顛倒兩眼熬得通紅,猶如一頭猛獸驟然伸出利爪,蓄勢待發。他胡子拉碴的,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逼迫“眼鏡蛇”的每一位成員不敢怠慢,加班加點撲在案子上。

眼看同僚的生命危在旦夕,科茨采取了極端的行動,承諾向一名克格勃代理人支付800萬美元,以獲取一名匿名“黃鼠狼”的檔案。“眼鏡蛇”成員經過指紋和語音分析,一個名字從重重迷霧中顯現出來——艾姆斯·費曼,聯邦調查局的特工。

初戰告捷,“眼鏡蛇”的成員異常興奮。但是想要抓住費曼,需要確鑿的犯罪證據,美國外國情報監視法庭授權聯邦調查局,對費曼實施電子監聽,從他的信件和個人生活垃圾中循跡拚圖,並在其車輛上安裝追蹤器。

他們在監聽電話的記錄中,發現費曼喜歡女人,頻繁往來於各種族裔的女人之間。他言語猥褻,對她們談不上有任何感情,看上去純粹是肉體交易。這大概是他唯一花錢的地方。不過他很狡猾,把自己偽裝成普通工薪階層,不開豪車,不買奢侈品,總是以快餐果腹,生活毫不招搖。

科茨請來一位行為學家,對費曼做了一個全麵的人格分析,得出的結論發現:費曼似乎不能、也不願與人發展親密關係,這是一個優秀間諜所具備的素質。他不受意識形態的約束,所做的一切完全為了錢,完全稱得上是一個完美的間諜。

一天,科茨聽手下的組員匯報說,費曼訂了一張去墨西哥的機票,很可能是去和克格勃的人聯絡,這是獲取鐵證,一招製勝的絕好機會。

科茨急忙去法院申請了一張搜查令,帶領他的部下奔赴機場,瞄準費曼的行李,進行了秘密的搜查。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們小心翼翼地打開行李箱,每一層的物品都拍照留底,隨後再根據照片,把物品原樣放回去。

他們很失望,行李箱內沒有發現機密文件。費曼去墨西哥是會見女人!

但是科茨不甘心。這似乎不合乎邏輯。一個對女人隻有肉欲、談不上任何感情的人,大老遠地跑去墨西哥找女人?紐約充斥著各色出賣肉體的女人,費曼為什麽舍近求遠,非要去墨西哥會女人呢?

科茨立刻命令“眼鏡蛇”的成員:“給我盯緊墨西哥女人,別讓她跑了。她身上有情報。”

他絕不是憑空想象,而是根據邏輯推理得出的結論。費曼喜歡女人不假。他很有可能利用會見女人作掩護,實際上是遞送和交割機密文件。

後來對費曼的審訊和他自己的交代證明,科茨的判斷是正確的。

費曼在加入聯邦調查局的第3年,便接近蘇聯“格魯烏”——蘇聯總參謀部情報部,啟動了他的第一次間諜活動,在蘇聯解體期間擔心會被曝光,選擇暫停與“格魯烏”的聯絡,到了1989年重新啟動他的間諜活動,直到被捕。

費曼始終以匿名的身份,21年的時間,向蘇聯情報部的克格勃出售數千份機密文件,泄密美國在核戰爭中的戰略、軍事武器技術的發展,以及美國反情報的計劃。費曼在進行間諜活動的時候,泄露了為美國秘密工作的克格勃特工的名字,其中很多人因叛國罪被蘇聯情報部處決。

當費曼置於“眼鏡蛇”的監視之下,1990年,很快被發現再次與俄羅斯人接觸。聯邦調查局采取明升暗降的手段,調動費曼回總部,使他遠離敏感的機密信息,並且便於密切監控。

費曼知道他早晚會暴露,其實在調回聯邦調查局總部的時候,便明白自己被懷疑了。即便已經成為懷疑的目標,也沒能阻止他把情報送出去。

1991年3月11日,費曼最後一次坐飛機前往墨西哥,與選中的女人在賓館會麵,兩人你情我願地做完交易。他大方地請她共進晚餐,條件是要這個女人去一趟車站,幫他把一個包裹放進儲物箱。當然,遞送情報的過程全在費曼的監控下完成。

那天晚餐過後,費曼按照慣例,把機密文件用垃圾袋密封包裝,交到墨西哥女人的手中。他則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兩人走進汽車站,女人打開儲物箱,把包裹放進去鎖上門,然後在門上貼了一個十字架貼紙。

“十字架貼紙”,是費曼與克格勃設定的暗號,蘇聯情報部獲得包裹便會把報酬——美元,存進費曼在瑞士銀行的賬戶裏。費曼從來不告訴克格勃自己的身份,並且拒絕與他們見麵,隻通過網絡完成整個交易,每一次都約見不同的女人,利用她們在不同的地方,幫他投放機密文件。

眼看費曼轉身即將離開,科茨帶領“眼鏡蛇”成員衝進車站,團團圍住費曼和墨西哥女人。科茨出其不意地掏出手銬,“哢嚓”一聲銬住費曼,向他宣告米蘭達規則,以叛國罪逮捕他。

不料,費曼竟然昂起頭,笑著問道:“你們怎麽才來呀?”

科茨聽了費曼的傲慢質問,真想上去賞他一巴掌,此人在20年間出賣美國,司法部描述他的間諜活動,為美國曆史上最嚴重的情報災難。這個叛國賊,何來如此的底氣?

其實費曼倒不是傲慢。20年來,他一直生活在恐懼中,擔心暴露賣國的行徑,日複一日地僥幸過日子,似乎天天等著自己被捕。所以,看見聯邦調查局的同僚來抓捕他,心裏反倒踏實了。

但是費曼知道自己罪孽深重,20年向蘇聯出售數千份機密文件,收受超過160萬美金,對美國造成了重大的損失,很擔心會被判處死刑。於是費曼通過律師,與檢方談判達成一項辯訴交易,使他能夠逃脫死刑,以換取與當局的合作。

1991年6月6日,費曼在紐約法院承認14項間諜罪,外加一項串謀間諜罪。第2年,他被判處終身監禁不能假釋。在紐約附近的聯邦監獄服刑,每天單獨監禁23小時。

經過6個月的日夜奮戰,費曼的叛國案終於塵埃落定,科茨作為主管此案的特工,挽回了聯邦調查局的尊嚴,這就奠定了他在局裏的地位。紐約警察學院的師生無不為科茨感到自豪,老校長邀請他回學院,為在校的學生演講,鼓舞士氣增加學生的榮譽感。

這一晃18年過去了,科茨已晉升為聯邦調查局的第三把交椅,下一任總統換屆,他很有可能被提升為局長。傑森·摩爾相信科茨的能力,當然也最信任這個老朋友。

“丹,我是傑森。我需要你幫忙。”傑森·摩爾開門見山,毫不遲疑地發出請求。

“傑森,很遺憾,漢瑞的不幸我知道了。你節哀順變!我已經在去你家的路上,我明早有一個會議,今晚就睡在你家。”

科茨沒有多餘的安慰話,可是傑森·摩爾聽了,一時哽咽難言。科茨每次從華盛頓來紐約,總是在他家裏落腳,可以說是看著漢瑞長大的。科茨第一時間前來探望,盡管言語不多,卻觸碰了他心中的軟肋。

“老兄,我馬上就到。今晚,我們好好聊聊。我帶了一瓶‘布羅拉35年’威士忌,你記得嗎?我們上次一起買的。”

傑森·摩爾當然記得了。那是2012年10月的一個周末,他們相約去參加紐約威士忌節(Whisky Fest New York 2012),地點在時代廣場的萬豪(Marriott)酒店。他倆平時喜歡小酌幾杯,紐約威士忌節已經舉辦15年了,他們因為工作的關係,一直沒有機會去。今年可能是經濟不景氣,威士忌節第一次安排在周末,一張門票325美元。

他們本來覺得票價挺昂貴的,不過舉辦方安排的第一項活動,是“威士忌收藏和拍賣”,可以讓大家品嚐極品威士忌,像是“布羅拉30年”威士忌(Brora 30 Year Old),還有1963年的格蘭傑(Glenmorangie 1963),以及金·波摩爾(Gold Bowmore)。

波摩爾是具有收藏價值的威士忌傑作,也是非常奢華的威士忌,在拍賣會上拍出了7000美元一瓶,隻要喝一口(其實不止一口),立刻值回票價。況且拍賣會後的4個小時,來自世界不同國家超過250種威士忌,都可以慢慢去品嚐,瓶裝相當精致漂亮,簡直眼花繚亂!

他和科茨在拍賣會上兩人拚湊了645美元,一起拍下一瓶2012年專場發行的“布羅拉35年”(Brora 35 Year Old Special Release 2012),在1976年和1977年期間蒸餾完畢,“陳年”於美國橡木桶內,充滿香草、蜂窩和檸檬的香味。他們相約由科茨收藏,等待一個特殊的日子一起品味。

傑森·摩爾沒想到這個特殊的日子,居然是兒子因公殉職,他們不得不借酒來解愁,思念過早故去的親人。

“傑森,我說的話你聽見嗎?我馬上到了,你等我。”科茨在電話那頭,感覺傑森·摩爾悲傷至極,可能他們見了麵,老朋友的情緒興許會好一些。

“好吧。我等你。這裏還有一個人要見你。”

“他是誰?”

“我們見麵再談,我等你。”

傑森·摩爾掛斷電話,走出辦公室對史蒂夫說:“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然後,掉頭對消防站值班組長說:“我正在辦案子,我的車子不能用,你能派車送我回家嗎?”

“可以,沒問題。我開消防車送你回去。”

“謝謝你!”

在佛羅倫薩大道靠近牡蠣灣海灣,弗蘭西斯坐在奔馳汽車上,兩眼盯著不遠處的一棟獨立洋房,收起手機,命令手下的打手說:“走吧。上頭命令我們撤。”

“頭兒,我們一個不留,全撤嗎?”

“廢什麽話,全都給我撤。難道你想被FBI抓走?”

“好嘞。我通知他們。”

小嘍囉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向後車窗閃了3下,這是“撤退”的暗號。後麵3輛車子一一啟動,沿著佛羅倫薩大道向著墨爾本大街開去。

“傑森,據我的線報提供的情報,法拉利已經死了,明天在聖約翰公墓舉行葬禮。”

科茨坐進傑森·摩爾家的客廳,發現史蒂夫坐在他的對麵,夜已深,又是這麽特殊的時候,摩爾的家裏出現陌生人,情況非同尋常。他馬上判斷傑森把來人介紹給他,一定和漢瑞的死亡事件有關。

果不其然。科茨聽完傑森和史蒂夫的敘述,明白了漢瑞的死因確實蹊蹺,而他麵前的年輕人看著相當精明,對整起事件的推理很合乎邏輯,於是連夜打電話,通過線人了解安德烈·法拉利的情況。

傑森·摩爾急忙問道:“法拉利是怎麽死的?他一定被滅口了,我們的線索就此中斷。”他看著史蒂夫,心下暗想:“這小子分析得挺有道理的,這一連串的謀殺確實有隱情。”這樣一想,便連忙建議道:“還有一個人可以追查。”

科茨問:“誰?”

史蒂夫搶先回答道:“埃裏克·克拉克。”

傑森略微一想,看著科茨說:“嗯。現在間接證據找到了,我們可以立案調查。我覺得可以兵分兩路,一暗一明,順藤摸瓜一查到底。”

史蒂夫連忙說:“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引蛇出洞。由我和太太做誘餌,你們負責調查和抓凶手。”

“不行,這樣做太危險。”傑森·摩爾表示反對。

科茨站了起來,低頭尋思片刻,果斷地說道:“我看這方案可行。不過需要周密的計劃和安排,首先要保證你和你太太的生命安全。”職業敏感告訴他,這起案子隱藏的真相,絕非普通謀殺這麽簡單,很有可能又是一起重大案件。

史蒂夫立刻提議說:“明天我們社區有一個派對,在教會的中學禮堂舉行,你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抓捕罪犯。我想知道是誰想要殺我們。”

“好,你給我具體地址,我馬上來做一個計劃。”

科茨說著,打開手機“穀歌”地圖,與史蒂夫和傑森·摩爾一起,連夜商量和研究“誘捕”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