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長島,是美國東海岸人口稠密的島嶼,起始於紐約港,距離曼哈頓僅0.56公裏,向東延伸至大西洋,覆蓋了拿騷縣和薩福克郡,向來被視為曼哈頓的後花園。

史蒂夫乘坐的計程車下了495高速公路,便向著牡蠣灣(Oyster Bay)疾馳而去。傑森·摩爾居住的牡蠣灣,位於拿騷縣的最東部,是拿騷縣唯一從長島北岸延伸至南岸的小鎮。

牡蠣灣是一個典型的海濱小鎮,擁有絕佳的海灘通道,至少在溫暖的季節,人們快樂悠閑地到海灘散步,孩子們蹦蹦跳跳嬉笑著,在沙灘上玩沙灘排球,一艘艘遊艇和豎起桅杆的帆船,航行在牡蠣灣海港,與曼哈頓的擁擠和嘈雜對比,顯得分外溫馨與祥和。

牡蠣灣這個富含貝類的名字,是17世紀定居在那裏的荷蘭人,因貝類在附近水域繁衍生息而命名。而牡蠣灣作為名勝古跡聞名全球,是因為美國第26任總統西奧多·羅斯福的故居——被稱為“夏日白宮”的薩加莫爾山,就坐落在迷人的牡蠣灣海濱。

荷蘭人的後裔西奧多·羅斯福,是唯一來自長島的美國總統。他在總統任期內建立資源保護政策,包括森林、礦物、石油資源;對內推動勞工與資本家和解,對外奉行門羅主義實行擴張政策,建設強大的軍隊幹涉美洲事務。因成功調停日俄戰爭,獲得1906年的諾貝爾和平獎,是第一位獲得此獎項的美國人。

西奧多·羅斯福是現代美國的塑造者,也有人批評他的幹涉主義和帝國主義政策。即便如此,曆史學者在評論美國總統時,他總是與喬治·華盛頓、托馬斯·傑斐遜和亞伯拉罕·林肯並駕齊驅,也是總統山4個總統雕像中唯一來自20世紀的總統,深受美國人民的愛戴,牡蠣灣的民眾尤感自豪。

在牡蠣灣居住的最大好處,就是晚上睡覺不需要提高警惕,不需要“睜著一隻眼睛預防外賊”,大多數居民是富有的白人中上階層,家庭平均年收入超過20萬美元。

中上階層是一個最矯情的消費群體,在任何國家都一樣,他們相比上流社會,更講究商品的貨色。當中產階級在生活品質追求上,馬馬虎虎可以湊合的時候,那無疑是一種降級消費。他們千辛萬苦從底層社會爬上來,但凡手上有真金白銀,打死都不願意跌落下去。在商品社會裏,房產是最大的消費商品,也是生活品質的保障,房價因此也比較昂貴。

牡蠣灣的常住居民接近5000人,幾十年來沒有發生過殺人案,惡性犯罪率為零,涉及入室盜竊、偷竊、機動車輛盜竊、縱火、入店行竊的“財產犯罪”為3.5‰左右。

牡蠣灣的小區內擁有高水平的學校係統,完美地結合了各個族裔的文化並且有平等的學習機會,前往曼哈頓通勤上班也十分方便,乘坐LIRR火車僅需十來分鍾便可去職場“衝鋒陷陣”,定居在這真是理想選擇。

牡蠣灣,這個荷蘭人曾經聚集的區域,現在依然是白人的天下,有80%的居民是白人,非裔隻占了2%,西班牙裔(或拉丁裔)也隻有7%,亞裔倒是後來居上占了9%,成為牡蠣灣的第二大族裔。

史蒂夫原本也打算在牡蠣灣買房子的,一棟別墅也就60萬美金。他在“梅森投資集團”到手的獎金,不用銀行貸款便可全款付清,拎幾個箱子就能入住。他太喜歡牡蠣灣的大環境,安靜閑適,生活也很方便。

那天,他跟著經紀人看完房子出來,兩人聊著牡蠣灣的生活設施,走著走著,不經意間來到了南大街124號的Baykery Café。他見門口的廣告牌上寫著:“全天候供應早餐。晚睡者不會受懲罰!”

這句廣告語令他頗感愜意。他平時晚上根本無法睡安穩,經常夜半三更都得起來查看電腦,分析全球金融市場的走勢,以便做出明智的投資決定,所以他周末都睡到中午才起床。

而Baykery Café的經營方式,正合他的心意,從早到晚都能享用豐盛的早餐:三明治沙拉、煎蛋或者布朗尼蛋糕和蘋果派,點一杯卡布奇諾或鮮榨橙汁,在咖啡館後麵舒適的小圖書館看書。

從Baykery Café享用完早餐或午餐之後,步行不遠便可抵達Snouder's藥房——牡蠣灣的地標性建築。這棟18世紀維多利亞風格的建築,位於南大街108號,湖綠色的兩層樓房一目了然。

他聽房產經紀人介紹說,Snouder's是牡蠣灣最古老的企業,由亞伯·康克林在1884年創立。康克林曾是一名藥劑師,因為健康狀況不佳,在醫生的建議下,1880年搬到了牡蠣灣。3年後,康克林把自家的藥店遷移過來,在他的女婿安德魯·斯諾德的幫助下繼續經營。

不幸的是,即使斯諾德放棄自己的服裝業生意,幫助康克林主持藥房經營,沒多久康克林還是去世了。

斯諾德非常具有商業頭腦。他保留了康克林藥房的名稱,繼續著家族的事業。1887年,他在藥房安裝了一部電話,這是牡蠣灣的第一部電話,幾年來,它一直是小鎮上唯一的電話,電話服務成為人們聚集Snouder's的關鍵原因。麵對電話服務的火爆場麵,斯諾德在1900年把店麵一分為二,一半專用於電話服務,總機一直保持營業狀態,直到深夜藥房結束生意。

西奧多·羅斯福成為美國總統之後,甚至連薩加莫爾山也沒有安裝電話,多年來,斯諾德先生為總統轉達了許多信息。電話服務還帶來了許多媒體記者,他們來到Snouder's藥房,報道羅斯福總統的新聞。這段曆史故事流傳至今,成就了牡蠣灣的傳奇,開辟了全美和全球的一大旅遊景點。

後來,他放棄牡蠣灣作為安家的居所,是因為徐麗麗考入了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這是一所研究新聞傳播的學院。哥大新聞學院是美國常春藤聯盟中唯一的新聞院校,也是全球最老牌的新聞學院,在全世界業內享有極高的聲譽。新聞界一年一度的普利策獎項,就是由哥大新聞學院頒發的,這個獎項是美國新聞界的最高榮譽獎,甚至被視為一個全球性的獎項。

所以,他在哥大附近的茅寧高地(Morningside Heights)——一幢戰前建造的公寓大樓,購買了一個三房兩廳的公寓,方便徐麗麗來往學校,還可以隨時跟她哥哥聚會。

此時此刻,夜色已深,南大街華燈初上,昏暗的路燈烘托出夜的寂靜。牡蠣灣一如往常安靜平和,沿街的商店四門緊閉,大街上,幾乎看不見一個行人,隻有來往的汽車飛馳而過。

史蒂夫乘坐的計程車,疾馳在古色古香的南大街上。他無心觀賞窗外的夜景,其實也看不見任何景致,在一片寂靜的夜色中,唯有Snouder's藥房亮著燈光,閃爍著一點嫣紅。

他靈光一閃,計上心來,衝著司機說:“對不起,你把我拉到Snouder's藥房,就在前麵108號。”

“沒問題。”

“我買了藥馬上回來,請你等我一會兒。”

史蒂夫臨時改變了計劃。他敏銳地感到不能直接去找摩爾。摩爾的家門外可能埋伏著黑手黨,或者警方的偵探,眼下不能與這兩種人發生正麵交鋒,貿然行動無異於自投羅網,他必須小心謹慎,等拿到證據才能一劍封喉。

他心裏很焦急,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沒有付車資,打開車門直奔藥房。他去藥房其實是借用電話,上回的司機挨打受傷,他心裏很愧疚,所以現在隻能找借口,避免再連累無辜的人。

他保持著高度警惕,可是步伐卻很穩健,一走進Snouder's藥房,男店員便熱情地招呼他:“先生,請問有什麽能幫到你嗎?”

“我想,你能幫我的。我可以打個電話嗎?”史蒂夫說著,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周圍的情況,發現店堂內沒有其他顧客。即便是這樣,他也不敢放鬆警惕。

男店員指著櫃台邊上的座機,微笑地說道:“當然,你請便!”

史蒂夫來不及說一聲謝謝,迅速走過去拿起電話筒,下意識地四下一瞄,隨即撥打了摩爾家的電話。

電話鈴隻響了兩聲,一個低沉哀怨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我是卡森·摩爾,請問你找誰?”

“摩爾先生,我是誰並不重要,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他媽的,你是誰呀?我今天心情不好,收起你的惡作劇,小心我報警。”

“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我沒有惡作劇。請你原諒,我現在說話不方便。我希望我們立刻見一麵,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我憑什麽見你?你是誰呀?”

史蒂夫知道對方不信任自己,如果他不說明情況,摩爾馬上就要掛電話了。他又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店堂,見男店員自顧自整理貨架上的商品,便壓低了聲音說:“我今天中午見過你兒子。我知道他為什麽被謀殺。”

“你說什麽?我兒子是被謀殺的?”

“是的。我確定!”史蒂夫沒有選擇。他激起對方的好奇心了,隻有這樣摩爾才會跟他見麵。

“你有證據嗎?”

“是的。”史蒂夫沒有絲毫猶豫,馬上給出了回答。因為中午他和漢瑞·摩爾的對話,身上佩戴的鑰匙扣錄下了他們的談話。

“好吧。我們在哪兒見麵?你的標誌是什麽?”

“Snouder's藥房。隻要你出現,我會過來找你。”史蒂夫早已通過“穀歌”,獲得卡森·摩爾的影像。

“10分鍾,我過來。”卡森·摩爾掛斷了電話。

史蒂夫的大腦迅速地轉動起來,放下電話筒,當下決定先打發計程車司機。他掏出100美元大鈔,對男店員說:“請給我一盒阿司匹林,還有電話費。”

“沒問題。你還要些什麽嗎?”男店員放下手上的活計,走過來問他。

“不用了,謝謝!”

史蒂夫從男店員手裏接過藥和找錢,拉開店門環顧左右,發現沒有異常,便徑直走向計程車。

“對不起,你走吧,這是車資。”史蒂夫把零錢放進褲袋,遞給司機一張百元大鈔,還未等對方反應過來,便轉身拐進邊上的西大街,倏忽消失在昏暗的路燈下。他的去向不能讓司機看見,否則是害人害己。他憑著驚人的記憶力,如入無人之境地在街上左閃右躲,不久又繞回南大街,不遠處是“美銀金融中心”大廈,再走過去幾步路,就是牡蠣灣的消防大隊。大約過了8分鍾,他返回原地,在Snouder's藥房的斜對麵,躲在郵筒邊的電線杆後麵。

他剛選定最佳的位置,以便觀察來往的車輛,突然,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是你打電話給我的嗎?”

史蒂夫一怔,猛然回頭,想看清楚來人是誰。不料,來人敏捷地抓住他的右手腕,狠狠地按住他。

史蒂夫扭動著身體,本能地想掙脫出來,就差一腳朝對方的要害部位踢過去,反戈一擊。

不過,他聽出此人的聲音,分明就是警官傑森·摩爾,此舉顯然還是不相信他。他倒是能夠理解,畢竟這關係到漢瑞·摩爾的死亡真相,因此連忙說道:“你沒必要這樣,我可以給你證據。”

傑森·摩爾聽了此話,這才鬆開手說道:“你最好拿出證據來。”

“如果沒有真憑實據,我自討沒趣圖什麽?”史蒂夫甩了甩疼痛的右手腕,見來人果然是傑森·摩爾,185厘米的身高,體型均勻身板結實,不像是坐慣高背椅子的警官,一雙眼睛銳利有神,威風凜凜地盯著他,仿佛要看透他的五髒六腑。他心下暗想:“算我賭對了。此人身手不凡,我們之間有共同的敵人,他能助我一臂之力。”

史蒂夫立刻從褲袋裏掏出鑰匙扣,對傑森·摩爾說道:“我有一個請求。你聽了我和漢瑞的這段話,請幫我找到安德烈·法拉利,重新調查我嶽父嶽母的案件。”

“我不知道你是誰,無法給你承諾。”傑森·摩爾傲慢地回答。

史蒂夫略微一想也對,在他沒有呈現證據之前,摩爾沒有任何理由給他承諾,於是便說:“我們可以換一個地方嗎?安全的地方?”

“好,去我的車上。”傑森·摩爾建議說。

史蒂夫不放心地問:“你發現有尾巴跟蹤嗎?”

傑森·摩爾頗為自信地說:“沒有。要是有人跟蹤我,現在早該出現了。”

史蒂夫聽了摩爾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但還是不敢放鬆警惕。他建議道:“這兩天總有人跟蹤我。你的車上可能有竊聽器,還是謹慎為妙。前麵就是消防站,相對安全一些,你可以邊走邊聽。”說完,他等傑森·摩爾戴上耳機,便打開袖珍錄音機,放送他和漢瑞·摩爾的對話。

傑森·摩爾的臉龐立刻被哀傷所籠罩,兒子熟悉的聲音衝擊著他的心靈。從今往後,他再也聽不見兒子的聲音了,那種說不出來的酸楚和絕望溢於言表。他幾乎崩潰了,猶如無舵的航船失去控製,任由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

這種突然失去親人的悲痛,史蒂夫在他母親去世的時候體會過,更何況這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世上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此時此刻,他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隻是默默地等待傑森·摩爾恢複平靜。

片刻,他們來到消防站的停車場。夜已很深,一片寂靜,傑森·摩爾的情緒平複了許多。他把耳機遞還給史蒂夫,然後問道:“你懷疑是馬特奧·魯索幹的嗎?”

史蒂夫連忙點頭肯定:“根據我的推理,確實是這樣。你能找到安德烈·法拉利嗎?漢瑞可能因為找到了線索,所以招來殺身之禍。我個人感覺埃裏克·克拉克也很可疑,他是漢瑞的搭檔。他完全可以開槍打傷凶手,然後活捉他。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很可能是滅口。”

“別自作聰明。你可以懷疑,但不能下結論。別忘了,立案需要證據。”糾正了史蒂夫的觀點,傑森·摩爾接著說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我去找安德烈·法拉利,還有埃裏克·克拉克,你等我的消息。”“對不起,我等不及了。我馬上就得找到法拉利。我和我太太處處被人跟蹤,每分每秒都處於危險之中,凡是與我接觸的人,不是被打傷,就是慘遭毒手……”

史蒂夫的話匣子一打開,把過去24小時的經曆,猶如竹筒倒豆子“呼啦啦”全說了出來,心裏頓時暢快極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放鬆心理防線,對一個陌生人說這些,興許是感覺傑森·摩爾值得信賴。當然,徐麗麗參與試驗的秘密,他隻字未提。

傑森·摩爾緘默片刻之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史蒂夫,低沉而有力地說道:“好吧,我陪你一起去。我得進去打幾個電話,消防站應該很安全,裏頭全是我的好朋友。”

他們把夜色留在了身後,一起走進燈火通明的消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