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2月23日上午10點,距離徐麗麗遇害的時間,隻剩下37個小時。

馬上就到聖誕夜了,即便是大清早,曼哈頓第五大道上的商店櫥窗依然張燈結彩,流光溢彩的燈飾亮燦燦的,把整個街道渲染得格外溫馨。在濃厚的節日氛圍下,走在大街上,哪怕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也會微笑著相互問候一聲“Merry Christmas”。

史蒂夫卻感受不到一丁點的節日喜悅。

在第五大道42街的一座銅雕邊上,史蒂夫身穿一件深灰色滑雪衫,頭上頂著滑雪衫帽,站在銅雕旁不時地抬腕看表。

徐黃河聽取了他的建議,安排徐麗麗在科研所休息,這兩天絕對不許她外出,並且要不動聲色地待在實驗室內,幫助徐黃河暗中尋找竊密工具和叛徒。而他則按照事先想好的計劃,喬裝改扮進行反偵察行動,第一站就是來到這裏。

上午10點整,紐約公共圖書館總部——美國國家曆史地標建築蘇世民大廈準時向公眾開放。史蒂夫低著頭躲過監控攝像頭,一個箭步沿石階而上,混雜在幾個遊客中間,從大門的一側閃入圖書館。

圖書館內的羅斯閱覽室,麵積有一個足球場這麽大,天花板高達16米,拱形的大窗戶和一盞盞大吊燈,使閱覽室的環境寬敞明亮、舒適,許多著名作家和學者都會選擇來這裏進行部分工作。

此時的“羅斯閱覽室”顯得更大、更空曠,畢竟是聖誕節期間,人們都外出度假去了,絕大多數紐約人也都忙著過佳節,隻有少數幾個遊客手裏拿著地圖,在裏頭邊走邊瀏覽,麵對華麗的建築嘖嘖稱奇。

史蒂夫沒有去羅斯閱覽室,而是徑直朝“綜合研究部”走去。作為一名地地道道的紐約客,他很自豪自己居住的城市,擁有一座巨大的圖書館和閱覽室,館藏超過4300萬件物品,涵蓋著無價的中世紀手稿、古代日本卷軸、當代小說、詩歌、報章雜誌、漫畫書……

紐約公共圖書館總部以其非凡的全麵性,致力於提供免費、平等的資源和先進設施聞名全美。這要歸功於紐約州的州長山姆·蒂爾登。

19世紀下半葉,紐約已經超越巴黎的人口,並且迅速趕上全球人口最多的城市倫敦。幸運的是,這個蓬勃發展且有些傲慢的大都市明白,紐約要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其文化性必不可少,必須擁有一個最棒的圖書館。

1886年,紐約州州長蒂爾登去世的時候,紐約已經有兩個主要的圖書館:阿斯特和萊諾克斯。但是以蒂爾登的標準來衡量,這兩個圖書館不免費為公眾開放,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共機構。

蒂爾登便把他的大部分財產大約是240萬美元,以信托基金的形式遺贈給紐約市——建立一個公共圖書館和閱覽室。於是當年最傑出的圖書館專家約翰·畢林斯博士被任命為工程總指揮。他選擇了紐約人最喜愛的散步地點:第五大道的兩個街區40街和42街,作為建造圖書館的首選地點。

畢林斯確切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他把圖書館的設計構想,簡要地描繪在一張白紙上,瞬間便成為圖書館的早期藍圖。從1897年工程立項開始,經過8年的艱辛奮戰,一幢結構雄偉的地標性建築:外麵沒有雄獅守護,卻能豐富人們內心的圖書館——擁有傲人的巨大閱覽室,在1911年屹立在了曼哈頓的第五大道上。

由於建造這座圖書館的根基,是立足於服務廣大民眾的,因此圖書館的館藏資源的交付速度,也是世界上最快捷的。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為了部署海岸線的戰鬥力,盟軍軍事情報部門需要各國的地圖,“紐約公共圖書館總部”奉獻它的館藏地圖,為盟軍取得最後的勝利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自從“紐約公共圖書館總部”落成之後,無數的美國民眾通過在其內閱讀美國曆史、地方曆史和家族史,找到具有價值的尋根線索,重新修複了他們的家譜,並且找到失散多年的親人。

因此,史蒂夫有理由相信,憑借著圖書館豐富的館藏,根據他掌握的蛛絲馬跡,從徐麗麗父母的車禍案子打開缺口,首先找出跟蹤者的身份,然後順藤摸瓜,弄清楚跟蹤他們的原因究竟是什麽應該有希望。

史蒂夫找了一個靠近門口的座位,在電腦上“穀歌”了徐麗麗父母的名字,一瞬間,搜索詞條出現了:徐子昂,楊芸姍。

他仔細瀏覽了一下,總共有5名記者撰寫了車禍報道,他們分別來自不同的報社。綜合這些記者的報道內容,他對徐麗麗的家庭背景,有了一個更深層次的了解。

徐子昂和楊芸姍生長在上海,他們中學畢業先後去北大荒插隊,落戶在同一個生產建設兵團,兩人湊巧都被分配去牧場放牛羊,做起了放牛倌的工作。

他們渴望進入大學讀書,不甘心就此變成牧民,一輩子待在北大荒。於是兩人私下商議決定,搭檔起來一邊放牛羊,一邊輪流看書學習,互相討論學習上的難題。

夏天的時候,在放牧的大草原上,他們跑累了,便任由牛羊低頭吃著青草,兩人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仰望天空,藍天、白雲、青草地和遍地的牛羊,談話內容總是從自身的處境,不由自主地延伸到宇宙的奧秘上來。

每當他們討論學問的時候,尤其是當誰也說服不了誰、激烈地爭辯到麵紅耳赤的時候,總有調皮的牛羊逮著機會,一下子衝進農民的自留地,把人家辛辛苦苦種植的莊稼啃掉一大片。等農民發現後吵吵嚷嚷匯報兵團領導,他倆免不了被叫到辦公室,狠狠地挨一頓批評。即便如此,也阻擋不了他們學習的熱情。

他們是非常幸運的,下鄉僅僅3年,便獲得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1977年中國恢複高考製度,徐子昂和楊芸姍考入清華大學。拆開入學通知書的那一刻,徐子昂站在大草原上,看了一眼遍地的牛羊,把羊鞭子往地上一扔,仰望藍天大聲吼道:我再也不要放牛羊了,這是我最後一天做牧羊人啦!

徐子昂的研究課題是量子力學,楊芸姍的專業是生物科學。大學的校園生活來之不易,他們無比珍惜讀書的機會,讀書期間非常刻苦努力。

4年後,他們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又一起遠赴普林斯頓大學,在各自的領域繼續攻讀,一直讀到博士後。

每天,他們騎著自行車,往返於公寓和大學實驗室,午飯空隙,常常漫步於校園的哥特式建築中,徜徉在濃濃的西洋文化氛圍裏。周末,他們結伴到小鎮外的大森林,去感受大自然的美妙,呼吸新鮮空氣、聆聽鳥鳴的歡叫聲。偶爾他們也會改善生活,去法國餐館Lahiere’換一下口味,那可是愛因斯坦最喜歡的餐館。

愛因斯坦,是徐家走向科學道路的引路人,徐子昂選擇普林斯頓大學和這位科學大師不無關係。

1922年,愛因斯坦應日本“改造社”的邀請,遠赴日本講學。他乘日本船“北野丸”出發的途中,11月的一天上午抵達上海。那天,瑞典駐上海總領事正式通知愛因斯坦,他獲得了1921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

上海的大學生們在南京路上,高高地抬起愛因斯坦向他歡呼致敬。在這群大學生中間,就有徐子昂的祖父徐盛迪——上海複旦大學物理係的高材生,他立誓要像愛因斯坦那樣,獻身於物理科學研究。

然而當時的中國正處於動亂時期,大多數百姓連吃飽飯的願望都難以實現。徐盛迪想以科學救國的誌向,因為缺乏研究經費而告吹。他隻能麵對現實,放棄夢想扛起家庭的經濟重擔,努力賺錢養家糊口。

1937年,中國的抗日戰爭爆發了,上海“八·一三”事變後,複旦大學被迫內遷,與同為私立大學的大夏大學合並,成為中國曆史上第一所聯合大學:設在廬山的稱為複旦大夏,而設在貴陽的則稱為第二聯合大學。不久,日軍進犯江西,複旦大學再次遷往重慶的北碚,直到一九四八年才遷返回上海。

徐子昂的父親徐立誌非常幸運,像他祖父徐盛迪那樣,如願地進入複旦大學物理係。隻可惜,徐立誌大學畢業後,雄心勃勃地走上工作崗位,準備大幹一番的時候,結果是政治運動一個接一個。徐立誌空有滿腔熱情,也像他父親一樣抱負落空,培養兒子成了他的生活目標。

由於徐子昂高中畢業的時候,**尚未結束,正值“讀書無用論”盛行之際,大學處於“停業整頓”的狀態。他不僅無緣複旦大學,甚至要到北大荒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徐子昂無法在學校接受正規教育,於是從上小學開始,便在徐立誌的輔導下係統地學習物理學。徐子昂把家中的藏書全都讀完了。他考上清華大學後,幾乎把圖書館裏所有的“廣義相對論”和“量子理論”的書籍研讀了一遍。

徐子昂站在父輩們的肩膀上,終於弄清楚了愛因斯坦來不及佐證的課題:廣義相對論和量子力學間相互並不自洽。如果要使二者統一起來,必須建立一個更大的理論框架。於是,“超弦理論”在數學物理界誕生了!

普林斯頓大學的高等研究院教授艾華·衛廷,是當代最偉大的數學物理學家,也是“超弦理論”和“量子場論”的頂尖專家。衛廷認為各種不同的粒子,不過是弦的不同震動模式而已,自然界所發生的一切相互作用包括物質和能量,都能用弦的分裂和結合來理解。在“超弦理論”的框架下,之前表麵上不兼容的兩個最主要的物理學理論——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和量子力學——統一了起來,它們之間的漏洞被填補了,並欲創造出能夠描述整個宇宙的“萬物理論”。

衛廷成為研究“超弦理論”的先鋒者,更多年輕的物理學家投入到新的研究領域,徐子昂也被召喚而來,在衛廷的直接指導下進行研究。

徐子昂完成博士後的研究工作後,向各大學發送了履曆,接下來就是等待工作邀請。他對自己充滿信心。

那天,徐子昂和楊芸姍散步回家,電話鈴響了,是哥倫比亞大學物理係主任埃瑞克·阿倫斯教授:“徐,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物理係的教授一致表決通過,決定邀請你加入我們的隊伍,提供一個助理教授的職位給你。”

“太棒了。”徐子昂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下麵我們要討論的是,怎樣把你的獨立實驗室建立起來。我們希望你能在8月1號前答複你是否接受這個職位。”

徐子昂馬上說道:“我現在就答複你,我很高興接受這個職位!”阿倫斯遲疑了片刻,似乎對徐子昂的回答,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片刻之後才說:“徐,你要慎重考慮這件事情。你還不知道工作條件和待遇,是不是該利用這段時間考慮一下,來跟我們談判呢?”

徐子昂暗想:“能擁有一個獨立的實驗室——量子理論實驗室,而且在哥倫比亞大學這樣的學術聖地,這已經是最好的工作條件和待遇,我還討價還價什麽呢?當然是好好準備麵試,拿下這份工作邀請。”

他心裏很清楚,哥倫比亞大學物理係共有兩個助教職位,但是申請的博士後科學家就有500名,經過層層篩選,最後確定了5個人麵試,真正是百裏挑一。

徐子昂過五關斬六將,在物理係大廳發表了40分鍾的學術報告,與6個教授一對一、進行了整整兩天的麵談,終於拿到夢幻般的助教職位。

係主任阿倫斯感歎地說:“徐,祝賀你,但願你能成為我們大學我們係的驕傲!”

徐子昂沒有辜負阿倫斯的期望,沿著愛因斯坦的足跡奮勇前行。他把自己的研究成果,結合妻子楊芸姍在生物學上的突破,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使用量子理論定律製造一台機器,根據需要,進行量子隱形傳送量子態信息。

史蒂夫讀著記者們的報道,其中一個記者的報道結尾,引起了他的注意:“……非常遺憾,徐子昂和楊芸姍正著手製造一台傳送物質或信息的機器,在此關鍵時刻,一場致命車禍奪走了他們的生命,這項量子隱形傳送的研究被迫終止了!”

史蒂夫敏感地察覺到,徐子昂和楊芸杉的致命車禍,與他們製造的機器不無關係。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在聖約翰公墓的跟蹤者出現在徐子昂的車禍現場,決不會那麽簡單,那場車禍很可能是謀殺。

他試圖從圖書館的電腦資料裏,調出記者們的采訪視頻,以便確認跟蹤者的身份。同時,一個想法占據了他的腦海:按照邏輯推斷挖掘下去,事情好像越來越清晰了,跟蹤者似乎是衝著量子隱形傳送技術來的,那麽徐黃河也是他們的目標了。

“他們”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