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遇勾欄

沒有人願意聽見死人的消息,這並不是多麽吉利,往往會讓聽者心情變差。

婦人的心情就很差,俏臉也已變得蒼白,蒼白的臉略顯激動,紅唇白齒微微張開,許久許久,終於說了一句:“你問這個幹嘛?”

林天似乎覺得失禮,隻是張弓沒有回頭箭,話是一定要問清楚。

“這件事情本就不小,何況死者幾乎全是權貴豪勢,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婦人對他已經不算友善,雙手環胸,斜眼相睨,冷哼一聲,問道:“最重要的一點跟我有關?”

一語甫畢,似乎並不解氣,她冷笑道:“若無關係,請你趕快離開,這裏不歡迎你!”

林天對她所言滿不在乎,笑道:“我會走的,不過要說完了才走,因為那時你可能就改變主意。”

婦人冷笑道:“你快說吧,誰若改變主意,誰就是放屁的狗!”

林天淡淡一笑,道:“這群死者遇害的前一天都在你的客店來過,因此我來勘察,看看會不會有蛛絲馬跡。”

婦人的臉白如紙張,低下了頭,喃喃自語:“怎麽會呢,這……這難道跟我有關係?”

林天這時好似變了個人,神情嚴肅,問道:“難道跟你沒有關係?”

婦人抬頭而視,晶瑩的眼眸裏泛起水波,水波愈積愈深,順著眼眶滾落,語氣哽咽,問道:“難道非要與我有關?汴梁城內天天都有人死,總不能說來過我的店裏,之後死了就要算在我的頭上,哪有這檔子理?”

她的神情楚楚可憐,如同黯然銷魂,林天隻是問她信息,本就沒有過分之處,現在看來好像自己是個無惡不作,十惡不赦的大壞人,正逼迫著一個嬌滴滴,俏怯怯的婦人幹壞事。

他這下子有話難以言表,隻好看著婦人伸袖遮麵,抽抽噎噎,哭哭啼啼。

婦人總算慢慢不哭不鬧,因為她注意著林天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隻是站在一旁看著自己。

她的語氣依舊有些抽噎,問道:“你幹嘛不說話?”

林天摸了摸鼻子,道:“我需要說話嗎?”

婦人幽怨地看著他,也說不出話來。林天偏偏就有話說:“雖然你說的話不錯,但我不能對你掉以輕心,為了防止又有壞事發生,還是先讓士兵守在客店周圍。”

婦人的臉色變得很憤怒,渾身顫抖,喝道:“這是我的客店,你沒資格封它!”說著將林天給往外邊推。

林天見她氣鼓鼓地就要攆走自己,未免有些哭笑不得,歎道:“你這又是何必,韓官已經授權給我,能夠管這件事。”

一聽這話,婦人怒道:“韓官人真不是東西,老娘給他這麽多的好處,到頭來吃完飯就砸灶鍋!”嘴裏說著,手上的勁竟也絲毫沒有減弱。

林天不需要她推搡,自己已經走了出去,轉過身子,看向婦人,道:“不好意思,既然這件事情由我管了,還請閣下配合,不用多久,三日足矣。”

他走了幾步,又轉過身子,定睛一看,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婦人氣的直跺腳,胸膛顛簸,好似一口氣提不上來,怒道:“我叫柳星月,有種留下你的名字,今後我早晚要找你算賬。”

“柳星月……”

林天念了一遍名字,笑道:“真是一個好名字,就跟你的人一樣!”他這回是真的走了,頭也不回。

走的時候隻聽他說:“我叫林天,林天的林,林天的天。”

這本是句廢話,林天偏偏就說廢話。至少柳星月的情緒似乎變得更加激動。

她的臉色已由蒼白氣得漲紅,這還不是最難受的,因為她剛剛才發現客店外頭圍了一群士兵手握刀劍,就像是在封鎖現場一樣。

“林天,你這個王八蛋!”

她隻有無能狂怒般的咒罵著,咒罵的聲傳播在街道上,街上因為士兵們的出動,早已空無一人。

林天的心情已很好,走在路上都是歡歡悅悅,這下非但擺脫煩人的士兵們,也將柳星月的活動限製,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天色已晚,十月的風漸漸冰涼如水,一陣陣地風吹拂著人的肌膚,任誰都會打起激靈。

林天也不例外,此刻的他隻想找間酒樓好好地放鬆會,但他陰差陽錯之下,竟然走到一座勾欄。

今日無事,勾欄聽曲。

林天走了幾步,經過一道冷黑的門,眼前一亮,人已不自覺間走了進去。

金燦燦地燈光照在房內,這間勾欄精致,算是頗具規模,人流來往,喧囂熱鬧,各色形象的人或多或少都在裏頭。

林天找了一處無人的空位坐下,環顧四周,人雖然是不少,總歸保持安靜,他就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待著。

安靜不過半晌,他堪堪飲了兩口小二遞過來的茶水,隻見有人正朝著自己走過來。

衣著光鮮的青年站定著身子,麵帶微笑,道:“如若鄙人觀得不錯,您就是汴梁內頗負盛名的林探手?”

林天看著青年,心裏疑奇,詢道:“尊駕曾跟在下見過?”說話間,眼光不住地打量著對方,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青年雖然相貌儒雅,行為舉止不失偏偏公子,想不到是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單就他兩隻手上的韌經,若無常年累月的勤學苦練,隻怕無法達到此等高度。

青年將頭上的綸巾取下,隨手丟到一邊,拱手道:“在下緋玉如星。”

林天道:“緋玉如星?終究是我孤陋寡聞,見識淺薄。”他笑了笑,接道:“緋玉公子,你有事嗎?”

緋玉如星笑道:“林探手的威名在下早已久仰,今得一見,不虛此行。”

林天看了一眼,淡淡道:“你既然久仰我,應該知道在我喝酒的時候,別人不應該打擾我的。”

緋玉如星舉起酒樽,道:“我更知道與相同性格的人喝酒多是一件美事。”

林天認同道:“的確。”舉樽而灌,一飲而盡,接道:“不過我與你似乎並不是一路的人,至少你應該讓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緋玉如星道:“的確,但我會讓你知道的。”他抬起頭看向一邊,招了招手,道:“你馬上就會見到一個人,一個你熟悉的人物。”

林天看了一眼,就是這麽一眼,果真來了一個熟悉的人。

來人穿著一身邋裏邋遢的臭衣服,左手小拇指正勾著鼻屎,臉上帶著滿滿的笑,柔和的笑看著二人。

傲孤雪一向都是這樣子,他走到林天的身旁,不避諱的拿起樽杯斟酒而飲,笑道:“想不到吧,我在這裏。”

林天淡淡一笑,道:“我就知道是你,不過你能從地牢裏出來,還有閑情愜意喝酒悠悠。”

傲孤雪掩著嘴打了個哈欠,吟道:“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區區地牢,我給它麵子就待在裏頭,不給麵子想出來就出來。”

緋玉如星道:“傲孤前輩能夠出來,雖然本就武功高強,歸根結底,其中不乏茂將軍的幫助。”

傲孤雪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倒很會說話,下次不要說了。”

林天一聽茂將軍三個字,立時想到茂勝,問道:“緋玉公子說的茂將軍是何許人也?”

緋玉如星道:“整個汴梁城內,也隻有一個茂將軍,林探手應該知道的。”

林天心中一凜,想不明白茂勝無緣無故怎麽會幫助傲孤雪出來,但他已不必想。

茂勝也已走了過來,他的神色明亮,一襲黑色皮毛衣裳更是顯得威武霸氣,走到三人麵前,笑道:“整個汴梁城內,也許今後都不會再有茂將軍。”

傲孤雪勾著鼻屎,問道:“這是為何?”

緋玉如星同樣覺得奇怪,擔憂道:“莫不是茂將軍的身子漸漸有頹勢?”

茂勝歎了口氣,嘴角苦笑,看向一言不發的林天,忽道:“林探手,你知道嗎?”

林天靈光一閃,明白其中緣由,道:“茂將軍是因為無事可做,特此發發牢騷。”

他接著道:“一個人若是突然間閑了下來,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茂勝苦笑道:“林探手全麵接管了案子,就連我的手下也變成了你的,任你差遣,我現在的確是閑的沒法再閑。”

自從那晚韓官開始明升暗降他的職位,逐漸削弱他的權利,現在的他就跟瘦死地駱駝沒區別,屬於是個阿貓阿狗都能啐他一口。

傲孤雪搔了搔頭,問道:“他隻是接管了案子,那不還是你的手下,否則你又怎能令他開門放我出來?”

茂勝隨手拿起一旁幹淨的樽杯,緋玉如星為他斟酒,杯酒入肚,歎道:“可我終究無法再在汴梁混了,韓官已經對我心存芥蒂,現在隻是勸我離開,我若不識抬舉,恐怕非但官職難保,性命多半也要交代。”

林天歎道:“為官不易,當個好官更加不易。”他當然不是說茂勝是個好官,隻是一個連非好官的官也做不好的人。

茂勝心裏生出感激之情,驀地將樽杯給斟酒盈滿,看向林天,道:“林探手,小將近來知道一些殺人案的消息,雖然不多,或許有用。”

林天臉色一怔,問道:“茂將軍的消息是從哪裏得來?在下不是信不過你,主要是想穩心。”說著,已將手中樽杯放下。

茂勝正了正神,道:“消息不會有錯,這點林探手放寬心,隻是牽扯到的人物有些厲害,恐怕不是那麽好對付。”

林天正要詢問,傲孤雪搶話道:“嘿嘿,在他麵前,天底下有誰是不好對付?”

緋玉如星笑道:“林探手固然是足智多謀,機靈的很,武功高強,隻是汴梁城內高手如雲,隨便一戶官家都雇傭著打手。”

傲孤雪冷冷道:“這群打手也就打打柴瘦小子,欺負弱質女流,我們若要下手,他們是抵擋不住的。”

茂勝似乎沒聽一眼,自顧自地回憶,道:“這群人的行蹤詭譎,武功卻又出奇的高,每個人員都穿戴著一襲紅衣,紅衣領端印著一條蟄伏著地九爪金龍,寓意潛龍在淵。”

林天幾乎脫口而出:“他們是‘潛龍門’的人!”

茂勝回過神來,麵露詫異神色,道:“林探手的本領果真不小,這個‘潛龍門’在江湖一向銷聲匿跡,鮮有人知。”

緋玉如星知道此消息是非同小可,生怕說到一半不說,連忙問道:“這個‘潛龍門’沒聽過,究竟有多麽地厲害?”

傲孤雪冷笑道:“不過是群臭味相投的神經病聚在一塊,有個毛線好講!”提到‘潛龍門’時,他的情緒似有一點點的波及,雖然很淺,但在好友兼探手的林天麵前,在他炳如觀火的眼光下,這點偏差依舊看得一清二楚。

林天問道:“這個‘潛龍門’跟汴梁殺人案的關聯多大?”他想柳星辰之前就提過這個勢力,如今茂勝再次提到,足見這個勢力的確非比尋常。

茂勝的神情變得惡狠狠,沉聲道:“這股勢力龐大,自創立來就跟官府作對,與百姓們作對,簡直就是一大毒瘤!”

林天卻有不同想法,他回憶著這幾年來從未傳出有關“潛龍門”戕害欺壓百姓的事,反倒是官員橫施暴行的事屢出不窮。

誰是毒瘤?

毒瘤的定義是什麽?

這點好像不必解釋,他的心裏有數。

緋玉如星一邊聽著茂勝的話,一邊注意林天臉上神情,想要通過這張俊逸的臉看出這個人的信息。

以貌取人,自古以來就有,何況是對林天這樣的人。

林天一直神定自若,緋玉如星當然就看不出什麽,但他卻聽到了茂勝的話。

“據我所知‘潛龍門’有個叫‘夜羅刹’的人,他現在應該在汴梁城內,伺機而動,再造殺戮!”

他的目光幾乎完全放在林天臉上,一雙眼睛忽然流露恐懼之色,道:“林探手,您要小心他,他是個很恐怖的人,非常恐怖!”

林天從未見過他的情緒這樣失態,心裏反而對這個叫“夜羅刹”的家夥產生期待。

這人能夠稱的上是一個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