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酒與夜

夕陽遲暮,微風不燥。

餘暉漸落,二人的身影映照地寬長。

林天站在原地,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了笑,道:“真是巧啊。”

柳星辰的臉色蒼白,蒼白的臉映露紅霞,也不知是漲紅還是怎的,冷哼一聲,道:“是啊,巧的讓你一直躲在附近。”

若是有人躲著不想讓人發覺,偏偏就被發覺,那個人的神情隻會跟林天一樣的窘迫。

林天臉色一紅,神情扭捏,歎道:“我還是小看你了,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

柳星辰看著他,冷道:“我從不會小覷任何一個值得注意的對手,這點你不如我。”

林天苦笑道:“沒準不如你的地方多著,真想不到你的觀察力也不錯。”

柳星辰皺眉道:“你是想說什麽?那人偽裝太差,有點常識的人都不應該犯諢。”

林天奇道:“他跟你有仇嗎?你幹嘛非得殺他呢?”

柳星辰忽然間橫起劍柄,目光冰冷,道:“你若再多問上一句,我保不準聽不聽得下去!”

見他一言不合大有動手跡象,林天歎了口氣,道:“我本不該問的,話說多了總是會讓人煩!”

柳星辰冷冷道:“那你應該閉嘴。”

林天苦笑道:“隻是我的性子疑奇,越不讓我知道,我就越要知道。”

柳星辰握劍的手正在顫抖,戛道:“這麽說來,你是非問不可?”

林天點了點頭,已經不再說話。

柳星辰道:“先勝過我的劍,我才告訴你那人的身份!”話語甫歇,欺身而上,劍在他的手中仿佛不再是劍,其速之快,直有疾如閃電,匹敵驚鴻之勢。

林天站在原地,還沒有動一下,往往這種情況,他是冷靜的,絕對冷靜的,這次也不例外,雙眼如鷹般的盯著少年出招之勢。

從丈餘到尺許,從尺許到寸距,這份距離一定要把握的恰到好處。

終於,隻在刹那,他的雙手動了,刀也動了,刀光一閃接著一閃。

刀如銳鋒,劍如匹練,

鏘——

刀光劍影。

鴛鴦刀擊中了奇劍,二者打出清脆的碰撞聲,隨後極快地分離開。

林天手持雙刀,笑道:“不勝不敗,又該如何?”

柳星辰的臉色微有變動,倏忽間恢複如初,冷淡道:“不勝不敗,那便算你勝了。”他使劍從來就沒有與人不分軒輊,今日之事對他而言便是一場失敗。

林天將雙刀給收回刀鞘,鬆了口氣,眼冒金星,險些站不穩妥。他不得不承認,剛才自己吃了個虧,預估錯了出招時間,全沒料到有人的劍竟然能有這般極快,這才失了攻勢,隻得以雙刀的攻防迅捷來作防守。

他笑了笑,道:“既然這樣,你把那個人的消息告訴我吧。”

柳星辰冷淡的眸子閃爍亮光,思慮道:“他是誰,其實我不知道,但他想要殺我,多半是我活在世上對他有害。”

林天道:“他的眼光低,手也低,不是你的對手,偏要過來送掉性命。”

柳星辰道:“那攤主的武功不弱,若非提前看出他手上的端倪,隻怕我真不能發覺異常,便要多費一些時候應付。”

他思慮了一會,再道:“我能肯定一點,這人一定跟潛龍門有關係,不然不會白白找我枉送性命。”

林天道:“潛龍門?”

柳星辰看著他,冷冷地看著他,過了一會,道:“一個神秘勢力。”

林天問道:“它的神秘體現在哪?”

柳星辰冷冷道:“就憑你也沒有聽過,足以證明它的神秘。”

林天無話以對。

柳星辰道:“本來吳老爺的死事與我無關,誰要我喝了別人的美酒。”

林天苦笑道:“真想不到,這才是你殺人的動機。”

柳星辰也笑了,冷冷地笑:“我要殺人不需要任何的動機,往往想殺誰就殺誰!”

林天問道:“既然你都已經殺了吳老爺,他們又何必要派人殺你,不是多此一舉?”

柳星辰冷淡道:“他們不會容忍外人知道這股勢力存在,殺我是想滅口!”

他的眼光冰冷,冷地似塊玄冰,眸光閃爍,臉上露著孤傲神情,哼道:“可我知道,現在他們不會再想殺我滅口!”

林天笑道:“我想潛龍門最近應該會有所收斂,就是還要殺人,也會有所顧忌。”他將目光瞥向西街,道:“你喝不喝酒?”

柳星辰沒說話,他一向是不喜歡說廢話。

這件事後,潛龍門的確已不再派人襲殺。也沒人願意去襲殺!

酒樓。

樓屋安靜,昏暗的燈照在桌上,桌上擺有一盤牛肉,一壇佳釀,兩個人分坐在左右。

林天的臉色很紅潤,手裏正拿著一杯酒,杯酒晶瑩,清香淡鬱,咕嚕嚕的一飲而盡。

柳星辰看著他,原本冷漠的眼睛裏溫和許多,神采奕奕,一杯接著一杯灌進肚子。

二人本就是善飲酒的好手,喝起性來往往不醉不停。

林天睜著眼睛,銳鷹般的眼光,此時變得有些恍恍惚惚,看向對麵,問道:“你喝多少了?”

柳星辰的神情似乎有些變化,擺了擺手,顫身發笑:“我……我不知道。”說著,斟酒入碗,一飲而盡。

林天的碗還沒飲過,他一直都在用酒杯,雙手撐在桌上,詫異道:“你喝醉了?”

柳星辰的身子一顫,抬頭看了一眼林天,喘著粗氣,笑道:“我會醉?瘋子豈能喝醉?”他握著酒碗的手好似在發抖,酒水抖灑在木桌上。

林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輕輕道:“讓我問你一個問題,看你是不是真醉了。”

柳星辰的粗氣聲不減弱,雙眼如狼般的凶狠,深邃地目光緊盯著林天,道:“說說你要問的問題。”

林天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問道:“那晚接應你進吳府的人是誰?這件事跟汴梁連環殺人案有沒有關聯?你所說的潛龍門的位置在哪?”

這是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消息,為了這個消息,這三天來,他已喝了許多的酒,多到每天早上能夠又昏又痛的死去活來。

柳星辰的眼光明亮,明亮的眼睛愈發地迷離,蒼白的臉變得紅潤,輕咳兩聲,道:“那晚接應我的人是潛龍門一個小子,他的年紀不大,身手不差,隻是他做錯了一件事情,不該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為此隻好讓他付出生命的代價!”

林天的思路逐漸地清晰,這就解釋的通,為啥潛龍門的人會要襲殺柳星辰,想必是眼線沒稟報消息,反而死掉的緣故。

他靜靜地聽著,柳星辰接著道:“這件事跟所謂的連環殺人案有沒有關聯,我是不大清楚,總之潛龍門應該會清楚一些消息,他們一向都很神秘。”

至於最後一個問題,柳星辰始終沒回答,沒有辦法回答,因為他自己同樣不知道。

林天沒有再問半句,聽完以後沉吟不語,眼光一瞥,柳星辰俯身倒在木桌上,似已睡著。

星月如眉。

皎潔的月光披灑在街道。

冷霧淒迷,寒風如刀。

酒樓外的大槐樹下,一道人影背靠樹上,嘴裏叼著根草,雙手枕著後腦,眺望著繁盛的蒼穹。

曠闊無垠,星羅密布。

天邊劃過一道閃耀的光,正是一道流星劃破天際,極速地朝遠方一角墜落。

流星璀璨生輝,光芒耀如白晝,終究隻是一閃而過,比不上繁星的持久。

靜。

萬籟俱靜。

有人喜歡這份寧靜,有人偏在此刻打攪。

屋牆上頭傳出一聲冷哼,一個男人錦衣夜行,正坐在牆頂上,譏諷道:“真想不到林探手喜歡看流星,似這等白駒過隙的玩意,本就不該出現在這世上!”

林天從樹底下站起身子,看了一眼牆頂上的男人,道:“這天地間,流星雖然短暫,人的生命不也一樣短暫?你又從哪生來的優越感?”

他的語氣平淡,淡的沒有別意。

牆頂上的男人縱身躍下,傲氣十足,冷笑道:“就憑我是大宋第一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林天似乎知道他的身份,笑道:“閣下就是丁家第一高手,丁風。”

丁風雙手環抱,神情不屑,冷笑道:“虧你認得丁家。”

林天道:“你們家的工部員外郎丁公言丁相公,那可出名的緊。”

他的臉色動容,冷笑道:“至於有趨炎附勢的阿貓阿狗總想恃勢淩人,誇大其詞,白日做夢,吹自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嘿嘿,在我看來不過隻是一個跳梁小醜。”

丁風臉上一陣抽搐,喝道:“林天,你已不是開封府的探手,敢惹老子,分分鍾的把你送進天牢。”

林天伸了個懶腰,道:“我看丁風不但是個高手,還是一個含血噴人的大高手,你跟姓韓的官員多半是狐群狗黨,不然就是同一個媽生的,都是隻會這麽出言威脅。”

無論是誰被人貼臉開大,都不免有些不舒服,何況丁風心胸狹隘,已經怒火中燒,鏘啷一聲,拔劍出鞘,喝道:“你就是這幾期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快跟我回天牢,等待審判!”

林天站在原地不為所動,眼神就跟看待一個腦子有病的人沒有區別。

丁風見他絲毫不加理睬自己,又羞又怒,簡直到了怒不可增,揮劍殺去。

劍是好劍,速度很快,力道也掌握的恰到好處,能夠殺人而不過多濺血,對於劍的運用顯然已是爐火純青。

這麽犀利的劍,林天動了動手,似乎是動了動衣袖,一股力量就將劍給打落,鏘啷啷的掉在地上。

丁風眼瞳睜得老大,好似已經完全怔住,難以置信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過了一會,捂著腦袋連連叫道:“不……這不可能!我是高手,我是高手!你怎麽能勝我!”

他的腳步慌亂,身形並無穩當,實在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他丁風是何人,是工部員外郎丁謂的兄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豈止今日遭此大敗,敗得徹底!

林天不會再給他懷疑自我的機會,因為他發現了一個重要的點,端倪丁風的劍,手裏握劍的位置,回憶剛才出劍時的動作。

他的臉色有些驚愕,忽然問道:“李老爺的錢財好不好花。”

丁風的臉再次怔住,渾身似乎都在顫抖,額頭上的冷汗如珠,涔涔滾落,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眼前這人不是人,是個魔鬼!

林天冷道:“你的劍法不錯,要殺李老爺跟喝水沒有兩樣,隻是你萬萬沒想到一點,疏忽了致命的一點!”

丁風似乎被他震懾,喉頭咕嚕咽了兩口,不自禁地問道:“疏忽大意?”

林天冷道:“你自以為天衣無縫,實則大錯特錯,錯的一塌糊塗!”

他將雙刀換下,持劍斬擊樹枝,斷枝受力往樹下掉,他又突然提足一點,樹枝一躍上了天空。

林天等到樹枝重新掉在地上,轉而看向丁風,道:“如我猜的不錯,你那天殺人時正好一劍連著樹枝和人斬去,偏偏那人命格較硬,一劍沒有把他殺死,身旁又有敵人靠近,目不交睱之際,你隻好先一腳將人連著樹枝踹出,隻是人與樹枝重量懸殊,人倒地上,樹枝卻躍上了屋頂。”

丁風的臉色無變化,冷冷地譏嘲道:“什麽樹枝不樹枝的,根本就是無言亂語!”

林天來回踱步,道:“一根沾著血的木棍也許無法肯定是你所為,雜亂的院子裏雖然植進野草,又整了些東西裝出蕭條破敗之感,想要以此掩人耳目,引誘查事的人以為事情發生已久,從而讓人完全想象不到事情真相!”

丁風的臉稍微變色,嚷道:“放屁,你竟敢誣陷朝廷命官的兄弟,我一定要叫我老兄過來取你性命!”

林天冷笑道:“隨你便吧,最後一點證據,讓我肯定此事是你所為。”

他看了看丁風的劍,冷道:“你若不隨心地使用這路劍式,而是有意做些改變,隻怕我也不敢確定,上天眷佑,你這凶手終究遇上了我!”

出乎意料的是丁風一臉氣定神閑,安如泰山的狀態,好像林天的話對他完全沒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