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的線索斷了

從秘書匯報的情況看,事情的發展大體上是順利的。但是孫處長感到這種順利的本身就不合理。我們是在和一夥武裝到牙齒的敵人作戰。俗話說得好,最希望市場上混亂的是扒手。敵人對我們動手的時候,他知道要完全不被我們發覺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一定會製造假象,製造混亂,以便用假的掩蓋真的,使你真假難分,難以出手。現在事情這樣明白,線索這樣清楚,誰又敢說這不是假象呢?

根據技術室化驗的結果,帶回的“賭國王後”牌軟糖是一種烈性炸藥,這種炸藥有甜味,並且可以吃,但不能多吃。這就證實了李曼華帶入的確是炸藥。但是李曼華的手提袋在火車上被醉漢換走了,從昨晚下火車起,炸藥已經掌握在醉漢手裏,而李曼華在學校分給大家吃的,倒是真的軟糖。那麽醉漢呢?據秘書轉達偵察員李克的報告,他從車站一直回到他的懷慶裏十二號家裏,直到今早七點鍾沒有再出過門。醉漢個人的情況極簡單:河北保定人,從抗日戰爭起就在國民黨軍隊裏當兵,新中國成立後被安排在本市的建築工程隊當雜工,工作一貫消極,三天兩頭請假,而且好酒如命,工資本來不多,租了一間比鴿子籠大不多少的小房間,身上常常是補補連連的,但是偏偏有錢喝酒,隻要有三杯下肚,你勸他、罵他、打他,他都毫不在乎。最近有材料說他曾幾次去過鄰近香港的邊境,可以肯定至少是參加了走私的活動。他名叫徐彬,可是人們都喊他徐酒缸。按照事實的邏輯,炸藥目前正藏在他的家裏。這袋炸藥今後有三個可能的動向:假如爆炸工藝品展覽會的任務是由徐彬單獨擔當,那麽炸藥就會一直留在他那裏,直到要使用時為止;假如徐彬是某一個特務組織的負責人,他可能在一定時刻把炸藥交給他的手下人;假如有某一個特務組織存在並且另外有它的主持人,那麽徐彬可能要把炸藥交給這個主持人,或根據這個人的指示,把炸藥分給別的人。如果問題隻是這樣,那事情倒並不怎麽難做,隻要牢牢地盯住徐彬和同他聯係的人就夠了。但是孫處長總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總覺得徐彬這樣的酒囊飯袋,不像是能夠擔負或組織爆炸任務的那類人。那類人應當是深藏在黑暗的巢穴中,閃著渴血的眼,時時準備一躍而出的狼,而徐彬卻不過是一隻癩狗!

經過反複的思考,孫處長決定還是首先來審查事實。他命令把偵察員李克叫來。二十分鍾以後,那個長著絡腮胡子的青年來了。

“酒鬼在哪裏?”

“在大明酒家喝酒。我的助手在看著他。”

“那一袋東西呢?”

“沒有帶出來,當然還擱在他家裏。”

孫處長沉默了一會兒,命令他把昨夜開始跟蹤醉漢的情況再報告一遍。李克稍微想了幾秒鍾,便如此這般地做了一個詳細的匯報,情節和秘書所說的完全一樣。

“從火車站一直到懷慶裏十二號,”孫處長突然提出問題,“徐彬沒有拐到別處去過,沒有和任何人接觸嗎?”

“沒……啊,不!不!”李克結巴起來了,猝然襲來的惶恐,使他的臉變得紅裏發紫。“從車站出來以後,他曾經轉到德勝街的大華浴池,似乎想洗澡,但是進去了一兩分鍾又出來了,此後就一直回到了家裏。”

“你跟進了浴池嗎?”

“沒有。我怕一直跟著被他發現。正猶豫著呢,他又出來了。”

孫處長啊了一聲。從他臉上看不出他是惱怒,是遺憾,還是有意見。但是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偵察員跟前,久久地看著他,似乎到現在才認識他。

“怎麽說呢,同誌。要是你是第一次做這種工作,要是我們過去沒有再三再四地講過這些事情,我就不批評你了;可是現在你看,我怎能不批評你!七月一號開幕的工藝品展覽會規模並不很大,可是它有國際意義,有政治意義。那些什麽邵陽竹刻、海南椰雕、四川銀器和湖南湘繡,在你看來頂多是好玩兒,可是那是用心血和汗水做成的,不是用錢能買到的東西。在這次展覽會上,有許多國際朋友和外國商人來參觀,有幾千人參加開幕典禮,他們要從這裏認識咱們中國。可是因為你的粗心大意,可能一包炸藥就毀了這一切。”

李克低下了頭,在他的眼裏轉動著淚水。

有敲門聲。秘書送來了一個文件,說明道:

“邊防檢查站來的長途電話的記錄。”

孫處長的心咚地跳了一下。不祥的征兆!如果事情順利,為什麽來電話呢?電話內容的摘要寫道:

今天九點拘留了肖小邦,沒收了他非法攜帶入境的定時裝置、導火線和雷管,並且初步審訊了他。起初他堅決不承認犯罪,直到下午一點,他才不得不供認是受香港國民黨華南工作委員會派遣,把爆炸用的器材送給檢查站所在地的某人。按照預定,他和這人十二點鍾時在火車站候車室相見。這人是個麻子。

由於罪犯招供時已經過了他們聯係的時間,我們沒有找到麻子。肖小邦在押送到邊防部隊的途中,脫繩逃走,結果被值勤戰士開槍打死……

原來在孫處長手裏有兩條線:一條經過李曼華轉到徐彬,這一條已經出了漏洞,因為不知道徐彬在進入大華浴池時是否把炸藥轉給了別人;一條是由肖小邦和接收他所帶進的爆炸用品的人,直到他們的主持人,不幸這條線索又斷了。壞消息對於偵察人員,像捷報對於他們一樣,都是家常便飯。孫處長揮退了偵察員,告訴秘書讓檢查站迅速把沒收的爆破器材送來,然後又陷入了長久的沉思。敵人目前可能還不能行動,因為他們隻有炸藥,而沒有定時裝置、導火線和雷管。但是炸藥是不是還在徐彬手裏,需要迅速斷定,因此必須采取緊急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