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我犯了錯誤”

線索至此全部斷了。要找的人,要了解的事情,全部都找過和調查過了。

趙忠平十分煩惱,但他並不灰心,他想從過去沒有詳細搞清楚的問題上,重新開始。現在他對原先斷定有人在中間盜取文件這一點,產生了懷疑。於是他準備直接找保密員談一次話,問清當時文件糊封和送出的詳情,以便再進一步追查。

“是用糨糊封的。”保密員請趙忠平坐下,然後回答他的問題。

“是江大雲送的嗎?”趙忠平又問。

“我把文件交出去以後,就看見江大雲背著公文包走了。是江大雲送的,不會有錯。”

趙忠平馬上問:“文件剛糊封好,你就交出去了?”

“對!”

趙忠平又問了一些關於平時機密文件收發保管的情況。

開晚飯了,趙忠平用力握了保密員的手,向他告辭。

吃過晚飯,趙忠平回到團政治處給他準備的房間。他衝了一杯茶,喝著。這時,他的心情比從新華書店回來時輕鬆一些了。他和保密員的談話,打消了他的懷疑。文件剛糊上漿糊就送去,信封非常容易打開,不但可以在中間盜換,而且調換後連個痕跡也不會留下。

“事實證明我們原先的判斷並沒有錯,文件還是被人調換去了。”他想。“但到底是誰呢?江大雲嗎?……不,不對。是那個女人?可是她在什麽機會和場合下換的呢?……是張明?……”

許民來了,他講了一下這兩天以來江大雲的思想情況:他和江大雲談過兩次話。他覺得江大雲心情很沉重,但沒講出什麽新的情況。剛才通信班長來說,他和江大雲隨便聊天,江大雲表示怕受處分,通信班長追問為什麽怕受處分,江大雲沒說。

趙忠平聽了,感到很興奮。他詳細地詢問許民談話的內容。許民一一說了。

天已黑下來。突然門開了,一個人走進來。趙忠平點上燈一看,原來是江大雲。他垂著頭,臉上帶著痛苦的神情,站在門旁,一動不動。

“什麽事啊?”趙忠平問。

“首長……請你……處分我吧!”江大雲說。“我犯了錯誤,我欺騙了首長,六月二十七日我送文件的時候,到師部售書處去買了一本書,後來首長問我,我害怕處分,不敢說。這幾天我很難過,心裏鬥爭……”他激動得說不下去。

“你先冷靜一點,坐下。”趙忠平對江大雲有些生氣。他氣江大雲作為一個黨員,為了個人利害,居然對黨隱瞞。但是趙忠平的惱怒並沒表現在臉上,他沒有責備江大雲,反而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喝口水再說。”

江大雲向前移動了一下,既沒坐,也沒喝水。他的兩手微微顫抖。

“坐下。”趙忠平手指著一把椅子對江大雲說。等江大雲坐下後,他問:“你去書店停了多久?”

“我原是想買一本《解放軍戰士》就出來,賣書的那個同誌說:‘你忙什麽,最近來了很多好書,你看看再走吧!’我說:‘我得去送文件。’他說:‘時間早得很。’說著就拿了兩本連環畫給我。我看了幾頁,很有趣,舍不得丟開。我一直站在那裏把畫看完。”江大雲一麵說,一麵擦著頭上的汗珠。

趙忠平不住地在屋裏走動起來。過了一會,他說:“我來問你幾個問題。”

江大雲瞅著趙忠平,緊張地等待著。

“你的文件裝在什麽裏麵?”

“裝在送文件專用的帆布袋裏。”

“帶子係上沒有?”

“平時都是係上的。”

“你在書店裏把文件包拿下來過嗎?”

“沒有,文件包是不能隨便離身的。”

趙忠平沉默了一會,又問:“賣書的那個人在你身邊站過嗎?”

“他一直在我身旁。”

“沒離開過你?”趙忠平懷疑地問。

“沒有!”

“不會錯吧?”趙忠平進一步追問。

“我記得很清楚。”江大雲想了一下,“他還問我買不買新出的雜誌。以後他就整理書。”

趙忠平來回踱了起來,似乎他已忘記江大雲在屋裏。過了好大一會,他停下來,突然問:

“書店裏有部隊以外的人沒有?”

“我進去的時候,看到有個家屬,以後我隻顧看連環畫,就沒看她了。”

“嗯!嗯!”趙忠平走到江大雲身邊。“她的模樣你還記得嗎?”

江大雲眨著眼,想了一會說:“記不清了。好像是害病剛好,臉孔水腫。”

“噢——”趙忠平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這就容易理解了。”

江大雲不明白趙忠平說話的意思,他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說道:“首長,我知道我錯了!”

“江大雲同誌,你能認識到錯誤,向組織承認,這說明你還是要求進步,而且有改正的決心。黨要求每個黨員對黨無限忠誠,處處想到黨的利益。你這次的錯誤有兩個:首先,你違犯了保密製度的規定——攜帶機要文件的時候是不準許到任何地方去的。你明明知道,但你卻到書店為自己買書;其次,當你已經犯了錯誤,不但不向組織坦白承認,反而為了個人的利害,企圖隱瞞,欺騙黨。這就表示著你和黨之間有了距離,假若不能得到糾正的話,距離就會越來越遠,最後,終於有一天要離開黨。江大雲同誌,你知道什麽人喜歡你這樣做嗎?敵人!敵人最高興!你有一分隱瞞,他希望你增加到兩分、三分,你有三分,他希望你增加到五分,不但如此,他還要乘機利用這種人的弱點,向黨進攻,破壞黨,甚至抓住這種人的小辮子,威脅利誘,和他一道進行反革命活動。江大雲,你要牢牢記住!你今天能夠認識錯誤,是很好的,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有這種對黨隱瞞的行為。關於對你的處分,我們研究後再告訴你。”

“我保證,首長,這是我最後的一次。”江大雲臉漲得通紅,一直紅到耳根,眼珠也濕潤了。

“好!”趙忠平滿意地點了一下頭。他知道一個受了批評,感到羞愧、難過、臉紅得發紫的人,是會改過的。他最厭惡那種麵帶偽笑,表麵接受,檢討漂亮,而心卻連跳也不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