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件凶殺案

劉處長給何廳長的報告中這樣寫道:

……我們訪問過了董老太太和A礦第二坑黨組織,他們介紹了很多寶貴的情況……您還記得吧:從死者身上發現的那張車票,是1953年12月5日32次京—沈快車,臥鋪號是第五節車廂,第七號臥鋪間,老太太也恰是坐的同車同臥鋪間,另外她看到的那個穿黃大衣的青年人的年齡、身高、衣著也完全和死者情況相似,並且她還證明了:穿黃大衣的青年人很可能是在綏中縣一帶就“失蹤”了……因此,現在可以斷定,死者就是董老太太在火車上所看見的那個穿黃大衣的青年人。至於這個青年人又是什麽人,目前尚無一點線索。不過,我們根據作案的手段來判斷,凶手是與死者同一臥鋪間的可能性極大。因此,我們決定順著這個線索追查下去。……

近日來,劉處長同張明對大漢孫發賢進行了嚴格的審查。但是並未發現充分的證據,可以證明他是火車上的凶手。

這天下午,劉處長與張明剛從A礦第二坑回來,正在翻閱第二坑汽車司機裴原的檔案,市公安局一位女譯電員送來了一封電報。劉處長連忙拆開一看,原來是唐山市公安局關於協助調查孫發賢情況的複電。內稱:

撫順市公安局轉劉文忠同誌:

偵字250號來電收悉。關於孫發賢探親一事,經調查結果,與來電所述情況完全符合,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此複。

唐山市公安局

1954年1月12日

劉處長看完隨即把電報交給了張明。張明很快看完,便對劉處長說道:

“看來,他確實不是火車上的凶手了。”

“是呀。”劉處長說,“不過,我們要盡快地搞清楚:他探親回來以後為什麽思想上表現不安,還有他在火車上所見到的情況。這對我們會是很有用的。”

“這麽說,你看我們是否可以找他談談?”張明問道。

“不僅可以,而且勢在必行。”劉處長肯定地回答說,同時吩咐道,“你馬上就跟王雲同誌聯係一下,明天咱們就去找孫發賢談。”

深夜。皚皚的鵝毛大雪滿天飛舞。街上早已斷了行人。公安局招待所的一間屋子裏仍然亮著燈光,這是劉處長和張明還在緊張地工作著。劉處長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一份文件,張明伏在桌子上在抄寫劉處長第一次給何廳長的工作報告。

屋子裏寂靜無聲。

突然,桌上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室內的沉靜,它響得那樣清脆而急促,仿佛要告急似的。

張明迅速地拿起話筒,說了兩句話,馬上就交給了劉處長。

“文忠同誌嗎?”電話裏傳出了公安局黃局長急促的聲音。

“啊,是呀。”劉處長回答著,“啊?被殺了?……嗯,好,我馬上就去。”

劉處長的臉上立時現出十分驚疑的樣子,眉頭緊鎖。當他放下電話時,便對張明急促地說道:

“張明,孫發賢方才在家裏被人暗殺了,咱們馬上出發。”

不一會兒,他們便趕到了現場。

黃局長已先一步來到這裏。他正在向民警詢問情況。見劉處長來了,他便走過來打招呼,並介紹說:

“人還活著。頭部被器械擊成了重傷,我們已經把他送到礦務局醫院去了……”

“知道事情是在什麽時間發生的嗎?”劉處長插問道。

“孫發賢的妻子到派出所去報告的時間是23點55分。”黃局長答道,“據她說,大約在11點鍾時,外邊有人敲門,她從睡夢中被驚醒,見丈夫還未睡,獨坐在一把椅子上發呆,她就讓他出去看看是誰叩門。起初他不願出去,後來門叩得緊了他就出去了,可是過了約半個小時還不見他回來,她不放心,也起身走了出去,這時在門前便發現了他不省人事地躺在雪地上。”

“現場怎麽樣?”

“保護得很好。不過沒有留下任何物件。凶手的足跡已被大雪掩蓋,警犬隻追到一個拐角處就尋不到蹤跡了。”黃局長最後補充說,“看來,這個案子事先敵人是有計劃有準備進行的,凶手顯然也是一個老手,幹得很幹淨。”

劉處長尋思了一會兒後,又問道:

“他妻子這會兒在什麽地方?”

“一同到醫院去了。”

簡單地交談之後,劉處長在黃局長的陪同下,便同張明仔細地查看了現場,又聽了民警的詳細報告,詢問了一些問題之後,便坐車向醫院趕去。

他們來到醫院時,孫發賢頭包紮著白布,躺在病**,仍然昏迷不醒。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滿麵憂傷地坐在他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劉處長猜道:這一定是他的妻子,便命張明打聽明白,然後把她請到一間無人的辦公室裏,向她仔細地問起事情的經過。

她滿腹冤情地把方才向黃局長講述的情況又重述了一遍。但是最後她說,她並不知道叫門的人是誰,更不知道他為什麽被害。劉處長為了尋找線索,便耐心地問道:

“請您講講,經常與您丈夫來往的都有些什麽人?”

“他過去雖然是個手腳不幹淨的人,”她說,“不過,他自從勞改隊裏出來倒是很守本分,從來沒有跟什麽不三不四的人來往過。”

“他連比較接近的朋友也沒有嗎?”

“啊,那倒有一個,是在一起幹活的一個汽車司機,”她想了想說,“不過他也算不了什麽朋友,隻是到我們家裏來過幾次。”

“他叫什麽名字?”

“裴原。”她說,“這個人倒是挺和氣,每次來我家時都給孩子們買些吃食和玩具。……可是我就不明白,他為什麽和老孫談話時總要背著我小聲嘀咕……”

孫妻在劉處長的啟發下,用了大半天的工夫詳細地介紹了她所知道的關於裴原的情況。

“好吧,咱們今天就談到這吧,謝謝您。”劉處長在她講述完之後,起身說道,“咱們的談話,請您一定不要與旁人提起。”

劉處長與孫妻談完話之後,便去訪問負責主治孫發賢的楊大夫。

楊大夫年紀有四十多歲,中等個,四方臉,頭上稍有些禿頂。據說,他在這個醫院已經服務了將近二十年。因為他為人一向心直忠厚,工作熱心負責,所以常常得到廣大患者的讚揚,同事們對他也非常尊敬。

楊大夫剛從孫發賢病房回到醫務室,劉處長便推門走了進來,他向醫生出示了證明之後,便說:“楊大夫,我想現在單獨同您談談可以嗎?”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楊大夫很熱情地回答說,同時便起身把他讓到了裏間比較肅靜的屋子,然後便談了起來。劉處長向醫生詢問了孫發賢的傷勢之後說道:

“楊大夫,我們希望您能設法把他醫好,他的家屬有這種請求,在偵查工作上也有這種請求。”

“既然如此,我一定盡力而為。”楊大夫誠摯地表示說。

“謝謝。”劉處長滿意地表示,“另外,還有一點請求:明天一早我們要派一個同誌到這來工作,希望您能給予一些幫助……關於孫發賢的消息,對外希望暫時要嚴加封鎖。”

“好吧,您的請求凡是我能辦到的,一定大力協助。”楊大夫慷慨地表示。

“謝謝,麻煩您啦,再見!”

劉處長起身與楊大夫握手告別。

當劉處長與張明回到宿舍的時候,已是早上3點鍾了。他們雖然很疲憊,但並沒有馬上去睡。因為孫發賢被暗害一事,使得事情異乎尋常地更加複雜化了,必須要馬上判斷清楚它的性質及與火車上那個案件的關係,以便不失時機地展開下一步的工作。

他們經過一番思考、研究和爭論,最後劉處長斷定:孫發賢被害是一件政治性的凶殺案,並且和無名屍體案件有直接關係。他對張明說:

“現在問題很明顯,我們要尋找的那個敵人就在撫順,並且很可能他已經察覺了我們的行動。”

“您認為謀害孫發賢的就是他嗎?”

“我想至少是他們那一夥的。”劉處長蠻有把握地回答說,“當然,這還需要讓事實來證明。”

“這麽說,敵人並不是一個而是一窩了?”張明問道。

“是的。”劉處長說著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從桌上拿起煙盒點燃了一支煙,重新坐到沙發上繼續說道,“根據最近公安部的情報,敵人派到撫順來是一個特務小組,直接受暗藏在北京的一個特務組織指揮。現在從這裏所發生的事情看來,證明了這個情報是準確的。”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暗殺孫發賢呢?”張明繼續提問。

“因為孫發賢曾經與火車上的被害者同過車,估計他一定是知道敵人的某些機密,所以敵人在他還未來得及揭發之前就把他殺掉,以圖滅口。”

“難道敵人已經知道了我們要去訪問孫發賢嗎?”

“我想是知道了。”

“這怎麽會可能呢?我曾經跟王雲同誌談過,我們找孫談話的事情要秘密地安排。”

“當然,在一般的情況下是不可能的,不過,要記住敵人潛藏在這裏可不是來睡覺的。至於敵人是否真的得到了這個情報,我們需要搞清楚。”

“那麽,您認為我們下一步工作應該怎樣行動呢?”

“首先應當審查和監視裴原,並且把全部工作重心,繼續放在第二坑。”

劉處長對張明提出的各種問題,都是耐心地回答、解釋,直到張明滿意為止。在劉處長來說,他很願意張明隨時提出問題,因為這樣可以有對立麵,啟發和幫助他更深入、全麵地考慮問題。而張明則是一個勇敢大膽的小夥子,敢想敢說,無一點拘束,這正合劉處長的意。

這時劉處長見張明再提不出別的疑問,他又仔細地思考了一遍自己對這些重大問題的判斷。然後便拿起電話聽筒,撥起黃局長宿舍的號碼……

當他與黃局長在電話裏談完話與張明和衣躺在**的時候,東方已經發白了。

早晨,下了一夜的大雪已經停了。城市的所有建築物和街房的枯樹都換上了白色的冬裝,馬路上也鋪上了厚厚的一層白氈。陽光照射在雪地上閃爍著晃眼的光芒……

張明穿著一身便裝青棉服,踏著雪地順著馬路急促地向南走去。昨夜他雖然隻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的覺,但是看來蠻有精神。他是奉命到礦務局醫院去。小夥子走得可能有些過急,不一會兒頭上就冒出了汗珠,他停了一下,把兔皮帽扇卷起,用手帕拭了拭額上的汗水又繼續向前走。走著走著,忽然聽到後邊有沙沙的腳步聲,仿佛故意走得很輕,並且時緊時慢,和自己的步伐倒很協調。“難道有人跟蹤嗎?”偵查員的敏感使他警惕起來。為了看看後邊是什麽人,他突然把頭轉了過去:隻見在二三十米處走著一個小個老頭兒,當他看到張明突然轉過頭來時,稍微顯得有些驚慌,但馬上便安靜下來,躲開張明的目光,低著頭仿佛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往前走,但腳步顯然是故意放慢了,並且敏捷地把掩了大半個臉的圍巾又向上提了提,幾乎連一雙鼠眼也快蓋上了。張明留意到了這一切,他更加懷疑起來。為了證實一下自己的懷疑,他又突然轉過身來向那個老頭迎麵走去,這一下子可使那個老頭慌張起來,還未等張明走到他近前,他就急忙閃到一旁,而快步向西拐角馬路走去。這時張明確信,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行人。於是便悄悄地尾追上去,想要把事情弄個明白。但當他向前剛走了幾步,就聽後邊又有急促的腳步聲,及至他回過頭去看時,那個人已走到他跟前停下,說道:“您好!張明同誌。”那個人說著把墨鏡摘了下來,這時張明才認出原來他就是第二坑保衛科的鄭科長。鄭科長沒等張明問,便主動地指著裴原背影低聲介紹說:“那是第二坑汽車司機裴原,我是奉命監視他的。他今天雖然是代休,可一大早就跑出來,恐怕絕不是閑逛大街的,請你把他交給我吧。”鄭科長說完便順蹤追去。張明鬆了一口氣,也轉身向醫院走去。路上張明不住地暗暗敬佩劉處長的周密部署,和鄭科長化裝的巧妙……

張明到了醫院,了解一下情況之後,便打電話向劉處長報告了孫發賢的情況:他仍然不省人事,據醫生估計至少還需要四五天的時間才能恢複神誌,同時仍然存在生命的危險。

劉處長命令張明待在醫院。

10點零7分,張明又打電話向劉處長報告說,方才一個姓金的人,用孫發賢親屬的名義打電話向院方詢問過孫發賢的病情;盡管護士和大夫再三究問,該人也並不說明工作單位和名字。估計這很可能是敵人在探風。

張明這個判斷很快被證實了。

十分鍾後,第二坑保衛科鄭科長打電話向劉處長報告說,裴原方才在市電話局用公共電話向醫院探問過孫發賢的病情,他自稱姓金,是孫發賢的堂兄。裴原打過電話之後,親自到醫院把一封信交給了傳達室,信是寫給主治孫發賢的楊大夫的。

大約過了一小時,張明向劉處長作了第三次報告:楊大夫交出了一封敵人的恫嚇信,內容是要求他立即將孫發賢設法害死,事成寄送酬金三千元;如果拒絕殺害,在四十八小時內他全家都將有生命危險。

劉處長知道這就是裴原送去的那封信。

“楊大夫怎樣表示?”劉處長問道。

“好樣的,”張明用讚揚的口氣回答,“他接到信了就交了出來,並且對敵人十分藐視。”

“好啊,”劉處長也敬佩地說,“請你轉告楊大夫,我們向他表示崇高的敬意。另外,馬上通知醫院保衛組織注意防範……”

“是。”張明在電話裏大聲地回答。“劉處長還有什麽指示嗎?”

“孫發賢的妻子在醫院嗎?”

“沒有,她回家了。”

“過一會兒,請你到她家去一趟,再跟她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