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祥謙在小酒店裏的巧遇

就在這同一個晚上,黃一尚科長到了工人張祥謙的家裏。張祥謙的十歲的大孩子看他穿著軍服,親熱地叫他“解放軍叔叔”,幫他脫掉雨衣,挽著他的手一起去看爸爸。張祥謙麵容憔悴,躺臥在**。在他旁邊的一個小**,躺著他的小孩子,臉通紅,睜開兩個小眼睛看著黃一尚。

“你們的媽媽呢?”黃一尚問大孩子。

“媽媽到醫院裏生小弟弟去啦!”大孩子說。

張祥謙苦笑了一下,不等黃一尚問,就把自己心裏的事一五一十地傾吐了出來。

原來自從廠裏接受了救生衣生產的任務以後,張祥謙這個組的同誌們,為了支援前線也真是嘔盡了心血,勞動效率提高了一倍多,產品的質量也高,可是上次全廠評紅旗,沒有評上他們。雖說大家都知道我們勞動生產是為了支援解放軍,不是為了爭紅旗,但是心裏到底有些不樂意。組裏同誌都說人家“軋橡車”是機器新,客觀條件好;張祥謙自己也覺得,要不是上級有意培養,軋橡車這個小組未必能跑到自己這個小組前頭的。自己明知道自己這思想是不正確的,可有時還禁不住要想。所以他這幾天心裏特別煩躁,自己也不滿意自己。又加老婆生產,小的一個孩子昨天又發燒,心裏就更煩。昨天晚上下班回來,給孩子弄了藥吃,就到夜校去上課,可是晚上風雨特別大,夜校門口都是水,學校裏沒有一個人,門口貼了張條子說是“暫停上課”。張祥謙一想,風這樣大,雨這樣大,廠裏不知道怎樣,想著想著就向廠裏走去了,雨水滲進雨衣,衣服也濕了,好不容易走到工廠,但是廠門關了,從門縫裏望進去,警衛室燈光還很亮,一想一定是經濟警察在守夜,心就放下來了。張祥謙準備回家去。走了一段路,到了青島路口,後麵趕上來一個人,說:“不是老張嗎?”張祥謙一看這人倒也有些麵熟,隻是那時他心裏煩躁,也沒跟他搭理。這時恰好走過一家小酒店,那個人就提議一起進去避避雨,也喝杯酒暖暖身子。張祥謙那時身上確實也有些發寒,又加心裏有這些不痛快事,就同意去喝兩杯。張祥謙本來就很能喝酒,一進酒店就控製不住自己,經不住勸,一杯又一杯,直到喝得爛醉。那人見張祥謙醉了,說要送他回家,那人扶著張祥謙出了酒店,張祥謙隻覺得天旋地轉,站不住,看不清,走不穩。以後不知怎的,那個人又不見了。隻留下張祥謙一個人在街上,分不清東西南北,扶著牆瞎走,也不知栽了多少筋鬥,撞了多少電線杆,以後就幹脆跌倒在街上爬不起了,直到三點多鍾,有個三輪車工人走過那裏,才把他送到了家裏。

張祥謙講完了昨晚的這一段經曆,蠟黃的臉變紅了。他說:“想不到就是這個晚上廠裏發生了放炸藥的事!”

黃一尚問:“那個拉你喝酒的人的模樣,你還記得嗎?”

張祥謙說:“記得。這人是個黃胖臉,淡眉毛,連牙齒和手指尖都是焦黃的,抽煙一支接一支。”

黃一尚說:“你想想看,過去什麽時候見過他?”

“我想過。上海解放以前我在虹金橡膠廠做過工,大概就在那裏見過這個人。不過,這人不會是工人,因為虹金的工人我差不多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