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到的線索

爸爸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易拉明那時正賴在**想入非非,爸爸進來的聲音使他不安,因為每次這樣的時候都是他最容易發脾氣的時候,稍不留心就壞了。

熬夜的人沒有好脾氣。

但是隨即他便鬆了口氣,他聽見爸爸直接進了臥室,行了,他肯定一頭倒下就睡著了。

媽媽說爸爸每次都睡得像死豬一樣。

易拉明正在思考昨天的事情,從睜眼就開始想。可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有。他知道今天肯定會見到魏佳,於是便開始思考如何向魏佳解釋。他希望得到魏佳的諒解,同時希望魏佳能和他一起把眼前的怪事兒偵查下去,他知道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郝小雨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朋友,冷靜下來後易拉明覺得自己不能太過於譴責她,郝小雨一定是遇到了非那樣做不可的情況。

易拉明的思路在這裏走上了正軌。

賴床賴到九點一刻,易拉明終於不得不起床了,因為電話響得很急迫,就像誰家著了火似的。易拉明奔過去抓電話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魏佳,可傳進耳朵裏的聲音卻是郝小雨的。

“易拉明,壞了!”

“對不起啦小姐,易拉明好好的,你怎麽說他壞了呢?如果真的壞了,索性扔掉好啦!”易拉明學完廣東話,放肆地哈哈大笑起來。

電話的另一端,郝小雨似乎要哭了:“易拉明,你正經點兒好不好,我有大事要告訴你。易拉明,昨天夜裏你一定看見那個從我老姑奶奶家出來的男人了吧,他出事兒啦!出大事啦!”

易拉明一下子不鬧了,仿佛被電著了似的渾身哆嗦了一下,他聽出郝小雨確實聲音顫抖情緒緊張。

“怎麽啦?喂喂,你好像很害怕!”

“那個人被殺啦!”

靜默,空氣在一瞬間突然凝固了。

被殺了,一夜之間竟出了這樣的事。易拉明的腦子裏無論如何沒有這樣的信息儲備。他伸長脖子使勁兒地咽了一口唾沫,剛剛要細問一下,就見爸爸易大海哈欠連天地從屋裏出來了,邊走邊係著褲腰帶。

“讓開讓開,有人呼我。”他舉著手裏的BP機看。

易拉明握著聽筒不放手:“爸,你用手機回吧,我這兒有要緊的事情。”

“去,你再要緊有我的事情要緊麽。”易大海很蠻橫地抓過了話筒開始回電話。

易拉明憤怒得險些要上去和他廝打,但是爸爸畢竟不是一般的人,豈敢動手。隨即他聽出爸爸的確在交談一件要緊的事情。

“還沒醒過來呀,什麽什麽……植物人!你放屁,怎麽會變成植物人呢……噢噢……蘇醫生這麽說呀,一點兒希望也沒有了麽?可惜了可惜了,他還很年輕呀,那頭黑發真令人羨慕呀……什麽,那是假發!”

“那頭黑發”幾個字使易拉明心頭不由得一震,腦海裏無法控製地出現了昨天夜裏看見的那個男人——郝小雨剛剛說他出事兒了。

哦,和爸爸說的似乎是一件事!

老爸終於打完了那個電話,他重新甩著胳膊打哈欠,然後歪頭問兒子:“你補考的事準備得怎麽樣了?補考不及格我可饒不了你小子!”

原來他還什麽都惦記著。

不過易拉明現在可沒心思和他談補考的事,他衝上去攔住要繼續睡覺的老爸。

“爸,誰變成植物人了?是不是一個挺年輕的人,外表長得和林依輪差不多?”

“長得像不像林什麽輪我說不清,不過告訴你,那家夥的一頭黑發是假的!真是看不出來喲!我以為是真的呢。咦……你好像知道什麽!”

到底是老警察,突然發現了問題。

父子倆的目光相對,細看他們長得真像呀!

“爸爸,我覺得我得到的消息和你說的是一件事兒。真的!”

易大海的睡意徹底沒了,警覺地盯住了兒子。

“怎麽回事兒,你好像要告訴我什麽事兒?”

易拉明本想有所保留地告訴爸爸一部分情況,可是話一出口就刹不住車了,這樣,關於郝小雨搞的鬼把戲以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便一股腦兒地被易大海無償地占有了。他一把抓住兒子的衣襟,就像抓住了一個小偷兒。

“啊,郝家。那個老頭兒確實姓郝!你剛才說的那個男的是不是叫梁文?”

易拉明掙紮開爸爸的“魔爪”:“叫什麽我怎麽知道,這得問郝小雨——我們剛才正在說這件事情呢,你一上來就把話筒搶走了!看看,我現在找她都難了。”

“給她家打電話呀!你這個豬腦子。”

“我不知道郝小雨她老姑奶奶家的電話號碼!”

還好,話音沒落電話就響了起來,果然是郝小雨。

小姑娘的聲音好像在和誰吵架,又尖又響:“剛才是誰那麽討厭呀,太沒有教養了。這樣的人在21世紀肯定要被淘汰掉的。我剛才說到哪兒啦易拉明?”

易拉明告訴郝小雨:“那是我爸,一個弱智老青年。你接著說吧……不過算了,你先告訴我,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叫梁文?”

“對,你怎麽知道?”郝小雨的聲音驚訝無比,幾乎能看見她大張著的嘴。

“那個人並沒有死,他目前正在醫院搶救。”易拉明十分沉著地說,“不過估計可能要變成植物人——你知道植物人麽?”

“嗨,易拉明,你怎麽……”

“別問我怎麽,你幹脆和我們家弱智老青年直接談吧。他就在我身邊虎視眈眈地站著呢!”

易拉明把話筒交給了易大海。

易大海十分幹脆,委婉地對著話筒說:“小雨,我希望見到你,現在就見到你。哦,不用不用,不用你來,我派車去接你。”

事情發展到眼前這個樣子,絕對不是一個孩子所能考慮到的。所以接下來易大海並沒有更多地追問易拉明什麽,倒是易拉明不太識時務,追根問底地想知道西郊龍泉賓館發生的那起案子,直到把老爸弄煩了。

“閉上你的臭嘴,我到現在為止和你一樣,什麽都不知道呢!”

他的確什麽都不知道,一個人被打成了植物人,另一個人又仿佛沒把話說透。事情便不好辦了。這裏指的“另一個人”當然是指那個郝老先生,他留給易大海的感覺的確如此——有話沒說完。

或者是故意保留。總之,當警察的具有一種職業的敏感。

“嗨,你知道郝小雨家從美國來了個老頭兒麽?”易大海到冰箱裏去找吃的,忽然想起了這個事兒。

易拉明用更大的聲音叫道:“嗨,為什麽隻能你問我而我不能問你,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滾吧你,在我麵前不許談公平二字。三門功課不及格的家夥還要什麽公平。回答我的問題!”

易拉明差不多要氣死了:“好,我的回答隻有三個字:不知道!”

事實上他確實不知道。

父子倆一邊鬥嘴一邊弄早點吃,剛吃到一半兒,郝小雨到了。易大海讓警察小順子當筆錄員,領著郝小雨去另一個屋談話。易拉明想跟進去聽聽,馬上被易大海拒之於門外。而郝小雨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易拉明覺得她挺可憐的。

“小順子,把門別上。”易大海聽見易拉明在門上踢了一腳,“別好。來,小雨,坐過來點兒。順子,出去把那小子給我轟走!他太猖狂了。”

因為易拉明又在門上踢了一腳。

一切就緒,接下來談話就開始了。易大海先從那個梁文問起,因為郝小雨承認他認識梁文。郝小雨便把知道的一一說了。於是易大海知道那個郝老先生是小雨她姑奶奶的弟弟,親的。

梁文的身份因為昨天就知道了,所以用不著郝小雨多說,他隻讓郝小雨將梁文到老宅子裏做了些什麽細談一下。而恰恰這一點郝小雨說不出任何東西。

“就像易拉明被關在門外一樣。”郝小雨指著房門,“他們每一次談話都把我關在門外邊不許進。”

易大海嘿嘿地笑了。

突然間,就聽轟然一聲巨響,門外仿佛倒下了一座金字塔,把屋裏的三個人統統嚇了一跳。推門奔出,就見易拉明還有兩張椅子一個凳子一並倒在地上。不用問,這小子方才在偷聽,不幸沒站穩。

“滾!”

易大海終於把屁滾尿流的易拉明趕跑了。

回到屋裏他讓郝小雨接著談,郝小雨很反感地說:“我不想談了,我什麽都不知道。叔叔,你難道一向這樣對待易拉明麽?真的話易拉明就太可憐了。”

易大海說:“小丫頭,現在咱們談的可是大事情,不是想談不想談的問題,是如何談得更徹底的問題。至於那小子,我現在對他的態度其實是客氣的。接著說吧,每次都是梁文去和你老姑奶奶談麽?”

郝小雨理都不理易大海,扭臉望著窗外。

易大海嘿的一聲站起來:“咦,小丫頭還挺有性格。好,叔叔錯了,叔叔認錯,叔叔認錯還不行嗎。現在可以說了吧。”

“絕對假惺惺。”郝小雨一眼識破。

“可這是工作呀!”易大海終於原形畢露,用力地敲著桌子。

郝小雨說:“事實上我確實什麽都聽不見。他們把門關得特嚴,我又沒有易拉明這種爬高的本事。你要知道,梁文那人特鬼,我第一眼就對他沒有好印象。你們知道麽,他那一頭又黑又亮的頭發其實是假的。”

易大海本想提醒小姑娘言歸正傳,聽到這裏便說不出話了。他發現小孩子不一定比大人差,至少自己當時就沒發現那頭發是假的。於是他把聲音放得極其溫和,讓小雨仔細想想,更多地提供一些破案線索。

“這事情我感覺挺神秘的,不知道背後還有什麽更神秘的事情呢,說吧小丫頭。你的話可能非常重要。”

郝小雨被這幾句好聽的話說笑了,繃著的小臉平緩下來,然後皺著眉頭開始想。

依據郝小雨的介紹,易大海對梁文其人漸漸感覺清晰了——

首先這是一個很精明的人,說話很討人喜歡,尤其對老年人而言。估計郝老先生當初請他跟隨自己來,本身就是有目的的。真這樣的話,可以初步認定一點,郝老先生回國的目標是他的親姐姐,也就是郝小雨的老姑奶奶。

據郝小雨說,老爺爺隻來過一次,剩下的談判都是由梁文代替的。易大海心中一抖,警覺地抓住了“談判”這兩個字。

談判和談心可不是一回事兒。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說不定郝小雨無意中點到了事情要害——郝老先生回國,是來和她姐姐交涉一件要緊的事情。

談判!

“你老姑奶奶還沒糊塗吧?她有七十幾歲了?”

“七十二。我老姑奶奶表麵上看著傻乎乎的,其實一點也不糊塗,她腦子好著呢!”郝小雨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後把姿勢坐得舒服些,“梁文以為他是誰呀,哼,他不一定是我老姑奶奶的對手。”

易大海探過身子:“小丫頭,你好像有不少感覺呢,不像你說的什麽都不知道呀。你感覺他們在……”

“就是在談判!”

“談判什麽?”

“這我真不知道,門那麽關著,我費了不少勁兒,什麽也沒聽見……噢,等一等……對啦,聽見一點點兒,他們好像在說一種酒!”

“酒?”

“是,一種酒……咦,什麽酒來著,我怎麽一下子就想不起來了……”

“不著急,慢慢想。”易大海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急得厲害,“茅台?五糧液?”

郝小雨想著,搖頭。

“沱牌曲酒?”

郝小雨點點頭,但馬上又擺頭:“不不,不是。怪了,我怎麽一下子就想不起來了,當時聽著挺熟悉的呀!”

“燕京啤酒,還是二鍋頭?”

“不,更不對了。好像是什麽‘井’?”

“古井,古井貢酒。”

“哇,對對,就是它——古井!”

易大海和小順子對視了一眼,長長舒出一口氣。他胡擼著腦袋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看上去既莫名其妙,又多少有些興奮。

“古井貢、古井貢,古井……”他站住,“小雨,你不會隻聽到這一句話吧?”

郝小雨歎了口氣道:“叔叔,你怎麽這麽貪得無厭呀,我真的再也說不出什麽了。就連這一句話我也不敢肯定真的聽清了。”

易大海隻得另換了一個角度,糊弄孩子他還是有一套的:“我聽易拉明說你騙他和魏佳,說是去福建武夷山了,有這回事兒麽?”

郝小雨馬上入了圈套,將媽媽的感覺、走前的叮囑等,統統告訴給了易大海。易大海興奮地想:“果然果然,確有名堂,看來大人是心中有數的。”

約摸談了有一個鍾頭,感覺再也談不出什麽新東西了,易大海這才意猶未盡地起身打哈欠。這時小順子突然問:“郝小雨,你印象裏有沒有一個六指兒?”

他在手上比劃了一個“樹枝長杈”的樣子。

郝小雨心頭似乎動了一下,但是沒有馬上捕捉住這種感覺,便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就這樣,談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