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晚上,飯桌上擺的幾樣菜都沒人吃上一口。袁和平麵對普晴的逼問,默不作聲地坐在椅子上,任憑普晴說什麽,他都像沒聽見一樣。

最後,普晴冷冷地對袁和平說:“你這人,怎麽一點兒男人氣也沒有?好話說盡,你非得逼我把真話說出來是不是?”

袁和平忍耐地說:“好了,小晴,你鬧夠了沒有?你到底想怎麽樣啊?”

普晴閉上眼睛,下著最後的決心。她極力偽裝得冷酷的聲音裏,能夠聽出一絲輕微的顫抖:“老實跟你說吧,袁和平,咱們這婚非離不可。我愛上其他男人了。”

袁和平身子一抖,像遭受了某種打擊,抬起頭看著普晴。

普晴轉過臉,努力把話說得更像一點兒:“早想跟你說,一直說不出口,總想試試有沒有挽回的餘地。現在看來是沒希望了,和平,你要是個男人,就把我放了,原諒我吧。”

袁和平神色黯然,好一會兒,聲音顫抖地問:“什麽時候的事兒?”

普晴咬著牙說:“半年多前。所以……這半年我老是心神不定。”

袁和平垂下頭,雙手抱住頭,沉默了好久。普晴悄悄地看著,她看到丈夫濃密的頭發中,已經冒出了幾根白發,心裏忽然被揪扯得痛不可抑。終於,袁和平慢慢抬起了頭,說話時眼睛不看著普晴。

“好吧,我同意。”

說完,袁和平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皮包向家門外走去。到了門口,他遲疑了一下,停下腳步,盯著地麵對普晴說:“你給家裏打個電話,讓他們來人陪你吧。我……我走了,等你腿好點兒了,我跟你去辦手續。”

普晴怔怔地看著袁和平,眼淚在眼圈裏打著轉,顫抖著問:“你……你去哪兒?”

袁和平長長歎了口氣,半晌才說:“知道這種事情了,一個男人還能住在這兒嗎?”

說完,袁和平拉開家門,走了出去。等身後的門輕輕碰死,袁和平在黑暗的走廊裏站了一會兒,臉上的沉重和傷痛之情全部褪去,繼之而來的是無比的輕鬆和歡欣。他微微閉著雙眼,在黑暗中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成果,渾身上下都像浸泡在涼爽潤滑的**裏。

樓洞裏傳來有人上樓的聲音,袁和平微微一驚,睜開雙眼,看到樓下透上來隱隱的亮光,有人打開了樓梯燈,腳步重重地正在上樓。袁和平忙吸了口氣,努力調整著自己臉上的表情,使得這張臉再次表現出沉痛和壓抑,然後也順手開了樓梯燈,一步步向樓下走去。

在二樓三樓的轉彎處,袁和平正好碰到鄰居張蘋拎著一袋東西回家,看到袁和平,張蘋笑著和他打招呼:“喲,模範丈夫同誌,這會兒還出去啊?”

袁和平臉色陰鬱,簡單地應了一聲:“嗯。才回家?”

張蘋注意到袁和平臉色不對,不由停下腳步,關切地問:“你這是怎麽啦?臉色不對呀。怎麽,小普的病好點兒沒有?”

袁和平顯出不願意談這事的態度,匆匆說:“沒事兒,謝謝你關心。”

然後不再多話,加快腳步下樓了。張蘋看著袁和平下樓,臉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微微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唉,真不容易……”

袁和平腳步輕快地出了樓,走出小區,來到車來車往的馬路邊,掏了手機,撥了一個號碼。片刻,電話接通了,裏麵傳來肖思寧因為睡意而略顯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更顯出幾分女人的嫵媚和**來。

“誰呀?”肖思寧懶懶地問。

袁和平強壓住內心的興奮,說:“思寧,是我。”

肖思寧的聲音馬上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變得更親昵更柔軟了。這聲音是袁和平越來越熟悉,也越來越令他迷戀的:“和平,今晚怎麽有空兒打電話?你知道麽,人家……正想你呢,快想死了。”

袁和平忽然按捺不住了,心裏充滿著歡快的情緒,想立刻和肖思寧分享:“思寧,我現在能去你那兒嗎?”

肖思寧顯出意外的驚喜:“真的?”

“真的,我現在在外麵,想你想得要命。”袁和平溫柔地說著,略一遲疑,又問道,“今晚你那兒不會有情況吧?”

肖思寧幽怨地說:“不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老頭子晚上一般不敢來的。”

“那我現在就去好嗎?”袁和平急切地問。

“好,我等你。”

袁和平連忙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直接來到肖思寧所住的公寓。一進門,他就被肖思寧緊緊抱住,兩人像被膠住了似的,沒完沒了地親吻。肖思寧身上暴露的睡裙很快就被褪去,袁和平有些瘋狂地在她**的身體上親著,輕輕地咬著,有些地方已經留下了淡淡的紅印。

“和平,我要你……”肖思寧的聲音裏充滿了欲望,那雙深幽美麗的眼睛像是被引燃的火苗,灼灼地發著熱烈的亮光。

袁和平把臉深深埋在肖思寧的胸前,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思寧,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肖思寧身子一抖,捧起袁和平的臉,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問:“真的?你說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袁和平興奮地點頭,說:“寶貝兒,我怎麽舍得騙你,當然是真的。她這次下定決心要跟我離婚了。”

肖思寧的淚水湧上來,嘴唇微微發著抖:“我們的好日子要來了?天哪,真不敢相信。我以為我等不到這一天了,我已經快絕望了啊。”

“思寧,這是真的。”袁和平憐愛地親吻著肖思寧,“我們的忍耐沒有白費,你看,事情不是按照我們預想的方向進行的嗎?親愛的,我現在真想大喊幾聲,真想讓全世界每個人都知道,我們就快要生活在一起了。你不知道,這半年裏,我快被自己這種生活給弄瘋了!再這樣下去,別說你絕望了,我自己也絕對受不了了,無論如何也得想其他辦法了。還好,老天開眼,她終於提出離婚了,而且態度非常堅決,她那種性格,話說到這個程度,已經沒什麽挽回的餘地了。”

肖思寧流著淚笑了起來:“和平,袁和平,你就要娶我了嗎?袁主任,袁秘書長,你真的快成我老公了嗎……”

袁和平半年多來,第一次像今晚這樣,笑得如此輕鬆、如此得意。他們壓抑多時的欲望被激發得如火如荼,燒得他們幾乎忘卻了自己身在何地,隻是盡情地釋放著內心的**,帶著如願以償的滿足,全心全力地**在一起。

……

肖思寧枕在袁和平肩上,兩人都默默地躺著。空調裏的冷氣源源不斷地釋放出來,涼爽的氣流在空氣中無形地流淌。他們用了好一會兒來享受這種**過後的寧靜。

“和平。”

“嗯?”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時候的場麵嗎?”

“當然記得。和你有關的事兒,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我也是。說真的,和平,我雖然也不過才三十歲,可我覺得,自己對男人看得真是太透了。認識你之前,我對男人完全不抱希望了,把他們都當成傻瓜來對待,而那些傻瓜,真是太多了。我這麽說,你不生氣吧?”

“不生氣。我知道你的心,你那麽做沒什麽錯,是他們先想玩弄你的。”

“是啊。一個女人長得漂亮,其實並不是什麽好事兒。就因為長得漂亮,從小到大,我比其他人經曆了更多的麻煩和危險,沒完沒了的騷擾,沒完沒了的糾纏……你相信嗎,開始的時候,我真的很單純,從來沒想過要利用那些人對我的欲望……後來我變了,那是因為自己的單純,遭受了不少痛苦和折磨,吃了很多虧,受到別人的輕視和指責……所以我才變得對男人狠心了。”

“思寧,我知道。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眼睛裏藏著好多東西,讓我說不出的想疼你,保護你。思寧,雖然你的美也讓我震驚,但那不是最主要的,以前我是個對容貌不太在意的人,我在意的是女人的心。”

“嗯,其實她……長得也挺好看。”

“是啊,說真的,遇見你之前,我對自己那個家已經算得上很滿足了。”袁和平說到這裏,忽然感到一絲惆悵,有種莫名的愁緒悄悄爬上他的額頭,“一個家庭建立得不容易,她對我、對女兒,都全心全意的,沒有一絲其他的念頭……”

肖思寧翻了個身,用手撐著腮,問袁和平:“你後悔了?”

袁和平笑了笑,親了肖思寧一下:“傻瓜,我隻是覺得,多少有點兒對不起她。可是我沒辦法,不這麽做,我就沒辦法和她分開,沒辦法跟你生活在一起。那樣的話,我下半輩子還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有樂趣。”

肖思寧不以為然:“那也不見得。現在離婚的人那麽多,也沒像你這樣,不是顧慮這個就是顧慮那個。我看你呀,說到頭就是男人的貪心,又想換個稱心老婆,又不想失去現在的地位、名譽。那個普晴可真傻,還以為她老公多愛她、多體貼她呢。”

對於肖思寧的直言不諱,袁和平並沒有生氣,也許這正是妻子普晴身上永遠不會有的個性。肖思寧可以和任何外人虛與委蛇,但在她真正親近的人麵前,卻有著火一樣的熱烈和**。而普晴呢,袁和平挑不出她身上有什麽錯誤,但和她生活得越久,袁和平越覺得平淡無味,甚至連夫妻間的基本生活都不再有興趣。

袁和平看著肖思寧,為自己解釋道:“思寧,你難道不了解我對你的心嗎?你沒結過婚,不知道婚姻有多麽瑣碎,兩人結婚以後的感覺,很可能和戀愛時完全不一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戀人之間對彼此的要求,跟夫妻之間對彼此的要求,兩者是大不相同的。雖然我也知道,你認識我以後,老天有眼讓你也愛上我,”說到這兒,肖思寧笑了,讚賞地在袁和平嘴上吻了一下,袁和平也回吻她,然後接著說,“可除了因為我本人身上,可能有某些你欣賞的個性之外,也跟我現實生活中的身份不無關係。你別不承認,要是我還是我這個人,但身上穿著破爛背心,在大街上拉著板車,到處撿垃圾收破爛,你敢保證你還會愛上我嗎?就算我的談吐再有風度,我再穩重再幽默,對你的渴望再熱烈再深刻,你能容許我接近你?能容許我抱你、吻你、和你瘋狂**?”

肖思寧漆黑的眼珠注視著袁和平,認真地聽著,點了點頭:“你說得對,要是我不承認這些,我就是虛偽了。有時候女人自以為自己愛的隻是一個男人本身,其實也是帶有附加條件的。不過你也得承認,這個世界上,肯定也會有那種完全不考慮這些世俗因素,純粹隻因為內心感情的愛吧。”

袁和平坦白地說:“我承認,你說的那種愛情可能也會存在,但我敢保證,它在這個世界上一定不會生存得太久,可能隻有一瞬間,可能隻有一天,可能隻有一年……但你想要它在這個現實社會延續一輩子,可以說那肯定是假話。有些被人傳為佳話的愛情故事,其實隻是大家在自欺欺人,或者是被當事雙方製造的假象蒙蔽了。其實隻要透過表麵現象看到裏麵的本質,就會發現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在起著維持感情的作用,比如說傳統的規範,外界的壓力,製度的威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肖思寧提醒袁和平,“好了,你扯遠了,剛才你是在解釋你為什麽非得用這種缺德辦法離婚不可的。”

“哦,對了。的確,我要是想和你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真是非得用這種缺德辦法不可。思寧,你不知道嗎,你現在已經不再是個從未見過世麵的小女孩了。大部分時間,你的生活標準都明擺著放在那兒了。你有廣泛的社會關係,有各行各業裏頗有地位的朋友,對你來說,賺錢絕對不用像那些下崗女工一樣艱難了。所以如果你結婚,你的丈夫必須要有相應的社會地位、經濟基礎來配你。也許你開始並不會介意這些,但你要記著,一個人、一個家庭,永遠不可能完全脫離社會而存在,隻要你在這個社會中,就得接受它的許多規範和影響,除非你放棄所有的一切,眼不見心不煩。可你能做到嗎?思寧,老實說,別說是你,連我也沒辦法做到。或者說,就算我們主觀上想做到,客觀上也沒能力做到。你總得吃喝吧,總得住房子吧,總得穿衣出行吧……你瞧,因為沒法脫離外界的影響,所以我們必須考慮現實問題。”

肖思寧半開玩笑地嘲笑袁和平:“所以你要我幫你跟那個死老頭子做工作,把你提到秘書長的位置上?”

“這件事兒,我承認是一個男人的恥辱。”袁和平不動聲色地說,“可思寧,我還是為了我所渴望的愛情,為了我們愛情的持久。我了解我自己,在其他方麵我沒什麽特長,如果說真有特長,那就是我的性格適合在官場上發展,隻要有合適的機會,有人能夠助我一臂之力,那我就敢說,自己能夠不辜負這些機會和幫助,穩穩當當地把官位越坐越高。思寧,你是這麽出類拔萃的女人,如果我不拚命讓自己升起來,怎麽能夠配上你?怎麽能夠保證和你結婚以後,保護你,不要你太辛苦地去外麵賺錢,隻要靠我的努力就讓你過得舒服安逸?寶貝,我不是在替自己開脫,要是我和普晴繼續生活下去,像她那樣對生活沒多少欲望和要求的女人,我現在這種狀況已經相當不錯,她的滿足會影響到我,我不會再有動力費盡心機去發展了。你明白嗎,就是因為愛你,想給你幸福日子,我才這樣做的。其實讓你受委屈,我心裏比什麽都疼痛、羞恥,但我把這當做臥薪嚐膽,當做**之辱,總有一天,那些占過你便宜的男人,我都不會放過的。”

袁和平說得有些激動,肖思寧聽了,微微有些吃驚,說:“親愛的,你這麽說,都讓我有點兒害怕了。你能這麽對別人,會不會有一天遇見更好的女人了,又這樣轉過來對我呢?”

袁和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忙笑著安慰肖思寧:“別傻了,你這樣的寶貝在世界上還可能再有另一個嗎?”

肖思寧心情複雜地依偎在袁和平懷裏,喃喃地說:“唉,有時候我想想,覺得咱們那麽做真的太過分了。你不是說她自尊心很強的嗎,如果你直接跟她提出離婚,我就不信她會死賴著不同意。”

袁和平歎了口氣:“你以為我想這麽做?你不知道這半年裏,我做起來有多難?普晴的確自尊心很強,如果我提出離婚,可能她也會同意。但我了解她的性格,她對我……對我的感情,是你想象不出的。這跟她從小在自己家庭中受到的傷害有關係。我也想過,我直接跟她提離婚,她最可能的做法是,先把我想離婚的真正原因弄清楚,如果她覺得這個理由成立,她不會糾纏。問題是,我跟她在一起生活那麽多年,幾乎連架都沒吵過,我實在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如果我沒有理由,她不會同意的,她父母也不會同意的,你還沒見過她那個當警察的哥哥,眼睛裏老有種讓我害怕的東西,我不能冒這個險,萬一鬧得沸沸揚揚的,我在單位就沒什麽發展前途了。那樣的話,我就沒勇氣要求你跟我生活在一起了,我的生活還有什麽意義?”

肖思寧笑著打了袁和平一下,“你這個家夥,真善於狡辯。”她又撲上去親了袁和平一下,“怪不得人家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唉,你這麽壞,我偏偏又離不開你。”

袁和平歎了口氣:“寶貝,我本來不壞,如果說現在變壞了,也是因為受了你的**啊。你不知道嗎,這個世界的男人女人真的是相互依存的。我記得有一次看過一句話,說男人是想通過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而女人則想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想想說得挺有道理,就像我們吧,細一想也符合這種規律。”

“算了吧。”肖思寧似乎不想討論這個話題,轉而問,“哎,你說普晴的哥哥是警察?他不會發現這事兒裏麵有問題吧?”

說到這個,袁和平不無憂慮地說:“我也不知道。他以前難得回家探親的,這次突然回來了,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兒。說實話,我心裏真有點兒緊張。你要是見了他就知道了,看起來他這人很斯文,挺安靜,都不太像個刑警。可他看你的時候,眼睛裏有種讓你藏不住秘密的感覺,要不是努力逼著自己,幾乎不敢跟他的眼睛對視。還有,他雖然並沒當麵問過我什麽,但有一件事兒我覺得有點兒不安。普晴住院的時候,有天晚上本來說好她哥哥陪床的,我特別想你,真想借機跑到你這兒來。可後來隱隱覺得不放心,又老老實實跑回醫院去了,結果她哥哥已經不在醫院了,換成她媽媽陪床。雖然我想不出這裏麵有什麽名堂,但總覺得好像不太對勁兒。”

肖思寧安慰袁和平:“沒關係,反正你隻不過弄了點兒小手腳,也沒真的傷害普晴的身體。要說起來,倒是她差點兒把你害了呢,燒著開水也不記得,弄得你跟女兒煤氣中毒。”

袁和平猶豫了一下,有點按捺不住內心的得意,還是說了出來:“思寧,那件事兒,其實……其實是我安排的。”

“什麽?”肖思寧揚起眉,十分驚訝地看著袁和平,“你安排的?你自己不是都煤氣中毒了嗎?”

“真的。”袁和平仔細觀察著肖思寧的反應,試探地說,“我實在快失去耐心了。再那樣下去,沒把她逼得提出離婚,我倒要先發瘋了。想想大半年過去,我真怕連你也等得不耐煩。而且,要是職務上真的調整了,到時候想離的話,顧慮就更多了。所以我、我就想加快點兒步伐,把事情弄得再嚴重一點兒。普晴的性格我了解,那樣一來,她的承受力肯定到頭了。”

“老天。”肖思寧歎道,“以前你編那些謊話來迷惑她倒還能想象,也是她太單純,太信任你,你說什麽她都相信,再加上你這個狡猾家夥,還想出那麽個讓我打電話嚇唬她的損招兒,讓她真以為是自己精神上出問題了。弄到後來,真變得恍恍惚惚的,三天兩頭出錯。可煤氣中毒這件事兒,安排起來哪兒那麽簡單?”

袁和平看肖思寧基本上是為他擔憂的語氣,不免有些得意:“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這半年,我把她哄得對自己一點兒沒信心了,越到後來,她越是容易出錯。那天早上也巧,她自己出門前,迷迷糊糊地穿了條睡裙,簡直是大好的機會。我看著她穿睡裙出門,也沒提醒她。她一走,我就把煤氣打開,火熄掉,還弄了壺水裝成是她燒上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月月已經昏迷了,我自己也覺得很不舒服了,忙給鄰居家打個電話,然後自己跑到門口把門打開,那時候我也確實快不行了,我想做得像一點兒,怕醫院查出來,所以自己也是冒了險的……”他親了肖思寧一下,接著說,“為你冒險也值得。還好,我命比較大,後來也沒什麽事兒。可普晴真是嚇壞了,聽他們說,她穿著睡裙跑回來,正好碰到救護車來我家救人,她簡直像瘋了一樣,後來在醫院,如果我們救不過來,她大概當場就自殺了。”

肖思寧看著袁和平,眼神有點兒複雜,問:“你自己知道煤氣的事兒,可你女兒睡著了不知道,萬一她真的煤氣中毒死了,豈不是把她給害了?”

袁和平今晚心情太輕鬆了,對肖思寧的話沒有往深裏想,歎了口氣:“唉,思寧,我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你嗎?”

肖思寧打了個冷戰,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著袁和平:“老天,袁和平,你現在開始讓我覺得害怕了。”

袁和平此時才意識到,自己說的實在太多了,忙抱住肖思寧,想用自己的溫存努力打消肖思寧的反感,說:“親愛的,這件事兒,我的確是過分了一點兒,自己事後想想也覺得後怕,不該那麽做的。可你得相信我,我全是為了能跟你生活在一起才這麽做的。你要知道,我連自己可能會煤氣中毒死掉的危險都顧不上了呀。”

肖思寧沉默了好一會兒,皺著眉頭努力思考。袁和平在一邊有些急,試著把肖思寧緊緊抱起來。肖思寧從袁和平懷裏掙脫出來,抱著自己的手臂,默默坐了一會兒,聲音平靜地問:“你跟我說實話,上次普晴騎車摔傷的事兒,也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袁和平連忙否認:“不不不,這事兒不是我幹的,真的,這件事情真的是她自己運氣不好。其實要是她經過那個坡的時候下車的話,就一點兒事情也沒有了,最多隻是……”他有些緊張,最後一句話說了一半,醒悟到不對頭,又急急打住了。

肖思寧卻已經逼視著他的眼睛,提高了聲音問:“最多隻是什麽?”她也已經意識到袁和平話裏的問題,緊緊逼問,“你怎麽會知道這個?袁和平,老實說,這件事兒你是不是做什麽手腳了?”

袁和平看到肖思寧的態度,有些慌亂,急忙解釋說:“思寧,你別急啊,事情沒你想的那麽嚴重,我沒想到車子正好在下坡的地方壞了……”

忙亂中的袁和平沒想到,自己的解釋正如同畫蛇添足,讓聰明的肖思寧一下子明白了。她的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情,從**跳起來,光腳站在地上,扯過一條毛巾被裹住自己**的身體,像避毒蛇一樣躲避著袁和平。

“袁和平,你真做得出來,你這是謀殺啊!你不考慮她的命,也不考慮你女兒的命嗎?她才五歲,是你的親生女兒呀……”肖思寧叫了起來。

袁和平愣愣地看著肖思寧,待了一會兒才說:“思寧,我以為你能理解……”

肖思寧哭叫起來:“你以為我能理解什麽?理解你為了跟老婆離婚,就去安排一次次謀殺?我的天哪,你真太讓我覺得可怕了。”她迷亂地搖頭,淚流了一臉,“袁和平,我真不敢相信,我愛的是這麽一個男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哭叫著,一步步往後退去,情緒失控地喊著,“你怎麽能這麽狠毒?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顧惜?你這樣的男人,今天能為了自己的利益殺別的女人,怎麽讓我相信以後你不會也這樣對我?”

袁和平從**坐起來,麵對肖思寧的歇斯底裏,他真的有些手足無措了:“思寧,求求你別那麽大聲,求求你!”

肖思寧卻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扔開裹住身體的毛巾被,一邊從**找衣服穿,一邊繼續大聲哭訴:“我不要當你的同謀,我不要當你的同謀,我要去告訴普晴,這些都是她老公幹的,我……我也錯了,我也幫著你害她,可我沒想殺人……”

袁和平撲過去,緊緊抱住肖思寧,肖思寧拚命掙紮著尖叫:“放開我,放開我,你想幹什麽?快讓我走……”

袁和平的神經繃得越來越緊,他被肖思寧的瘋狂嚇住,更被腦子中一瞬間的想象嚇住了。看到肖思寧現在這樣的狀態,袁和平毫不懷疑她並不隻是嘴上說說,而是真的可能去告訴普晴。如果那樣的話,將會發生什麽事情呢?他袁和平不是就完了嗎?

袁和平苦苦地向肖思寧哀求:“求求你,思寧,你別這樣,冷靜一點兒聽我說啊……”

而他的哀求卻被肖思寧更加激烈的叫嚷淹沒了。似乎是電光石火間,袁和平眼睛裏露出一絲絕望的凶光,他突然用手緊緊捂住肖思寧的嘴,把她的叫喊捂回到肚子裏去。肖思寧極力掙紮,眼睛裏開始流露出極度的驚恐。然而以她的力量,如何能與身體強壯的袁和平抗爭?

2

幾乎在袁和平與肖思寧開始爭吵的同時,肖思寧家門外的走廊上,普克剛剛從電梯間裏走出來。他是經過反複考慮,才做這樣的決定的。來之前,普克曾給普晴打過一個電話,普晴的態度卻和母親所說的一樣,還是那麽固執冷漠,幾乎不近情理。

“我的事你們誰也別管好不好?”一聽是普克的聲音,普晴便在電話裏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有權利對自己的生活做選擇。”

普克心情沉重地說:“小晴,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是想勸你不要跟袁和平離婚,但這件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普晴頓了頓,說:“不管怎麽樣,反正我已經這麽決定了。我不知道你心裏到底怎麽想了,也一點兒不關心。你真的不用再說什麽了,我很累,想睡覺了。”

普克很難過,自己的妹妹會以這種態度對待親人們的關心。但顯然普晴此刻心情不會太好,也不會有耐心對普克詳細解釋。普克想了想,隻好問:“袁和平這會兒在嗎?”

“他已經走了。”普晴的聲音裏忽然有了一絲嗚咽,然而她很快克製住了,“是我讓他走的,他也已經同意了我的要求。這樣的話,我們沒理由還住在一起了。”

普克一愣;“他走了?什麽時候走的?去哪兒了?”

普晴淡淡地說:“走了一個多小時了。我沒問他去哪兒,這不是我該關心的事兒。”

普克掛了電話,呆呆站了一會兒。母親走過來,問他怎麽了。

普克忽然說:“肯定去那兒了。”

不等向母親解釋,普克就跑出了家門,直接坐車來到肖思寧家的公寓。乘電梯上行時,本想在十七樓停下的,想了想,還是接著到了十八樓才停下來,走出電梯。剛走近肖思寧家的房門,就聽到裏麵傳出一個女人的尖叫聲。普克稍一遲疑,立刻衝上前趴著門縫兒聽,果然是從肖思寧家傳來的尖叫。

“放開我……”

那聲音像是被什麽捂住了,聽起來有點兒悶,但語氣中的緊迫和恐懼卻不容置疑。普克急忙使勁兒敲門,邊敲邊大聲叫:“肖思寧!肖思寧!快開門!”

裏麵安靜了一下,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爆發出來:“袁和平,你放手!”

緊接著一聲男人的痛叫,房門隨即被打開了。肖思寧滿臉是淚、氣喘籲籲地衝出來,一下子撞到門口的普克身上。也許是心情太過緊張,肖思寧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清普克的麵孔。就抱住普克的胳膊,躲到他的背後,指著門裏叫道:“他瘋了!他瘋了!”

普克推開肖思寧,把門推得開一些,正看見袁和平站在門裏,目光絕望地看著門外。當他的目光和普克相遇時,情不自禁失聲叫出來:“普克?”

此時肖思寧也醒悟過來,繞過來看到了普克的臉,迷惑地驚叫一聲:“怎麽是你?”

袁和平呆若木雞。他身上隻穿了一條**,光腳站在地上,**著大部分身體。手腕上被弄破了,往外滲著鮮血,看來傷口不輕。他看看普克,目光茫然,又轉向肖思寧,往前走了兩步,用溫柔的聲音試探地叫著肖思寧的名字:“思寧,你回來好嗎?我們好好談談……”

肖思寧被袁和平的樣子嚇住了,連連後退,情緒又快失去控製了:“你別過來!你走,你快走!要不然我馬上去告訴普晴……”

聽了肖思寧這句話,袁和平臉上忽然失去了表情,默默在原地立了幾秒鍾,當普克試圖上前接近他時,他目光散亂地看了普克一眼,喃喃地說了兩句什麽,聲音含糊不清,卻明顯流露出萬念俱灰的情緒。然後他轉過身,飛快地穿過客廳向前跑去。普克連忙緊跟其後,衝進房間,跟在袁和平身後,試圖讓他停留下來。然而普克盡管動作已經十分迅速,卻也來不及了,他看到袁和平撞開陽台門,衝了進去,飛身躍出了十八層樓上的陽台,身體像鳥一樣撲進了夜晚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