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對不起,這是我的過去

俏俏問:“唐總,我是不是不能繼續喜歡陸驍了?”

他是那麽好的人,英俊、優秀、光芒萬丈,

我怕我會把血腥和陰暗帶給他,讓他的人生被抹上汙漬。

29)

星期天,俏俏約了她家唐總一起去看電影。趕到電影院時,電影已經快要開場,兩個姑娘一個抱著爆米花一個抱著可樂急匆匆地往裏麵跑,散了一路的焦糖香氣。

燈光逐漸暗淡的間隙裏,俏俏突然發現前排左側的一個背影看起來眼熟至極,幹淨的短發,峻傲英挺的輪廓。

燈光徹底暗下來,巨大的屏幕上乍起一線日出般的光亮,坐在左前排的人剛好轉過頭跟身旁的女伴說話,側臉的輪廓在光亮中格外分明。

是陸驍。

陸驍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逗得身邊的長發女孩兒嬌笑不已,甚至握起小拳拳捶在他的肩膀上。

還小拳拳捶你胸口……

信不信我用大錘砸扁你倆!

俏俏氣得臉都鼓起來了,十分想抱著大桶爆米花衝到陸驍麵前,大聲斥一句:“你給我解釋清楚!”

你要是說你們是普通朋友,我就請你倆一起吃爆米花。

你要是說這是你女朋友,我就用爆米花砸死你倆。

可是,可是我憑什麽去質問呢?我又是你的誰呢?

人啊,在感情麵前,總是窩囊得不行。

俏俏突然無比沮喪,她伸手拽了拽唐青瓷的衣袖,小聲道:“唐總,這電影我不想看了,咱們出去吃冰激淩吧,我請你。”

30)

冷飲店裏,唐青瓷終於從俏俏嘴裏套出了事情的始末。

唐青瓷不以為然:“不過一個假想敵,也值得你喪氣成這樣?”

俏俏繼續垂頭:“萬一,萬一真的是男女朋友,我該怎麽辦?”

唐青瓷環顧四周,視線中闖入一家裝修精美的鮮花店,不禁眼前一亮,對俏俏道:“知道檢驗情侶的唯一標準是什麽嗎?”

俏俏遲疑:“毓……毓婷?”

唐青瓷扶額:“是玫瑰啊姐姐!玫瑰花!”

俏俏依舊滿眼迷惑,唐青瓷把人拎到跟前細細教導:“這家電影院就一個出口,一會兒你就守在出口處,然後……”

十年生死兩茫茫,喜羊羊啊灰太狼,聽完唐青瓷的主意,俏俏覺得眼前仿佛亮起了一道曙光,由衷讚美:“我唐,你太厲害了!”

唐青瓷瀟灑地甩手:“結婚的時候記得把捧花拋給我呀!”

31)

電影院隻有一個出口,散場時甚是擁擠,陸驍讓女孩子走到人少的一邊,時不時伸出手臂替她擋開亂撞的行人。

陸驍身高一米八五,走在身邊的女孩兒即使穿了高跟鞋也才勉強能夠到他的肩膀。女孩兒說了句什麽,被人群裏嘈雜的聲音蓋了下去,陸驍微微彎腰,偏頭湊近女孩兒所在的方向,耐心地道:“你說什麽?不好意思,我剛剛沒聽清。”

俏俏就是在這個時候衝過去的,臂彎處掛著一個從便利店買來的打折籃,小手一伸,毫不見外地拽住陸驍的衣袖,脆生生地道:“哥哥,給……”餘光往站在一旁的長發女孩兒身上瞄了瞄,臉上的笑容越發假模假樣,聲音也越發清脆,甚至故意拔高了兩度,“給阿姨買朵花吧!玫瑰花,代表最純真的愛情!”

長發女孩兒嘴角一抽,臉上飛彈幕似的飄過一行大字:叫誰阿姨呢?你是不是瞎!

俏俏迎著長發女孩兒不太友善的目光回過去一個更加挑釁的眼神:我瞎?你螃蟹行了吧,你們全家都螃蟹!

陸驍眼睛裏有明顯的笑意,撫了撫還沾著露水的花,故意道:“多少錢一朵?”

你不是真要買吧?沒聽見我的介紹語嗎——玫瑰花!純真的愛情!俏俏心裏慌得不行,臉上虛假的笑容再也端不住,氣哼哼地說:“兩百一朵,童叟無欺!”

長發女孩兒驚訝:“兩百?你打劫啊?”

俏俏借坡下驢:“不買就算了,別冤枉好人嘛!”

說著,轉身要走,陸驍卻突然開口叫住了她:“等一下!”

俏俏僵著脊背又轉回來,臉上的表情寸寸凝固,結巴著道:“你你你你……你不是真打算買吧?兩百塊哎,紅彤彤的兩張毛爺爺換一朵疑似月季的玫瑰花,你……”你腦袋是不是有坑!

陸驍眼睛裏的笑意越發明顯,用一朵玫瑰花敲了敲俏俏的鼻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情義無價。”

一手交錢,一手拿花,俏俏捏著兩張紅彤彤的毛爺爺目送著兩人漸走漸遠,怔愣五秒鍾後,撲進唐青瓷懷裏號啕大哭:“唐總,我我我我……我用兩百塊錢把老公給賣了!”

32)

陸驍應該是開車來的,等俏俏反應過來跟唐青瓷一起追上去時,兩個人早已沒了蹤影。俏俏拎著一籃子玫瑰花欲哭無淚,委屈巴巴地朝唐青瓷吼:“你賠我初戀!”

唐青瓷連忙剝開一根棒棒糖塞進俏俏嘴裏,忙不迭地賠不是:“抱歉抱歉,估計失誤。一朵玫瑰花而已,證明不了什麽的。明天我陪你一起去Q大堵人,把陸驍打暈了扛回家給你做壓寨相公!”

俏俏吸了吸鼻子,小聲道:“下手的時候輕點,別打傻了,以後還要指著他掙錢養家呢。”

唐青瓷嘴角一陣抽搐:您老想得可真遠……

電影沒看成,冰激淩吃了一半,還賠進去一個壓寨相公,這個星期六過得著實有點慘。俏俏和唐青瓷正蹲在馬路邊計劃該如何度過接下來的時間,手機嗡嗡一振,是同學杜明偉打來的電話,言明今天是他生日,想邀請班上玩得好的幾個同學去唱KTV。

俏俏撞了撞唐青瓷的肩膀:“唐總,走起不?”

唐青瓷剛剛轉來不過半個月,每天的狀態都介於半清醒式打盹和昏迷式沉睡之間,記住的班上同學的名字不超過五個,回憶了好半天也沒想起這位姓杜的壽星是哪個廟裏的菩薩。不過,俏俏剛剛遭受人生的重大打擊,是該做點別的事兒來轉一下注意力。

唐青瓷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走!天下土豪千千萬,吃窮一戶是一戶!”

33)

杜明偉同學是個近視超過六百度的小胖子,其貌不揚,但是家境不錯,父母都是做服裝生意的,人到中年才有了這麽一個心肝寶貝,眼珠子般捧在手心裏,除了學習,其他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杜明偉在微信上發了個定位給俏俏,讓她直接到這個地方來。唐青瓷湊過去看了一眼,王朝KTV,本地最貴的娛樂場所之一。

俏俏和唐青瓷走進包廂的時候,裏麵已經坐滿了人,有三中的學生,也有一些看著很眼生的人,應該是杜明偉的校外朋友。

俏俏也沒多注意,把在路上買的禮物遞給小壽星,說了句:“生日快樂,減肥成功!”

杜明偉抱著可樂杯子衝俏俏比了比拳頭。

包廂裏人挺多,一個挨一個地擠在沙發上。俏俏和唐青瓷挑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剛坐穩就看見一道人影跳到了包廂中央的小台子上,一邊調整麥克風的高度一邊道:“有些日子沒出來唱歌了,天天做題做得人都滄桑了,今天小爺全程為人民服務,想聽什麽隨便點!”

唐青瓷湊過去跟俏俏咬耳朵:“這人是叫楚尋吧?欠登兒似的!這一群人裏頭我就煩他!”

俏俏特別想抱著唐青瓷的大腿吼一句唐總我愛你,什麽叫好閨蜜啊,這就是啊,連討厭一個人都能一致對外。

楚尋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另一邊的角落裏響起一個細細的聲音:“我能點一首李易峰的《年少有你》嗎?”

說話的人是程寧。

包廂裏立時響起一片起哄聲,俏俏和唐青瓷互相交換了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程寧和楚尋,一個標準學霸,一個體育特長生,一個溫柔嫻靜,一個陽光開朗,簡直是學生時代每班必備的緋聞組合。

早有勤快的人把歌點好頂置上來,楚尋在歌曲的前奏裏故作瀟灑地撩了撩劉海:“感謝年少有你,有你們!”

唐青瓷“呸”的一聲吐掉嘴裏的瓜子皮,低聲對俏俏道:“怎麽辦,我特別想把我三十七碼的鞋拍在他四十七碼的臉上。”

俏俏險些笑瘋,心想,我家唐總真是太可愛了。

34)

楚尋唱歌挺好聽的,聲音清清朗朗、幹幹淨淨,加上人長得也秀氣,難怪天天有女生追在他身後喊“校草”。

一首歌唱完,“再來一首”喊成了一片,還有人推搡著程寧,讓程寧上去跟楚尋合唱一首《廣島之戀》。楚尋曾經憑借這首歌在校園歌手的比賽上拿過獎。

程寧紅著臉連連擺手說“我不會,我真的不會”,楚尋卻突然看向俏俏所在的方向,對著麥克風道:“餘俏,家長會過後你就一直不願意跟我說話,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這樣吧,咱倆都大度點,合唱一首,一‘歌’泯恩仇行不行?”

這話說得挺有水平,不同意合唱就是不大度,就是小心眼。

包廂裏突然安靜了一下,一束束目光如探照燈似的落在俏俏身上。俏俏嘴裏還咬著一個小番茄,無比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心道:我沒打算跟你“泯恩仇”啊,我還想繼續記仇呢。

家長會的時候唐青瓷還沒來,不曉得這兩人鬧過什麽矛盾,隻是本能地站出來替俏俏解圍,道:“有上趕著想跟你合唱的,你不要,非得來撩不上趕著的,楚……”話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唐青瓷轉頭看向俏俏,“這人叫楚什麽來著?”

俏俏心道我家唐總一定是故意的,麵上卻裝著無比正經的樣子,提醒了一句:“楚尋。”

唐青瓷點了點頭,繼續道:“楚尋同學,你說你是不是犯賤?”

楚尋臉都綠了,握著麥克風說不出話來。唐青瓷扔下瓜子,拽出一張濕巾擦了擦手,走到小台子上對楚尋道:“你還唱不唱?不唱的話麻煩讓讓。”

楚尋頂著一張綠慘慘的帥臉下了台,唐青瓷在麥克風上敲了兩下試了試音,然後對守在點歌機旁邊的杜明偉道:“麻煩幫我點一首Within Temptation的Shot In The Dark。”

杜明偉愣了兩秒,可憐兮兮地道:“姐姐,你自己來點吧,我不會拚單詞!”

包廂裏的人差點笑瘋過去。

35)

I've been left out alone like a damn criminal

我就像該死的罪犯被這個世界拋棄

I've been praying for help'cause I can't take it all

一直祈禱著希望的降臨,因為我無法承受下去

I'm not done

但我還沒放棄

It's not over

一切都未嚐為時已晚

一個人的歌聲裏可以蘊藏多大的力量?

當唐青瓷站在暗淡的光影下,站在目光匯聚的舞台中央,唱出第一句歌詞時,俏俏仿佛透過那個女孩兒隨性的外表看見了堅韌如山脈的靈魂。

她雙手扶著話筒,額頭微低,眼睛半闔著,短發有些亂,閃爍著微微的光。日月山川,滄海黎明,都在她的歌聲裏漸漸顯露出輪廓。

俏俏先是一愣,緊接著直接跳到沙發上拚命鼓掌,看向唐青瓷的眼睛裏充滿了光芒。

教室裏折耳貓一樣慵懶尖銳的唐青瓷,舞台上瀟灑倔強的女歌手,俏俏分辨不出哪一個才是唐青瓷的真實樣子,但是無論哪一種麵目都帶著驚人的漂亮。

俏俏想,如果幸福和運氣都能分享就好了,她願意跟她分享自己所有的好運和幸福。

伴奏漸漸沉了下去,歌曲已近尾聲,不知道是誰打開了包廂裏的吊燈,光明突然而至,唐青瓷被晃得眯了眯眼睛。擠在沙發上的人影中突然響起一個怯怯的聲音,遲疑但無比清晰地道:“咦?唐青瓷,真的是你呀,剛剛光線太暗,我一直沒有看清。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俏俏沒想到包廂裏居然有唐青瓷的熟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是個很清秀的女孩兒,齊劉海,大眼睛,腳上穿著帶著長流蘇的鹿皮靴子,顯得小腿修長。

完全沒見過,應該不是三中的學生。

唐青瓷掀起眼皮看了女孩兒一眼,目光絕對算不上友善。她沒有回答女孩兒的問話,徑自走到俏俏身邊,道:“我想回去了,你還要再玩一會兒嗎?”

俏俏連忙搖頭,表示“我跟你一起走”。她轉身拿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跟杜明偉做了個抱歉的動作,然後跟在唐青瓷身後朝外走。

門板合攏的瞬間,俏俏聽見包廂裏傳來女孩兒滿是嘲諷的聲音:“裝什麽裝呀,當初因為偷東西被十七中開除的人又不是我!不過是個手腳不幹淨的賊,就算唱歌好聽又能怎麽樣!”

敲冰戛玉般字字清脆。

36)

俏俏下意識地看向唐青瓷,想攔住她,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唐青瓷推開包廂的紅色木門,直接衝了進去。

穿著鹿皮靴子的女孩兒還在跟周圍的人大聲講述著唐青瓷如何如何不堪,突然感覺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過頭的瞬間可樂迎麵潑來,澆花了她臉上精致的淡妝。

女孩兒連尖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更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雨點般朝她砸來。

蛋糕、水果、薯片、酸奶,唐青瓷完全失了理智,抓到什麽扔什麽,生生把女孩兒砸成了一棵聖誕樹。

裝著十幾個人的包廂徹底亂成了一鍋粥,俏俏聽見唐青瓷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帶著森森的恨:“謝小妍,你爸媽是不是沒有教過你不要在背後亂嚼舌根?今天我替他們給你補上這一課!以後再見到我記著繞路走,不然拿硫酸潑你!”

謝小妍也是跟朋友一塊來的,俏俏被人群堵在外圍,看見一個穿運動裝的男生抄起話筒的支架似要往唐青瓷身上砸去。

那一瞬間,光暈在俏俏眼裏漾起層層波紋,她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時候,回到了那個帶著血腥味的家,母親推搡著將她藏在沙發後麵,自己則向男人高舉的拳頭迎了過去。

耳邊是女人尖厲的哭聲,絕望在擁擠的出租房裏無限蔓延。

媽媽……俏俏無意識地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眼睛裏噙滿了往事的光影。

她想,媽媽你別哭,俏俏長大了,俏俏能保護你了。

媽媽,你不要怕,這一次俏俏不會再軟弱,會勇敢地站出來,保護你。

媽媽,不要怕……

37)

沒人知道那個瘦小的女孩兒是如何從人群最外圍擠進來的,直到玻璃碎片如雪花般散開,眾人才後知後覺地停下手裏的動作,眼看著那個拿著話筒支架的男生倒在地上,頭上不斷有鮮血沁出。

俏俏呆呆地站在那兒,手裏還握著玻璃盤子的殘片,鋒利的棱角割傷了她的手指,血紅的顏色蹭在她的棉布裙子上,格外觸目驚心。

包廂裏陷入詭異的安靜,都是些十六七歲的孩子,哪見過這般場麵,不知誰喊了一聲“報警,快報警”,眾人才如夢初醒般紛紛拿出手機。

俏俏仿佛失了知覺,愣在那裏不言不語。唐青瓷白著臉色將俏俏擋在身後,試圖把她從包廂裏推出去,嘴裏不住地重複著:“你們報警吧,是我幹的,跟別人沒關係!都是我!”

謝小妍將唐青瓷的小動作統統看在眼裏,尖叫一聲“別讓殺人凶手跑出去”,然後伸長了手臂想抓住俏俏。

俏俏被那聲尖叫嚇了一跳,整個人瑟瑟發抖,眼睛裏迅速彌漫起水光。就在謝小妍即將抓住她的衣角時,她腰間一緊,有人自身後拉了她一下。

陸驍將俏俏從人群裏拉出來,將她護在懷裏,謝小妍等人被陸驍身上的氣場震了一下,怯怯著不敢再靠近。

保安跟在陸驍身後湧進來,迅速給倒在地上的男生進行簡單的止血和包紮,然後把人扶了出去,送往附近的醫院。

俏俏縮在陸驍懷裏不住地發著抖,眼眶和臉頰都是濕漉漉的。陸驍輕輕拍著她的脊背,聲音極盡溫和,低聲道:“俏俏不怕,我讓人打開了信號屏蔽器,不會有報警電話,不會有警察,也不會有人傷害你。把手上的東西給我,好不好?聽話……”

盤子碎片脫手砸在地上,眼淚也一並掉了下來,俏俏張開手臂摟住陸驍的脖子,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一個字都不說,隻是瑟瑟發抖。

陸驍將俏俏抱起來,掌心輕輕拍著她的背。謝小妍見陸驍要把餘俏帶走,大著膽子站了出來,道:“她是凶手,她不能走!”

陸驍看了她一眼,道:“凶手是指經法院判決的案子的罪魁禍首,你是警察還是檢察官,憑什麽給別人亂定罪名?憑一張嘴嗎?”

謝小妍被噎了一下,語氣弱了一些,但依舊堅持著:“反正在警察來之前她就是不能走!”

“警察?”陸驍笑了一下,有點無語地看著她,“腦子沒有,法律常識也沒有嗎?知道未成年人出入營業性的娛樂場所是違法的嗎?那個——”他半抬著下巴點了點桌上的酒瓶子,“是洋酒吧?男男女女聚一屋子又唱歌又喝酒,不說警察來了會怎麽處理你們,隻傳到家長耳朵裏,就夠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的!再鬧到學校去,你們還想不想回去上課了?”

半大孩子最經不得嚇,紛紛變了臉色。

杜明偉最憋屈,縮在人群裏哀求道:“哥,不,叔!當我求你了!咱私了行嗎?別鬧大。包廂裏打壞的這些東西,我賠,抬出去的那位英雄的醫藥費,也由我出,就別驚動家長和學校了,行嗎?”

“人不大口氣不小,你家裏是不是藏了一台印鈔機啊?”陸驍刺了杜明偉一句,轉頭對保安道,“看著他們,讓他們把手機裏不該有的東西都刪掉再讓他們走。所有消費全部免單,以後再不許讓他們進來。”

38)

打發走一票熊孩子,陸驍又讓一位經理模樣的人帶著律師去醫院盯著,準備應付傷者的父母。

處理這些雜事的時候俏俏一直被陸驍抱著,不動也不說話,隻是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比受了驚嚇的小奶貓還黏人。

陸驍惦記著俏俏手上的傷,輕聲道:“大家都走了,不會再有人傷害你,我送你去醫院好嗎?手還疼不疼?”

俏俏趴在陸驍肩膀上拚命搖頭。陸驍歎了口氣,想起唐青瓷還在身後跟著,道:“頂樓有幾間套房,我帶你們去洗漱一下吧。你先跟家裏打電話報個平安,別讓家人惦記。”

唐青瓷也是一身狼狽,她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汙漬,低聲道:“我父母都在國外,沒人管。”

陸驍點點頭,沒再多問,帶著兩個女孩兒往頂層走。唐青瓷倒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遲疑著:“這間店是……”

陸驍一隻手抱著俏俏一隻手按下樓層鍵,道:“我家的產業。”停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之一。”

唐青瓷“嘖”了一聲,學霸加土豪,好逆天的人設。

39)

陸驍用房卡開了門,走進去時撲麵一股蘭花香,清幽幽地散入肺腑,很舒服的感覺。

套房是經典款的歐式裝修,底色偏淺,點綴著些許淡金,看上去暖融融的。

陸驍把俏俏放在臥室裏的大**,小丫頭還是不肯抬頭,手上死死地抓住他的衣領,指骨都泛起了隱約的青白色。

陸驍歎了口氣,半跪著把外套脫下來任由俏俏抱著,低聲道:“餘俏,你看著我,我是陸驍。這裏沒有外人,你想哭想喊都可以,不用怕。”

唐青瓷斜靠著電視牆,看著陸驍小心翼翼地幫俏俏把散落的發別在耳朵後,那一瞬間,她感覺到陸驍身上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溫柔,那是從骨子透出來的疼愛和憐惜,溫溫的,不加掩飾。

俏俏很久之後才抬起頭,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

陸驍沒說話,試探著從俏俏手裏拿走自己的外套,然後檢查她手上的傷口。

就是被玻璃碎片劃了一下,皮外傷,血跡被汗水洇開,顯得有點觸目驚心。

看到血的瞬間,俏俏猛地瑟縮了一下,眼睛裏全是恐懼。陸驍果斷地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指揮著唐青瓷從洗手台下麵的小櫃子裏拿醫藥箱出來,裏麵有酒精棉球和紗布之類的東西。

消毒、上藥、包紮,動作又輕又快,很是熟練。

唐青瓷在一邊看著,忍不住“嘖”了一聲,陸驍頭也不抬地道:“以前我也總惹事兒,練出來了。”

直到把血跡都抹幹淨,陸驍才敢讓俏俏睜開眼睛。小丫頭抬起眼睛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轉頭撩開被子,把自己蒙住,裹得像個蠶蛹。

陸驍一直是半跪著的姿勢,腿都麻了,他站起來活動了兩下,對唐青瓷道:“已經很晚了,今天你們兩個就住在這裏吧,明天我再送你們回去。”

唐青瓷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驍哥。”

陸驍把扔在**的外套拎起來抖了抖,道:“洗幹淨再還給我。”

唐青瓷沒應聲,她知道這句話不是對她說的。

40)

陸驍平時不太來店裏,事實上,他一點都不喜歡跟那些所謂的家族產業扯上關係。嚴放給他做了三年班主任,也是在畢業的時候才知道他是陸然何的兒子,險些驚掉下巴。

陸驍的導師秦柯曾在宴會上見過陸然何一次,對她的美貌印象深刻,以至於第一次見到陸驍時,他明顯愣了一下,試探著問:“你是陸家的人嗎?”

陸驍心裏清楚,麵上卻裝傻,反問:“哪個陸?”

秦柯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不可能的,陸家的人不會出現在這裏,又這麽低調。”

陸驍假裝沒聽見,低頭調試電腦上的Auto CAD軟件,純黑的眸子裏略過一抹諷刺的光。

事實上,他和他的母親陸然何都是那個龐大家族裏的異類,最不像陸家人的陸家人。他從陸然何那裏繼承了一切,樣貌、頭腦包括姓氏,但是兩個人卻並沒有成為一對貼心默契的母子,反之,他們對彼此都抱有很大的敵意。

太過相似的兩個人是沒辦法和平相處的,更何況,又是一樣的天生反骨。

41)

陸驍直接把車開到了Q大航空工程學院的宿舍樓下,坐在車裏打電話給餘笙。餘笙下樓時身上還穿著睡衣,頭發亂糟糟的,一副趕設計圖趕到崩潰的樣子。陸驍彈了一支煙過去,餘笙抬手接住,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點燃,先吐了口煙霧,然後笑嘻嘻地道:“大晚上的,來找我敘舊嗎?”

餘笙比陸驍小了一歲,晚他一年入學,前後腳地都成了狀元進了Q大,算得上私交不錯,餘笙也是學校裏唯一一個了解陸驍出身背景的人。

陸驍沒搭話,點開手機相冊遞到餘笙麵前,道:“四針,你妹妹挺厲害的。”

手機裏是大堂經理從醫院傳回來的照片,將近一米八的大小夥子,委委屈屈地躺在病**,纏著一腦袋紗布。

餘笙皺了皺眉,把煙掐滅,順著車窗扔了出去,道:“什麽時候的事兒?俏俏人呢?你把她送回家了嗎?我得回去看看,這丫頭晚上一準兒做噩夢。”

陸驍抬手把人按住:“別忙了,我把她留在王朝的套房裏,讓人陪著呢。看不出來你還挺疼她。”

“俏俏的童年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樣。”餘笙想了一會兒,斟酌著道,“他爸,也就是我伯伯,叫餘立軍,特別渾蛋,嗜酒成性,喝醉了就去賭,賭輸了就回家打老婆打孩子。俏俏的媽媽就是被生生打死的,當著俏俏的麵,那時候她還不到十歲。”

陸驍的眼睛一直看著車上的小掛件,黑黝黝的瞳仁裏光芒複雜,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判了多少年?”

“那王八蛋精著呢。”餘笙冷笑著道,“見情況不對,主動投案自首了。不過他身上有案底,賭博、家暴還有小偷小摸的習慣,加上過失殺人,數罪並罰,從重判決,判了九年。我爸看不慣餘立軍的做派,兄弟倆早就斷了聯係。爸爸入獄,媽媽又沒了,俏俏無人撫養,當地的福利機構輾轉聯係上我爸,俏俏才離開南方老家來到北方。”

陸驍點了點頭,抬手指著自己戴著曜石耳釘的那隻耳朵,突然道:“她的耳朵,右耳,是怎麽回事?完全失聰還是弱聽?”

餘笙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去開家長會的時候,聽見有同學衝俏俏嚷嚷耳聾什麽的。”陸驍單手撐在車窗上,揉了揉額角,“應該是弱聽吧?”

“嗯,弱聽。”餘笙歎了口氣,“被她那個混賬爹一巴掌打的,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留下的病根。說俏俏耳聾的,是照片上這個人嗎?”

陸驍眯著眼睛搖了搖頭:“不是,是另外一個。”

餘笙接著歎氣:“我還得找時間去俏俏學校一趟,跟老嚴聊聊,這群小王八蛋也沒比那個判了刑的老王八蛋強多少!”

陸驍問到了自己想問的,也不多說廢話,車門一推,道:“下車,明天把妹妹還你。別忘了把你扔地上的那個煙頭撿起來,什麽毛病!”

餘笙下了車才想起來,他好像忘了一個重點,於是趴在車上對陸驍道:“那人在哪家醫院?明天我去看看。”

陸驍看弱智似的看了餘笙一眼:“有我在,還輪得到你出麵?安心研究你的小飛機吧!”

餘笙笑了一下,順嘴貧了一句:“說‘機’不說‘吧’,文明你我他!”

陸驍從車裏伸出手,衝餘笙晃了晃:“海綿寶寶的精裝手辦,別想要了!”

42)

陸驍離開房間後,俏俏才掀開被子露出頭。

她的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還帶著明顯的淚痕。唐青瓷抱膝坐在一邊,看著她:“要洗澡嗎?我陪你。”

俏俏點點頭,卻沒有動。唐青瓷也不催,安靜地等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俏俏的聲音:“唐總,我是不是不能繼續喜歡陸驍了?”

他是那麽好的人,英俊、優秀、光芒萬丈,我怕我會把血腥和陰暗帶給他,讓他的人生被抹上汙漬。

唐青瓷鑽到被子裏抱住她,兩個女孩兒互相依靠。唐青瓷吸了吸鼻子,低聲道:“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繼續喜歡陸驍,隻知道今天是我第一次被人保護。有人擋在我身前,保護我,替我抵擋來自外界的傷害和惡意。餘俏,謝謝你。”

我一直像戰士一樣地活著,並不是因為身有鎧甲,而是因為無所依靠。謝謝你在我與眾人對立時,選擇相信我;謝謝你看向我時,眼睛裏沒有懷疑。

俏俏心頭猛地酸了一下,她用纏著紗布的那隻手拍了拍唐青瓷的後背,小聲道:“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你有朋友了,你有我。唐總,不怕。”

那天晚上,俏俏沒問唐青瓷轉學的原因,以及謝小妍為什麽會那樣說;唐青瓷也沒問俏俏,哪兒來的勇氣用玻璃盤子砸人腦袋。

兩個女孩兒像冬眠的倉鼠般窩在一床被子裏,額頭碰著額頭,睡得安穩。

其實,不隻是愛情可以保護一個人,友情也一樣。

能在最好的年華遇見你,我很感激。

43)

睜開眼睛時,外麵的天色有點暗,俏俏從枕頭下麵摸出手機看了看,六點十五分,室外溫度-13℃。

唐青瓷從被子裏露出眼睛,道:“陸學神讓你把外套洗幹淨再還給他,我幫你看了一眼牌子,阿瑪尼的秋季新款,不能手洗不能機洗,最好也不要幹洗。”

俏俏愣了愣:“那怎麽辦?用愛的力量感化汙漬嗎?”

唐青瓷笑了好半天,說:“你試試吧。”

浴室很寬敞,兩個小姑娘擠在一個蓮蓬頭下洗澡,帶著奶香味的沐浴露泡泡掛了滿身。

唐青瓷彎下腰讓俏俏幫她洗頭,短發沾了水,刺刺的,有點紮手。她狀似無意地提起:“陸驍說,今天要來送你回家。”

俏俏抹去沿著臉頰滑落的泡沫,然後搖了搖頭,說:“我今天不想見他。”昨天實在太糟糕,我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心情去重新麵對他。

兩個人都沒有換洗的衣服,隻能穿昨天的。俏俏的裙子蹭上了血跡,唐青瓷遞過自己的外套,讓她係在腰間,剛好可以擋住。

電梯運行到頂層,俏俏突然想起來陸驍的外套還在房間裏,於是又過去拿。唐青瓷逗她:“你真打算拿回去用愛感化?”

俏俏把外套折疊整齊抱在胸前,認真地說:“我再想想辦法,總會弄幹淨的!”

唐青瓷按下樓層鍵,笑著問俏俏:“是不是隻要陸驍開口,無論多難,你都會為他做到?”

俏俏臉上有點紅,垂低了腦袋,小聲道:“誰讓我喜歡人家來著。”

唐青瓷竊笑,伸手摸了摸俏俏的腦袋,她想,人生這麽短,能遇見一個這樣喜歡的人,也是一種好運氣吧。

44)

電梯在一樓停下。時間還早,大堂裏空****的,大堂經理帶著幾個保潔員在挪動盆栽的位置。俏俏在唐青瓷前麵,一邊跟她說話一邊倒退著走,不小心撞上了人,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被撞的人不太客氣地哼了一聲。俏俏抬眼去看——是個頭發很長的女孩兒,穿了一件酒紅色的長款大衣,襯得膚色雪白。

俏俏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她就是跟陸驍一起看電影的姑娘,陸驍還花了兩百塊錢給她買了朵玫瑰花。

冤家的路,是真窄呀。俏俏有點尷尬,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長發女孩兒不說話,也不走開,目光自俏俏臉上滑過,落在了被她抱在懷裏的外套上,阿瑪尼的鷹標在視網膜上刺了一下,**開淡淡的痕跡。

大堂經理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快步走過來,連說了幾聲“不好意思”,姿態謙卑地問長發女孩兒,是不是打擾到她了。

長發女孩兒伸手指了指俏俏和唐青瓷,對大堂經理道:“陳經理,王朝什麽時候也開始經營這種業務了,口味重了點吧!”

唐青瓷冷笑一聲,道:“這位阿姨說話可真客氣,是不是昨天晚上客戶沒給小費,你心情不好啊?”

“你胡說什麽!”長發女孩兒目光銳利,邁步朝唐青瓷走來。

唐青瓷頭發一甩,極瀟灑地向前迎了一步。

眼看著兩個人就要當眾動手,俏俏急得不行,這時,一道微沉的聲音傳過來:“你們兩個是組團來砸店的嗎?”

陸驍偏愛深色且剪裁銳利的衣服,本來眉眼裏的英氣就濃,被衣服一襯,顯得輪廓更重,隱約有種眉峰染血的感覺,笑起來時卻又溫和而光燦,典型的陸家人的樣子。

俏俏怯怯地叫了一聲:“陸驍……”

陸驍低下頭對她笑了一下,俏俏覺得好像整個世界都亮了。他抬手搭在俏俏肩膀上,把人拉到自己身後,站在長發女孩兒和唐青瓷之間,介紹道:“這是陸霓,我表妹。這兩個是我同學的妹妹,在包廂裏開party,玩得太晚了,借頂層的套房臨時休息了一會兒。你一個做姐姐的,跟兩個小姑娘在大堂裏爭執,像什麽樣子!”

陸驍話裏話外都帶著偏袒,陸霓的麵色越發不善,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看著俏俏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在電影院外頭賣花的小姑娘吧?還叫我阿姨來著?”

俏俏訕訕地支支吾吾:“誤會,都是誤會……”

陸霓頗為輕蔑地看了俏俏一眼,轉頭對陸驍道:“陸驍,不是我說你,你真是越活越沒出息,放著出身顯赫、相貌出色的女孩兒你不要,非和這麽個玩具似的小東西混在一起!你打算怎麽跟姑姑介紹她?從哪裏買回來的小丫鬟?擱在家裏端茶遞水?”

俏俏心道,我刨你家祖墳了嗎?你這麽埋汰我……

“首先,土地革命成功後,土地所有權重新劃分,地主們被紛紛打倒,標誌著中國地主階級的消失。”俏俏清了清喉嚨,腦袋一歪看向麵色不善的陸霓,“現在連地主都沒有了,更何況端茶遞水的小丫鬟。小姐姐,難道你還不知道大清已經滅亡了嗎?”

唐青瓷很配合地笑出聲,俏俏繼續歪著腦袋,道:“其次,我不是陸驍買回來的小丫鬟,而是他的童養媳,等我再長大一點,我就嫁給他!”

……

因為你是我的女孩兒啊,在喜歡麵前,

沒有懷疑,隻有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