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顧及一下女朋友

陸驍趕緊摸摸她的腦袋,調笑著:“吃醋了?”

俏俏:“不僅吃醋,還生氣!我就是這樣小氣的人,小氣到聽見別人誇你,都會不開心。你有多好,隻能我自己知道。”

65)

兩個姑娘原本打算吃了甜品去看話劇,結果半路上接到餘建國的電話,問俏俏忙不忙,家裏做了好吃的,要不要回家吃飯。

老人家一番心意,俏俏不忍拒絕,邀請唐青瓷一道回家吃飯。

唐青瓷試探著問,餘笙也在嗎?

俏俏搖搖頭說,應該不在,他最近忙得很,朋友圈都發的少了。要知道那是個平日裏酷愛刷屏的家夥,各種遊戲鏈接新聞動態,家事國事八卦事,就沒有他不關注的。

唐青瓷突然想到她不僅沒有餘笙的微信,連電話號碼都沒有。從某種意義上說,跟陌生人沒什麽區別。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遺憾,心情瞬間就低落下去。

晃個神的工夫,俏俏已經拽著唐青瓷跳上了回家的公交車。唐青瓷安慰自己,還好餘笙不在,沒那麽尷尬。

公交車上人不多,兩個人坐在臨近下車門的位置,有陌生男生湊過來跟唐青瓷搭訕,一口一個小姐姐,叫得分外親切。那人倒也直白,直接說你真漂亮,能加下微信交個朋友嗎?

唐青瓷看都不看他,冷淡道:“我不用微信。”

男生不死心:“手機號碼呢,總該有吧。”

唐青瓷:“我也不用手機。”

男生笑了:“那你平時怎麽跟朋友聯絡啊?”

唐青瓷十分鎮定,吐出四個字:“飛鴿傳書。”

車上的人都笑了,搭訕男生尷尬離開。

俏俏枕著唐青瓷的肩膀,邊笑邊道:“我的唐這麽帥,什麽樣的男生才配得上你啊?”

唐青瓷抿起嘴唇,她沒說話,心裏卻有個聲音,小心翼翼地回複著—什麽樣的男生?餘笙那樣的啊。

俏俏在微信上點開餘笙的頭像,輸入消息:哥,太後說今天有好吃的!先到先得,你要不要回家蹭飯?

餘笙先是發來一個捶地大哭的表情包,接著是一條文字消息:沒時間,忙成狗。

俏俏:好可惜啊,我第一次帶唐總回家吃飯,怕她緊張,有你在還能熱鬧點。

“對方正在輸入”幾個字在對話框上方閃了幾下,俏俏等了好半天也沒收到新的消息,於是切換到微博界麵瀏覽新聞,一條“美女攝影師尋找一見鍾情”的話題出現在熱搜榜上,俏俏隻當是哪部新劇為了宣傳搞出的噱頭,看都沒看,直接跳過。

作為一個有追求的廚子,餘建國在烹飪方麵極有耐心,他買了上等的鮑魚海參,同杏鮑菇、蹄筋、花菇、墨魚、瑤柱等食材放在一起,用文火煨製十幾個小時,煨出一鍋濃香四溢的佛跳牆。

俏俏口水差點滴下來,追問著“到底什麽好吃的啊,怎麽這麽香”,說著,伸手去抓冷碟裏的香腸。太後一筷子抽在她的手背上,斥道:“洗手去!髒不髒!”

俏俏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挽著唐青瓷的手臂進了衛生間,邊洗手邊碎碎念:“唐總,你別緊張啊,我們家白太後是鋼條做的嘴,豆花做的心,看起來凶巴巴的,其實心地特別善良,對我可好了。”

唐青瓷挑起眉毛:“太後?”

俏俏笑著:“是啊,穩坐後宮頭把交椅,垂簾聽政,一手掌握生殺大權!”

唐青瓷道:“那餘笙是新皇?你是長公主?”

俏俏“嘁”了一聲:“餘笙頂多算是總管太監,懷裏抱著拂塵,說話時翹著蘭花指,見誰都喊‘萬福金安’。”

俏俏故意捏著嗓子說話,聲音尖細,唐青瓷被逗得直笑。

有什麽東西“咚”的一聲砸在衛生間的門板上,兩個姑娘嚇了一跳,接著聽見有人在門外說話:“餘小俏同學,你真是廚藝進步了哦,連說人壞話的時候都不忘放點作料,添油加醋。趕緊出來,我要上廁所!”

門一打開就看見餘笙斜倚著牆壁站在那裏,脊柱側彎似的,站不直。俏俏踢他一下:“不是說不回來嗎?”

餘笙打了個嗬欠,懶洋洋地說:“數日不歸,恐母上擔憂,遂……”

俏俏:“說人話!”

餘笙:“滿桌子好吃的,還有佛跳牆,傻子才不回來呢!”

俏俏嫌棄:“沒出息!”

餘笙笑著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

他向衛生間裏麵走,唐青瓷向外走,兩個人同時側過身子,唐青瓷故意不去看餘笙的臉,目光回避著,擦身而過的瞬間,她聽見那個家夥的聲音,沉沉的,帶著鄭重與溫和的味道,說了聲:“好久不見。”

唐青瓷下意識地咬住嘴唇,她很想找個人來教一教,教她如何收拾驟然變得淩亂的心跳。

66)

餘建國和白太後都十分好客,不住地往唐青瓷碗裏夾菜,囑咐她多吃點,不要客氣,就當在自己家。

唐青瓷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一個久居愛丁堡,一個移民慕尼黑,把她丟給上了年紀的保姆照顧著,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裏她都是一個人,節日和生日都是一個人過,太久沒有體驗過闔家團圓的滋味了。

餘家的飯桌上一貫熱鬧,白太後問俏俏有沒有加入學生會裏的某個部門,不等俏俏開口,餘笙搶話道:“她就適合加入小賣部,在正副部長的帶領下一起吃零食,拉動GDP,搞活學校裏的市場經濟。”

俏俏在桌子底下狠狠踹過去,餘笙抱著飯碗躲得飛快,白太後瞄準兩人的後腦勺,一人賞了一巴掌,讓他們好好吃飯。

唐青瓷一直低著頭,她怕羨慕會從眼睛裏掉出來。

廚房的砂鍋裏還悶著海鮮粥,餘建國起身去看火候,敲門聲和電話同時響起,太後和俏俏分別去了玄關和客廳。飯桌上就剩下兩個人,唐青瓷夾藕片,餘笙也夾,唐青瓷夾蝦仁,餘笙伸長了筷子夾住同一個。

唐青瓷看他一眼,瞳仁冷豔,低聲道:“有病就按時吃藥,推薦你吃五氟利多片,療效顯著。”

“終於肯抬頭看我了?”餘笙擱下筷子,笑吟吟的樣子,“五氟利多是用來治療各型精神分裂症的,我知道你在拐著彎子罵我,不過沒關係,我不會生氣的,因為你的眼睛告訴我,終有一天,你會變得又乖又溫柔,然後,跟我走。”

唐青瓷身上有一股冷麗的味道,尤其是眉眼間,即便素顏,也帶著股豔色。她嘲笑似的勾了勾嘴角,道:“我的眼睛有沒有告訴你,我不僅會跟你走,還會在半路上認你做幹兒子,帶你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還有,最後提醒你一次—別叫我小青花,很難聽。”

餘笙夾起一塊脆骨,嚼得咯咯作響:“那我應該叫你什麽?”

唐青瓷麵無表情:“叫爸爸。”

餘笙似乎沒聽清,皺眉:“什麽?”

唐青瓷脫口而出:“爸爸!”

餘笙瞬間笑開:“哎!嘴真甜,吃菜吃菜,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唐青瓷氣得想一杯水潑過去,餘建國端著砂鍋從廚房繞出來,熱情招呼著:“青瓷嚐嚐叔叔的手藝,悶了好幾個小時,鮮著呢。”

餘笙癱在椅子上笑得異常開心,挑著眉毛意有所指:“千萬別客氣啊我告訴你,敞開吃,都是自家人!”

唐青瓷憋了一肚子無名火,險些捏斷手上的竹筷子。

67)

吃了飯,唐青瓷挽起衣袖要幫忙洗碗,白太後怎麽可能讓客人洗碗,連忙將她攔下,不住地誇獎著,小唐真是好姑娘,又懂事又漂亮,不像客廳那兩個,一對兒懶豬。

俏俏和餘笙肩並肩地賴在沙發上葛優癱,互相推諉—

俏俏:“今天該你洗碗了!好歹是做哥哥的,要起到榜樣作用,躬先表率,懂不懂?”

餘笙:“快拉倒吧,洗碗還要榜樣,那生孩子呢?也得我先懷個孕,躬先表率?”

俏俏:“石頭剪刀布,誰輸了誰洗碗!”

餘笙:“你再這樣,我可要到陸驍麵前打小報告了!我會告訴他,小學的時候上自然課,老師讓帶多肉,別的孩子帶的都是蘆薈、仙人掌,隻有你帶了二斤豬頭肉,見人就顯擺,鹵了好幾個小時,肉特別多,還特別香!”

唐青瓷從廚房走出來,正聽見這一段,登時笑噴。

俏俏吵不過餘笙,從沙發上跳下來,挽住唐青瓷的手臂,說唐總我們別處玩去,不搭理那家夥,太討厭了。

餘笙伸個懶腰,道:“我也沒時間哄你玩了,學校還一堆破事呢。”

說完,餘笙踩著拖鞋去廚房跟家中二老打了聲招呼,然後繞到玄關處換鞋。

唐青瓷見他的手機還扔在茶幾上,連忙拿起來追過去,道:“忘了拿東西。”

玄關處沒開燈,光線有點暗淡,餘笙握著衣襟的兩邊扣外套的拉鏈,頭也不抬地喊了一聲:“嘿,Siri!”

唐青瓷手上的電話叮咚一響,機械女聲自動回應:“我在聽……”

餘笙道:“如何才能要到站在我對麵的那個女孩的微信?”

又是“咚”的一聲,屏幕自動跳轉到微信界麵,彈出了二維碼。

餘笙笑起來,眼睛裏映著女孩豔麗的影子:“掃一下吧,就當給Siri一個麵子,它難得聰明一次。”

唐青瓷很想問問餘笙,你讀的是不要臉係厚臉皮專業吧,怎麽那麽多花招,罵都罵不走。

難聽的話全堵在嘴邊,偏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心上的男孩笑得那樣好看,她怎麽舍得惡語相加,讓他難過。

餘笙說對了,也許,真的有那樣一天,她會變得又乖又溫柔。

68)

吃過晚飯下起了雪,走夜路不安全,唐青瓷在餘家住下。

洗漱完畢,唐青瓷頭上頂著毛巾穿過走廊,腳下一滑,撞開了一間房門。她拉著把手將門重新關上,門板合攏的前一秒,她抬起眼睛,不經意地看過去—

有什麽東西在視線裏閃了一下,擦頭發的動作隨之一頓。

那是一間臥室,很寬敞,書桌、單人床、衣櫃之類的東西堆在一側,另一側擺著一張巨大的工作台,牆麵漆成深色,貼著各種圖紙,繁複的線條糾結纏繞,構成神奇的機械世界。

工作台上很亂,配件、芯片、電纜、螺旋槳、發動機,除此之外還有三個書櫃似的鐵架子,上麵擺滿了模型。

各種模型,各種各樣的飛行器。

飛機、無人機,軍用的、民用的……帶著滿滿的機械感和冷冰冰的金屬味道。

唐青瓷邁步走進去,撲麵一股淡淡的檸檬香,幹淨清爽。

那一刻,她無比確定,這是餘笙的房間。

隻有那個純粹通透,肆意張揚,生來眼睛裏便有火焰,至死仍是少年的家夥,才能構造出這樣奇妙的世界。

既冰冷,又熱血。

俏俏自身後靠過來,指了指那些模型,自豪道:“漂亮吧,這些都是我哥哥做的!”

唐青瓷沒說話,俏俏繼續道:“他說,終有一天,他會設計出世界上最安全的客機,讓所有久別的人都能重逢,再不會有人消失。”

算不得多煽情的一句話,唐青瓷卻覺得視線有點模糊,仿佛有露水滴在心頭,一路漫上眼睛。

她很輕地笑了一下,慢慢點頭:“我相信,他做得到。”

他是她心上的少年啊,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有著最溫暖的靈魂。

睡前閑聊,俏俏講起餘笙幹過的奇葩事。

高中時,這廝早戀被抓,四個家長齊聚辦公室,餘笙指著女孩的父母對白太後說:“媽,認識一下吧,這就是你未來的親家!”

太後拎著掃帚從辦公室一路揍到走廊,半個年級的人都出來圍觀,盛況堪稱空前。

太後讓他輔導俏俏做作業,他教俏俏默寫古詩詞—瀚海闌幹百丈冰,酸脫羥基醇脫氫。

又被太後一頓臭揍。

還有一次,餘笙喝酒喝多了,攬著他爹餘建國的肩膀,一口一個大哥,態度十分客氣。

餘建國額角青筋直蹦,提醒著:“我是你爸!”

餘笙笑容滿麵:“啥爸不爸的,都是兄弟,來來來,滿上滿上!”

那天餘笙不僅挨了揍,還是男女混合雙打。

雖然偶爾不靠譜,但是整體來說,餘笙是個好哥哥。假期出去做兼職,掙的第一份工資給她買了零食和裙子。有小男孩堵在路口壞笑著要跟她交朋友,餘笙剛好路過,書包一扔,拎著棍子衝過來,嚷著,交朋友是吧,來,我跟你交,有本事別跑!

餘笙給了她最堅實的肩膀,讓她依靠,讓她不再畏懼。

唐青瓷聽得入了迷,好半天才回過神,輕聲道:“那個女生,餘笙高中時喜歡的那個,是什麽樣子?”

俏俏趴在枕頭上,抓了抓頭發:“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學畫畫的,長頭發,大眼睛,愛笑。那廝的前任都是這個模板,大眼睛的繪畫美少女。”

是啊,唐青瓷淡淡地想,那樣的女生才配得上餘笙吧,漂亮開朗、完美無瑕,而不是她這種滿身是刺的家夥。

夜深了,俏俏睡著了,唐青瓷點開微信,餘笙的馬裏奧頭像停在頁麵的最前端—你已添加了蠟筆小舅,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隻看名字就想打人係列。

不過,仔細看看,好像還挺可愛的。

唐青瓷盯著那個馬裏奧看了好久,直到睡著,電話還拿在手裏。

69)

星期一上午沒課,吃了午飯,俏俏才慢吞吞地挪回學校。她扛著兩大包好吃的,一腳踹開寢室門,高聲道:“豬豬女孩們,你們的飼養員回來啦!”

三個室友都在,卻沒像往常那樣起身應和,各自守在位置上,麵色有異。

俏俏一愣:“怎麽了,斷網還是斷電了?”

網癮少女周楚甜自床圍後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道:“俏俏,你最近看微博沒啊?”

俏俏不明所以:“看得不多,沒什麽好玩的,全是廣告。怎麽,我‘愛豆’在微博公布婚訊了?我又雲失戀了?”

周楚甜麵露遲疑,默默遞上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是一條轉發量達四位數的熱門微博,看界麵應該是外網搬運來的,保留原文的同時做了簡單翻譯。文案中寫:她在瑞士的小鎮遇到他,風景很好看,他也是。原諒她當時沒勇氣上前打招呼,每個先心動的人都是膽小鬼。如果還能有機會坐下來喝杯茶,那真是再好不過。

末尾是一個郵箱地址。

俏俏突然有種異樣的預感,文案下有九張圖,她逐一點開。

小鎮背靠阿爾卑斯山的山麓,冬季多雪,夏天則繁花盛開,街道兩旁錯落著色調清新的紅磚建築。居民喜歡園藝,房前屋後綠植遍布,就連柵欄上都掛著小花盆,裏麵是一簇簇顏色正濃的天竺葵。

童話般的好風景,卻在相機聚焦到年輕男人身上時,成了陪襯。

那應是午後,有風,能看見花瓣在晃動,成群的白鴿路過街邊的咖啡座,男人穿了件尋常的白襯衫,腕表上綴著藍寶石,他原本在低頭看書,察覺到了什麽,抬起眼睛,孔雀羽似的漂亮瞳仁直直地撞進鏡頭。

一見鍾情太俗氣,可是再找不出其他詞匯,能描述出那一刻的怦然心動。

照片上的人俏俏再熟悉不過,前些天還抵著她的額頭教她打溫莎結。

隨著微博被熱轉,“幫助女攝影師尋找一見鍾情”的話題上了熱搜,文案裏的那句“每個先動心的人都是膽小鬼”成了熱門語句,網友紛紛跟帖,講起了各自與心動有關的故事。那條尋人微博的評論區更是熱鬧,有人立誓要去瑞士旅遊;有人說男主角一塊腕表相當於我的三年工資,這一見鍾情,鍾的恐怕不僅僅是“情”;還有人覺得這樣大張旗鼓地在網絡上尋找一個陌生人並不妥當,如果人家不是單身,請顧及一下女朋友的感受。

俏俏給那條“顧及一下女朋友”的評論點了個讚。

周楚甜拍拍俏俏的肩膀,細聲安慰她不要難過,大家也沒有惡意。

俏俏笑著搖頭說,我不難過啊,一千多條評論,半數以上在誇我男朋友長得好看,那個詞怎麽說的來著,與有榮焉!

嘴上說著不難過,心裏卻在泛酸,哪來的妖魔鬼怪惦記老娘的男人!

下午隻有一堂公共英語課,俏俏眼看著程司湛踩著上課鈴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大搖大擺地坐在她身邊,身後跟著英語老師錐子似的目光。

俏俏向旁邊移了移,企圖和那個不守時的家夥拉開距離,腳下猛地一緊,程司湛竟然踩住了她鬆散的鞋帶,還碾了兩下。

俏俏扭頭瞪他,程大神居然還有臉對她笑,然後就著英語老師讀課文的聲音,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俏俏無奈,這睡眠質量,把他扔進豬圈裏,估計都分不清誰是人誰是豬!

老師轉過身去寫板書,俏俏拿出手機刷了一下校園論壇和表白牆,果然,微博上的尋人帖已經被“搬運”得到處都是了,評論區裏也是各種熱鬧。這個說,全世界都在惦記我男神,男神快點向我表白,然後我們公開吧,省得爛桃花到處飛;那個說,請樓上注意影響,我剛剛還看見你在隔壁帖子裏表白軟件工程專業的程司湛;底下還有個見縫插針求男神聯係方式的。

俏俏把每條評論都看了一遍,莫名覺得心口有點堵,她點開與陸驍聊天的對話框,想說什麽,卻又覺得怎麽說都不合適。

林一的那間咖啡館正處於設計階段,陸驍全程跟進,忙得連睡覺都得抽空,更別說逛論壇刷微博了,拿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去煩他,似乎不太好。

俏俏正發呆,英語老師突然喊了一聲:“課代表呢?”

俏俏一愣,舉起手:“在。”

老師:“你來讀一下最後三段。”

她一直在刷論壇和表白牆上的消息,書都沒翻開,還停在扉頁上,哪裏知道這個最後三段是哪三段。

鄭可彤自前排轉過身,偷偷朝她做口型。俏俏唇語不及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也沒弄明白她說的頁碼是多少。就在這時,桌麵上出現一隻戴著朋克指環的手,數著頁碼將課本翻開,在某一段文字上輕輕一敲。

英語老師投來疑惑的眼神,俏俏連忙拿起課本開始讀。即便天冷下雪,她也沒放棄晨讀,一路堅持下來,進步更加明顯。英語老師滿意地點點頭,讚了句很不錯。

俏俏坐回到位置上,吐出半口氣,她聽見身邊傳來一聲輕笑,程司湛單手撐在桌麵上,看向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不開心?”

俏俏轉過頭去記筆記,隻當沒聽見。

程司湛也不生氣,壓低了聲音:“一個人情呢。”

全句是:我剛剛幫了你,你欠我一個人情呢。

俏俏看他一眼,把手伸進外套口袋裏,摸了好半天,摸出一顆奶糖,擱在程司湛眼皮底下,道:“還你了。”

大白兔奶糖,香味很濃。

程司湛突然意識到,他居然沒吃過這玩意兒。小時候家裏的糖都被弟弟霸占著,不許別人碰,爸媽總是教育他要讓著弟弟,他不愛吃甜的,也懶得計較,就這麽算了。長大以後,抽煙喝酒全學會了,卻從未想到買顆大白兔給自己吃。

俏俏見他盯著那顆糖開始發呆,還以為他不滿意,又掏了掏口袋,找到一塊巧克力。

她看一眼包裝,是陸驍從國外帶回來的,有點舍不得,猶豫半晌,還是遞過去,低聲道:“雙倍還你了,兩清!”

程司湛將她那點小心思全看在眼裏,笑了笑,右側臉頰上旋出深深的酒窩。

70)

下了課已是傍晚,俏俏給陸驍打了通電話,沒人接,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到一條消息。陸驍說他在雲境工作室開會,晚些聯係她。

室友問她要不要去食堂吃飯,俏俏想了想,說不吃了,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

天黑了,下起雪來,風吹在臉上,很冷。俏俏頂著風雪跑到天海閣,打包了兩菜一湯、一份水晶蝦餃、一份芸豆卷,還有一碟荷花酥。

雲境工作室在商務區的一棟寫字樓裏,十五樓,視野很好。俏俏拎著一大堆食品袋乘電梯,險些被門夾住。

俏俏不是第一次來,前台負責接待的女孩見了她也不驚訝,推開休息室的門,笑著道:“陸總和兩位經理正在加班開會,您稍等。”

陸總,俏俏每次聽見別人這樣稱呼陸驍,都覺得自豪。

嘿,看見那個又帥又優秀的家夥沒,他是我的!

休息室有茶水間,微波爐、咖啡機等電器一應俱全,俏俏脫下大衣搭在椅子上,將打包來的兩菜一湯放進微波爐裏加熱,又煮了杯咖啡,邊喝邊暖手。

休息室外很快響起腳步聲,陸驍推門進來,先摸了摸俏俏的臉和手,見她整個人都是熱乎乎的,沒凍著,才放下心,溫聲道:“怎麽突然跑來了?”

俏俏將蓋在飯菜上的蓋子掀開,滿室香味,笑著道:“餓了吧,給你帶了好吃的!”

香味把兩個項目經理引了來,俏俏嘴甜,男的叫哥哥,女的叫姐姐,把芸豆卷和荷花酥推過去,讓兩位經理墊墊胃,別餓著。

兩位經理一男一女,一個單身一個已婚,單身的那位叫陳陽,笑著道:“看陸總這待遇,我都有點羨慕了。孫姐,手裏有合適的對象沒,給介紹一個吧,要求不高,女的就行!”

加了兩個多小時的班,都挺辛苦,陸驍邀請兩位經理一道吃飯。陳陽是真餓了,坐下來正準備動筷子,孫經理一把把他拎起來,斥他沒點眼力見。

陳陽臨走前還不忘扒著門框調笑一句:“陸總,這種會疼人的女朋友到底哪兒找的?”

陸驍看了俏俏一眼,笑著道:“三中校門口撿來的!”

俏俏盛了碗菌菇湯給他,熱騰騰的一口咽下去,從胃到心,都是暖的。陸驍突然想起,忙了一天,這是他吃到的第一口正經飯。

食不言,寢不語,陸驍在吃飯時一貫話少,俏俏見他吃得差不多才擱下筷子,指節在桌麵上輕輕一敲,嚴肅道:“陸驍同誌,其實,我是來找你吵架的。”

陸驍拿出濕巾替俏俏擦手,把她微涼的指尖握在手心裏細細捂暖,含笑道:“你先告訴我吵架的主題是什麽,我打個腹稿,萬一接不上話,多掃興啊。”

俏俏瞪他一眼:“不許貧嘴,嚴肅點,吵架呢!”

陸驍還是想笑,俏俏拿出手機遞過去,繃著一張小臉,道:“解釋吧,我聽!”

陸驍掃了眼屏幕,“咦”了一聲,點開文案下的圖片仔細看了看,失笑:“拍得不錯嘛,原來我這麽帥。”

俏俏氣得想踹他,陸驍趕緊摸摸她的腦袋,調笑著:“吃醋了?”

俏俏猶豫了一下,很認真地點點頭,嚴肅道:“不僅吃醋,還生氣!我就是這樣小氣的人,小氣到聽見別人誇你,都會不開心。你有多好,隻能我自己知道。”

俏俏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陸驍笑個不停,陸驍握著俏俏的手,額頭與她撞了撞,輕聲道:“我喜歡這樣的小氣,也喜歡小氣時的你。”

俏俏靠在陸驍懷裏,耳朵貼著他的胸口,熱烈的跳動聲讓她莫名心安。

尋人帖子裏留有郵箱,陸驍發了封郵件過去,內容很簡單:已有伴侶,承蒙抬愛。

俏俏看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笑話他:“這也太官方了,像外交辭令!”

陸驍把電腦推過去,故意道:“要不,您來?”

俏俏眨眨眼睛:“這種事我不擅長,還是您來吧。”

陸驍收回電腦,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種事他也不擅長啊!

挖坑成功,俏俏縮在一邊偷笑。

發了郵件,陸驍看了看時間,站起身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學校。

俏俏轉轉眼睛,找借口說,你是不是還有工作沒做完啊,我陪你一會兒吧。

陸驍挑了挑眉,俏俏心虛地別開眼睛。

下雪了,夜色安靜。俏俏捧著杯熱咖啡窩在陸驍懷裏,陸驍翻看著需要簽字的文件,在紙頁翻動的間隙裏吻一吻俏俏的額頭,呼吸間揉著熱咖啡的濃香味道。

眼看著時針慢吞吞地指向十點,俏俏擺出懊惱的表情:“糟了,這個時間寢室肯定已經關門了,宿管阿姨好凶,回家的話又會被太後罵。想來想去,隻能去金譽園了。”

說到這裏,俏俏瞥了陸驍一眼,像極了某種佯裝不在意卻又忍不住搖起尾巴的小動物。

陸驍忍著笑意拿過大衣幫她穿上,行動間貼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

俏俏抓起圍巾繞在脖子上,純白柔軟的圍巾擋住了臉上的紅。

剛剛,陸驍貼近的那一瞬,說的是:“求之不得。”

雪天路況不好,陸驍開車開得很慢,還沒到金譽園,俏俏就歪在副駕駛上睡著了,巴掌大的小臉陷在圍巾裏,睫毛長長的,垂下細密的影子。

紅燈亮了,陸驍伸長手臂摸了摸俏俏的臉,小姑娘半夢半醒,在他手背上輕蹭著,乖得像隻打盹的貓。

陸驍想起什麽,抓過俏俏的手十指相扣,拍下照片後點開了朋友圈發了第一條動態—以後,我抓羊給你吃。

後視鏡上有個灰太狼的小掛件,在車子轉向時的顫動中搖頭晃腦,好像在對紅太狼說,老婆,我抓羊給你吃!

71)

Q大校草榜榜首、不近煙火的陸學神公開秀了個恩愛,有人點讚有人發來賀電,餘笙賤兮兮地評論了一句“記得改口叫哥啊,妹夫”,還有人跑到表白牆和校園論壇上悲傷宣布—學長有主了,我失戀了。

各路群眾又把那條轉發過上千次的尋人微博翻了出來,紛紛留言:散了吧,人家非單身。

這一切熱鬧好玩的事情俏俏都沒心思參與了,她犯了個錯誤,非常嚴重的錯誤。

12月的第三個星期六,四級考試。

前一天晚上俏俏約唐青瓷吃燒烤,美其名曰考前動員,兩個人多喝了幾杯,擠在唐青瓷家的大**一起睡過了頭,睜開眼睛時已是下午三點。

唐青瓷無奈探手:“下次吧,下次趕早。”

俏俏崩潰:“你當是逛菜市場啊!”

好在四級考試的當天陸驍出差了,導師秦柯被中國建築協會請去做大賽評委,陸驍作為關門弟子自然要全程陪同。上飛機前他發了條消息給俏俏,叮囑她好好考試,餘姓姑娘心虛不已,沒敢回複。

三天後,陸驍終於抽出時間來跟她視頻聊天,俏俏硬著頭皮坦白交代,睡過頭了,根本沒參加考試。

屏幕一黑,陸驍直接斷了線,俏俏連忙打電話過去,係統提示: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

俏俏可憐兮兮地抱住寢室長鄭可彤的大腿:“怎麽辦,男神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三個室友站成一排,對著俏俏三鞠躬,沉痛哀悼:“您自求多福吧。”

陸驍這一次出差的時間很長,要元旦之後才能回來。俏俏趴在寢室的陽台上,窗外有雪和微紅的天光,她對電話另一端的陸驍道:“再見麵時就是新的一年、新的餘俏了,你想不想抓緊時間對今年的餘俏再說點什麽?”

聽筒裏傳來手指落在鍵盤上的聲音,陸驍頓了一下,才道:“我希望今年的餘俏能夠好好想想明年的四級要怎麽考!”

語氣冷淡生硬,擺明了還在生氣。

俏俏自知理虧,乖乖掛了電話去背單詞。

72)

聖誕節當天又下起了大雪,俏俏換上紅色的外套,腦袋上戴著鹿角發卡,對唐青瓷說,請我吃個烤地瓜吧,當作聖誕禮物。

唐青瓷笑著摸摸她的腦袋,道:“你也太好養了。”

餘笙打電話過來說,遊樂園有夜場表演,他托朋友弄到三張票,問俏俏有沒有興趣和他一道過聖誕節。

俏俏直言:“對你沒興趣,對遊樂園的夜場票有興趣。剛好唐總跟我在一起,三張票,沒浪費。”

餘笙嘴上笑罵你個小沒良心的,心裏卻想著,早就猜到小青花跟在你一塊,不然這夜場票就白買了,票價是平時的三倍哎,貴死了!

三個人約好了在遊樂園的檢票口碰頭,一見麵餘笙就從羽絨服口袋裏拿出兩個薑餅人造型的棒棒糖。唐青瓷伸手去接時,他故意後退一下。唐青瓷疑惑抬頭,餘笙剛好垂下視線看向她,兩個人視線相撞,餘笙的眼睛裏仿佛有繁星四散,笑著說了句:“聖誕節快樂。”

心跳在那一瞬間亂作一團。

遊樂園裏到處都是人,餘笙一手揪著俏俏腦袋上的鹿角,一手伸到唐青瓷麵前,逗她:“手給你,要不要牽?不牽的話,會走散哦。”

餘笙的手很漂亮,骨節尤其精致,唐青瓷按下與他牽手的衝動,麵無表情地道:“你當幼兒園春遊啊,還要手牽手排排坐。”

餘笙搖頭歎氣:“小青花哪兒都好,就是太理智了,缺了點可愛,要是能和餘俏那個傻麅子互補一下就好了。”

俏俏轉頭看他,無奈道:“說人壞話好歹也挑下場合,我就在離你三步遠的地方,想裝聽不見都很困難啊!”

夜色中的旋轉木馬披著滿身燈火,格外好看,餘笙讓兩個女孩去玩,他留下幫她們拎包看東西。入場時唐青瓷故意放慢腳步,木馬上的位置很快被遊人占滿,唐青瓷轉了一圈繞回到餘笙身邊,陪他一起當“留守兒童”。

餘笙拍了幾張俏俏抱著馬脖子傻笑的照片發給陸驍:看看你家的傻麅子!

陸驍回複得很快:我家的?那好,領走了,不還。

餘笙咬牙切齒地將手機遞到唐青瓷麵前,道:“評評理,姓陸的是不是世界第一不要臉!”

唐青瓷單手插在口袋裏,點點頭,麵無表情:“姓陸的第一,姓餘的第二,旗鼓相當。”

餘笙伸手在唐青瓷臉上戳了戳,道:“我都請你吃糖了,你能不能笑一下?”

唐青瓷還來不及說話,就聽餘笙又補了一句:“笑一下吧,給我點追你的勇氣。”

餘笙的聲音有點低,險些被旋轉木馬的音樂掩蓋。唐青瓷隻當是聽錯了,並不看他。

餘笙仿佛洞悉了唐青瓷的想法,突然扯開嗓子,大聲道:“我是第一次追人啊,如果有冒犯的地方,你多擔待吧,畢竟,我也挺緊張的。”

周圍的人都尋聲看過來,有人驚訝,有人在笑,唐青瓷沒法再裝聽不見,她盯著餘笙看了好半天,諷刺道:“那天在電影院,你說自己有喜歡的人。怎麽,你的心是小區嗎?住進了一個又一個,還有停車位!”

餘笙迎上她的目光,笑著道:“沒錯,我的確有喜歡的人,那個人就是你,以前是,現在也是,將來,我想,依舊是。我的心不是小區,是城堡,裏麵住著我的小公主,公主的名字叫—”

不等餘笙把話說完,俏俏裹著滿身歡喜和寒氣跑過來,拉著餘笙和唐青瓷的手臂,道:“快走快走,煙火表演要開始了!”

煙火表演在童話廣場,人多得像罐頭裏的沙丁魚,一個挨一個地擠在一起。餘笙怕俏俏走丟了,把她拎到身前,抬手捂住她凍得通紅的耳朵,幫她取暖。

一束又一束的煙火繞著城堡升起來,半個天空都被染成了燦金,霓虹全部暗淡,隻剩落日熔金般的顏色燒在瞳仁裏。人群中響起驚歎與歡呼的聲音,所有人都抬著頭看向天幕,唯獨餘笙低下視線,凝在唐青瓷身上。他看著她,聲音鄭重:“商量一下,讓我喜歡你吧,我會盡量安靜,用不吵不鬧不惹你心煩的方式對你好。”

唐青瓷臉上依舊帶著冷豔的表情,像是不為所動,心髒卻在狂跳,喉嚨幹得一塌糊塗。

狂喜和惶恐一並蔓延開來。

她很想問一問餘笙,為什麽要喜歡我呢?

我是這樣無趣的人,冷漠、陰暗,還帶著滿身尖利的刺。

就在剛剛,我還諷刺你,誤會你是花心的家夥。

你不該喜歡我啊,明明有更好的女孩值得去遇見。

又一束煙火升起來,像一筆飽蘸的胭脂,給深藍的夜空抹上不同的風情。俏俏的耳朵被捂住,她聽不見周圍的動靜,不由自主地提高聲音,嚷著:“要是陸驍也在就好了,我看到什麽好看的,吃到什麽好吃的,都想給他留一份。我就是這麽喜歡他,喜歡得沒辦法。”

餘笙摸摸她腦袋上的麋鹿角,眼睛依舊看著唐青瓷,笑著道:“你不必急著回答我,反正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能不能追到你,也是我的事。借用餘俏那傻麅子的話—我就是這麽喜歡你,喜歡得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