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登高望遠
關於“鮮”這個字的由來。
一說是用羊皮做成鍋，內水下火而不破，熬煮新鮮魚肉，其湯之味，便是鮮，所謂魚羊成鮮，便是如此。
另一說，是取大魚，破肚填羊肉，水中烹煮，是為鮮。
還有一種說法，是用羊肚包裹羊肉魚肉，一起埋於土下，上立篝火，待他自然熟，其羊肉嫩而肥，魚肉鬆而糜，是為鮮。
到底哪一種說法是真的？眾說紛紜，每一種說法的背後，也都有足夠的故事和傳說去支撐，甚至有專門的菜肴佐證。
興許是不同地區都想出了這個辦法，也興許是後人是根據編撰出來的故事，加以潤色。
事實如何，誰又能知道？
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這三種做法對於蕭雲來說，都絕對算不上是美味。
因為古時沒有太多香料，青梅是甜酸，鹽就是鹹，再配上麻椒，幾乎就是餐桌上所能見到的所有香料了。
而這三種做法，更是一種調料都沒有放。
蕭雲吃過的，尤其是第二種，魚肚加羊肉的方法，差點把他給吃吐了，膻味和腥味極具的混雜在一起，在味蕾上掀起翻天巨浪，讓人久久無法釋懷。
味道最好的，反倒是第一種，魚湯的味道著實不錯，隻需要添加一丁點的鹽，再有一點香菜之類的調味，則是足夠美妙，尤其野生的魚肉配上黑山羊，湯汁表麵會形成一層油濮，用筷子都能挑起來，黏而不斷。
那叫一個鮮美！
但若是調料充足的情況下，第三種做法，無疑是最讓人沉醉的。
尤其蕭雲手裏的香料很足。
不光是鹽，他直接從藥鋪裏麵找到一些可以當做調味料的東西，早些時候就送到陛下這裏過，如今把這個配方交給了宮女，宮女自然一絲不苟的做了出來，這效果，就極好。
比人頭略小一些的羊肚，被陛下給掏了出來。
一層厚厚的灰白籠罩其上，陛下直接用鐵鉗拍打了幾下，煙塵飛起，他也不在乎。
宮女已經適時的將托盤拿了過來，羊肚放在上麵，微微攤平。
陛下迫不及待用刀子一切……
呼啦一下，汁水先湧了出來，攤開一片，然後就是羊肉魚肉，隨之流淌而出。
香料配合的一股子濃香味，也立即散開，充盈了整個禦書房。
皇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由衷讚歎道：“這種做法，還真是新奇，比之前陛下帶來的那些，味道更加香濃一些。”
陛下也禁不住點頭，說道：“是啊，這種味道是最好，朕從不知道羊肉竟然會如此好吃，那種細嫩，簡直可以說是入口即化……”
說到這裏，他一下子愣住了。
這豈不是說漏嘴了？！
重重的咳嗽兩聲，陛下嘟囔道：“這都是朕的猜測，猜測……”
皇後笑而不語，就等著宮女拿來餐具，好大快朵頤，或者……直接連盤端走，也是不錯。
她雖然現在就很想吃，但實在做不出直接用手上去抓的事。
可她做不出，有些人卻明顯做得出來。
一隻大手，從旁邊偷偷的伸了過來，直接抓到一塊羊肉，然後立即抽走。
後麵立即就傳來大口咀嚼的聲音，還吧唧嘴！
陛下和皇後同時愕然回頭。
果然，是楊朔！
這個大大咧咧的家夥，沒想到竟然可以把“沒腦子沒禮貌”做到這種程度！
這絕對是龍口奪食，還要填上鳳口。
龍鳳之前，伸出的爪子，倒是也顯得膽大。
“陛下，這太好吃了！”
不等陛下怪罪，楊朔首先呼喊了起來，然後又義正言辭的說道：“如此新奇味道，興許有毒，既然陛下從未吃過，總得讓人試毒才行，末將生死看淡，自然願為陛下冒險！”
說的那叫一個大義凜然。
弄得剛想責備他的陛下，被噎的半響說不出話來。
皇後也是苦笑一聲，為免尷尬，她轉頭對蕭雲說道：“蕭聖品不如也來嚐嚐看，陛下的手藝，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吃的到的。”
蕭雲爽朗一笑，走上前來，卻不去拿，而是眯著眼睛說道：“草民……還是免了吧，草民嘴刁，這種餐食，實在是入不得口。”
這種話說出來，便比之前楊朔來的更加無禮了！
陛下和皇後都愣住了。
皇後更是驚奇。
她知道蕭雲此子生性狂妄，桀驁不拘，可是也並非是完全無禮數之人，就衝他隻見過自己一麵，就派人送來那種珍貴的被褥，便可見其一般。
怎麽如今卻能說出這種話來？
陛下皺起眉頭，有些不爽的說道：“這種手法，不還是你教的？怎麽又說不吃？你這小子莫非是戲耍朕來的？！”
蕭雲卻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做法是沒錯，用料也沒錯，隻是這烘烤之法，最重要的……其實是火候，陛下這一爐，火候便是過了，羊肉已經少了細嫩，魚肉更是沒了任何口感，除了味道還有一些之外，其他……嗬嗬，就全都沒有了。”
他十分臭屁的仰起頭，繼續說道：“這烘烤之法，除卻香料之外，最為神奇的一點，就是可以讓肉質保持原本的甜美，羊肉，還是魚肉，都是微甜的，隻要把這股子甜味激發出來，吃起來不管是從口感上麵，還是從味覺上麵，才會讓人平生出一股子幸福感來，此為食之大道，也是人類諸多欲望之中，最為本源，最為正直的，可陛下明顯是把它給浪費了。”
陛下恍然大悟。
微微點頭。
適時的，蕭雲輕聲說道：“過猶不及，火候這種事，萬事皆通。”
皇後愣了一下，看蕭雲和陛下，一個飄然形象，一個低頭沉思……
這很像是天下兩聖人之間的對話！
她此時也才恍然大悟，原來蕭雲之前表現的無理，其實隻是為了以一道飲食來規勸陛下。
這種勸諫之法，極為高級！
皇後默默的點了點頭，有些明白蕭雲這個聖品到底意味著什麽了。
“快點吃吧，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香料填味，卻不解油膩。
蕭雲出聲提醒，這才讓陛下和皇後醒了過來，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筷子，十分優雅的吃了起來。
皇後吃了兩口，隻覺得美味無窮，根本體會不到之前蕭雲所說的“不好”，於是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卻正看到蕭雲眯著眼睛看著爐火。
爐子中火光正旺，將蕭雲的臉映成淡金色，看起來如同蒙上了一層光，顯得無比聖潔。
皇後一時之間竟看的有些癡了。
還是陛下在一旁用力的咳嗽了兩聲，才把她點醒。
皇後尷尬的苦笑一聲，欠身坐到椅子上，繼續的吃了起來。
陛下轉頭也看了一眼蕭雲，然後歎了口氣，說道：“這火爐原本就是你送來的，怎麽看起個沒完？”
蕭雲卻怔怔的說道：“草民險些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麽事？”
“一榮俱榮。”
“什麽意思？”
“就是說，一件新生的事物，總會偏離創造者的期盼，發展成奇怪的模樣，就因為新興事物具備了一些功能，讓曾經不可能實現，甚至根本就不曾去考慮的事情，有了實現的可能，人呢，想事情隻能想到一步兩步，就像是站在一個小樓之上，隻能看到眼前街道的風光，可一件新興事物，就像是雲梯一樣，把人架到高處，群山峻嶺之巔，在那裏，人們就能看到大好山河……那是在街頭小樓之上，所不曾想到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