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俠客行

四皇子呆了好一陣。

他目光看著蕭雲肩頭的匕首,刺的很深,血依然在流。

漸漸染紅了半邊衣裳。

蕭雲看著四皇子,四皇子看著蕭雲的傷口,所有人都看著他們兩個。

隻是卻沒人去注視,地麵上躺著的人,在喉嚨謔謔聲中慢慢死去……

“你在流血……”

“我知道。”

蕭雲平靜的說著。

“你這樣會死的……”四皇子的聲音明顯膽怯了下來。

“你不就是想要我死嗎?這不是合了你的意?”

“你!”

四皇子一下子反應過來,吞了口口水,卻硬生生的壓下心中怯懦,大聲吼道:“想要本王道歉?做夢!”

“背信棄義?嗬。”

蕭雲冷笑一聲,說道:“本少位卑言輕,是可以背信棄義的,但你好像不行,你貴為四皇子,你知道今天的賭約你若是不遵從,你會失去什麽嗎?”

“什麽?!”

“性命!”

“你……你危言聳聽!”

四皇子依舊叫囂著,隻是有點心虛。

他旁邊的女扮男裝卻若有所思的看了蕭雲一眼,然後在四皇子的衣襟上拉了一下,小聲在他耳邊說道:“若是你不守賭約的事被人知道了,莫說皇位你得不到,到時候就算你你想要當個閑散的王爺都不行,沒人會放一個不守約的人在身邊的。”

四皇子眼角**幾下,沉聲道:“本王就非得道歉?!”

“是的。”

“哼!”

四皇子大踏步走到梅姐的麵前,厲聲吼道:“本王跟你道歉了!”

梅姐嚇壞了,趕忙搖頭道:“不用……不用的。”

“用的,不過不是這種態度。”

蕭雲走了過來,站到四皇子的麵前,突然將肩膀上的短刀猛地拔了出來,一把白色粉末拍在傷口之上。

他咬了一下牙,然後沉聲說道:“四皇子,本少如今與你隻有一步之遙,手持利刃,頃刻間可讓你血濺當場!”

四皇子嚇了一跳,想往後退,但所有的角度都被蕭雲給擋住了!

“你……你要幹什麽?本王已經道歉了,你還要怎麽樣?!”

女扮男裝也沉聲說道:“蕭公子,若你做這種事,視同謀反,別說是你,便是你的家人也要被株連!”

蕭雲卻冷笑一聲:“株連?這不過是年輕人之間的矛盾,隻抓主犯就行,若是官家因此而牽連蕭家,豈不是太過護短,會傷了一眾老臣的心?那些家夥雖然每日在朝堂上勾心鬥角,但難免兔死狐悲,到時候你覺得官家會製裁蕭家?而且……你是皇子,但皇子很多!本少卻是蕭家唯一的繼承人,甚至有可能……本少都不會死!你信不信?”

女扮男裝狠狠咬了咬牙,卻沒有再回答蕭雲的問題。

而是轉頭拍了一下四皇子的肩膀,沉聲道:“道歉吧。”

四皇子表情劇烈變換,好像十分委屈。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恭恭敬敬的給梅姐道歉。

看起來算是不錯了。

如果是平常,梅姐才不敢受他的道歉,但現在不行,他們都被蕭雲給嚇到了!

這家夥就像是惡魔一樣。

見四皇子道了歉,蕭雲突然溫柔一笑,說道:“這就對了嘛,不過因為一個歌姬的事,如今鬧得這麽大,你覺得值得嗎?”

四皇子憤怒的看著蕭雲。

蕭雲突然一步上前,伸出手掌,在他的臉上拍了兩下,沒有太用力,但卻有響聲。

四皇子震驚之餘,竟然不敢躲避。

蕭雲說道:“做人別太狂,別以為皇子的身份是天生祝福,有可能……它其實是一種詛咒,你排行老四,這就意味著從出生開始,你就隻有一條路,其餘任何方向都是不歸路。”

四皇子愣了一下,然後痛苦的低下頭去。

蕭雲歎了口氣,然後說道:“希望通過今天這件事,你能有所長進,命這種東西,誰都是隻有一條,想要開心快樂的活著,背地裏就要付出大氣力。麵子想要露出笑臉,裏子就要累的吐血,鬱悶的吐血,誰都一樣。”

四皇子抬起頭看著蕭雲,一時之間有些不解,但眼神中卻依然帶著三分惱火,卻還有四分的畏懼,三分的疑惑。

蕭雲哈哈一笑,然後轉身就走向自己的房間。

他半身染血,如戰旗披甲,映著窗外光芒,便如同戰場殺神一般,令人肅穆!

女扮男裝滿臉驚愕的看著蕭雲的背影。

卻聽到蕭雲突然大聲喊道:“奏樂,唱歌!今日本少高興,玲瓏啊,教你一首曲子,可敢學?”

玲瓏眼睛一亮,笑嘻嘻的湊了上來,愉悅道:“自然敢學!”

“嗬!此曲五言十二句,總計一百二十字,正好吳老爺子之前那大音希聲的曲子可配,隻是太過期期艾艾,少了一些氣魄,男子行於天地間,豈能僅被兒女情長桎梏了手腳?所以要多用重音,如鍾鼓齊鳴,震人心魄才勉強合格!”

吳老爺子咬了咬牙,大馬長槍的坐到琴後,彈奏幾下,果然有金鼓之聲!

蕭雲滿意的點了點頭,朗聲道:“這一首,來自一位詩中聖手,本少也是偶然得到,便熟記於心,不忍忘卻,雖然詩詞不過小道,除娛樂之外無所用處,但人活天地間,總要找到一些心裏寄托。”

說到這裏,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眯著眼睛思索一陣,才朗聲道:“記好了!”

“好的!”

玲瓏趕忙豎起耳朵,認真的盯著蕭雲。

“紀雪挽紅纓,秦襄踏月明!”

隻兩句十字,玲瓏便眼睛一亮。

這是秦國一個婦孺皆知的典故。

秦襄君,字紀雪,秦高祖胞弟,卻不喜朝堂之事,隻身離家,成為一代驚才絕豔的江湖豪客!

使一把朔銀紅纓槍,最著名就是起身法曼妙,過屋踏雪如履平地,經常在夜晚出手,高來高去,如同踏月而行,迷醉一方繁榮、百年江湖!

“蟒袍映吳馬,戴月複披星。”

又兩句。

同樣是秦襄君,此人嫉惡如仇,曾經為救一位好友,三天三夜奔襲數百裏路,硬生生累死了四匹最好的馬,才將友人一家老小盡數救出。

而前四句貫通起來,有色彩,有動作,配合蕭雲豪爽的聲線,仿佛從腦海中躍然而出,便一場星夜之下,一驚才絕豔之人孤身一人奔襲而出,直奔眾人而來。

那種氣勢,那種壓迫感,直逼內心。

玲瓏更是忍不住說道:“這戴月披星一詞,用的是極好,當年秦襄君戴月而眠,披星而出,幾乎耗盡心血氣力,實在是讓人欽佩的很!”

蕭雲哈哈一笑,繼續朗聲道:“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殺氣,豪氣,灑脫之氣,便在這四句之間,如同匕首一般,猛地刺來,捅入眾人內心,讓所有人禁不住身子顫了一下,隻能瞪大了眼睛,感覺自己喘不過氣!

蕭雲繼續,接下來幾句,都用極為華麗的辭藻敘述了秦襄君一生辦的幾件大事,每一件都振聾發聵,每一事都傾盡所能。

其大仁大義,大智大善,漸漸勾勒出一個前文從未出現過的字眼……俠!

直到最後,才有一句“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秦襄君死時三十八歲,算得上英年早逝,世間傳言,他是被累死的,也有說是陰溝裏翻船,死於江湖上的陰謀詭計。

但不管怎麽說,死的義氣,死的灑脫,如同將士戰死沙場,他也死在了行俠仗義之中。

甚至這場死亡,在惋惜之中,也成為一個傳奇,被無數人所歌頌。

念到這裏,蕭雲卻突然長歎一聲。

低下頭,悵然落寞,轉念低聲吟唱:“誰憶紫霄下,剪燭續蒼生……”

僅僅一句,卻話鋒一轉,立即落在旁人身上!

眾人先是一愣,隨後立即清明。

紫霄,便是紫霄大殿,秦國帝王所在!

“剪燭”之軼事,知道的人並不是那麽多,起碼不像秦襄君的生平那邊被百姓津津樂道。

那是秦文帝,秦高祖的兒子。

當年有傳言,秦高祖當年是準備將帝位傳給秦襄君的,畢竟這個比他小了近三十歲的弟弟,一直被他當做是親子一樣撫養長大。

卻沒想到秦襄君對朝堂一點都不感興趣,跑出去當了江湖豪俠。

這才讓秦文帝有了繼位的機會。

而他在位那些年,矜矜業業,人們總是下意識的忘記他的存在。

可他……也是被累死的!

四十一歲,正值壯年,便一頭白發,為天下百姓耗盡了生機。

當年他經常批改奏折到很晚,太監們剪了好幾次燈芯,也不見他去休息。

而那些年,秦國並非風調雨順。

從無到有,建國僅僅數十年,百廢待興。

外有強敵,內有兵禍,天災又多,大廈將傾!那些年的秦國,可謂是岌岌可危。

史家認為秦國之所以能夠度過那段艱難時期,從而達到現在中興之勢,秦文帝是功不可沒的!

可就是這麽大的功績……

卻隻能化作一句“誰憶”?

是啊!

玲瓏深吸一口氣,身體因激動禁不住顫了起來。

眼角也有淚光積蓄。

她顫聲說道:“秦國開國,高祖開天辟地,文帝艱辛守業,秦襄君叱吒風雲……那是怎樣的一代人?如何的驚才絕豔,如何的令人敬佩?正是他們這一代,才鑄就成秦國如今的底氣!”

她深吸一口氣,又道:“此曲一出,想必不日就能傳遍整個都城……不知蕭公子口中所說的詩中聖手到底是何人?奴家真想領略他的風姿,必定也是驚才絕豔的人物!”

蕭雲哈的笑了一聲,搖頭道:“隻怕你是沒有這個機會了,此人沒留下什麽姓名,隻留下幾首詩詞,如今早已作古。”

“那實在是……可惜的緊了。”

玲瓏感歎一聲,然後突然就湊了上來,坐到蕭雲的身邊,在對方驚愕的眼神中,咧嘴一笑,伸手在他的大腿上仔細揉捏起來。

還說道:“雲少之前打了一架,一定是很累了吧?奴家幫您好好按按,也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