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附議?
陛下歎了口氣。
果然,這種驚世駭俗的話,果然是引起大臣們的驚恐吧?
李國輔眉頭狠狠皺起。
他知道,陛下能說出這種話,便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若是此時站出去阻止,一定會遭到陛下的記恨。
可李國輔此時是必須出去的!
他深吸一口氣,就要從百官之中往出走。
可正在此時,身邊一名官員卻直接拉住了他。
李國輔轉頭一看,發現是吳蘭青吳大人,掌管的是天下錢糧,原本也是屬於自己的陣營,算是那種恪盡職守的人物。
若是其他人拉住他,李國輔倒是要罵上兩句,可見到是吳蘭青,這到了嘴邊的話就咽了回去。
皺眉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李大人,平日裏咱什麽都聽你的,但唯獨這件事……老夫已經盼了很多年了,如今陛下提出來,必然是有陛下的道理,希望李大人可不要阻擋才是。”
李國輔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做,吳蘭青的老家,原本是在北部邊境,一次北魏南下,將他們一家所在的城市盡數屠戮,他家一共十七口人,就都死在那場紛亂之中。
所以他對北魏當真是深惡痛絕。
對於這樣的人,李國輔可沒有資格去勸他。
隻是對方卻攔著自己,這也有些過分。
“吳大人,今天這件事,不得不管。”
以兩個人過往的交情,這樣隻稱“大人”,便顯得有些生疏了。
兩個人也自然明白,對方是動了真火。
李國輔決定不去管吳大人,大踏步就要繼續往出走。
結果旁邊又出來一名官員,直接將李國輔的路線給卡住了。
李國輔要往前走,就得繞過去,他忍了,也決定繞了,結果對方再次把他給擋住。
能夠站在李國輔身邊的人,都是朝廷上的重臣。
誰這麽討厭?
文武雙全,令狐東!
“令狐大人?你這是要做什麽?”
令狐東輕輕一笑,說道:“這件事,您就不要管了。”
他永遠是言簡意賅,永遠是一錘定音。
南方運河惹來民怨叛亂,他去了,領三百刀斧手,一錘定音。
日月國攛掇一周邊小國對秦國邊關屢屢進犯,他率五千騎兵去了,同樣是一錘定音。
朝堂上總會有一些人,很少與其他大臣辯論。
因為他們隻要說出話來,其他人就都讓了。
言語簡練,卻並不簡單。
話裏有話。
李國輔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竟然真的就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真的沒有出麵阻止陛下的“突發奇想”。
文武百官雖然驚訝,但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說話。
這讓陛下有些發懵。
他皺起眉頭,冷眼看著下方,不知道心裏麵在想什麽。
結果正此時,一名官員站出來,一躬到底,朗聲說道:“陛下此計甚妙,我等附議!”
“嗯?”
陛下更是愣住了。
什麽?
有人還同意這件事?
他原本還想出一句台詞,準備高聲呼喊一句“朕要打下一個大大的天下!”,爭取把士氣給做足。
結果現在一下子就用不上了?
陛下表現的冷眼旁觀,他想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會站在那名官員的身邊。
結果……
呼啦啦一下,十幾名官員站了出來,都是拱手附議。
而其他大臣,根本就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
當然了,武將那邊,陛下是不用去看的。
他們沉寂了太久,沒有戰事,沒有功勞,他們很少有升遷的能力,再說了,若是沒有一個戰功加身,他們即便現在有很高的地位,那也是虛的,經不住事態變遷。
所以不管是什麽情況下,隻要說打仗,他們自然是激動的不得了,也一定會認同。
可是文官……
事實上,朝堂之上談論任何事情,就會分成兩派意見或者三派意見,就算是陛下說一句,想在這裏換一個火爐,下麵也能吵起來的!
怎麽如今這麽大的事,竟然都沒有異議?
陛下想了一下,便忍不住想到,是不是自己的威信已經提高到一定境界了?所以自己說的話,文武百官根本就不敢反駁了?
當然,這種事他也隻是想想而已。
事實永遠不會是這個!
不過總之,事情算是定下來了。
陛下深吸一口氣,也沒想到這件明明需要討論個十天半個月的事,竟然在第一時間就拍板了。
讓他都有些疑惑,這還是不是他曾經認識的朝廷了。
接下來的事,陛下沉默一陣,說道:“那諸位,你們覺得朕應該派誰去當這主將?”
一下子,所有官員又沉默了起來。
大家左看右看。
尤其一些文官,在那些武官的臉上不停的瞄。
陛下的視線,也向那個方向看去。
可結果他看到一個,一個就立即低下頭去,躲開陛下的視線。
陛下的眼角立即就**了起來。
好家夥!
安逸了太久,這些武官竟然都沒有血性了?
當年若是有這樣的機會,下麵的武官甚至為了爭取到一個出征的名額,都能打起來!
可現在是怎麽了?
都在害怕,都在恐懼嗎?
一名將領,不因戰爭而興奮,那麽他還有當做將領的必要嗎?
那些認為戰爭不好,勞民傷財,認為是生靈塗炭,認為是好大喜功,認為這個,認為那個,反對這個,反對那個……這樣的人陛下多得是!
朝堂上有,朝堂之外也有。
用不著每個人都這樣。
陛下隻是需要在辦一件事的時候,有一個人能站出來,把這件事辦好。
不管他品性如何,目的如何,甚至要受到千夫所指,也會竭盡全力去做,這樣的人才是陛下需要的人。
若是千篇一律,這朝堂上還用得著那麽多官員嗎?
有人做麵子,就得有人做裏子。
有人做幹淨的事,就得有人去做不那麽幹淨的事。
而將領,就是打仗!
並且能大勝仗。
就足夠了。
至於是否忠心?
忠心是什麽?
若陛下是蠢人,這世上就不會有忠誠!
陛下明白這個,從五歲開始讀書,九歲通讀曆史,已經過世的老先生當時彎下腰,一雙汙濁的眼睛瞬間變得明亮,深邃,一字一句的說。
“為帝者,孤家寡人一個,要利用自己能利用的一切,但卻不要相信一切,包括老夫。”
陛下照做了。
八年之後,恩師提了一個看似沒有任何意義,隻是尋常事的請求,要讓身為皇子的他用一下自己的印信,在一封明明沒有任何危險的文件上,刻上自己的印記。
他明麵上承諾了,帶回房間之後,卻一把火將那份書卷給燒了。
三天後,一場宮廷政變,一場奪嫡之亂。
當他把長劍抵在自己親哥哥的脖頸上的時候,隨行的禁衛從後屋中拖出了自己的恩師。
那個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此時形容枯槁,雙眼再無神采。
老人爬到他的腳邊,懇求他不要滅掉他們一族,起碼……留下一線香火。
這一次,陛下沒有照做。
時隔多年,陛下時不時依然會想起這件事。
那時的他已經知道,自己的恩師不是被策反的,他原本就是對方的人,安排在自己身邊,一方麵是監視自己,一方麵是要教廢自己。
所謂捧殺,所謂放任。
隨便什麽,陛下都不會有如今的未來。
他疑惑,為什麽當時那個老人,真真正正的教了自己那麽多?傾其所有,誠懇真實。
難道那就是文人的風骨嗎?
一方麵是要害你,一方麵又是你的老師,既然是老師,那便要教導,並且傾其所有的教導?
很奇怪,他沒有辦法理解的奇怪。
也正因為陛下有過這樣的經曆,在用人方麵,他與先賢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