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憐人

穿行這冬季依然能夠存活的竹林,看著竹葉上掛著的雪花,蕭雲繼續向前走著。

直到走到花田。

滿眼望過去,便是一片花海。

為什麽冬天會有鮮花?

其實有的,這是品種極為特殊。

而這裏,仿佛是特殊品種的展覽館,應有盡有,絕大部分,是蕭雲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再往裏走,就從花草之間走出一個小廝來。

先是衝著蕭雲笑了一下,衣著樸素的人,卻口吐不凡。

“給先生請安,先生莫不是走錯了地方,錯過了路頭,誤入這花草中來?待小人前方帶路,將您引出可好?不知先生要去什麽地方?這花園分四個出口,可謂四通八達,卻也容易迷路。”

蕭雲笑了笑,說道:“我可沒有迷路,我要來的就是這裏。”

“這裏?那敢問先生,是與誰相熟,又是否有請柬文書?”

蕭雲從懷中掏出一張書卷,展開來,是一張如扇麵大小的水墨山水畫,落款處一張紅印,倍感醒目。

這張畫,是他在趙無極的家中發現的。

當初打開屋頂,看到屋簷上放著一個大包裹,在被發現的時候,跳落下來的一瞬間,直接把那個包裹拿了下來,偷偷打開,才知道裏麵隻有這麽一張畫卷。

便悄無聲息的藏在身上,沒有被其他人發現。

即便是那酒道人一直盯著蕭雲,也沒有看清楚他在下落的一瞬間竟然做出了這麽多動作!

至於這張畫,他看的比那個小冊子還重!

如今卻當著這名小廝拿了出來,甚至遞上去,讓他看個清楚。

小廝明顯愣了一下。

然後貼近了臉,仔細看,隨後長長的吐出口濁氣,苦笑幾聲,才說道:“那……先生請隨我來吧。”

蕭雲微微一笑,表情輕鬆的跟著他往前走去。

穿過花圃,前方就是庭院樓閣,看起來極為雅致。

還有白紗飄零,配合溪水霧氣,仿佛人間仙境。

居中的地方,有一個涼亭,一個一身白衣人,坐的筆直,在那裏品茗。

四周有幾名女子服侍,忙前忙後。

“老爺,有客人來。”

小廝走上前去,距離二十步,拱手施禮。

白衣人沒有回身,而是輕聲說道:“不是說了,不見客的嗎?”

“老爺,客人帶著畫。”

白衣人喝茶的動作明顯僵硬了一下。

這讓那股子行雲流水,儒雅淡定的氣質也為之一凝。

少許片刻,才轉過身來,仔細打量著蕭雲。

與此同時,蕭雲也在打量著他。

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作為一個男人,長相著實是有些秀氣了,甚至眉眼之間帶著一絲嫵媚勁,還不是那種張揚的媚,而是內斂。

蕭雲腦海中立即勾勒出一幅圖畫,若是此人著上女裝,倒是要比天底下大部分的女人都要漂亮。

白衣人看了一陣,便展露一幅溫柔的笑臉,微微欠身道:“先生請裏麵坐吧。”

蕭雲點了點頭,也沒施禮,大咧咧的直接邁步走了上去。

腳下淤泥在地麵上留下一趟清晰的足印,更是在一塵不染的席麵上印上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然後直接五馬長槍的坐到白衣人的對麵,伸手將桌子上的茶壺拿起來,就著茶壺嘴就一通猛喝。

茶水溫熱,卻不燙,初時有一股子肉食的濃香,甚至有些桂皮的味道,但回味卻是瓜果香氣,甜絲絲的味道,在喉嚨裏麵久久不散。

是蒸煮的好茶。

“哈……”

吐出一口熱氣,蕭雲痛快的抹了抹嘴。

此時才抬起頭看向對方。

白衣人卻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會惱怒,反倒是微笑著看著他,不禁莞爾一笑。

“為什麽笑?”

蕭雲撇了撇嘴,很像是找茬。

白衣人搖了搖頭,掩嘴又笑,隨後才輕飄飄甩開衣袖,衝蕭雲微微一躬,輕聲道:“先生此番舉動,倒是讓憐人想起一出戲來,戲中便是這般,敗國的公主浣七尺青絲,露赤足在高樓煮茶,那將軍合甲而來,大咧咧的走進來,留了一地猩紅的足印,也如先生這般,一口飲盡了兩個時辰才煮好的一壺茶。”

蕭雲笑道:“那倒是個有趣的故事,是講的兩國打仗?”

“不,故事隻關風月。”

“啊?”蕭雲尷尬的撓了撓頭,說道:“原來是少兒不宜的故事啊。”

白衣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何為少兒不宜?”

可還不等蕭雲回答,他自己就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趕忙用衣袖掩鼻,輕聲啐了一聲,卻又點頭道:“原來是這個意思,倒是確如先生所言,就是那種……少兒不宜的故事。”

蕭雲歪著頭問道:“那具體是講的什麽?那個故事。”

“大將軍橫掃四野,敗國公主用自己做籌碼,想要換故國百姓的性命,可到了大將軍的府中,便受到各種欺淩。”

“原來是個悲劇。”

“也並不算是,哎……女子一生,如她那般,倒也算精彩。”

蕭雲點了點頭。

抬起頭又看了他一眼,確認一下對方的性別問題。

不知道怎麽的,從進來開始到現在,看他動作,品他話語,乃至細節入微的部分……反正他總會給蕭雲一種感覺,就是他其實是個女人。

但真的不是!

相對比於上官晴兒那種大大咧咧的性子,對麵這個人反倒是更像女子一些,或者說,他比這世上絕大部分的女人,都要更像是女人!

原本蕭雲也不會追問那個狗屁故事的情節,但就是潛意識裏麵,想要跟他再說說話。

歎了口氣,晃了晃腦袋。

蕭雲把思緒抽回。

便問道:“你就不好奇,本少是從什麽地方找來的這幅畫?”

白衣人微笑道:“這幅畫,是憐人所作,也隻做了一副,因一些原因,送與當朝太師了,先生如今得來,自然是從太師那裏得來。”

“哦?”蕭雲笑道:“那你就不問問,本少的身份?”

“當今秦國唯一的聖品,無官無職卻能平步九州的人物,哪個又是不識?隻是憐人沒有想到,如今蕭家正遭大難,先生卻親自來到此處,覺得有些意外罷了。”

蕭雲眼睛眯了一下。

簡單的幾句話,對方已經開始向他展示出了實力。

至於對方的身份,從白衣人的自稱上就能聽得出來。

憐人。

何為憐人?

秦國百姓,多喜戲曲,詩詞歌賦雖然也是喜歡,但那終究是文人的玩意,大字不識的百姓,才占著最大的比重。

而戲曲,最是繁華熱鬧。

方寸戲台之間,便是上下千年人間百態。

但唱戲的,都是下九流。

並且比販夫走卒還要更低一些。

女子伶人,往往要出賣色相,就算不想以此謀生,甚至抗拒,但達官貴人的一句話,也不得不乖乖的把自己送上去。

男子也同樣謹慎小心,步步為營。

即便是有些人來保護,來嗬護,不過也是權貴者的一件玩物罷了,一時興趣使然。

所以伶人一直跟青樓女子是同樣地位的。

即便是那些總算混出頭來,小有地位的,也擔心自己被捧的忘乎所以,也告誡自己不忘身份,便稱自己為憐人。

憐人,伶人。

在這個人們還必須為一日兩餐溫飽而拚命的世界中,也真的都算是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