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銅錢稅
陛下深吸一口氣，然後說道：“那……俸祿便用糧食和布匹去發好了，前朝也有這樣的先例，總是不會錯。”
李國輔歎了口氣，說道：“陛下，萬萬不可。”
“為何？”
陛下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李國輔說道：“如今各地都需要銅錢，導致銅錢減少，再加上各種囤積，如今四斤糙米才能換一枚銅錢，而在此之前，就在去年，一斤半糙米就可以換一枚銅錢了，如此一來，若是以糧發俸，是以之前的價格，還是以今年的價格，亦或者以之後的價格？再過兩個月，怕是要六斤糙米才能換一枚銅錢了，若是以糧食布匹當做俸祿，隻怕下麵的官員會有諸多怨言。”
“這……”
陛下眼角再次**了一下。
“那就不能湊湊嗎？”
李國輔搖了搖頭，說道：“臣已經想過所有的辦法，但都不能湊齊數目。”
陛下沉默了，低著頭，久久無法言語。
大太監看到了，想了一下，突然小心湊了過來，小聲說道：“陛下，要不然……老奴去問問蕭聖品？”
“恩？”
陛下在一瞬間還真是心動了。
這愁死人的事，興許那個小子能有什麽辦法。
但轉念間，卻又冷哼一聲，低聲道：“若是處處問他，豈不是讓他更加猖狂？沒來由的還要嘲笑朕的朝中無人！哼，朕偏不去問他！”
大太監一愣，也隻能苦著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想笑，卻又不敢，最後隻能化作一聲歎息。
納悶為啥平日裏殺伐果決的陛下，偏生在蕭雲的身上卻顯得有些孩子氣？
陛下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抬起頭說道：“部分地區的年中稅收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吧？這次稅收，隻需上繳銅錢，不能用糧食代替，至於銅錢數量，就按當地糧價來換算，如此一來，百姓沒有損失，國庫又添了銅錢，豈不是兩全其美？”
陛下十分自信的說著。
自信到……平日裏若是有這種關鍵性的舉措，都會讓臣下去說，然後他點頭認可，即便這個辦法是自己想出來的，也會走這樣一個過場。
顯得文武百官很有用的樣子。
可今天這次卻真的是有點忍不住了。
甚至有點跟蕭雲較勁的意思在裏麵。
李國輔聽完之後，低頭沉思一陣，最後皺了下眉頭，正想要說什麽，卻看到陛下一臉的快意，便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而這道旨意，也很快到了下麵。
百姓聽到大家統一用銅錢交稅，剛開始還是有些高興的。
畢竟需要交稅的糧食很多，搬運起來費力，而交稅的地方，每一個鎮子隻有一個，有些比較偏遠的村子，單單是拉著一車糧食跑到鎮上去，就要花費兩天的時間。
但收糧的商戶卻是無處不在，就近把糧食賣了，換了銅錢，再去交稅，這來回路上就省了很多麻煩。
他們自然是高興的。
可就在幾名農戶興衝衝去賣糧的時候，卻愕然發現，糧價不一樣了！
之前三斤糙米能換一個銅錢。
可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想要一個銅錢，那得拿五斤糙米！
五斤糙米就是一小袋子了，這麽一小袋糧食，沉甸甸的，就能換一個銅板？這怎麽都說不過去。
“俺們聽人說了，今年交稅用銅錢，俺們平時要交一千兩百斤糧食，算成銅錢就是四百錢，半貫不到，那邊都是按照三斤糙米一個大子兒算的，你們這收糧怎麽按五斤糙米一個銅錢？你這不是坑人嗎？”
幾個農戶聯合起來，跟隨一個識文斷字的，跑到這糧戶的門口來鬧。
糧戶卻大聲嚷嚷道：“哎呦，還是你們幾個？昨天四斤換一個銅板你們不幹，偏生今日又來，怎麽？是跑到別家去，見到別家這糧更賤，才又回來的吧？晚了！咱們這兒也是一個銅板五斤糧了，你愛賣不賣！不賣啊，你就提著你的糧去縣城去，看看人家收稅官收不收你的糧食就完了！嘿嘿，這次可是下了皇榜的！皇帝陛下他老人家親自下的令，誰敢違背？嘿！再鬧？再鬧我還漲價，偏生就不收你的米了，你信不信？！”
“奸商！你們這群奸商不得好死！”
“哎？你罵誰？你這老混蛋，白眼狼，我本想著大家鄉裏鄉親的，照拂你們一下，原本就晚著別人家兩天的功夫才漲錢，你們偏生不信不聽，怎麽？知道要吃虧了，才跑到我這裏來鬧？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還要挨你的罵？臭不要臉的，你再罵一聲試試？信不信老子活刮了你？！”
“幹他娘的臭奸商！兄弟們跟我砸！”
小的糧倉，很容易發生這樣的口角，尤甚者大打出手，死傷頗巨。
店大者，則是打手渾人舉棍棒而出，亂棍將眾人驅散，其中也不乏受傷身死之人。
這麽一鬧，整個一道都亂了！
而朝廷收稅官那邊卻又是死命令，不交稅絕對不行，那是要受刑的，用糧食交稅也不行，聖旨寫得好，必須得是銅錢。
於是矛盾無法舒緩，自然就愈演愈烈。
這件事很快就傳回了京城，到了陛下的耳中，拿到朝堂上來說了。
事實上大家其實都不想放在朝堂之上。
畢竟這是陛下的舉措，出事了，陛下的麵子上肯定是掛不住。
但無可奈何。
因為現在是需要陛下下令出兵去鎮壓了，若是長此以往，怕是容易發生動亂。
大秦國的人，都血性！
陛下聽到下麵的奏表，整個人都有些發懵。
隨後他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聲吼道：“無良奸商，亂我朝政！”
一群人紛紛低下頭去，不敢言語。
李國輔也立即越眾而出，想了一下，卻不知道應該怎麽說才好。
這件事確實是奸商的問題，但…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偏生這個不對他想不出來，而朝堂上也並沒有人出來解惑。
卻正此時，冷大國柱慢悠悠的走了出來，左右看了看，隨後長歎一口氣，說道：“陛下請息怒。”
冷霄漢是武官，再說，多少年了，他在這朝堂上就是走個過場，算是晨起鍛煉身體了，根本不管這朝堂上會發生什麽。
最多就是之前有些涉及到蕭雲的問題，他會出來說說話而已。
可一旦他主動出來，就意味著他是要說話的，而且大家都得聽！
陛下深吸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說道：“大國柱，可有什麽話說？”
“陛下。”
冷霄漢躬身施禮，隨後道：“此事，倒是也不能怪奸商，雖然不乏奸商性質在，卻也不能一杆子將商戶們都打死了。”
“哦？大國柱這是要為奸商乞命嘍？”
冷霄漢搖了搖頭，隨後道：“陛下，老臣想跟陛下講一件往事。”
陛下眼角**一下，都什麽時候了？還要聽你這老家夥聊家常？
心中氣惱，卻又不好薄了冷霄漢的麵子，便點了點頭，示意他說話。
“陛下，當年治軍，士兵行軍時會帶上三黍一肉，三口袋的黍米，一口袋的肉幹，有些人喜歡吃肉，便用黍米去換他人的肉來吃，士兵為了能吃飽飯，倒是不在乎吃的是黍米還是肉幹，兩袋黍米換一袋肉，沒人覺得吃虧。可一旦遇到戰時，戰鬥在即，吃過一頓飯，就要拿起刀兵衝鋒陷陣，此時，一袋肉幹就要用到五六袋的黍米才能換到，這就得幾個人湊了黍米，才能換來一些，再分食。”
話說到這裏，陛下就愣住，好奇的問道：“這價格怎麽變了？”
冷霄漢笑道：“黍米是隨軍輜重，自然可以時時補充，而肉幹雖也是輜重，但並非什麽時候都有，隨是三黍一肉的配置，但行軍日子越久，肉就越少，而黍米就越多。平日裏倒是不顯現，可唯獨到了戰前，當過幾年兵的人都知道，戰場上若是想有一把子力氣，還得吃肉！甚至可以說，多一口肉，就能多一分生機，所以大家紛紛想要用黍米去換肉，但肉就那麽多，你換我也換，肉不夠了，就隻能漲價，價高者得，畢竟換出肉的，也是冒著少吃肉沒氣力的風險啊。”
陛下皺了下眉頭，頻頻點頭道：“原來還有這樣的說法，這軍中之事，朕當年雖然也隨軍走了幾年，卻還是不如大國柱你了解啊……恩？！”
說到這裏，陛下突然一驚，猛地抬起頭來，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冷霄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