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落湘江

刺骨的北風,在湘江兩岸的大地上嗚嗚地呼嘯著。

它一會兒像是野獸在嗥叫,一會兒又像是嬰兒在啼哭。它時而停留在一些破舊的屋頂上,把茅草吹得沙沙作響;時而又越過頹垣與荒塚,像晚歸的旅人走進村莊,停留在任何一家小屋外,用力敲打著那關緊的門窗……

寒冷在封鎖著苦難的中國鄉村。風雪在加重著中國鄉村百姓們的愁苦與憂鬱。

這是20世紀30年代的最後一個冬天。

從江麵上吹來的徹骨的冷風,瘋狂地掠過兩岸的荒寂的田野,所有的村莊、河流、山崗和林子,仿佛都凍結在12月的寒風裏。

那些狹窄的河流幹枯了;道路阻塞著行人。蕭疏的林木和沉默的村莊,散布在灰暗的天幕下。

風雪把幽暗布滿了整個天空,天空也呈現著土色的憂鬱……

1940年的冬天,比往年的冬天更加寒冷和寂寥。

滾滾的湘江水,就像三湘大地上的貧苦農民無盡的血淚。它見證著兩岸苦難的鄉村裏,那無數個悲慘的故事。

這一年12月18日(農曆十一月二十日),在長沙市西北郊望城縣安慶鄉的一個名叫簡家塘的小山村裏,一個嬰兒哇哇地啼哭著,來到了這個苦難的人世間。

這個嬰兒,就是後來成為全中國人民學習的好榜樣、偉大的共產主義戰士的雷鋒。

雷鋒出生在湖南的一個貧苦農民的家庭裏。他的爺爺名叫雷新庭,是一個貧苦的佃農。多年來他一直佃種著當地的地主譚四滾子的十來畝田地,風裏來,雨裏去,成年累月勞作在田裏,卻仍然難以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在沉重的地租、高利貸和一些叫不出名目的苛捐雜稅的壓榨下,雷鋒的爺爺最終得了重病,再難下地勞動了。

就在小雷鋒剛剛學會走路、能夠喊叫“爺爺”的那個冬天,災難降臨到了貧窮的雷家。

這年年關的時候,譚四滾子帶著家丁,耀武揚威地硬逼著雷鋒的爺爺馬上還清所欠的租債,不然就要收回土地,不許再租種譚家的田地。

眼看著一家老小連鍋都揭不開了,哪裏有錢糧交還租債?雷鋒的爺爺又急又氣,病情轉重,最終在年關之時被地主活活給逼死了!

爺爺死的時候,小雷鋒尚不懂得世事。

全家人的淒慘的哭聲,伴隨著他在人世間成長。

一九四四年的三十晚上,

沒有月亮,也無星光,

隻聽一聲炮響,

鬼子進了我們橋頭村莊。

它們像一群萬惡的野獸,

搶走了糧食,奪走了豬羊。

燒毀了我們的房屋,

血洗了我們的村莊。

…………

這是雷鋒長大後,在1958年寫的一首詩歌《黨救了我》中的兩節。

正如他在詩歌裏寫到的那樣,1944年冬天,苦難再一次降臨到他們家。這時候雷鋒已經四歲了,能夠記憶和感受那苦難的生活了。

最先給他留下的苦難記憶,是父親的遭遇。

雷鋒的父親名叫雷明亮,原本是長沙市仁和福油鹽鋪裏的一個挑夫。他曆盡千辛萬苦,成年累月地給人家挑擔送貨,賺回一點微薄的血汗錢,勉強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

可是,到了1938年,日本侵略者進入了洞庭湖地區。家鄉的日子就更加難過了。

日本鬼子還沒有侵占長沙城的時候,國民黨反動派一個個早就嚇得魂不附體,早早地逃出了長沙,全然不顧老百姓的死活。

更可氣的是,國民黨軍隊臨撤走前,還放了一把火,把長沙城燒成了一片焦土。表麵上是為了不給日本人留下什麽好處,實際上這一舉動卻使得長沙的百姓流離失所、無處安身。

那些無法逃走的國民黨軍隊的殘兵敗將,便趁火打劫,**擄掠,無惡不作。

雷鋒的父親就在長沙大火時,被國民黨的逃兵和日本軍隊相繼拉去當挑夫,因為不從而遭到毒打,以至於內傷吐血,幾乎失去了勞動能力。

父親隻好抱病回到了鄉村。

回鄉以後,為了養活一家人,雷鋒的父親隻好向譚四滾子付了一筆押金,佃了七畝田地。從此,他就帶著有病的身子,日夜下田幹活。

這是一個動亂不安的年代。

毛主席、共產黨所領導的偉大的抗日戰爭正在蓬勃興起,雖然正義的烈火在祖國的大江南北熊熊燃燒,可是,無恥且無能的國民黨反動派,卻在日寇的進攻麵前采取不抵抗政策,致使祖國的河山大片大片地淪入敵手。

在雷鋒四歲的時候,日寇的鐵蹄踏進了他的家鄉。

湘江兩岸,豺狼當道,暗無天日。

漢奸、走狗和惡霸地主也依仗著自己的權勢,為非作歹,殘害百姓。

多少勞苦的群眾,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雷鋒的父親即使起早摸黑,勤扒苦作,也難以養活一家人。

終於,在雷鋒五歲那年的春季,他的父親因病無錢醫治,含恨離開了人世。

父親的死,在剛剛懂事和記事的小雷鋒心頭,留下了慘痛的一幕。

這也是自他出世以後,苦難的人世給予這個小生命的又一次沉重的打擊。

在那樣的年頭,許多人家死了親人,往往連買口簡單棺材的錢都拿不出來。除了地主家的高利貸,一般窮人家也不會有錢借給別人。

眼看著死去的親人不能入土,雷鋒的母親痛哭不已,好幾天隻能以淚洗麵。

沒有辦法,母親隻好托人把家裏的七畝佃田轉佃出去一半,得到了一點押金,總算買了一口薄木棺材,在鄉親的幫助下,安葬了苦命的親人。

這時候,雷鋒的哥哥雷正德正在離家四百多裏遠的津市當童工。

那是雷鋒的父親還在世的時候,為了減輕家庭負擔,父親和母親商量後,就忍著痛苦把雷鋒的哥哥送進津市新盛機械廠當童工。

當時哥哥隻有十二歲,還是一個沒有成年的孩子呢!

祖父死了,父親也死了,家裏一個勞力也沒有了。

從此,雷鋒的母親隻好懷抱著小弟弟,拉著小雷鋒,一天天掙紮在饑餓和死亡線上。

但是,有一個強大的信念在支撐著她:無論怎樣,都要活下去!都要把苦命的孩子們拉扯成人!

唉,茫茫大地啊,哪裏才有窮苦人的活路?

昭昭日月啊,哪裏才有窮苦人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