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雪泥——百年仰韶的人和事

河南省澠池縣仰韶村。

東經111°—112°,北緯34°—35°。黃土高原自西向東緩緩輕垂,高聳的崤山靈巧地托起了高原的餘脈。崤山高山絕穀,峻阪迂回,形勢險要,是陝西關中至河南中原的天然屏障。滿是褶皺的斷塊山脈自西南向東北逐漸低緩,將蜿蜒在黃河、洛河之間的崤山整齊地切割為東崤、西崤。

東西二崤巍峨聳峙,中間一泓清澈,便是澠池。

澠池之名來源於古水池名,本名黽池,以池內注水生黽(一種水蟲)而得名。黽池,上古屬豫州,西周時為雒都(今洛陽)邊邑,春秋時屬虢國、鄭國。戰國時,韓國滅鄭,澠池歸屬於韓。

1921年4月18日,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從澠池縣城徒步來到仰韶村,在村南約一公裏的地方,他發現了一些被流水衝刷露出地麵的陶片和石器,還有夾雜著灰燼和遺物的地層,其中就有引人注目的彩陶片。他想起了西方的安諾文化中的彩陶,產生了比較研究的興趣。

這一年的10月27日,他和中國的地質學家袁複禮、奧地利的古生物學家師丹斯基等一道,再次來到仰韶遺址。他們在這裏一待就是數月,經過深入發掘,發現了大量精美彩陶,還在一塊陶片上發現了水稻粒的印痕。

正是安特生、袁複禮、師丹斯基這些無意之中的發現,結束了“中國無石器時代文化”的曆史,揭開了中國田野考古第一頁、中國新石器考古事業第一頁、中國考古學研究第一頁、中國原始社會研究第一頁。

1921年——由此成為中國考古學的原點。

安特生將他在澠池縣仰韶村發現的華夏文明滄桑遺存——距今7000年到5000年的中國新石器時代文明形態,命名為仰韶文化。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頃刻之間將澠池帶進冬天。

穿越茫茫雪原,從澠池縣城一路向北,不到十公裏便是安特生發現彩陶遺址的仰韶村。

燕山雪花大如席,李白的詩句不是誇張。如席大的雪片從天而降,天地一片混沌,山河銀裝素裹,往事在風中一一重演:

公元前279年(周赧王三十六年),秦國與趙國會盟於西河外黽池。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趙王鼓瑟。秦禦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缻秦王,以相娛樂。”秦王怒,不許。於是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秦王不肯擊缻。相如曰:“五步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

公元1061年(嘉祐六年),蘇軾赴陝西鳳翔做官,蘇轍送蘇軾至鄭州,分手回京途中作詩寄蘇軾。蘇轍十九歲時,曾被任命為澠池縣主簿,未到任即中進士。他與蘇軾赴京應試路經澠池,同住縣中僧舍,同於壁上題詩。而今,蘇軾赴任途中再次經過澠池,睹物思人,應和蘇轍寄詩,寫出了《和子由澠池懷舊》:“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

兩千多年的時光倥傯而逝,趙國上大夫藺相如正氣凜然的呐喊仿佛還在此地回響;一千年的日子蹉跎至今,東坡居士那前塵往事的深情眷念、來去無定的人生悵惘,似乎還在這裏飄**。

雪花飄飄,落在沉睡的大地上,厚厚的黃土堆積著歲月的痕跡。黃河邊凜冽的北風,愈加凜冽,未有一刻停歇。我們的祖先究竟懷著怎樣的情感、怎樣的心緒在這裏生活、勞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們的祖先——那些身著褐衣的勞作者,他們用粗糙的雙手攪拌著泥漿,將泥漿做成半幹半濕的泥坯,再用半幹半濕的泥坯做成各式各樣的陶罐——這或許是人類最原始、最樸素的生產生活器具。他們在太陽下揮灑著汗水,叮叮當當石塊與石塊的聲音、撲哧撲哧泥坯與泥坯的聲音、嘩嘩啦啦泉水衝進溪流的聲音——匯成了一曲恢宏的樂章。那些簡陋、質樸卻曼妙、智慧的樂章終歸平靜,時間留給了未來,曆史帷幕上鐫刻著我們的祖先自豪而自信的身影。

這是偶然,可也是必然吧?安特生一次偶然的漫步,成就了一場我們和祖先暌隔數千年的會晤,多麽值得大書特書的一樁趣事!當年的挖掘現場,已經成為今天的仰韶遺址。仰韶村南部的緩坡台地上,被各種符號和數據整齊標記的遺址,更像是一個巨大舞台的巨大後台,紛紜複雜中,一場大戲剛剛結束,另一場大戲正要拉開帷幕。仰韶村北依韶山,東、西、南三麵環水,所謂仰韶,當地人說,就是“仰望韶山”。仰韶村遺址由北而南,地勢由高向低,呈緩坡狀。半島形狀的遺址地麵,已經被當地農民因勢造型地整修成梯田。在梯田的地堰斷麵,留下了很多**在外的文化層斷麵。長約900米,寬約300米,麵積僅僅30萬平方米的遺址區,文化層堆積竟然厚達5米。

由於被發源於韶山的兩條自然衝溝不斷下切,遺址兩邊形成了東西兩條深溝。這兩條溝在遺址南部相交,匯成小寨溝向下直達南部的澗河,使遺址呈半島狀。兩條溝從兩側到溝底,形成了喬、灌、草結合的自然立體形生態植被地貌。親切的場景讓人頓生好奇,7000年到5000年前的祖先們,怎樣用滿是老繭的雙手,建設了一個繁衍生息溫暖如斯的家園?曆盡滄桑的石塊,從雪野裏挺立起高昂的頭,見證著我們的祖先對於韶山的仰望,訴說著今日的我們對祖先的仰望。陽光,從地平線上炸開一絲縫隙,將耀眼的光明送到雪後人間。對天堂的渴盼是從神道開始的,石闕、石碑、石柱、石人、石虎、石馬、石牛、石羊、石槨、石棺、石闕、石祠……笨重的石雕,緊貼大地的皇皇匠心;對人間的訴說是從彩陶出發的,陶罐、陶瓶、陶碗、陶盤、陶盒、陶甕、陶燈、陶枕、陶籃、陶俑、陶馬、陶豆、陶鼎、陶鬲……笨拙的花紋,展示著中華民族先祖在平凡生活中的浪漫熱烈與汪洋恣肆。

在20世紀初,西方學者認為中國沒有石器時代。這也是安特生發現仰韶遺址時感慨萬千的原因。他以歐洲著名的丹麥遺址為例,“長為100至300公尺,其廣50至150公尺,厚1至3公尺”,而仰韶南北為960公尺,東西480公尺,灰土層厚1至5公尺不等。“則可知在石器古人時代其地當為一大村落無疑矣。”1923年安特生的《中國遠古之文化》正式發表,把仰韶文化確立為中國史前文化,這不僅使中國無石器時代的論調不攻自破,而且讓仰韶文化走向了世界。安特生先後在中國的甘肅、青海、陝西等地,係統發掘了約50個文化遺跡,並獲得了一個赫赫有名的稱號——“仰韶文化之父”。

此後,中國考古學家對仰韶村遺址先後進行了三次發掘。遺址出土的大量的石器、骨器、陶器、蚌器,為中國社會發展史、世界考古史的研究,提供了豐富的實物資料。

仰韶村遺址——

這是將中國曆史與文明的基礎和源頭追尋到文獻與傳說邊界之外的實證。

在仰韶村,安特生和他的團隊挖掘了大量精美的彩陶。但是,在一百年前考古發掘幾乎為零的中國,安特生找不到進行對比研究的其他參照物,他由此得出結論,這些彩陶不可能原發於中國本土,而是受西方的安諾文化的彩陶影響而產生的。安特生依據仰韶彩陶與西亞、東歐彩陶的某些相似性,提出了“中國文化西來說”:“餘意以為仰韶紀土層屬於石器及金屬器時代之過渡期,與地中海左右之所謂石銅時代者相吻合。”(《中國遠古之文化》)

安特生的“中國文化西來說”,在相當一段時間影響了世界考古學界,讓中國考古學家很受打擊。他們努力開展更多考古工作,尋找仰韶文化的來源與去向。1926年考古學家李濟在山西夏縣西陰村發現一處仰韶文化遺址。1931年,考古學家梁思永發現了著名的後崗三疊層,它的下層是以紅陶和少量彩陶為代表的仰韶文化遺存,中層是以黑陶為代表的龍山文化,上層是以灰陶和繩紋陶為代表的商代晚期文化遺存。這個三疊層證明了文化的連續性,華夏文明終於從仰韶文化中得以實證。

新中國成立後,中國考古學家對多個仰韶文化遺址——陝西西安半坡、臨潼薑寨、寶雞北首嶺、河南淅川下王崗、洛陽王灣、鄭州大河村——進行了正規的考古發掘。考古結果證實這些遺址大多在距今7000年到5000年間,前後延續了約兩千年,從而進一步印證了中華文明史前重要的發展階段——仰韶時代。

一條黃河,貫連著仰韶文化,黍與粟,則標記著黃土高原文化圈的典型特征。仰韶時代,華夏文明自我認知的時代。從散布黃河岸邊的遺址群落中不難看出,中華民族的祖先們樂觀自信、青春浪漫,他們沿著黃土高原,沿著黃河兩岸,士氣高昂、開疆拓土。

這是中華民族早期文明的旋律和回聲。仰韶文化,為突破血緣、超越部落和部族的國家的誕生創造了前提條件。從仰韶文化不同的遺址中,考古學家逐步了解到仰韶時期人們的生存環境、居住模式、村落形態、經濟手段、日常生活,乃至社會組織、意識形態、婚姻關係、喪葬習俗等內容,將這些內容疊加,幾乎可以完整再現母係氏族社會的生活方式。

仰韶文化早期工具以發達的磨製石器為主,常見有刀、斧、锛、鑿、箭頭、紡織用的石紡輪等,動物骨製作的骨器也相當精致。各種水器、甑、灶等日用陶器以泥紅陶和夾砂紅褐陶為主,主要呈現紅色,紅陶器上常彩繪有幾何形圖案或動物形花紋,或者浪漫恣肆、奇異詭譎,或者厚重質樸、憨態可掬,散發著中華民族“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文化氣質。

仰韶文化是一個以農業為主的文化,是刀耕火種的代表,那些帶著泥土的石器——石斧、石鏟、磨盤——標記著中華民族農耕文明的典型特征。可以想象,除農耕外,仰韶文化時期的先民們已經掌握了漁獵的技巧。出土文物中骨製的魚鉤、魚叉、箭頭等,以及陶器上大量的與魚相關的圖案,訴說著那個時代的秘密。從這些圖案中不難看出,先民們過上了比較穩定的定居生活。中華文明在早期的古拙天成、艱苦卓絕中,已經有著渾厚沉雄的精神特質,我們的祖先們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前行,曆史的風霜雪雨,盡在這些回腸**氣的命題裏。這些具有一定規模和布局的村落或大或小,村落外散布著墓地和製陶的窯場,房屋的牆壁是泥做成的,零零碎碎的草莖混在裏麵,有些已經開始用木頭製作骨架,牆的外部多被裹草燃燒過,來加強其堅固度和耐水性——古人的智慧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仰韶文化極其豐富多彩,不同地區的仰韶文化,由於來源不同,去向也不一樣,被學者命名為不同的文化——半坡文化、廟底溝文化、西王村文化、大河村文化、下王崗文化、後岡一期文化和大司空文化。一百年來,隨著中國考古學界認識的深入,原來單一命名的仰韶文化,現在成了既有聯係又有區別且名字各自不同的仰韶文化群。這些不同的仰韶文化大致可以分為早中晚三期,半坡是早期的代表。中期則以廟底溝文化為代表。晚期的仰韶文化以山西芮城縣西王村遺址上層為代表,彩陶數量已經減少,帶狀網格紋成為基本圖案。

中期的廟底溝文化是當時中國文化圈中最強勢的文化。它不僅遍布整個黃河中遊地區,在黃河下遊的大汶口文化、長江中遊地區的大溪文化和西遼河流域的紅山文化中,都有發現;它的影響,向西遠抵青海,西南則深入川西北,向北越過河套,東南則進入蘇北,範圍之大,差不多遍及半個中國,是任何中國史前文化所不及的。廟底溝的彩陶是其標誌性器物,在傳播的過程中,攜帶了文化傳統,將廣大區域居民的精神聚集到了一起,標誌著華夏曆史上的一次文化大融合,是一個偉大文明的醞釀與準備。

從1999年開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和河南省文物局先後七次對河南靈寶西坡進行了考古發掘。在2004年至2006年的發掘中,更是發現了我國史前時期規模最大、建築麵積達516平方米的超大型房屋,說明聚落內部結構已由仰韶早期的向心式布局開始轉變為開放式布局,大型公共建築和公共場所的出現,也昭示著仰韶文化晚期社會複雜化程度的提高。

雖然有數以千計的仰韶文化遺址被發現,有數以百計的仰韶文化遺址被發掘,總體看,不同地區的仰韶文化,在距今5000年前,大致都演變成龍山文化,而龍山文化則是夏商文明或者說華夏文明形成的基礎。有一段時期,也有部分學者將仰韶文化認定為夏文化,不過隨著二裏頭等與夏文化更為貼近的遺址的出現,這一觀點就被放棄了。

必須強調的是,中國文明起源的探索,一直伴隨著對仰韶文化的不斷認識。從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仰韶文化西來說,到後來的仰韶文化和龍山文化的東西二元對立說,再到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仰韶、龍山一元發展說,發展到現在的多地區多元起源說,應該說是一個不斷進步的過程。

一百年過去了,對於仰韶文化,中國考古學界的新發現、新進步不斷刷新世界對中國早期文明的認識。仰韶文化——距今7000年至5000年左右、以黃河中遊地區為中心、吸收廣闊地域的早期文化因素融合形成、自身演變脈絡相當複雜、輻射廣泛甚至可以說是同時期東亞地區規模最大人口最眾的一支史前農業文化體係——正在逐漸豐富,而關於仰韶文化的源頭和中國文明的起源,也經過西方學者的西來說到舉世公認的本土說,從安誌敏、夏鼐的中原中心說,到蘇秉琦的滿天星鬥說和嚴文明、張光直的多元一體說,認識日趨豐富,思考漸趨細密。

仰韶初早期農業穩步發展,推動了仰韶文化厚積薄發、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它是黃河流域自然條件下文化和社會發展的結果。進入仰韶中晚期,仰韶文化開始豐富化、複雜化。中華民族在長期生產生活中積澱下來的憨厚淳樸、務實重農、兼收包容、尊重世俗等諸多中原文化的基本品質,在這個時期得以完成。

仰韶文化社會複雜化的特點、發展模式,符合中原地區的生存條件、文化傳統、社會背景,其分布區域正是中原龍山文化和夏商周三代的地域舞台。因此,仰韶文化開啟了中國早期文明化進程,其文化特質被繼承和發展。

一條黃河,串聯起仰韶文化——河南、陝西、山西、河北、甘肅、青海、湖北、寧夏。黃河發源於青海省巴顏喀拉山,全長5464公裏。作為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時而溫柔時而強悍,曆史中黃河下遊決口達千次之多。上古時期大禹治水,將高山劈開疏通河道,形成人門、鬼門和神門,三門峽因此而得名,仰韶文化便位於三門峽的澠池縣。

西看黃河卷沙而來,東送黃河平穩入海。黃河沿岸,特別是以黃河中遊為中心的廣大地區,遺址數量眾多,僅河南就有3000餘處,它充分吸收了黃河上下遊及南北鄰近地區的文化因素。湖北棗陽雕龍碑、河南鄧州八裏崗、淅川龍山崗、南陽黃山遺址,都發現有仰韶中晚期帶先進木質推拉門的套間房址,這真的是一個奇跡。

陝西高陵楊官寨仰韶中晚期聚落麵積80餘萬平方米,大型環壕、大片墓地、製陶作坊區規劃顯著,中部發現大型池苑遺跡,可帶給附近的排水設施1000立方米的儲水量。甘肅秦安大地灣仰韶晚期中心聚落有一座特大型複合體宏偉建築,具有“前堂後室、東西廂房”的獨特結構,占地290多平方米,主室地麵抗壓強度相當100號水泥,出土重要公共用器,顯係殿堂。

凡此表明,各地、各時期的仰韶文化,或正壯大,或已形成文化體係,共同構成仰韶文化的豐富內涵。

仰韶文化,作為具有強大生命力的文化,它向外更具有強大的輻射力、影響力。沒有黃河文明的海納百川,就不會有那些富有特色、線條柔美流暢、色澤豔麗的彩陶的大範圍傳播;沒有仰韶文化的吞吐八荒,就不會有華夏文明史中的第一次藝術浪潮、第一次藝術高峰。

值得一提的是,中國史前文化有多個文化圈,而仰韶文化圈與其他文化圈的互動從未停止,中華文明就是在這樣的互動中逐漸出現的。

與此同時,以仰韶文化為代表的黃河文明,與長江文明一樣,中間隔著在古代難以逾越的地理障礙——與距離相對最近的印度文明之間,也隔著帕米爾高原、青藏高原,喜馬拉雅山脈、橫斷山脈,印度洋和南中國海,無論是陸路還是海路都極其艱難。這樣的地理環境,使中華文明在大航海和工業化之前,一直沒有受到來自西方其他文明的武力入侵和經濟、文化、宗教等方麵的壓力。波斯帝國隻到達帕米爾高原,亞曆山大止步於開伯爾山口,阿拉伯帝國與唐朝僅僅是在中亞偶然遭遇一次交戰,鐵木爾也還來不及入侵明朝;伊斯蘭的東擴止於西北,基督教隻在唐朝有過短時間小範圍的傳播,十字軍東征從未以中國為目標……這使得中華文明沒有被外來因素幹擾或者中斷,並能夠獨立地延續和發展。

這是樂章,更是史詩。這激越雄渾的仰韶文化,從遠古走來,一刻不曾停息。中華民族,用血淚、用汗水、用陶土、用鐵磨寫出了不可磨滅的曆史,血脈的僨張,心靈的綻放,天地間仿佛聽得到我們先祖的呼喊,看得到我們先祖的奔跑。歲月,如同一道神秘幽深的隧道,它的深處,是中華民族雄健的肌膚、偉岸的骨骼。

“黃河之水天上來,東流到海不複回。”堅忍,頑強,雄渾,蒼勁,這就是仰韶文化中透射出的雄壯之風、凜冽之氣,這是中華民族的豐碑。無數繽紛的陶片、無數靈動的碎石、無數無言的沙礫,占領了驚濤轟鳴的曆史河岸,帶來激越浩**的時代氣象,橫亙在千山暮雪,綿延在萬裏長空。

偉哉,仰韶!

(原載於《散文》5期)

詩經·邶風·擊鼓

這是一位遠征異地、長期不得歸家的士兵唱的一首思鄉之歌。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

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

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

於嗟洵兮,不我信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