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世子大婚

丹陽郡主也算是個人才了。

即便楚明軒上次已經明確拒絕了她一起去觀韓王世子成婚大禮的邀請,這位嬌滴滴的美人兒卻仿佛是牛皮糖轉世,絲毫不以為忤,仍然不定期地向太子傳達那麽一波香風。

“表哥嚐嚐這個雨前龍井,是我在南方做官的表叔托人捎過來的,上次進宮的時候我帶了些去,連皇上喝了都說好呢。”

楚明軒沒喝她遞過來的茶,卻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話裏的信息:“皇……母後帶你去看我父皇做什麽?”

“表哥說的是哪裏的話,不做什麽就不能請個安了麽?”丹陽笑靨如花,“何況皇上也很喜歡我呢,上次還說,‘丹陽若是嫁給了外人,怕是就不能再時時來宮裏探望了,這可怎麽好?’”

楚明軒眉心一震,置若罔聞。

丹陽久久地把茶杯遞到他唇邊,見楚明軒一直視若不見,丹陽也不生氣,隻是笑吟吟地把茶杯又拿了回來,放到一邊的桌上。

“表哥……”她低聲道,“我知道你和沈府的小姐過往甚密,但是……那有什麽用呢?迄今為止,宗室裏沒有什麽人知道這件事,誰會認可她呢?”

楚明軒側過臉來,看著丹陽,足足有半刻鍾的時間沒有說話。

就在丹陽在他沉而冷的目光下心跳得快要從嗓子裏冒出來時,楚明軒突然微微一笑。

他一笑就像陽光驟然刺破了層層冰麵,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多謝提醒。”他輕輕地說。

楚明軒很快就身體力行地向丹陽郡主解釋了什麽叫作“向宗室發出無聲的通知”。

“坐這兒。”楚翎風與南宮晴成婚的大禮上,他非常自然地攔住了正一頭蒙地亂撞的沈小姐。

“……為啥?”如柏看著楚明軒身邊的位子,一頭霧水。

“就是這樣安排的。”楚明軒用一種清冷而平靜的聲音,有理有據地說道,“按照禮俗,男方的堂兄要和女方最好的朋友位置挨著,這樣對新人日後早生貴子很有助益。”

如柏愣了愣,感覺定下這個規矩的老祖宗一定是腦子壞掉了……然而她精力都費在了破案上,別的知識都不太關心,對於婚宴上禮俗約定怎麽坐並不是很熟悉。

“楚明軒肯定比我懂……聽他的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沈二小姐十分聽話地在楚明軒身邊坐下了。

於是在這場盛大的婚宴上,眾目睽睽之下,沈如柏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坐到了楚氏宗室的隊伍裏,坐上了諸位王妃的首席……

連被幸福衝得頭腦發昏的新娘子都注意到了這邊。

“天啊!”南宮晴在心裏默默嘀咕,“這怕是史上最霸氣的準太子妃了吧?”

如柏本人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被動地完成了“太子妃身份宣言”,她全程除了一邊觀禮一邊為南宮晴的幸福激動得熱淚盈眶外,就是和楚明軒吵鬧。

“那個羊腿你吃不吃?不吃給我。”

“那個杏仁羹你喝不喝?不喝給我。”

“那個清燉燕窩……你吃?吃也不行,給我。”

於是眾人又全都目睹了一貫冰雪難消的太子殿下和準太子妃相談甚歡,還一直其樂融融地給她夾菜。

本來應該冗長瑣碎的皇家婚宴過程就這樣在這些鬧劇裏顯得並不枯燥,有些人隻是看了心裏發笑,有些人卻是看後心裏恐懼暗驚……

楚明軒就這樣以絕對的姿態,宣告了沈家二小姐的地位。

從此凡是想要害她的人,都必須要先過東宮這一關。

相比太子這邊的無聲風波,韓王世子殿下與南宮晴的結合倒是顯得中規中矩。

韓王世子風姿絕代,他成婚的消息剛一傳遍京城,便有無數春閨少女黯然失色地掉下了傷心淚,更有甚者格外癡心癡情,鬧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然而一切都不能阻止二人的成親。

入夜時分,賓客散去,終於進入了洞房花燭時分。

南宮晴坐在一片黑暗裏,頭上蓋著所有新嫁娘都會蒙著的紅蓋頭,整個人在等待的過程裏一直在發抖———說不清是因為幸福還是緊張。

一直到現在,這一切對於她而言都是如此不真實,以至於楚翎風掀開她蓋頭的那一瞬間,一顆巨大的眼淚直接順著她的眼角滑了出來。

“嗯,哭什麽?”楚翎風笑著彎下腰來,他生而溫潤,即使是喜衣這樣鮮豔的大紅色也能被他無端穿出一種君子如玉的美感,“不要害怕,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南宮晴的眼淚止也止不住地落下來,她怕哭花了妝,竭力忍著,小聲問:“我隻是覺得不真實———翎風,為什麽是我?”

是啊,為什麽是她南宮晴呢?

有那麽多世家想把女兒嫁給韓王世子,而南宮府相比之下隻是一個小小的太醫之家。

有那麽多絕世美貌的女子愛慕著墨寶值千金的翎風公子,而她南宮晴隻是中等姿容。

那一晚他的救命之恩已經是上蒼慷慨的恩予———然而南宮晴從未想過,這個自己還未見過時便愛慕不已的人……居然會娶自己。

“我不夠美麗,家裏也無法幫你什麽……”南宮晴小聲啜泣道。

“不哭……”楚翎風定了一下神,緩緩低下頭去,把南宮晴的眼淚吻掉。

“我娶你,是因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

“我很早前就想過,我的妻子,她不必多麽貌美,也不必有多麽顯赫的出身。”

“我隻是想要一個足夠聰明的女孩子,這樣她就能夠了解我的所有心意,站到和我相同的高度。”

“這個世界上的女人很多,也有很多說過喜歡我,但是她們其實都並不懂我,大部分的女人,其實都並無智慧。”楚翎風低聲道,他的嘴唇溫柔地覆蓋到南宮晴的皮膚上,每一個印記都滾燙到南宮晴渾身發抖,“但是你不同,燈會那天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聽到你的推理,就知道你足夠聰明……阿晴,你一定是能夠懂我的人。”

南宮晴的眼淚突然在那一瞬間全部幹涸了。

她僵直著身體,整個人從頭到尾涼了個遍。

———那一刻她真正地明白了,什麽叫作“如墜冰窟”。

其實南宮晴算不得多麽機靈的人。

然而可能是因為兩個涉及的人,一個是她把一顆心全奉獻出去的意中人,另一個是從小了解到大的朋友……那一刻南宮晴的靈台極其澄明,突然就猜到了可怕的真相。

然而她仍是不願意相信。

不會的,總不可能那麽巧……

她顫抖著,不死心地低聲問:“是不是我當時,穿著月白羅裙,係著……”

“係著茱萸粉的披紗。”楚翎風低聲笑了一下,無限溫柔地說,“阿晴……你是在考我麽?放心吧,我永遠不會忘記的。”

南宮晴沉默良久。

就在楚翎風幾乎要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時,南宮晴突然伸出手,緊緊抱住了他。

“是。”南宮晴低聲道,她本就是標準的大家閨秀,聲音沉下來之後溫和低婉到極致,“翎風,我也永遠不會忘記的。”

沈———如———柏———

她在心裏低聲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如柏,不管怎麽說,仍然謝謝你。

謝謝你給我這樣一段姻緣,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今生都沒有這樣幸運的機會。

今生今世,哪怕是永遠活在你的影子裏,哪怕是永遠需要努力扮成你的樣子,我也是知足的。

隻要眼前這個人在我身邊,一切我就都可以接受。

如柏雖然也預感燈會那天發生過的烏龍遲早要被南宮晴察覺到,但是她細細想過一遍之後,覺得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一日夫妻百日恩,楚翎風對自己那不過是一時心血**,之後有阿晴一日一日的陪伴,他就算知道了真相想必也不會再想起自己。

至於阿晴,她對楚翎風的傾慕,如柏全程目睹,更是沒什麽好說的。

總之縱然有點兒誤會,但並不會因此有什麽差錯。

何況如柏現在心裏牽掛著更重要的事。

她現在正坐在杏花閣裏,然而並不是坐在柳七複那。

“沈姑娘啊……”王鴇母給她倒了茶,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上次的案子不是已經查出來了嗎?和我們杏花閣真的再沒幹係了呀……”

“我知道。”如柏抿了一口茶水,“我來隻是問你幾個問題,你有什麽說什麽就好。”

“首先,蘇浣溪生前———不需要是最近,一個月內,哦不!近半年之內,有沒有什麽不同尋常的舉動?”

王鴇母絞盡腦汁地想了想:“這個問題是不是在浣溪出事的時候就已經問過我了……著實是沒有啊。”

如柏皺眉:“連出門都算上,她的每一次出門都是去了哪裏,有沒有哪次去的地方和平時不太一樣?”

蘇浣溪被滅口得實在是太蹊蹺了。

就算她是嶽貴人的小師妹,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那凶手早幹什麽去了,怎麽等了這麽多年才動手?一定是近期發生過什麽,讓幕後的人對她起了殺心。

王鴇母托著塗滿了白粉的下巴想了許久,才道:“浣溪出去過很多次啊……”

“要單獨的。”如柏道,“沒有任何人和她一起。”

蘇浣溪的秘密顯然並沒有告訴陸學年,否則也就不會莫名其妙中了借刀殺人之計,死於戀人之手。

如果連親密如陸學年都沒有告訴的話,顯然更不可能再告訴別人。

“那就隻有上個月上旬的時候,她去探望過一個早年結識的姐妹……”

如柏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在哪裏?”